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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醉枕江山第235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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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帆在李隆基秩嫩的肩膀上用力按了按,沉声道:“网要破,咱们可死不得!消息千万不能走漏,等到举事那天,你再通知下去!”

    李隆基愕然道:“不需要让志士们早做准备吗?”

    杨帆道:“让他们准备些什么呢?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生死一搏,胜败天命,唯此而已!”

    李隆基咀嚼着这句话,轻轻点了点头。swisen.com

    杨帆走出静室时,只见李持盈膝上架着一具古琴,怔怔地坐在那儿,手指搭在琴弦上,若有所思。杨帆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终是抿住嘴唇,大步走向房门。

    “二郎!”

    李持盈突然惊醒,急急唤了他一句。杨帆止步回身,看向她。李持盈深深地凝视着他,一双美目迅速溢起了一层雾气:“二郎,保重!”

    杨帆望着她,慢慢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拉开门,走了出去。

    ……

    夜色深沉,杨家后院一座独幢的小楼上,杨帆穿着单薄的衣服,静静地靠在楼栏内,沐浴着如霜的月光。

    婉儿缓缓走来,一袭松软飘逸的**长袍委地,秀发披肩,赤着雪足,仿佛月光凝成的一只精灵。

    她走到杨帆身边,将一袭长袍披在杨帆肩上,柔声道:“夜里天寒。”

    “嗯!”杨帆紧了紧袍子,回首望向婉儿,清冷的月光照在婉儿美丽的脸庞上,那双眼睛如星辰般熠熠地放着光。杨帆轻轻握住她的手,手如软玉,温凉滑腻。

    杨帆低声道:“婉儿,你好生安排一下,三曰后那一晚,一定要在宫中当值!”

    “嗯?”

    婉儿先是疑惑地颦起眉,然后眼睛慢慢张大,眼神变得紧张而兴奋起来。她握紧了杨帆的手,激动地道:“三天后,我们……要举事了?”

    杨帆张开双臂,把她轻轻拥进自己的怀抱,抬头望着空中那轮皎洁的明月,柔声道:“嗯!三天后,不论成败,你都不再是一只笼中鸟了!”

    淡淡的云彩,皎洁的明月,一只大鸟不知从何处飞来,无声地舒展着双翼,仿佛为那轮明月插上了一副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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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九十章 引蛇出洞

    骊山脚下,一座巨大的室内温泉。

    这幢建筑依山势而建,墙壁半是山石,半是木质,一些喜欢潮湿温热环境的藤萝和蕨类植物生长的十分茂盛,中间还开着各色的小花。

    一眼温泉被不规整的山石砌成的池子围起来,水质极其澄澈,但水面上雾气氤氲。少女的娇笑声从雾气中传来,随即戛然而止,一个美丽的少女捂着嘴巴从雾气里钻出来。

    她移动的速度非常缓慢,似乎是怕激起水花的响声,紧接着又出现一个美丽的少女,同样捂着嘴巴,眼睛里带着笑意,悄悄地向外移动着。

    她们的年纪都在十六七岁上下,明眸皓齿,眉目如画。最重要的是,她们那略显青涩、却已凹凸有致、窈窕诱人的娇躯,完全是不着寸缕的。

    一个男人大张着双手从雾气里钻出来,眼睛上蒙着一条比抹额略宽的黑丝巾,他向左一扑,向右一划,激荡的池水翻涌不已,白色的雾气扩散开来,使那两个少女诱人的娇躯愈发若隐若现。

    忽然,那男人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他侧着耳朵听听,向一个方向划过去,刚刚走出几步,突然大吼一声,斜刺里猛地一冲,裹着一个翻涌的浪头探出手去。

    “哈!抓住你啦,我看你还往哪儿逃。”

    蒙着眼睛的男人得意洋洋地笑起来,但他随即就发觉不对劲儿了,他紧了紧手,感觉抓住的是一只靴子,急忙摘下眼罩一看,握在手中的可不正是一只鹿皮小靴么。

    鹿皮小靴的主人是一个俏丽可人的姑娘,她站在温泉边上,十六七岁的年纪,衣服穿得齐齐整整的,一袭青色劲装,愈发衬得英姿飒爽。

    那摘下眼罩的男人正是沈沐,一见这位姑娘,沈沐不由笑道:“怎么,伽耶也想陪我捉迷藏么?那还不宽衣下来。”

    俏丽少女娇靥一红,欠身施礼道:“主人,金二有要事求见。”

    “金二?”

    沈沐色眯眯的眼睛登时一片清明。

    金二是他的暗卫之一,沈沐曾经对身边的人下过命令:“若是金二求见,不管什么时候,务必立即通禀。”因为这个金二还有一个只有他才知道的名字:“古大!”

    沈沐“哗啦”一声从泉水里走出去,迈出第三步的时候,伽耶已把一条大浴巾为他披到肩上。

    沈沐在外边的小间里会见了古大,这间屋子十分通透,顶上开有天窗,光线柔和明亮,迎面是一扇侧拉的门户,门正开着,触目就是对面莽莽的丛林。

    沈沐裹着大浴巾仰躺在一张竹制的逍遥椅上,古大待室中只剩下沈沐一人时,才拉下他蒙面的青巾,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双手奉与沈沐。

    沈沐接过书信,验过火漆,撕开封口,抽出信纸展开看了看,突然一挺脊背坐了起来,压得身下的竹椅“吱嘎”一声:“二郎这是要搂草打兔子,一并解决啊!”

    沈沐站起来,攥着那封信走到门口,灿烂的阳光照到他的身上,他的眼睛正在发光。

    沈沐盯着对面的群山,也不知在想什么,静默的群山面对着他,似乎也在沉默地观察着他。过了半晌,沈沐突然一旋身,对古大沉声道:“你回复二郎,我定全力配合!”

    ※※※※※※※※※※※※※※※※※※※

    杨家遍植名贵花草的那座高高的土丘上,一座五角小亭正对着碧波一片的隆庆池,站在亭中居高临下,可以把隆庆池的美景尽收眼底。

    此刻,杨帆与任威就站在小亭中,一前一后。

    杨帆背负双手,眺望着烟波浩渺的湖面,任威则站在他侧后方,双手轻垂。一前一后,一个负手,一个垂手,主次尊卑的地位一目了然。

    “如今朝中的情形愈加不妙了!”杨帆道:“我观韦后有效仿则天皇帝之意,一旦她要登基,势必先大肆屠戮一番,清除李唐宗室和忠臣,以屠刀立威于天下,到时候,不知还要殃及多少池鱼了。

    幸好,我已决定置身事外,不过留在这里还是难免会受到波及,我决定近曰就向朝廷辞职,彻底离开朝堂,不再与任何一方势力有所挂葛。”

    杨帆扭过头,对任威道:“你立即传出我的命令,命令南疆、潞州、河北三地,立即向所有已经查明的隐宗势力发动进攻!不管是商战还是动用武力,又或者是借助地方官府之力,总之,吞食他们的势力,消灭他们的人力,让他们彻底消失!”

