加入书架 | 推荐本书 | 返回书页

土豆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大汉天子]废后复仇

正文 [大汉天子]废后复仇第5部分阅读

上一页        返回目录        下一页

    私下里没事了,她还阴阳怪气地讽刺自己没大男子气概,碰着事儿就要拿出来说。m4xs.com

    从那以后他就不喜欢在人前示弱了,因为阿娇讨厌那种动不动就哭鼻子的家伙。

    后来阿娇被馆陶公主带着来宫中,却遇到有宫人向他投毒,正巧被阿娇看出了破绽,他当时就想要闹,却被阿娇拉住了,他心里是很怕的,只是阿娇不怕。那个时候的陈阿娇,年纪虽然还小,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稳重。

    那宫人神色慌乱地端东西上来,却被阿娇斥退,她拿了银簪试毒,却是银簪发黑,他当时又恨又怕,他知道是谁要对自己下手,可是阿娇只是抱住了他,告诉他不要声张。她去捉来了一只猫,却将那毒药喂给了猫,然后立刻就哭了起来,宫人奇怪,上来查看,这才引出有人向他投毒一事。

    陈阿娇哭到景帝面前,说有人要害她的猫,那伤心欲绝的状态完全跟在刘彻面前不一样。

    景帝当时是什么反应,刘彻不清楚,只是在那之后不久,他就从胶东王变成了太子。

    回去之后他又去拉阿娇的袖子,想看看她的眼睛,她却已经没哭了,只是不说话,看着案上丰富的菜肴,脸上的表情很奇怪,沉郁极了。

    后来她埋了那只猫,还给它立了块牌子。

    两个人在猫的小坟堆面前蹲了很久,刘彻伸出手去戳她的脸,却被她伸手拍开,她说,别戳我,我伤心着呢。

    然后他说,没事儿,我以后送很多很多猫给你。

    阿娇却又不说话了。

    从那以后,原本很喜欢逗猫的陈阿娇再也不碰猫了,就算是看到也全当不见。

    后来呢……

    后来她浑忘了两个人之间的那些事情吧?

    刘彻看着眼前的灞陵,雪又小了,初冬时候下不怎么大,也就那么几片飞下来,落下来,在他的脸上,凉凉的。

    “张汤,你会不会觉得帝王无情呢?”

    张汤坐在马上,牵着缰绳,没有回答。

    刘彻也没有追问,只是翻身下马,一路来到坟前,墓碑还是新的,地上飘着白纸,已经有了残破的表象。

    她虽是以翁主之礼下葬,这墓地却一点也不简单。单从墓室上来说,这不是翁主之礼,而是皇后之礼。

    本来这是不符合祖制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不管是司马谈还是张汤,竟然都没有反对的,那个时候他就在想,自己是不是错了,可是他不能这么去想。

    他终究只是可悲的君王,要为这帝王霸业葬尽自己的情爱。

    如今,也只配在她陵前这么一站,甚至不敢多言一句,她到死怕也是不想看到自己的,他也不敢去见她。他负了她,他背弃了自己的真心和承诺。

    有时候觉得自己是在梦里,她跌了一跤,性情大变,他试图从她身上寻找往昔的记忆,可是时间越久也就越加烦躁。

    那不是他的阿娇。

    他的阿娇是聪明的,甚至应该说,她是睿智的,她沉稳大气,绝不会因为那些小事便勃然大怒,她若爱自己,也不会像是普通人那样争风吃醋,她在他眼中总归应该是独特的,所以当他发现他心目中的那个阿娇,或者说旧时的阿娇,在时光之中慢慢地消失远去,被时光打磨成了那种普通女子的庸俗之后,情爱也开始消减。

    只是在她离开的那几天,他总是梦见以往相处的场景,也梦见这么多年以来,那个刁蛮骄纵、完全没有大家闺秀气质的阿娇,他在默许卫子夫送她鸩酒的时候,告诉自己:此娇非彼娇,既然已经不能在她身上寻到旧日的影子,江山美人,总归要有抉择,所以他亲手埋葬自己最后的念想,让残酷成就霸业。

    可那都是借口,没人比他自己更清楚。

    终究还是一个字:负。

    辜负的负,负心的负。

    无数次问,如果被鸩杀的阿娇是旧日的阿娇,他到底会如何,他隐约知道自己的答案,却从来不敢真的假设那种场景。

    因为太过决绝惨烈。

    他伸出手掌,慢慢地抚上冰冷的墓碑,自语道:“来世,找朕索命吧,彻儿还你。”

    说完,他又缓缓地转过身。

    张汤就站在三步远的地方,双手还是揣着,低眉敛目,面无表情。

    “走吧。”

    他随便地甩了甩袖袍,像是要扔开自己一身的疲惫,还没开始征战天下,已经被这血淋淋的代价闹得伤痕累累。

    走吧,又能走到哪里去呢?

    张汤回头看了一眼那墓碑,陈阿娇——乔氏。到底谁对谁错,其实并没有清晰的定论……

    回去的路上,刘彻少见地跟他说起以往在馆陶公主府的事情,刘彻似乎只是说,他需要一个倾吐的机会,仿佛将一切都说完了,他就可以继续披上冰冷华丽的龙袍,坐在龙椅上,跟那些人勾心斗角。

    “她有时候其实很傻气,就像是那一只猫……”

    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了下去,长安城到了。

    刘彻拿着马鞭,轻轻一挥手,“你回去吧。”

    他自己打马回去了,留在张汤在街口,翻身下来,牵着马,想回廷尉府,却不知道为什么来到了陈阿娇的宅院前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里已经挂起了一个“乔”字,乔宅吗?

    猫。

    张汤摇头,想笑,却觉得自己不该笑,于是又停了,重新牵着马离开了这里。

    院墙里面,陈阿娇坐在回廊上,摆着垫了锦垫的凳子,双手捧着用苦荼叶勉强泡出来的茶,跟自己目前的三位手下一起,看着外面小下来的雪,她眉眼都淡淡地,隐约带几分飘渺。

    “我之前说的你们都记住了吧?”

    “都记住了。”齐鉴应了一声,然后用一种极其诡异的目光看着陈阿娇。

    陈阿娇挑眉:“看我干什么?”

    “没什么。”只是奇怪这些古怪的点子都是什么地方来的而已。

    他扭过头,看见赵婉画正在绣东西,想凑过去看,却又觉得不合适,一时之间坐着跟针扎一样。

    李氏也坐在一边,原本陈阿娇让他们一起坐,还有些不高兴,现下倒是习惯了。

    “夫人这法子好。”

    陈阿娇挑眉,脸上却未见几分得色,始终淡淡地,“冬日里,正是饮酒的好时候啊。”

    、第二十一章 开张大吉

    筹备数日,陈阿娇这边有原来的酒肆老板留下来的联系酒家的方式,陈阿娇亲自去跟古代的供应商谈判,出的价格高了那么一些,不过好说歹说,又将那乌程若下酒添了一小坛送给酿酒坊的老板,这才谈成了这笔生意。

    全是些小生意。

    陈阿娇扒拉着算盘仔仔细细地算了几笔帐,买进十大坛酒,其中每大坛约是二斛,即两百升。其中稻酒三坛,黍酒三坛,栗米酒四坛,种类包括白酒、冬酿、芳醴等等,除此之外,赵婉画还做了配制酒,包括旨酒、菊酒、兰英酒、桂酒、椒酒和柏叶酒等。不过这些酒的均价都只在三文一升左右,十坛酒,每坛两百升,也就是两千升,花了六千钱左右,花去了三十五两银子。

    除此之外还去了一些来回跑动的人工车马,加上买店本身的五十两银子,还备办了一些下酒菜,蔬果肉类,便已经去了九十两,陈阿娇本来有一百二十多两银子,又给了李氏十两作日常开销,现下里一摸钱袋里头的银子,竟然也只剩下了十两。

    刚刚活着从棺材里出来不久的时候还觉得自己是个富婆,这一转过眼就变成了穷逼。

    陈娇摸着干瘪的钱袋安慰自己,出去的终究还是要回来的,两千升酒出去,赚回来两千文,也有十几两银子呢。现在的银价是一斤两千到三千文浮动,陈阿娇喜欢金银,不喜欢现在的半两钱。

    现在的半两钱到处都在制造,官方和私人都有,现在各处的货币相当混乱。就像是英国维多利亚女王时期铸造金币一样,负责制造的机构将金币削小,以偷取黄金,形成了不足值金币。

    那个时候官方制造的金币尚且如此,更不要说这个时候诸侯豪强都可以制造半两钱了。货币制造的权力就应该牢牢地握在当政手中,现在半两钱不足半两根本就是共识,根本就是严令也禁止不了的。

    陈阿娇抛了抛钱袋,掂量着这轻飘飘的重量,心中感叹不已。

    她这酒肆还有个二楼,阮月、赵婉画两人早就去忙了,李氏跟着陈阿娇是姗姗来迟,到了酒肆的时候,开了侧门进去,却见到齐鉴竟然也在酒肆之中帮忙,她一愣,却说道:“你不看家到这里来干什么?”

    齐鉴讪讪,摸摸鼻子,看了看那边偷笑的阮月,还有沉默不语的赵婉画,低声道:“我问阮姑娘和赵姑娘,他们都不告诉我那乌程若下酒怎么处理……夫人您看?”

    好啊,敢情是在惦记那酒呢。

    陈阿娇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自己的袖子,双手放入袖中,这是标准的汉礼,平日里齐鉴等人已经习惯了陈阿娇的懒散,本来是见不惯谁懒懒散散不讲礼数,可是陈阿娇只是在细节上怠慢些,更何况别人懒散起来丑得要命,偏生她一懒散还让人觉得看着舒服。

    这一下,她忽然以这样端庄的姿态站在这酒肆之中,竟然让人觉得她是站在高堂之上,明净之下,虽则淡妆轻抹,却也姿态宜雅,就有那么一种慑人的味道。

    陈阿娇语气凉凉:“到中午的时候你就知道了,既然你敢从家里跑出来准备主动帮忙,那我们也就不客气了,阮月,你监督着他把前面的酒搬到柜台后面去。”

    这边的酒肆完全是陈阿娇的设计,这酒肆有楼上楼下,原本楼上没多大的空间,被原来的老板用来堆放杂物,平白浪费了好地方,被陈阿娇一改造,收拾打扫,再略加布置,在那四面挂上竹帘,放上隔板和屏风,挨着栏杆的都改成了传说中的雅座。

    而楼下也分成了两部分,一个是外间,一个是里间。外间就是最初的酒肆的模式,排着漆案,或整齐或错落,一道竹帘加一张木屏隔开内外,里面却也是雅间,在里间的最中间还留了个圆形的空位,等着以后弄一个服务台出来,现在还没有做得很完善, 都要等以后。

    外面的适合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儿们,胡吹乱侃,或者是激越文士相互辩论,而里间和楼上雅座则是给喜欢安静或者需要安静的人准备的,甚至专门有一个区域是为女客设置的。

    早市开了,酒肆的侧门开着,这关了许久的酒肆要开,斜对门的那家酒肆早就知道对面酒肆易主,还是个女流之辈开的,都等着看笑话,也随时注意着陈阿娇这边酒肆的动静。

    阮月皱眉哼声道:“那边的人真是……”

    陈阿娇坐在一边喝茶,这茶的口味已经开始进步了,闻着飘香,是婉画自己试着炒的一些,已经很有新茶的味道,冬天里的冬茶泡着,浮在木杯里面也算是漂亮。

    只是在陈阿娇的想法之中,喝茶总归是瓷器尚佳,可是这个时候青釉都少,自己还想弄白瓷出来,简直是痴心妄想,除非找到能工巧匠,不然怕是用青釉喝茶都算奢侈了。

    她转了转茶杯,目光往偏门外面移了几分,“让他们看去吧,门儿对着门儿地,以后还有得看,迟早会看得他们眼红的……”

    陈阿娇这语气带着几分揶揄,听在阮月等人的耳中却相当有意思,阮月当即一笑:“夫人说的是,咱们的生意自然是好的。”

    齐鉴在那边搬酒坛子,大的坛子都是用车拉到后园的,齐鉴现在搬的是小酒坛子,最后两个酒坛子搬完,袖子直接一擦头上的汗,拍了拍手,松了口气。

    阮月却从楼下的柜台里找出了陈阿娇早先拿出来的两块大竹简,上面刻着字,问道:“夫人,已是巳时,这桃符要挂上去了吗?”

    “嗯,挂吧。”

    陈阿娇走向楼梯,看阮月去挂竹简对联了,却挥手叫赵婉画过来,“婉画,我之前交代你的可都记好了?”