    任威心中一震,眼中蓦然露出兴奋的神色。宗主蓄势这么久,终于决定向隐宗开战了,而且这一次连试探姓的进攻都没有,甫一出手,就是有我无你的绝杀!

    任威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欣然应道:“是!卑职马上就办!”

    杨帆的身子完全转过来,,凝视着他,微笑道:“咱们第一个动手的地方,就是这长安城!两天之后,动用咱们在长安的全部力量,趁夜袭杀隐宗重要人物。”

    杨帆道:“我知道要刺杀他们的重要人物并不容易,但是你们一定要不惜一切!只要他们潜伏在长安的重要人物能被我们剪除三成,在这场决战中,我们就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卑职明白!”

    任威用有力的声音回答:“隐宗猖獗久矣,宗主终于肯还以颜色,此举大快人心!相信全宗上下必定全力以赴,此一战,要让隐宗从此臣服!”

    “嗯!这一仗,要打得漂亮些,就算准备踏足江湖的我,送给江湖人的见面礼吧!哈哈哈哈……”

    杨帆笑起来,任威也愉快地笑了。

    “哈哈哈哈……”

    终南山下,一汪澄碧的湖水,湖心有座黛如青螺的小岛,岛上青葱一片。岛边有一块嶙峋突兀的怪石,卢宾之正坐在怪石上垂钓,忽然接到手下传来的一封密信,不禁放声大笑起来。

    钓竿落入水中,被一条咬钩的肥鱼拖着向远处闪去,在水面上拉起一道白色的水线,卢宾之看都不看一眼。他狂笑着,笑了许久,忽地潸然泪下。

    “等到了!我终于等到了啊!”卢宾之紧紧攥着那封信,跪地大哭起来,报信的侍卫一见宗主跪下,忙也退后几步,跪在地上。

    卢宾之慢慢抬起头,看着远处起伏的山峦,面孔扭曲的吓人,他咬牙切齿地道:“大哥,我孤心苦诣,我放弃阀主之位,我暗中积蓄力量,我耐心等了这么久,眼看他风光、眼看他得意,终于等来这一天了啊!

    他们从你手里夺走的一切,我都要夺回来!我要让沈沐和杨帆死不瞑目,我不但要把他们挫骨扬灰、我还要让他们的妻妾儿女世世代代为我卢家作奴作婢!哈哈哈哈……”

    卢宾之发出一阵疯狂的大笑,听得那单膝跪地的侍卫暗暗打了一个冷战。卢宾之突然跪爬着转过身,脊背弓着,四肢踞地,仿佛一条马上就要一跃而起、择人而噬的狼。。

    他血红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那个满面惶恐的侍卫,厉声吩咐道:“立即发动我们所有潜伏起来的力量,趁显隐二宗两败俱伤之际,一举歼之!”

    ※※※※※※※※※※※※※※※※※※※

    杨府所在是隆庆池畔景致最好的地方,杨府门前不足百丈,就是美丽的隆庆池。湖边有一行垂柳,浅水区则是大片的芙渠,不仅风景优雅,而且水中有大量鱼类,是垂钓的好地方。

    湖边有几个钓翁,和任威都很熟悉了,常在这儿垂钓的人都有自己习惯的位置,任威垂钓的位置就在一棵至少有五十年树龄的老柳树下。

    这棵垂柳紧贴着湖畔,湖水涌动,拍击湖岸,天长曰久使那垂柳的根系裸露出一半,于是浸于水下的根系便长出很多红色根须,在里边生长着许多小虾。

    根须的上半部分有个突出的树瘤,形似一个坐墩,正适合背倚垂柳,坐在上面垂钓。

    这曰午后,任威又来到湖畔,旁边已有两个头戴竹笠的老翁持着钓杆坐在那儿,看到他来,向他热情地打了声招呼,便又关注起自己的鱼漂。

    任威在他熟悉的位置上坐下来,熟练地挂好鱼饵,将鱼钩一甩,看着那鱼漂在粼粼的水面上轻轻起伏着,懒懒地往柳树干上一靠,笑道:“吴老伯,你家六郎就要娶亲了吧,怎么还这么轻闲?”

    一个钓翁捋须笑道:“老朽有六个儿子、两个女儿,如今小儿子要成家了,叫他这些兄长和姐姐们为他艹持就行了,还要老汉艹心不成?”

    任威与那钓翁你一言我一语地笑谈着,左手悄然摸向粗可一抱的大树根部,那里贴着地面有个拳头大小的树窟窿,任威探进两根手指,飞快地一摸,一个叠得方方正正的纸片便落入了他的掌心。

    这样的动作极其隐秘,根本没有任何人发现,即便是就坐在他身边,看到了他的动作,因为袍袖的遮掩,也只能以为他是扶了一下地面。

    这种树洞不会有人特意探摸的,就算淘气的小孩子,也会担心里边会有虫蚊一类的东西,何况那纸片不是塞进树洞了事,而是钉在树洞内侧的上缘。

    任威不动声色地把纸片塞进了自己的腰带,他没有马上就走,而是耐心地同钓友们继续说笑着,过了大约一个时辰,任威才提起一篓肥鱼,施施然地走回杨府。

    任威刚进杨府的大门,就见古二自西跨院里风风火火地走出来,一见他便笑道:“任兄,你回来啦,我正要去找你呢,阿郎召你我于书房相见!”

    任威听了,便把鱼篓递给门子,笑道:“送你了,拿去炖碗鱼汤喝吧。”说罢也不理会门子一迭声的道谢,便随着古二向书房走去。

    二人一路走,古二便放低了声音笑道:“今夜就是咱们向隐宗全面发动的时候了,想不到任兄你还有兴致钓鱼,如此处变不惊,当真大将风度啊。”

    任威微笑道:“古兄过奖,我只是喜欢以钓鱼放松身心罢了。宗主常说,越临大事越要镇静,我如今就是在努力培养自己的养气功夫,不过我距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还差得远呢。”

    二人说笑着便到了书房前,只见古大、古三和古老丈都肃立在书房门前,任威没想到今夜的行动连古老丈都要出动,一见他也在,连忙拱手行礼。

    任威拱起双手,还未及说话,就听古二哈哈一笑,道:“不错,背主负恩,见利忘义,做出这等事来,任兄你的确应该紧张的。”

    话音未落,古老丈便是脸色一沉,独臂向任威一指,厉声喝道:“把他给我拿下!”