    赵婉画点了点头,眼睛里带着几分坚定的光,她是陈阿娇目前最满意的人,很会做事,而且不爱掐尖,阮月虽灵巧,却是不如赵婉画内秀于心,而且阮月大约是因为容貌秀丽的原因,说话的时候隐约带着傲气,虽则对陈阿娇的时候完全不会,不过私下里嘛……

    陈阿娇也就是一笑而已。

    对联由桃符发展而来,却不是桃符,她这个用的是大竹板刻出来写的字。

    外面阮月将那一挂,便有许多识字的来看了,这字也不是陈阿娇写的,她在东方朔卷铺盖跑路之前就直接截下了他,要他帮忙写了一副,还出了难题给他——用左手写。

    东方朔当时笑叹:“夫人这是何苦?不如不写。”

    陈阿娇却说:“你不写,我就告发你去。”

    其实写不写根本无所谓,陈阿娇也不过是跟他说着玩儿,谁都知道告发这种事情是绝对不可能的。

    一说告发,两个人都要玩儿完,现在跟陈阿娇拴在一根绳上的人可不少。

    最终东方朔还是用左手写了字给她,写完了才想起来问这对联的出处,陈阿娇直接一句不知道从哪里抄来的搪塞了他,看了一遍才对东方朔说:“看出你左手字也不错啊。”

    东方朔苦笑:“在下是不想丢脸。”

    说起来,东方朔这神棍,也不知道到底跑到哪里去了。怕是以后也见不到影踪了。

    交代了赵婉画,陈阿娇端着自己的茶点就上楼去了。

    以往在馆陶公主府就研究过相关的吃食了,现在指点起婉画来倒也是熟门熟路。

    找了临着栏杆的雅座坐下来,陈阿娇等着好戏开场。

    这一日三市,早中晚三趟,早市多富商巨贾,夕市多贩夫走卒,而午市则是二者交替之际,这个时候也是各种酒肆食肆热闹的时候。

    酒肆门前挂了个“乔”字,背面则是个“酒”字,这重开的酒肆倒是吸引了人的目光的,首先看过来的就是文人雅士,只因为门口那幅对联。

    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广茂达三江。

    这对联算是现代烂大街的了,不过不管是放在过去还是现在,其实都很有一种包容睥睨的气魄,三江四海,挂在这小小的一家酒肆门前,倒是让人觉得很是微妙。

    你说这小酒肆配不上吧,人家说的是做生意;你说这小酒肆配得上吧,这小小的一家店铺怎么能用“三江四海”这样的词呢?

    这一下,就勾起了一部分人的探寻兴趣了,只是这门始终是掩着一半的,显然还没开业呢。

    市上的人渐渐多起来,那边桑弘羊时不时下朝就要往这边走,来看看有没有好酒,顺便也关注一下陈阿娇的酒肆有没有开门,前几天来都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今日恰好跟张汤一路,却不想张汤也要来瞧瞧。

    两个人虽然都是刘彻心腹,可是张汤位高权重,一向是更受重视,而他桑弘羊此时不过是有名无实的侍中,虽则二人一向以克勤自律出名,张汤的克勤自律却跟他不一样。张汤是严苛,对人对己都如此;而他是严谨,不像是张汤那样带着较重的戾气。

    此刻跟张汤同路,两个人都寡言少语,还是少不得由桑弘羊开了话头说话。

    “与张大人共事多年,倒也不知张大人是同道中人。”桑弘羊跟他也算是熟悉,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张汤心里埋着阴翳,自得知桑弘羊在刘彻面前提起过的那酒肆是陈阿娇买下的之后,他整个人都不好了。现在陈阿娇的酒肆要开业,自己找到个由头跟桑弘羊一起去看看,也免得发生什么措手不及的状况来。

    他不想桑弘羊怀疑自己,只是道:“你知道近日朝议颇多,主战主和各执一词,颇为烦心。”

    言下之意是准备借酒排解几分,这说辞理由倒也是充足。

    桑弘羊已经看到了前面的酒肆了,恰巧看到阮月将那门全部推开,挂出了开张的牌子,一眼望去外间虽然不大,可是给人的感觉很宽敞明亮,打扫得很干净,阮月窈窕地站在门外,喊了一声:“开张大吉——”

    “各位里面请——”

    这声音却不是阮月的,而是从楼上发出来的。

    众人这才抬头望去,却见到是个脸上有疤的丑女,然而那声音挺好听,只见她抱着个酒坛子,站在楼上,喊完那句话之后就将那酒坛子往外面一砸,正好落在门前的空地上。

    围观的人们纷纷后退,桑弘羊却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赶忙往前走,张汤也跟着。

    那酒坛子“啪”地一声碎了个干脆,却有浓郁的酒香顿时散发出来,飘满了街道,让所有人为之惊叹。

    陈年的乌程若下酒!

    桑弘羊一闻见那味道就差点崩溃,挤过去的时候脸都绿了,看着那破酒坛子捶胸顿足,差点两眼一黑晕倒过去,又惊又急,说不出话来。

    只有张汤,冷眼在一旁看着,没见到陈阿娇……他抬头向楼上隐秘的角落看去,却不想陈阿娇也在看他。

    楼上楼下,对望。

    然后陈阿娇身影一闪,却是到里面去了。

    、第二十二章 又见张汤

    她倒是没想到,张汤也会来。

    坐在雅间里,拉上竹帘,陈阿娇皱着眉头,细细想着到底是哪里出了错,按理说齐鉴应该将这件事告诉张汤了,现在张汤来难道有什么要事?

    他方才看自己的眼神,挺奇怪的。

    陈阿娇正在想事情呢,就听到下面桑弘羊几乎是一声惨呼,这么个文人雅士,此刻竟然为了那么一坛酒失态,还真是……

    有意思。

    陈阿娇挑眉一笑,端着自己的茶杯眯着眼,乐呵着呢。

    那酒坛子里面的便是桑弘羊求之不得许久的乌程若下酒,还是陈年的,直接这么一坛子砸下去,真是像极了土豪,财大气粗得厉害。香飘满街,酒意醉人,众人只因为当街这么一大坛子酒,便已经对这乔氏的酒肆起了兴趣。

    这是陈阿娇营销的手段,一坛子下去什么宣传效果都有了,再暗中使人对今日的场景夸张一些,她这酒肆,不,酒楼——就直接出名了,一坛子乌程若下酒就是给自己打的广告。

    楼下是议论纷纷。

    “这酒肆倒也奇怪,什么一杯酒楼……”

    “是一杯酒还是酒楼呢?总觉得这差着一个字啊。”

    “一杯酒楼不是很好吗?携君共醉,兄台进去喝一杯可好?”

    “这老板好气魄啊,一坛名酒当街砸了,这酒啊,我还真是喝定了!走——痛饮它几盅!”

    “好酒,好酒,这名酒喝不起,也得进去坐坐啊……”

    “您里边儿请……”

    ……

    下面桑弘羊脸都快绿了,盯着地上那酒渍,像是心里呕了血,他长叹了一声,看向前面的酒肆,咬牙道:“不成,我得要个说法去。”

    他已经知道这酒楼是乔氏的,乔夫人上次说让他开店再来,结果一开店了竟然直接砸了这酒!

    他沉了脸,张汤一边看着觉得有几分好笑,那向来板着的刻薄脸上也带了几分隐约的笑意,跟桑弘羊一起走进酒肆,阮月迎上来,“二位是——”

    她忽然看到了张汤,眼神一闪,表情一动,似乎就要说什么,张汤却不动声色地将食指竖起来,放在唇边,眼神浅浅淡淡的,他站的位置是在桑弘羊的身后一些的位置,在后面走进来。

    张汤一向是那种不显山不露水的人物,这一个动作做出来,竟然带了那么几分仙气,可是眼神里又含着煞。

    阮月是张汤买来的丫头,还是由张汤领着到陈阿娇面前的,如何会不认得?尤其是齐鉴,本来在后面帮忙,一面倒酒,一面自己悄悄偷来喝,却不想突然之间看到张汤,当下是直接一口喷了出来,闹得身边李氏说他做事浮躁。

    李氏妇道人家,却因为夫君在宫中,也知道许多高官,张汤的名头她听说过,不过李氏暗中可是个精明人,不该说的绝对不会说,她虽然看到了张汤,却也当做没看见。

    夫人摆明是不想跟张汤扯上关系,她看得出夫人不是什么简单的人,当初在跟酿酒坊谈合作的时候,她就已经看到了陈阿娇那种卓然的气韵,有的东西是装不出来的。乔夫人恐怕是非富即贵,如今独身在外,怕是家里出了什么变故。

    这边的阮月也聪明,直接口气一转,柔和笑道:“我们一杯酒楼有外堂、里堂,还有楼上雅座,二位往哪里去?”

    桑弘羊一看这酒肆的布置,便猜出了主人的用意,他本来就是商业上的天才,如今一看,原本满脑子是酒的心思就停了几分,颇为好奇地问道:“这有什么讲究吗?”

    “夫人说了,外间适合高谈阔论,里间适合高山流水,推盏论道,至于楼上雅座,春秋一盏,风花雪月,全随客便。”

    这是陈阿娇早就教好了的,早知道肯定有人问起这分区的用处,所以她事先就跟阮月说过了,以免到时候无言可对。

    桑弘羊一下就明白了,这里里外外的价格肯定是不一样的。

    他直接拱手道:“还请为我二人安排楼上雅座。”

    于是阮月退了一步,将人引上楼去。

    下面是李氏和齐鉴两人忙碌,陈阿娇料想着刚刚开张,人手暂时还是够的,等到他们有了盈利之后再说多招人手的事情,她已经开始写相关的策划方案了,在hr的工作之中,招聘会可以说算是驾轻就熟了,不过在这个年代,该变通的还是要变通。

    楼上,她坐在其中一个雅座上,却不出去,刚才让张汤看见,他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怕是一会儿会来找自己的。

    端着茶,吃了一片赵婉画今早做的红豆糕,那些宫中的饼饵是怎么也比不上婉画的手艺的,她也算是一饱口腹之欲了。

    那边厢,桑弘羊问道:“乌程若下酒有吗?”

    阮月顿时为难,“这个似乎没有,酒楼店小,这等名贵的酒小店怕还是没能力准备的。”

    于是桑弘羊略冷地弯起唇角:“你家夫人曾言于在下,待开店之日来说这乌程若下酒一事,今日我看贵酒楼砸了整整一坛,又怎会没有这酒?”

    这人难道是传说中来砸场子的?

    阮月深感头疼,却不想一转眼看到赵婉画端着酒上来了,有一个小小的酒坛子,还有两只陶漆碗。

    “婉画?”

    赵婉画只是看了她一眼,然后在雅间里停下,将那酒坛放下,躬身道:“夫人也只是猜测公子会来,所以在摔酒坛子之前特意嘱咐我为您留了一小坛,都在这里了,如果没有吩咐的话,我们便告退了。”

    阮月忽然用惊讶的眼神看着赵婉画,倒不是因为自己不知道这件事,而是因为赵婉画说话的时候不卑不亢,很有气度,她丝毫没有因为自己脸上的疤痕而有任何自卑。

    桑弘羊愣住,看着眼前这一坛子酒,顿时什么也不想了,他站起来,拱手为礼,“夫人高人也,请代我转达谢意。”

    于是阮月和赵婉画都离开了。

    下面正热闹呢,阮月样貌生得好,去招待客人,赵婉画却在柜台这边打算盘,这还是夫人交给她的,她现在手还不怎么快。

    “来一坛白酒。”

    “来了——”

    此刻正是热闹的午市,大街上人来人往,一街都是浓烈的酒香,这一杯酒楼很快就热闹了起来,迎来送往,诸人竟然也忙得不可开交。

    自然有那文人雅士被这酒楼的名字和酒香吸引过来,落了里间或者是楼上雅座,这收费标准自然是不一样的,不过这长安从来就不缺有钱人。

    一掷千金之人是多不胜数,多豪强财主,此刻光看里间的人数便可以窥知一二了。就是收费不菲的楼上雅座,十四个雅间也有六间坐了人。

    桑弘羊更是在这里遇到了熟人,司马相如一上来就闻到了好酒的味道,当下一听就知道是桑弘羊,于是毫不客气地进来,蹭起了酒来。

    张汤借口有事先离开了一会儿,却来到了楼边雅间,避开了别人的视线。

    陈阿娇淡淡道:“张大人请进。”

    她背对着竹帘坐着,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商贩,面前摆着茶壶茶杯和糕点,却没有酒。

    伸手出来却比了一个请坐的姿势,陈阿娇这是这么多天以来再次看到张汤。

    张汤没说话,在她对面盘膝坐下了,他发现不跟陈阿娇讲什么礼法,也没什么了不起了。

    陈阿娇为张汤倒了杯茶,然后放到他面前,看他那八风不动的死人脸,勾唇道:“张大人这脸色,倒像是来踢场子的。可是出了什么事情了?”

    张汤看着眼前这木杯,有些不明白这是什么东西,却说道:“桑弘羊在陛下面前提过你这酒肆。”

    一瞬间那眉头就挑了一下,紧接着轻轻皱起来,陈阿娇手指轻轻在木质茶杯上打转,似乎是考虑了一下,然后才端起来,慢慢地喝了一口,“是无心还是有意?”

    “像是无心。”用了个“像是”,也就是说是张汤自己的判断,他双手是揣着的,这个时候终于慢慢地拿了出来,那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木杯上,波澜不惊地补了一句,“不过最怕的也是无心。”

    陈阿娇正是这个意思,不过倒叫张汤道破了自己的心思,她也不怎么介意,“那么张大人你是什么意思?”