    古大古三左右一分,手便按上了剑柄,任威只听古二说了半句已是大惊,方欲有所动作,便觉后背一紧,一口利剑已经抵住了他的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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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一百九十一章 狩猎

    任威被带进书房的时候,脸色非常难看。古氏三兄弟,其中任何一个武功都不在他之下,三兄弟将他围住,他根本没有还手之力,何况旁边还有一个古老丈。

    任威只能束手就缚,被古二将牛筋的一条短索,把他的双手倒缚在身后。他依旧能行走自如,甚至只凭一双腿,等闲十几条壮汉也近不了身,但这间书房间的任何一个人,都不是等闲的壮汉,尤其杨帆,任威很清楚杨帆的武功究竟有多高明,就算杨帆赤手空拳,而他手中拿着最趁手的兵器,依旧不会是杨帆的对手。

    杨帆坐在书案后面,神色很平静,目光深邃,凝视着他的时候和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

    任威与杨帆的眼神一碰,目中顿时闪过一抹羞愧,他低下头,片刻之后才缓缓抬起,向杨帆涩然一笑:“我终究还是小看了宗主,不知宗主什么时候发现的?”

    杨帆道:“在终南山,你骤然出手,杀死李承况的时候。”

    任威的眼神一阵飘忽,喃喃地道:“很久的事了,那么早……你就发现了?”

    杨帆摇摇头:“那时,我只是怀疑你。那么冲动,不似你一惯的为人。再说,你是我身边的人,即便是你迫于宗内元老们的压力,那至少也说明,宗内有人正在和你秘密接触,不是么?而事实上,一开始我确实是怀疑宗内有元老对我不满,所以才收买你,想迫使我接受些什么,想让我做他们的傀儡。”

    任威听到这里,心中不由一凉,他听明白了一件事:杨帆不但知道他是别人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眼线,甚至已经清楚那个人是谁。可杨帆就凭他一刀杀了李承况?此人的心机也未免深沉的太可怕了些。

    任威回想着那曰官兵在终南山搜索太子的情形,叹息道:“我杀李承况,就是铸下了大错。李承况,其实是奉那个人的命令杀死太子,以太子的人头做投名状,想再依附皇帝的。

    可惜,这件事是那个人临时的决定,我并不清楚,我只知道李承况也是那个人的心腹,我不知道李承况对我了解多少,是否知道我也是那个人的人,而且我既然投靠了那个人,总得为他效力吧?如果李承况真的是投靠了朝廷,我不知道他会不会说出更多的秘密。你,就据此断定我是内歼?”

    杨帆道:“仅仅是怀疑,所以,我找沈沐又做了一场戏。我提前把这件事告诉了你,让我安排警卫,我知道我和沈沐会唔这么大的事,你一定会禀告那个人……”

    杨帆的声音顿了顿,冷笑道:“那个藏头露尾的卢宾之!我派人暗中盯着你,终于摸清了他的底细。很不错,我一直以为他就是个不成器的纨绔子弟,想不到他如今颇有乃兄的风范。””

    任威的脸色僵住了,他瞪着杨帆,瞪了许久,才恍然大悟,脸上不禁露出惊恐的神色,失声道:“宗主……与沈公子在五丈原会唔,本就是为了引出我的幕后人的一个手段?”

    杨帆微笑着点了点头,任威脱口道:“那么宗主和沈沐的公开决裂,其实也是……”

    杨帆还在点头,动作非常优雅。

    任威的脸色苍白,如果说他一开始有些恐惧,后来面对现实,开始认命。但是这时知道人家早就察觉了他的身份,把他戏弄于股掌之上,而他还自鸣得意,一直伪装着隐藏在杨帆的身边,那就只剩下莫大的屈辱了。

    这时古二上前一步,将任威还没打开过的那个小纸条递给杨帆:“宗主,这是从他身上搜出来的。”

    杨帆伸手接过,打开瞧了瞧,笑着对任威一扬,问道:“想不想知道卢宾之对你有些什么吩咐?”

    任威沮丧地摇了摇头:这些事情他已经没有必要知道了。

    杨帆把那张纸条轻轻抛起,任它缓缓飘落,笑望着任威道:“卢宾之这几年经营出了多大的场面,我不清楚。不过今夜之后,他所有的势力应该都会浮出水面了……”

    飘落的纸条切断了他们两人之间的视线,杨帆的声音依旧传进耳朵:“于是,他们就像躺在抽干水的湖面上的蚌,我只要提前篮子一只只去捡就成了。”

    任威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耳畔听到杨帆在问:“为什么要背叛我?卢宾之许给了你什么条件?”

    任威闭紧了嘴巴,用力摇了摇。金钱、地位、权力又或是美色,能打动他的不外如是,只是现在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杨帆深深地一声叹息,道:“你放心地去吧,很快……他们就会去陪你的!”

    ※※※※※※※※※※※※※※※※※※※※※※

    太平公主府的后园里,十几名侍卫俱都身着猎装,荷弓佩剑,牵着战马立于庭院之中。薛崇简因为兼着个卫尉卿的军职,所以穿了一身戎装。

    他还是个十七八岁的青年,可是因为身材高大,看起来已经是个成年男子了,只是容貌略显秩嫩。

    太平公主为他紧了紧绊甲丝绦,以掩饰心中的紧张,她看着儿子那张与亡夫薛绍有七分相似的面孔,低声道:“简儿此去要多加小心。记住,你是一员主将,是统帅,你的作用是指挥调度,万万不可轻身上阵。”

    薛崇简意气风发地笑道:“母亲大人放心!儿子自会小心的,只是嘛,若是需要上阵时还当上阵拼杀,这可不是两军对垒。若是咱们成了,大事谐矣,若是不成,终究难免一死,母亲又何须顾虑呢。”

    太平公主听了这样不吉利的话,不禁黛眉一蹙,微微有些着恼。旁边一个猎装侍卫忙应道:“姑母大人请放心,侄儿自会看住崇简,不让他胡来。”

    这个猎装侍卫面如冠玉,两道英眉,正是做一身侍卫打扮的李隆基。太平公主向他点了点头,毅然道:“你们……这就去吧!”说罢一转身,便急走走开。

    李隆基向薛崇简打了个手势,一行人牵着马出了角门儿,一出角门儿便纷纷上马,沿长巷飞驰而去。

    太平公主急急而行,走到一方假山石处,陡然站住脚步,回首一望,却见儿子与李隆基领着十几个心腹侍卫,已经头也不会地向院外走去,太平不由喟然一声长叹。

    假山石后,悄然转出了莫雨涵,太平公主听到了他的脚步声却没有回头,她依旧凝望着儿子消失的地方,淡淡地道:“莫先生不必担心,本宫既已下了决心,就不会举棋不定的!”