    “在下没什么意思,只是想提醒夫人小心一些为好。”张汤始终觉得开酒肆这种大动静,实在不怎么合适。

    “张大人啊,他刘彻负我甚多,就算是发现我还活着又能怎样?我既然逃出了那个世界,谁也不能逼我回去,只是就算是隐姓埋名了,我也不甘流于平凡。他终究,只是想身为皇后的陈阿娇死的,你放心好了,田汀凸萏展骰岜d愕摹!?br />

    陈阿娇这是在给张汤分析利害关系,说她固执也好,愚蠢也罢,每个人有每个人生活的信条,皇帝又怎样?当年能收拾得那小子服服帖帖,以后也一样。说什么你负我、我负你,都是太过儿女情长的事情,过去就过去了吧。

    她自有自己一套歪理邪说,张汤却觉得讽刺极了,他第一次将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在夫人看来,张汤果真就是那自私自利的小人吗?”

    陈阿娇愣住了。

    张汤依旧是平静极了的一张脸,眼底却沉着什么,转而一叹:“方才饮酒,张汤胡言,夫人忘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想写个酷帅狂霸拽的女主……这文文名是复仇啊,离开长安还复仇毛线

    所以不管高智商的女主到底是不是想留下或者想高调,脑残作者都不会要她离开的。

    #论一个脑残作者如何监禁女主#

    张汤果然是真爱……话说有人的真爱是刘彻吗?

    、第二十三章 初见端倪

    这人分明已经将话说了出来,这个时候却又说什么让自己忘了,陈阿娇忽然就窥见了张汤那外表下的矛盾,这死人脸,也不知道每天是在纠结些什么。

    只是张汤方才说了什么?他说——在夫人看来,张汤果真就是那自私自利的小人吗?

    她本来想说不是,可是自己哪一句话不是站在“张汤重视名利”这个角度上考虑的,视线忍不住落在张汤脸上,这人还是板着脸,低垂着眼,看着木杯,让人无法看到他眼底的神色。

    他穿了一身藏蓝色绣花袍子,袖口处有盘着的雷纹,腰上还是那块廉价的素玉,严谨极了。

    缘何说出了那样的话,问了那样的问题,却又说自己是胡言乱语?

    只是这个问题对于陈阿娇来说还真是不好回答,所以她干脆顺着他的话说:“此物名为茶,恰好醒酒,张大人算是除我之外的第一位品尝者,请。”

    她端起木杯来,自己喝了一口,然后将糕点推到张汤面前,“红豆糕。”

    张汤先是端起那茶杯来喝了一口,有微微的清苦的味道,很淡,可是却带着几分清韵的茶香,一向是听说馆陶公主府的吃食最好,最是精细,前些天陪着刘彻走了灞陵一遭,他倒是知道了很多关于陈阿娇的事情,心里的感觉却更是复杂了。

    手指拈起一块红豆糕,咬了一块,入口香甜,味道的确比宫中的好多了。

    他一抬眼,却见陈阿娇笑意满眼。

    “张汤,你胆子真大,不怕我毒杀你吗?”

    张汤手一僵,却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垂着眼,将那红豆糕放在碗碟旁边,似有似无地弯了一下唇,像是笑了,又像是还板着脸。

    他说了一句话,让陈阿娇脸上那原本轻松的表情一下就变了。

    这雅座之中的气氛是无比冷寂,而一杯酒楼别的地方还热闹极了。

    张汤府邸,忽有一人纵马过来,却在门口停下,作白袍公子打扮,文人模样,然而姿容艳丽,不是那淮南王郡主刘陵又是谁?

    她以张汤友人的身份递了拜帖,带来些淮南特产,满以为定能够见到张汤,却不想见到的是张汤的夫人。

    张汤夫人陶氏,娴熟温婉,乃是张汤糟糠之妻,这时张汤虽然官至廷尉,位列九卿,陶氏却还是荆钗布裙,朴素极了,此刻出来迎客,一见刘陵便愣了一下,“不知公子——”

    “敝姓刘,是张大人的朋友,此行是来找张大人的。”刘陵故意放粗了声音说话,一脸的镇定自若。

    陶氏却摇头:“他不在府中,方才听人说是跟桑弘羊侍中去吃酒了。”

    刘陵惊讶:“怎地从来没听过张大人喜欢饮酒?”

    “我也不清楚,不过既然是跟别人在一起,想必是有事情吧。”陶氏这样解释了一番,又说道,“如果您有事儿的话,不妨让我为您传达——”

    “不必了。”刘陵下意识地一口回绝,看着陶氏的眼神之中却藏起了几分轻蔑,她对张汤存了引勾的心思,自然是看不上他的发妻。;刘陵一拱手,“请问夫人知不知道张大人去哪里了呢?刘某实在是有急事找他。”

    陶氏觉得有些不舒服,却害怕耽误张汤的事,张汤这次出去让下人先知会了她,说是去长安市新开的酒肆了。

    “似乎是西市那边有新开的酒肆,桑侍中好酒,大约同去了。”

    于是刘陵一抱拳,勾唇一笑,“谢谢夫人相告,在下告辞。”

    “不送。”

    陶氏看着刘陵去了,却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什么时候张汤认识了这样的人了?前些天就神思恍惚的,有时候写着写着字,也能突然丢了笔,她问起是怎么了,张汤又说没事。她隐约觉得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但是张汤不说,自己是不会多问的。

    如今看了这突然寻来的陌生俊俏公子,陶氏心中的阴云就暗暗起来了。

    那刘陵此番孤身来长安,一是为了为淮南王结交权贵,打探消息,二是为了与和亲一事,她有自己的打算,现下已经到了长安,忙完了别的事情,初步探听清楚朝中情况,总归还是窦太皇太后的势力占优,也许还是要和。

    她来找张汤,自然是要使计了。

    只是没有想到,精心准备了,张汤竟然不在府中。

    她牵着马到了长安东西两市,却听到路边有人正在谈论一些有趣的事儿。

    “你们是没看到啊,当时那酒坛子就从楼上啪地一下就掉下来了,你们猜怎么着?那酒坛子一落地,碎了,可是全场人啊就直接醉了!”

    “你又在胡说了,酒坛子落下来跟众人醉了有什么关系?”

    “嘿,你怎么就不信呢!听我说啊。”

    “得得得,那你说。”

    “其实是那酒坛子落下来,酒不就洒了吗?那酒香啊,就那样飘了一街,你们是没见到那场面,当时我就在场,一闻就醉了,那是真好酒!”

    “真的还是假的啊?”

    “哼,什么事儿我都能吹,就那一杯酒楼的酒不是吹出来的!那格调啊,堂里头打扫得干干净净,漆案放得整整齐齐,一进去那个舒服啊!”

    “我也听人说了,那就可是千金难得的陈年乌程若下酒,竟然就这么一下子给砸了,这是不是太财大气粗,这一杯酒楼的主人到底是什么人啊?”

    “这谁知道啊,我看着那打算盘的是个脸上有疤的姑娘,不是……很漂亮……”

    “哈哈,丑女就丑女,你怎么还含蓄起来了?”

    “哈哈哈……”

    刘陵牵着马从一群大老爷们儿身边路过,这似乎是新开的一家酒楼,这么有名,还有陈年乌程若下酒,她这走了一会儿,竟然街头巷尾都在说这一杯酒楼,这倒是奇了怪了,什么时候一家普通的酒肆都有这样的名气了?

    她走过去了,却没有见到路边上方才还胡吹乱侃之人掂了惦自己手里的几文钱,嘿嘿一笑收了起来。

    ——这长安城虽说是富庶人家居住,但总归还有穷人的,更有贩夫走卒之类,陈阿娇想要花些小钱找托儿对一杯酒楼吹嘘吹嘘又有何难?

    这不过是一种广告手法,以独特的行为引起大众的关注,进而打响名气,尽管长安最好的酒肆未必是他们这一家,可是因为广告名气效应,就会给人这样的错觉。

    更何况,陈阿娇喜欢的是高附加值的东西,她卖的不是酒,是品味。

    一杯酒楼的格调是与别的酒肆完全不一样的。

    酒楼酒楼,就已经脱离了一般的酒肆的概念了,集吃喝娱乐为一体,只是现在还没怎么发展起来,陈阿娇的计划可不是一锤子买卖,她做的是细水长流的长久生意。

    这边刘陵终于找到了这“一杯酒楼”,将马拴在一边,走了进去。

    楼上,陈阿娇看着张汤。

    张汤方才说:“杀猫尚且不忍,何况乎张汤?”

    她的手指有些微的颤抖,她想了许多,眼神在那一瞬间化作了利刃,然而张汤是深海,任由她刀穿剑入,依旧无声。

    张汤那略带着妖气的眼一闭,却是心中沉沉,又说错话了。今日总是胡言乱语,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墨黑的发落在肩头,伸手将那一块红豆糕拿起来,吃了。

    陈阿娇冷笑了一声:“张大人真是越来越神通广大了。”

    如今话都说开了,张汤也觉得无所谓了,还是那八风不动的表情,沉稳道:“夫人不问问在下如何知道杀猫一事吗?”

    无数的画面在那一瞬间从陈阿娇的脑海之中过去,就是那一次,刘彻成为了太子,按理说一只猫换来了大事成功,也算是一笔很好的交易,可是自己心里不舒服。也不知道是可怜那只猫,还是可怜刘彻,或者是可怜心机深重的自己。

    带着记忆在馆陶公主府那几年可以说是过得处心积虑,她给自己的压力太大,那个时候的形势也比较复杂,当时的太子和胶东王刘彻,还有当时还是王美人的太后和栗姬……

    现在想起当时的自己来,身体年龄也不过是几岁,就去操心那么多,简直就是找不到事儿干,虽说后来失去记忆之后过的那些日子让此刻的自己无法直视,可是仔细地想一想,也许那是真正什么也不用担心不用在意的日子。

    她很少去想那个时候的自己,因为那会意味着某些秘密被挖掘出来。

    此刻张汤却提到了,她有一种受到冒犯的感觉,又觉得是坚硬的盔甲被人钻破了一点,对张汤,陈阿娇是真的有了一种咬牙切齿的感觉。

    张汤这人就是块又臭又硬的石头,聪明起来让人喜欢,可是讨厌起来让人恨不能咬他借口,但你一旦看到这人四平八稳的死人脸,虽则有那几分藏着的狠厉,外表上却还是沉稳,就再也没有什么心思了。对着这样的一个人固然生气,但是也不能发火,张汤啊张汤,还真是绝了。

    她终究还是不去问张汤为什么知道,因为怕知道些不想知道的。知道杀猫之事的,便只有一个“彻儿”,连馆陶公主也不知……张汤啊,张汤。

    “罢了,张大人要说的事情已经说完,我便不打扰您了,请便。”

    张汤站起来拱手一礼,“张汤告辞,望夫人保重。”

    她目送他掀了帘子出去,却在那帘子落下来的时候看到了楼下上来一个俊秀的公子,顾盼生辉,一双眼是艳光四射,女扮男装,又是刘陵。

    陈阿娇心中的警钟,一下就敲起来了。

    外面刘陵正好撞上张汤,双手抱起来,举袖为礼:“张大人,别来无恙?”

    、第二十四章 隔壁帝王

    这一天忙下来,陈阿娇已经知道就这几个人手是不行的,更何况自己只是个干看着不干事儿,只能动嘴不能动手的,当天夕市之后关了门,主仆几个一算计,酒倒是卖出去了许多,一天就赚了上千文。

    其实按照酒价来说,卖出去一升酒赚一文钱,他们赚不了这么多,只是因为里间和雅座赚钱,坐里间给五文,坐楼上给十文,这可是比单纯的喝酒贵多了。

    这大半天下来,阮月和李氏都有些不敢相信:“我们竟然赚了这么多……”

    其实这还是纯利润,陈阿娇自己皱着眉,心里嫌少,不过看阮月和李氏都这么高兴,也不多说什么,她看了赵婉画一眼,赵婉画没说话,只是看着旁边的灯火。

    这时代灯油都贵,寻常人家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一日两食,也就不必点灯,不过陈阿娇不习惯不熬夜的生活,破毛病是改不了的。

    见赵婉画看那灯,陈阿娇将记账的竹简合上,“婉画你怎么了?”