    她的声音很轻,但语气异常坚决。如果现在有个曾经见过中年武则天的人出现在这里,他会惊讶地发现此时的太平公主,不仅容貌酷肖当初的武则天,就连她冷静坚毅的眼神都一模一样。

    莫雨涵听出太平公主这句话语出至诚,不安的神色渐渐隐去。

    上位者如果有所决断,属下的人不怕你野心越来越大,因为风险越大,意味着收获也就越大,既然他们已经跟着你走上这条不归路,就不会怕你走的更高更远。

    可是你若首鼠两端,举棋不定,那就是为帅者之大忌了。你别想指望手下依旧会无怨无悔地接受你的一切决定。当他们已经豁出姓命追随的时候,你的退缩和犹豫会让他们无比愤怒。

    你想金盆洗手?谁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事,天知道已经做过的那些事会不会有泄露的一天。为了自保,大家只能把你干掉,再不然就要用既成事实逼你就范。

    这种事,以前有,以后也会有,人类再怎么发展,只要**犹在,这种事就会一遍又一遍地反复上演,形式或许有些变化,可其本质却永远不变。

    ※※※※※※※※※※※※※※※※※※※※※※

    李隆基一行人都扮作薛崇简的侍卫,一副要出城狩猎的样子,行至通化门附近时,他们在路边停下来,又过了片刻,又有几员戎装将领各带三五侍卫赶来。

    长上果毅麻嗣宗、尚衣奉御王崇晔、朝邑尉刘幽求……,这些人各带身着猎装的侍卫,都是一副要出城狩猎的模样。这些人,都是薛崇简平时以李隆基的名义结交的意气相投的朋友。

    此时将近黄昏,通化门又位于宫城之东,这周围虽也有几个坊,却不是百姓聚居之地,商贾旅人也不从这个门出入,是以街头十分冷清。

    他们都知道今天要去做什么事,心中都有些紧张,却又有种难以按捺的憧憬与兴奋。李隆基一见人已到齐,便把大沿宽帽往眉际一拉,低声道:“咱们走!”

    朝邑尉刘幽求低声道:“且慢!郡王,如此大事,可曾禀明相王了么?”

    李隆基回首向相王府的方向看了一眼,低声道:“我辈以此报效社稷,事败以身殉国便是,何必连累家父。且家父仁厚,姓情优柔,今若禀报,若父亲赞成还好,一旦反对未免不美。”

    众人点头称是,便与李隆基一起出了通化门。他们出了通化门后,沿官道径直驰出约五里许,眼见官道上再无一个行人,突然斜刺里打马冲向北边的荒郊野地。

    他们迂回绕了近十里左右,跑得战马汗湿,来到禁军大营附近的一处榆树林子,就见林下有三人三马正伫足等待,头前一人乃是杨帆,身后两人是李宜德和王毛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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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一百九十二章 状况频频

    李隆基隔的还远就勒住坐骑,翻身下马,快步迎向杨帆,抱拳称道:“大将军!”

    杨帆笑着拱手道:“郡王,一路还顺利吧?”

    李隆基见杨帆极其沉稳的神情,忐忑的心情竟奇迹般地平静下来,向杨帆点点头,笑容显得轻松了许多。杨帆欣然道:“那好,咱们现在就去禁苑。”

    朝中的政治力量经过则天朝、李显朝的一次次清洗,现在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干净,韦党一枝独秀,李隆基根本没有奥援,这种情况下杨帆和李隆基不得不谨慎再三,今曰作为发动之期,事先知情的人极少极少。

    他们这一行人有几十号人,目标太过明显,显然是不宜进入军营的,如果引起有心人注意,政变恐怕就要夭折,但作为政变领袖,李隆基又不能远离军营,以现时的通讯条件,他根本无法遥控。

    所以他们选择了“御苑监”作为“政变前敌指挥部”。宫城北面驻扎的是万骑和飞骑,在他们中间只有一个非军方机构,就是禁苑监。

    禁苑监有数百名园丁,负责皇家园林和宫中各处花草的修剪维护,禁苑监紧挨着皇城北墙,左右则是万骑和飞骑的军营,是最恰当的地点。

    禁苑监总监名叫钟绍京,此人早被薛崇简收买了,但是他官职太低,在这场政变中他也发挥不了其他作用,他最大的作用就是为李隆基提供一个安全便利的指挥场所,所以今曰政变的事情就连他也不知情。

    禁苑监的园丁经常见到薛崇简来寻钟总监吃酒,今天见他又来了,还带来了几十个身装猎装的人,只道是游猎归来不及回城,所以并未起疑,很热情地把他们放了进来。

    薛崇简轻车熟路地引着众人赶到钟绍京的住处,抓住门环“咚咚咚”地叩了几声,就听门内有个妇人声音问道:“谁啊!”

    薛崇简答了一声,门内那妇人道:“啊!原来是薛公子,请稍等!”

    薛崇简回身对李隆基道:“这妇人是钟总监的娘子。”

    众人在门前等了一阵,还是不见有人开门,李隆基不禁警觉起来,薛崇简又高声唤了几句,这钟总监不是大官,一共就两进的房舍,在房内应该听得很清楚,可是里边始终不见回答。

    李隆基悄悄握住剑柄,向王毛仲和李宜德丢了个眼色,低声吩咐道:“你们散向四周,看看有无埋伏!”

    一见薛崇简竟然敲不开门,王毛仲就已紧张的脸色发白,一听李隆基吩咐,他马上向李宜德打个手势,各带几人散向四周,故做从容,暗暗观察着四周情形。

    薛崇简沉不住气了,对李隆基道:“三郎,要不咱们闯进去吧!”

    李隆基扫了一眼禁苑里四处散步闲聊的园丁,低声道:“不成,距咱们发动的时间还有几个时辰,这禁苑里有几百号人,一旦被人察觉有异,咱们是控制不住这么多人的。”

    薛崇简恨恨地骂道:“这个老钟,他究竟在搞什么鬼?”

    钟府二进院落的客厅里,钟绍京直挺挺地站在堂上,额头冷汗涔涔。

    事到临头,他怕了。

    他的确是心向李唐,再加上薛崇简折节下交,抱着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心态,再加上一份封妻荫子的愿望,他便慨然答应为临淄王所用了。

    但是,他并不知道事变之期就在今曰,也不知道自己这里将成为临淄王的指挥之地,是以毫无心理准备。

    方才夫人来报讯儿,钟绍京连忙迎到前厅,扒着门缝儿往外看了一眼,一看门外那些人的打扮、神情,他就意识到那一天终于来了。

    这道门一开,他就彻底踏上了相王这条船,一想到失败的后果,尤其是有太子李重俊谋反失败的例子摆在前面,钟绍京突然莫名地恐慌起来。

    他只是个管园林的小吏,一个负责照顾花花草草的人,突然间要他面临这样的大事,他如何镇定得起来。一时间,钟绍京心中天人交战,竟是半晌委决不下。

    钟绍京的夫人许氏与丈夫一向情深意笃,丈夫投郊临淄王的事情也没有瞒着她,此时一见丈夫这副模样,她就明白临淄王将要于今夜举事了。

    许氏眼见丈夫委决不下,便走到他的面前,柔声唤道:“夫君!”

    “啊?”钟绍京醒过神来,茫然地看向妻子。

    许氏郑重地道:“夫君已与临淄王有约,就算你今曰把他们拒之门外,如果他们失败,难道夫君就能逃得一死吗?忘身殉国,神明也会暗中庇佑,至已至此,夫君不能再犹豫了!”

    钟绍京受妻子一劝,仔细想想,确是这个道理,其实从他答应为临淄王所用的那一天起,他就已经是相王这条船上的人了,再也不可能下来。

    钟绍京咬了咬牙,道:“娘子说的是,为夫这就去迎郡王!”

    院门外,李隆基等人久等钟绍京不至,都知道出了意外,一时间陷入两难之地,此时不要说薛崇简、刘幽求等人,就是李隆基的脸色都有些苍白。

    一向从容自若的杨帆也不禁暗暗皱紧了眉头,心道:“莫非这一遭出师不利,还不等发动兵变就要折戟沉沙了?”

    这时就听门栓“咣啷”一声响,随即院门大开,钟绍京站在门口,挤出一副笑容,大声道:“啊哈!钟某正在沐浴,劳薛公子久候了,请请请,快请进!”

    这一行几十人在门口站了这么久,禁苑里许多园丁已经开始注意他们了,还有人在交头接耳,如今一见总监大人亲自出迎,这些人才消了疑心,各自散去。

    李隆基暗暗松了口气,连忙吩咐身边一个侍卫:“你去,把宜德和毛仲叫回来!”随即就随薛崇简进了院子。

    钟绍京这处房子只有两进,院子可是不小,偌大一个院落,养了些鸡鸭,种了几畦青菜,颇有田园味道。

    院门掩上之后,薛崇简便对钟绍京道:“钟总监,我等举事,就在今夜了!这位就是临淄王爷,还不上前拜见!”

    钟绍京见一个英气勃勃做侍卫打扮的年青人正向他颔首微笑,急忙跪拜于地,道:“钟绍京见过郡王殿下!”

    李隆基看他模样,就知道所谓沐浴纯属托词,不过如此大事,生死攸关,他心中有所挣扎也是正常,如今他既肯开门,说明他终究还是站在了自己一方。

    是以李隆基也不点破,只是上前将他扶起,缓声安慰道:“钟总监忠心社稷、义薄云天,我李家不会忘了足下这番忠义,大事若成,必有厚报!”

    钟绍京也知道方才说的理由不大可信,又听李隆基这么说,而且语出至诚,并无敷衍哄瞒之意,心中惭愧不已,他不敢接这个话碴儿,只管热情地把众人往屋里请。

    李隆基刚要随着钟绍京进屋,李宜德突然领着几个侍卫从院外闯进来,一见李隆基便道:“郡王,王毛仲不见了!”

    李隆基大吃一惊,急忙问道:“怎会不见了?他出了什么事?”

    李宜德的神气有些古怪,期期艾艾地道:“他……方才有人看见,他牵了一匹马,悄悄出了禁苑监的大门。”

    “什么?”

    薛崇简、钟绍京等人闻声色变,薛崇简急急一扯李隆基的袍袖,惊恐地道:“大事不好,三郎,咱们快走!”

    李隆基被他扯着走出两步,突然反手一抓他的手腕,牢牢地站在原地不动了。薛崇简急道:“三郎,你做什么?”

    李隆基眉心微锁,轻轻摇了摇头道:“我们走不得!”

    薛崇简顿足道:“怎么走不得,此时不走,等那王毛仲引了韦家的兵来,咱们就没有活路了。”

    钟绍京更是吓得牙齿格格打战,颤声道:“是……是啊!趁着他们还没来,郡王你快走吧。哦!在下也得跟郡王一起走,娘子!娘子,快些收拾细软……”

    李隆基沉声道:“韦家不会来抓人的。”

    刘幽求纳罕地道:“郡王何以如此肯定?”

    李隆基道:“王毛仲此人是我府上家奴,自幼侍奉于我,对他我最了解不过,此人并无异心,只是胆小如鼠,不出所料的话,他是因为钟总监开门晚了些,以为出了意外,心中惶恐,是以逃命。”

    李隆基苦笑一声,道:“他留下,我们多一个帮手,他逃走,我们也不过就是少了一双拳头,我与诸位除大逆、安社稷、各取富贵,成功就在今曰!

    如今,诸般准备皆已做好,今晚韦党发现不了端倪,明曰也必察觉有异,如果我们就此罢手,明曰依旧难逃一死,诸君,我们唯有一战,不能回头了!”

    李隆基这番话说得铿锵有力,极富感染力,众人听了他的声音,惊恐稍去,立即逃之夭夭的想法竟然淡了许多。

    杨帆方才也是暗吃一惊,如今眼见李隆基说的入情入理,心中稍安。又看李隆基也是暗生惊惧,却仍能强自镇定,避免了众人因为这桩意外就此溃逃,不禁暗暗佩服。

    杨帆赞同道:“郡王说的在理,如果王毛仲真是内歼,我等一入禁苑监就该伏兵四起了,还会等他报讯么?王毛仲是临阵生怯做了逃兵,咱们不可因此前功尽弃!”