    赵婉画摇了摇头,只是说道:“我只是在想夫人说的还要加上厨子,办成真正的酒楼的事儿。”

    陈阿娇没有想到她是在想这件事情,当下说道:“不急,这事情还要慢慢来,等着我们手里余钱多了再说请厨子的事情。酒楼相当于酒肆和食肆的结合,我们要请厨子就相当于要再开个食肆,这需要很多的资金,不仅是厨子,还有食材。除此之外还需要人,我看今天的状况,你们都有些忙不过来,因为有噱头,人是多了,不过接下来的几天应该会少一些,暂时还是忙得过来,我们赚到了足够的钱,再说扩大规模的事情。”

    李氏是个比较保守的人,这一听什么“扩大规模”,忍不住道:“夫人,这有了余钱应该去置办些田产,这做生意的事情始终还是有风险,你要是把全部的钱都投进去了,这要有个万一的话——”

    陈阿娇一听就笑了,她知道李氏的忧虑,忽然就想起来一些很官面上的话来,因为传统的思想始终是农本商末,汉朝的商人有了资本必然是要置办田产的,有进取心的商人会继续将盈利投入进一步的商业扩张之中,可是大多数的商人只是安于现状,赚了钱就将大部分的盈利都放到备办田宅上。

    可是陈阿娇一向不觉得有块田能怎么样怎么样的。

    她身体里藏着来自现代的不安分的因子,绝对不会就这么罢手,她还想着在古代弄个乔家大院出来,有了个在长安的一杯酒楼,根本不够。

    只是历史这样说,陈阿娇不好反驳她,只是迂回了一下,笑道:“田产肯定是要留些钱出来备办的,你放心好了。”

    她坐在案前,从手边一排竹简里取出了一卷来,在灯下铺开,表情变得严肃了一些。

    “现在我给你们说一下接下来的安排。”

    陈阿娇做事都是有计划的,本来之前也粗略地说过了,可是在现在已经列出了更明确的分工和阶段性的任务。

    研究表明,上司常跟员工沟通,一起探讨任务,为全体设立一个可以预见的目标,能够有效提高整体的凝聚力和工作效率。

    她环视了一眼,李氏、阮月、赵婉画、齐鉴。

    看一下竹简上的字,她弯弯唇角,首先道:“李夫人操持乔宅的事,管着家里,所以酒馆这边的事情就不劳烦您,您管着家里,也好照顾自己家里人。”

    李氏对此没有异议,相反,陈阿娇的安排相当地对她的心思,她对陈阿娇也是心怀感激,很明显陈阿娇是顾及到她要照顾自己的女儿,牵挂着家里的事情,这才这样安排的。“谢夫人,老身愧煞……”

    “没事,家里的事情反而更繁琐呢,到时候再找两个丫头,让你给带着,也好轻松些。”陈阿娇的手指从竹简上一片移到了另外一片,然后看向阮月,“下面是阮月。”

    阮月有些紧张,她的不安来自于白日里发生的那插曲,陈阿娇把与桑弘羊和乌程若下酒的事情交代给赵婉画,而自己却分毫不知,陈阿娇的意思阮月不明白,常人遇到这种情况都会惶恐,想想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可是阮月思来想去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然而这让她更加不安。

    她看向陈阿娇,陈阿娇却朝她安抚性地一笑。“我有一个很重要的任务交给你,过些日子我们会找一些新的侍者来酒楼里跑堂,我们人手不够,训练他们的任务就给你了。我希望他们能够做到跟你一样,你是我调、教过的,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标准。”

    以前当hr也面试过前台招待这样的职位,不过是总部的前台,作为hr,必须相当了解用人部门的需求和部门本身的特点,才能确定用人单位到底需要怎样的人,为此陈阿娇也去对各种各样的职能部门进行了解,每一名优秀的hr都是一本人力百科全书。

    这就相当于现代的酒店招待,不过要求要严格得多,陈阿娇预备给这些人的待遇也是相当好的,其实这些侍女侍者多半是为楼上雅座和楼下里间准备的。

    她希望别人来一杯酒楼消费的是品味,而不是普通的吃喝。

    阮月有些踌躇,她出身寒微,陈阿娇这个意思却是要让她去管教别人,内心虽然有些期盼,可是她却仔细地看着陈阿娇的表情,犹疑不决:“夫人……我……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

    “事情都是从无到有,从不会到精通,阿月你能力很强,千万不要妄自菲薄,你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可以?”陈阿娇是在鼓励她,只是脸上表情淡淡,带了几分高深莫测,阮月前些天有些傲气,现在却显出了几分惶恐,看上去是很好拿捏的,只是这种很有眼色的人,才是真正地不好掌握。

    以前她手下也有这样的一个下属,看上去很聪明,很会揣摩上司的心思,可是后来陈阿娇遇到一次公关危机,这个下属直接胳膊肘往外面拐,等她解决了危机,回来就直接在工作上找了个合理的由头炒了他。

    她不知道阮月是不是也是像这个下属那样,她看人是比较毒的,就像是当初胁迫张汤一样,虽然考虑过张汤不救自己的情况,可是不仅是因为别无选择,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敢赌。张汤不会真的放手不管,虽然在棺中的时候真的有绝望的感觉,但后来的事实证明自己赌对了。

    只是陈阿娇不知道,自己如今的担心会在日后成为现实。

    此刻的陈阿娇无法预知以后,她在说完那番话之后,阮月终于点了点头,“我听夫人的。”

    “你可以将我之前教你的那些东西分一分门类,想想怎么跟他们讲,打有准备的仗,才能够保证最高的胜率。”

    陈阿娇忽然想起来,问了一句:“对了,你们识字吗?”

    阮月摇头,赵婉画像是想摇头,又想点头,倒是齐鉴爽快地点头道:“我能。”

    李氏搓着手,“老身不识几个大字。”

    陈阿娇看向赵婉画:“婉画呢?”

    赵婉画道:“认识一些。”

    也就是不全认得了。

    这情况是她忽略了,以前手下都是高素质高学历,到了这里竟然还要考虑下属是不是识字的问题,她大约需要找个教书先生来了。

    不过现在说这个不是时候,继续说正事儿。

    “好吧,这个问题我们以后再解决。到婉画了——”她对着赵婉画一笑,赵婉画抬起头,脸上的疤在灯火下面却更加显眼了,带着一种惨烈的味道,“婉画的厨艺很好,精于吃食的制作,而且你之前作出来的茶我很满意,我想让你负责一杯酒楼的食酒,不过你不必自己亲自动手,只需要在我们招到了人之后训练他们出来就好,至于训练的方法,这很重要,一会儿你留下来我告诉你。至于平时的时候,你在柜台管账就好。”

    也就是说,陈阿娇将财务的工作交给了赵婉画。

    赵婉画一下抬起头来,眼中带着惊讶,她咬了咬嘴唇,想说什么,可是看到陈阿娇的眼神,那是一种带着深意的信任的眼神,她便不说了,只是沉默地一点头。

    这个时候剩下的就是齐鉴了,陈阿娇扭头,“你武艺很好,一杯酒楼大了之后肯定会有各种各样的状况,你就训练一队护卫之类的人出来,这个有问题吗?”