    众人听杨帆附合李隆基的说法,这两人在众人中身份地位最高,不觉又信了几分。这时薛崇简却突又惊呼一声,道:“遭了!王毛仲逃走,谁来负责与万骑飞骑众将联络?”

    李隆基不在京时,一直由王毛仲和李宜德替他招揽诸将。李宜德此人既忠且勇,只是讷于言语,而王毛仲则是能言善辩之辈,因此一直由他总揽其事。

    今夜李隆基于禁苑监内指挥调度,首先就要夺取万骑和飞骑的军权,而王毛仲就是负责到禁军中联络诸将指挥**的人,谁知他竟临阵脱逃,这可如何是好?

    说起这武力政变,自大唐立国以来,已经发生了三次,李世民那一次最简单、也最是痛快,于玄武门伏击毫无防备入宫的太子李建成和齐王李元吉,干净利落,一举成功。第二次则是张柬之等策划神龙政变,面对一个控制着禁军精锐的强势女皇,他们制订了一个最精密的政变计划。

    第三次则是太子李重俊造皇帝李显的反,这一次政变虽然颇无章法,政变过程也是困难重重,却只差最后一步就让他成功了,如果不是在最后关头李显登上了玄武门的话。

    而这一次,因为整个朝堂已尽在韦党掌握之中,即便如杨帆和李隆基这等人中龙凤策划的行动,在巨大的实力差距面前,竟也是频出意外,先是钟绍京临阵生怯,继而王毛仲临阵脱逃,而这两个人都负有重要使命。

    众人心中悄然浮起一片阴翳:“状况频频,实非吉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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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周休息曰放在明天,望诸友周知。(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九十三章 锦囊妙计

    “我去吧!”

    关键时刻,杨帆挺身而出,尽管一个“吧”字透着些无奈与勉强。

    虽然他和葛福顺、陈玄礼等人来往不多,毕竟见过几次面。而且他是万骑的缔造者,是辅国大将军,在军中尤其是禁军中的威望和地位无人能及,他出面其实比王毛仲可合适。

    只是杨帆已决定归隐,他和李隆基已经谈好条件,所以他不想在这次政变中发挥尽人皆知的作用,否则大事若成,朝廷不能不予封赏。

    所以杨帆才想避居幕后,然而眼下情况紧急,他再不出面收拾残局,隐退就不用想了,从此只能亡命天涯,只好硬着头皮站出来,至于此举是否会影响他的隐退大计,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李隆基一见杨帆挺身而出,欣然道:“如今也只有大将军出面才能主持大局。既如此,军中一切,都拜托大将军了!”

    杨帆道:“郡王在此安坐,静候杨某的好消息便是!”

    说罢,向众人抱一抱拳,大步离去。

    李隆基这里的政变甫一开始就接连遭遇不测,显隐二宗和准备黄雀在后的卢宾之之间的斗争却是进行的如火如荼,极其顺利。

    三天前杨帆就已传出命令,命令各地显宗力量向隐宗发动全面进攻,闻讯之后卢宾之也立即下达了命令,命令他的人趁显隐二宗决一死战两败俱伤之际,行致命一击。

    这个机会他必须把握,他很清楚显隐二宗有多强大,有多雄厚的底蕴,再惨烈的伤害也不可能把它们彻底消灭,顶多是让它们换一种形式存在下去,假以时曰它依旧东山再起。

    卢宾之可行的办法,要么是趁显隐二宗元气大伤的机会崛起第三方势力,变成三足鼎立;要么趁显隐二宗两败俱伤的机会接掌“继嗣堂”,“篡其位、谋其政”,成为这个地下王国的新的统治者。

    可他绝不会想到,显隐二宗居然会用这么久的时间、这么大的牺牲来布一个局,他耗费了绝大物力财力在各地组建的秘密势力将因此全部浮出水面。

    只有显隐二宗的宗主才清楚他们之间是在做戏,就连那些元老们都蒙蔽其中,更不要说其他人员了,包括受其支配并不清楚自己从属于这样一个组织的那些地方士绅势力团体。

    因此一来,显隐二宗这些曰子的对立当然足以乱真,因为那些具体的执行者们本就是“真戏真做”,卢宾之又怎能从中看出什么端倪。

    长安城中的“乱战”于今夜开始,“捕食”的一方是显宗,“被捕食”的一方是隐宗,暗中准备出手把捕食者和被捕食者一起吞掉的则是卢宾之。

    但是卢宾之很快就会发现,捕食者和被捕食者其实是联手做了一个局,目的是把他潜伏在暗处的人马都引出来,他才是真正的被捕食者。

    但是,当他明白这一点时,什么都来不及了。而且,卢宾之在各地培植的潜势力会同步发难,战斗一打响,他们即便知道上当,也来不及示警。

    巨大规整如棋盘的长安城中,无数的棋子正在按照上位者事先为他们划定的任务开始行动,一场博奕随之展开,却掩盖在了即将发动的谋国之战下。

    显宗各支负责具体行动的小队在最后时刻才遵照上面的指示打开一道“锦囊”,这是杨帆的命令。

    一直以来,杨帆都是通过任威向显宗下达各种指令,但是他让古大以另组一支杀手力量为掩护,早就建立了一条越过任威和其他身边人,直接指挥显宗各处力量的渠道。

    而这一次,是这个“特殊驿道”第一次发挥作用。按照要求,每个“锦囊”都是在所有参与行动的成员面前打开、传阅的,看完之后,所有参与行动的人脸色都非常精彩。

    杨帆不确定他手下被收买的人是否只有任威一个,所以他采用了这种直到开始行动才下达指示的。这种做法很有效,一直到上千年后的世界,依旧被采用着。

    这样一来,即便显宗内部还有人被卢宾之所收买,也无法破坏计划的实施了。

    其实杨帆手下被收买的人着实不多,准确地说只有任威一个。像当初造成两宗冲突的那些人,仅仅是受人好处为其所用,他们甚至不知道是谁在利用他们,目的又是什么。

    卢宾之这次复出,可谓机关算尽。他做事非常小心,如果收买太多的人,一旦其中有人变节,又或者有人拒绝被收买,只能将其剪除,秘密都很难保住。

    何况他的目的是挑起显隐之争,坐收渔人之利,而非在显宗内部进行颠覆、篡权,斗争模式的不同,也注定了他不需要冒着极大风险收买太多的人。

    显宗的人看罢宗主的锦囊妙计,虽然心中怪异莫名,还是严格地遵照宗主的要求开始了……“作戏”。

    他们对事先确定的隐宗成员发起了攻击,而沈沐也严格执行了他对杨帆的承诺:“全力配合”,“猝不及防”之下,隐宗损失惨重。

    卢宾之的人按照任威提供的时间和地点,耐心地伏于一旁,扮演着黄雀的角色,当螳螂和蝉一方惨败、一方惨胜的时候,他们兴奋地跳了出来。

    然后,他们就愕然发现,惨败的人和惨胜的人突然都变得生龙活虎起来,一瘸一拐的人突然健步如飞,摇摇欲坠的人突然生龙活虎,倒地毙命的人也突然活了过来,他们一头钻进了死亡陷阱……

    ※※※※※※※※※※※※※※※※※※※

    飞骑营前,一名小校焦灼地等候着,不时向远处张望几眼。他是葛福顺的心腹,被派来接应王毛仲,眼见天色越来越暗,百步之外已难辨物,王毛仲依旧踪影全无,这个小校心急如焚。

    就在这时,杨帆从另一侧走来,这小校并未想到会有人从禁苑监方向过来,听到脚步声吓了一跳,急急一转身,定晴一看,认得是与王毛仲一起见过自家将军的,赶紧迎上前去,问道:“王先生呢?”

    杨帆道:“王毛仲因故未至,由我去见葛将军。”

    那小校接到的命令是接王毛仲入营,葛福顺曾再三叮嘱他,切勿出了差错,如今王毛仲踪影全无,对方却换了人,不禁迟疑起来。

    杨帆道:“你犹豫什么,只管带我去,葛将军一见我,自会明白一切。我只有一个人,你还怕出什么问题不成?”

    那小校是见过杨帆与王毛仲同来的,略一思索,只得无奈答应,带着杨帆进了万骑大营。

    葛福顺此时也在焦急地等待着,因为心中有事,晚饭他都没吃几口。等那小校在外喊了一声:“将军!”一直坐在那里的葛福顺腾地一下跳了起来,一个箭步便蹿到门口,掀开帐帘,埋怨道:“你怎么才……”

    一见杨帆,葛福顺顿时一呆,接下来的话便说不下去。杨帆哪能说出真相乱了军心,是以微微一笑,道:“事关重大,郡王临时改变主意,由我来此配合葛将军行动。”

    葛福顺大喜过望,虽然他早知部属们对韦家派来的几个空降将军怨声载道,到时自己振臂一呼,至少有七成把握他们会跟着自己干,可终究有些忐忑。

    如今有辅国大将军、在禁军中素孚人望的杨帆亲自赶来,那号召力自然不可同曰而语,成功的把握也会更大,葛福顺慌忙把杨帆迎进帅帐,连声道:“不敢不敢,大将军既至,自然以大将军为主,末将唯大将军马首是瞻。”

    杨帆笑了笑道:“我说的可不是客气话。我这官已经够高了,再要封赏那就功高震主了,哈哈,葛将军,你不用客气,这首功就是你的,谁也拿不走。”

    杨帆谈笑风生,葛福顺紧张的心情也随之轻松下来,听说杨帆不欲与之争功,更是暗怀感激。杨帆入帐坐下,问道:“这边准备的怎么样了?”

    说起这次行动,杨帆也是无奈,前两次政变,一次他是参与者,一次他是抵抗者,所以对内情很了解。两次政变中,都有大批高级将领参加,而且有文臣配合谋划,如今情形却大不相同,韦党已经把持了所有重要职位,朝中文臣更是没有一人参与。

    杨帆最大的凭仗是万骑,可是因为万骑的中下级军官都是他的旧部,所以韦后建立飞骑后,一些重要任务就转由飞骑负责了,又把一些万骑和飞骑军官做了互调。

    杨帆如今要行动,离不开这些飞骑将领的配合,可是正因为现在整个羽林军龙蛇混杂,许多中下级军官事先都没有进行明确地拉拢,无法确定他们一定会参与政变。

    现在杨帆只能靠拉拢的这几位中高级军官对军队的控制力,以及三军将士对韦家派来的几个无能将军对将士们的凌辱欺压所产生的怨恨,在举事那一刻才宣布政变。

    这其中无疑充满很多变数,风险极大,经过钟绍京的动摇事件和王毛仲的潜逃事件,现在就连杨帆对前景也不敢那么乐观了。

    葛福顺低声道:“除了我和陈玄礼、熊明伟两位将军的亲兵心腹,三军将士都还不知此事,末将打算今晚两更三刻,先去杀掉几个韦家的几个羽林将军,再号召三军起事。”

    杨帆颔首道:“好一个擒贼先擒王!到时候,本将军与你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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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九十四章 如此顺利!

    杨帆和葛福顺坐在帐下,再有一个更次,他们就要提着锋利的刀,冲进中军大帐取上将首级,事成封侯拜相,事败家破人亡,这个时候,显然是没有闲情逸致谈风花雪月的。

    然而不谈这个,两个大男人对面枯坐就成了一件很无聊的事,尤其是这种心理极其煎熬的时候。杨帆见葛福顺坐立不安,硕大的屁股扭来扭去,压得臀下的马扎吱嘎直响,不禁笑问:“有些紧张?”

    葛福顺粗犷的脸上露出一丝狼狈,他往地上唾了口唾沫,以掩饰窘态,讪讪笑道:“末将从军已二十年多年了,从一介士卒混到今天,也曾百战沙场,末将手上的人命总也有百十条了,没想到今天竟有些忐忑,着实没有出息。”

    杨帆笑道:“葛将军固然不畏死,只是此番举事,一旦失败,不仅要搭上自己这条姓命,还要累及家人,这与战死沙场大不相同,有些不安也是人之常情。”

    葛福顺见杨帆镇定自若,不禁赞道:“大将军不愧是大将军,虽然论年齿大将军比末将还要小些,可大将军这份镇定自若的养气功夫,末将却是望尘不及呀。”

    杨帆淡淡一笑,心道:“如果我不是已妥善安排了家人,此刻怕与你一样如坐针毡了。”

    他吁了口气,下意识地看向宫城方向。那里有他的一份牵挂,今曰事了,还了为国的一份心愿,安排好一众袍泽的前程,就可与她携手江湖之远了。

    一时无言,两人相继闭目养起神来。二更天,梆子声刚刚敲过,葛福顺便身子一震。猛然张开眼来,只见杨帆盘膝散坐于地,双手轻轻搭在腿旁,气息悠长,一动不动。葛福顺暗道一声惭愧,又悄然闭上了眼睛。

    二更三刻,杨帆倏然张开眼睛,葛福顺几乎同时张开双眼,四目一对,双双振衣而起。

    葛福顺沉声道:“时辰已到!大将军。咱们行动!”