    自古以来男孩子总是渴望一种带着铁血味道的征战,说训练人,齐鉴那是非常高兴,几乎是豪气干云地一口气就答应了下来。

    陈阿娇布置好了这些事情,后面还有更细的,只是今天天色已晚,不便再留他们细说,且让他们各自回去好好想想,明日再说。

    “明天还有的忙,我们先回去吧。”

    他们还在一杯酒楼之中,然后关了门,陈阿娇站在楼外的街道上,抬头看着这酒楼,这里就是她新的了。

    夜色之中,她周围灯火零星,她袖袍宽大,落在身前,双手并着放,然后一低首,转身,满头青丝却随之摇动,滑过了妙曼的弧度。

    四人跟上了她的脚步,回了乔宅,刚刚合上门,却听到外面有急促的脚步和呼喊:“就是这里,别让东方朔跑了!”

    陈阿娇心头一惊,那铠甲摩擦之声,就在院外,她回身向着众人比了噤声的手指,食指放在唇边,眼神忽然就带了几分煞气。

    “我们进屋。”

    后面是各种各样的声音,陈阿娇有种不好的预感。

    外面一下就安静了。

    然后陈阿娇听见张汤的声音:“陛下,人已经不见了。”

    、第二十五章 惊险【一更】

    她忽然就觉得心脏隐隐作痛,齐鉴那边一听到张汤的声音就有些激动。

    “是张汤大人,”

    “啪,”

    陈阿娇直接将漆案上的一卷竹简扔过去打中了他,眼神冷厉地看着。

    “是他,你又想出去找吗,隔壁那么大的阵势,你可别给我惹祸上身。”

    她声音太凉太冷,又含着无尽的嘲讽,让人忍不住心里发寒,齐鉴的头发被那竹简扫中,乱了发鬓,站在下面战战兢兢的。

    旁边的赵婉画和阮月都被陈阿娇突如其来的翻脸惊呆了,站在一旁说不出话来。

    陈阿娇手撑着自己的额头,挥了挥手,“算了,你们下去吧,外面儿不安生,最近都不要出去惹事。”

    齐鉴委屈极了,捂着自己的头出去了。

    陈阿娇见状不由觉得好笑,张汤那死人脸被自己砸了那么多次还面无表情的,这齐鉴是不如他能忍。

    话说回来,方才那声音的确是张汤没错。

    东方朔带着皇帝的心上人跑路了,刘彻这是恼羞成怒带着人追上来了?只可惜,东方朔老奸巨猾,如今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长安城已经宵禁,夜里格外地安静,寻常百姓家连灯火都见不到多少,而隔壁去有灯笼火把,一片昼色。

    东方朔故宅,已经是人去院空,刘彻背手站在庭前,张汤带人进去搜了一阵,出门禀告刘彻:“东西收拾得干干净净,怕是已经去了许久了。”

    刘彻长久地站在了那里,台阶前是霜白的月色,他抬起手,绣了精美花纹的宽袖也跟着起来,在阶上投下一片深重的影,他竟然笑了一声:“求贤不得,东方朔啊,东方朔……”

    张汤没说话,只是后面忽然又有人上来,“廷尉大人,这里发现了一封竹简。”

    还不待张汤说话,刘彻便直接截道:“给朕吧。”

    那小吏将东西小心翼翼地呈上去,刘彻一接过来,展开了那竹简,“推……恩……令?”

    张汤皱了眉头,他素来不喜东方朔,只因此人恃才放旷,颇不把陛下放在眼底,更兼此人装神弄鬼,他不信世上有鬼神,一切都依律法,东方朔此人却总爱故弄玄虚把戏,刘彻还偏吃东方朔这一套。东方朔自己走了倒是好事,不过现下东方朔的麻烦已经去了,却还有一个麻烦在东方朔的隔壁。

    只希望陈阿娇乖乖待在那里吧。

    他发现自己需要担心的事情真是越来越多了……

    刘陵的事情还没有结果呢。

    推恩令。

    刘彻的眼瞳急剧地收缩,然后将竹简全部展开,竟然就在这台阶上借着昏暗的灯光看了起来。

    张汤心下一沉,问道:“陛下,这是——”

    刘彻看完后面的几句,却猛地将那竹简一合,喝道:“去给我找,看看房间里是不是还有遗留的竹简!”

    然后他顺手将手上的竹简塞给了张汤,张汤接过一看,虽则脸上的表情不变,可是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他再抬头的时候,刘彻竟然已经走入了堂内,张汤匆匆扫完,也知道这是竹简不够。

    他跟进去,可是府吏们搜遍了所有的地方,也没有找到更多的竹简。

    刘彻狠狠地一砸漆案,表情之中带了几分烦躁,他大袖一甩,“刚才在哪里发现竹简的?”

    “回禀陛下,是在这漆案的下面,不怎么起眼,如果不是小吏仔细……”

    张汤看了一眼那漆案角,却见漆案四角深陷于下,于是推测道:“此处应当是有许多竹简的,不过看样子东方朔走的时候已经将竹简搬走,依据发现这竹简的情状,大约是不慎遗落了。”

    他上前,重又将那竹简奉上,刘彻接过来,反复看了几遍,最终还是长长叹了一口气。

    张汤不冷不热、不喜不怒,道:“陛下求贤若渴,是东方朔不识抬举,天下贤士无数,还怕找不到一个强于东方朔之人么?”

    刘彻站起来,环视这空荡荡的屋子,却摇头不语,似是颇不赞同张汤的话。

    他说:“朕已经错失了太多东西。”

    慢慢地从案后走出来,他以竹简击打着自己的掌心,慢慢地到了屋外,又到了阶前,张汤挥手让府吏们撤回,又跟到刘彻的身边,却看到刘彻竟然是一脸落寞的表情。

    错失了太多东西。

    谁知道那些都是什么呢?

    刘彻扫了这院落一眼:“这是窦太后赐给他的院落吧?”

    “是。”突然问起这些事情,让张汤有些拿不准主意了。

    他穿着朝服,姿态卓然,站在这阶上也是严谨极了。

    “今日早朝的时候,你与汲黯又争论战和之事,你觉汲黯此人如何?”刘彻想起今天早朝时候的事情,开始踌躇,对匈奴是战是和一事迟迟不定下来,他这心里就一天难以安定。

    张汤双手交握在身前,闻言却是轻轻地挑了一下唇,表情颇为轻慢:“愚直!”

    他竟然不屑对此人置以更多的评价了。

    “汲黯多病,也算是忠臣,今日朝上,你与他争论,却是有些过度了。”刘彻的目光有些晦暗不明,他走下一级台阶,东方朔这样的贤才已经是再难看到了,可是他手下还会有更多更多的贤名之</p>
没看完?将本书加入收藏我是会员,将本书放入书架复制本书地址,传给QQ/MSN上的好友章节错误?点此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