    杨帆道:“你准备如何开始?”

    葛福顺道:“自然是与陈玄礼、熊明顺、李仙凫几个兄弟各带亲兵,杀进中军大营!”

    杨帆道:“此计不可取,我们一动手就得惊动全军,飞骑营里先来一场厮杀,一旦走漏消息。宫中闻变,提前做了准备。我们成功机会渺茫。”

    葛福顺愕然道:“那依大将军之意?”

    杨帆道:“方才我已想过。以你的身份,以飞骑营中一贯的情形,只要你我能进得了中军大营,取韦播三人首级,如探囊取物耳,何必大动干戈?”

    杨帆把佩刀往腰间一挂。洒然道:“走!”

    ※※※※※※※※※※※※※※※※※※※※

    葛福顺急急做了一番调整,使人把计划的变更告知陈玄礼等人,又给杨帆弄了身侍卫的衣服,便大模大样地赶往中军大营。

    “站住!什么人?”

    守着中军大门的士兵一见远处人来。马上挺枪喝问,待见葛福顺带着一个侍卫自月色下走来,忙打招呼道:“葛郎将,这么晚了还不睡吗?”

    葛福顺咳嗽一声,道:“我有事情要面禀韦播将军。”

    一个队正讶然道:“这时候?韦将军怕是已经睡了,葛郎将有要紧事吗?”

    葛福顺脸色一沉,斥道:“我有什么事,难道还要报与你知道?”

    那队正不敢顶撞,讪讪地退到一边,葛福顺冷哼一声昂然而过,杨帆亦步亦趋,那队正郁闷自语:“我这不是怕你去的不是时候挨韦将军的教训么,真是……怎么这么大的脾气。”

    中军大营的房舍也是一排一排的,但韦播等主要将领的住处单独在军官住宅区,几位高级将领都拥有独门独户带前后院落的住宅。

    这里是禁军大营,内里自然无需警戒,是以二人一路走来,连一个士卒都没有看见。葛福顺来到韦播住处,本欲翻墙进去,谁料一推院门,竟然应声而开。

    杨帆左右一扫,对葛福顺低声道:“进去!”

    二人闪身进入院落,将院门虚掩,到了门前一推,房门居然依旧未闩,房门“吱呀”一声轻轻推开,一阵响亮的鼾声立即传来,杨帆对葛福顺低声道:“我把风!”

    葛福顺点点头,慢慢拔刀出鞘,悄然潜进房去。军营中的建筑格局全都一样,葛福顺如同进了自己的房间,轻车熟路地闪进韦的卧室,就见烛影摇红,一灯未灭,灯光照在榻上,韦播只穿一条犊鼻裤,赤着上身仰面大睡,鼾声极响。

    葛福顺见此不由血脉贲张:“手刃韦播的功劳是我的了!”

    他是武将,行事本就干脆,这时更不会思前想后顾虑重重,马上便把利刃一举。

    人似乎真的有种第六感,韦播睡的正香,突然似有所觉,好像感应到了某种未知的危险,他鼾声一停,蓦然张开眼睛,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韦播只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榻前,挡住了几案上投来的灯光,这人的双臂高高擎在空中,一道寒光正凌空劈下。

    韦播的一声惊呼刚刚冲上喉头,还没化成一道爆破音破口而出,就被那凌厉的一刀斩成了两半。

    杨帆听到鼾声骤停,就知道葛福顺已经得手,片刻之后,葛福顺从房中出来,伸手一拍腰间,兴奋地道:“成了,手到擒来!”只见他腰间系着一条汗巾,裹着一个圆乎乎的东西,想来就是韦播的项上人头了。

    杨帆悄声道:“韦濯住处何在?”

    葛福顺低声道:“他们几个将领的住处都挨着,旁边那幢就是韦濯的住处。”

    杨帆向他打个手势,二人悄然离开了韦播的小院。

    韦濯的院门是闩着的,这等低矮的院墙自然防不住杨帆这种可以高来高去的人,不过推了一下院门,他发现不用翻墙,那院门闭合不好。一推就有道一指宽的缝隙,用刀一挑就能把门闩卸下。

    还是一样的安排,杨帆把风,葛福顺杀人,这一回房中没有亮着灯,葛福顺潜进内室,听到榻上传出轻微的呼噜声,揣摩着大致位置便是一刀斩去。

    “噗!”

    随着锐器入体的声音,紧跟着就是一声痛呼,有人含糊咒骂道:“怎么回事。好痛!”

    葛福顺大惊,只道这一刀失了手,生怕韦濯喊叫起来,当即向前一扑,手中刀狠狠攮去。

    “呃!”

    一声闷哼。叫骂声变成了细若游丝的一声低吟,葛福顺拔刀再刺。一连刺了六七刀。这才满头冷汗地住手,他在黑暗中呼哧呼哧地喘了半天,才摸索到几案,用火折子点燃了一盏灯,移动榻边一看,不禁啐了一口:“晦气!”

    难怪他失手。原来榻上不只一个人,躺在外侧的是个眉清目秀的青年,一丝不挂,皮肤白皙。细腰窄臀,现在已经尸首分离,因为下刀太快,这人神色十分安详,依旧抱持着睡梦中的姿态,只是衬着榻上那一洼血,显得有些惊怵诡异。

    床榻内侧才是韦濯,韦濯也是赤条条一丝不挂,葛福顺的那口刀自青年身体穿过去,又刺穿了他的胸膛,先前的几刀也是穿过那青年身体,再捅在他的身上,胸腹间血肉模糊一片。

    韦濯双眼怒睁,满脸惊骇,已经气绝身亡。他的颊上有一道刀口,伤的不深,却是鲜血淋漓,想是葛福顺那一刀劈下青的人头,也划伤了他的脸颊。

    军中有那容貌姣好、眉目清秀的士兵,常有被老兵或上司弄作玉兔雌伏的,葛福顺久在军中,对这种事情并不陌生,只是没想到韦濯也有这种癖好。

    如今虽然杀了韦濯,葛福顺却已惊出一身虚汗,当下急忙拔出利刃,斩下韦濯人头,在榻上蹭了蹭血迹,包进腰间汗巾,这才匆匆离开。

    杨帆见他出来,不禁皱眉道:“怎么这么久?”

    葛福顺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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