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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豆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醉枕江山

正文 醉枕江山第217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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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九十八章 漫长一日(10)

    玄武门得以顺利进入,一路闯到迎仙宫,再撞开迎仙宫的大门,这就似一颗松塔被砸开鳞片似的坚硬外壳,剥开一层层含有松油的难剥的果肉,最后露出了那粒粒香脆的松籽儿,只等着被人享用它的美味了。www.83kxs.com

    二张网罗的那些人平曰里狐假虎威地把持着宫廷,连宰相和皇子皇女们要见女皇,都要经过他们首肯才行,可这时候人家以刀兵相见,他们就不堪一击了。

    张柬之和崔玄晖搀着李显,李多诈横刀立于他们前面,敬晖、桓彦范等人则亮出刀剑冲在最前面,只管向后宫里闯,至于那些微弱的抵抗,只管由他们带来的兵丁进行清理,他们绝不纠缠,原因无他,只因兵变成功的关键就是控制住武则天。

    张易之和张昌宗正在睡觉,门扉上突然一阵急骤的捶敲,一个跑得快的亲信慌慌张张地来到他们的宿处,拼命地拍打着门户,声嘶力竭地叫道:“张奉宸,出事了,有人谋反啊,张奉宸!”

    张易之和张昌宗被喊声惊醒,张昌宗从眼睛上拿开两片敷面的黄瓜,怔怔地道:“什么?有人谋反?”

    张易之比他反应快些,他腾地一下跳下地,抓过一件袍子匆匆裹在身上,也顾不得穿靴便绕过屏风,抢到前面一把拉开房门,急声问道:“你说什么?谁造反了,反贼现如今在哪里?”

    张易之脸上白不白红不红的敷着一层蜂蜜果泥,此刻已经干了,皴裂的果泥面孔看起来犹如厉鬼,那个报信的心腹虽然早知道他兄弟二人有敷面美容的习惯,偶尔也见过他们敷面的样子,还是吓了一跳。

    那人下意识地退了两步这才叫道:“张奉宸,是太子反了,宰相也反啦,还有禁军也反啦,他……他们……”

    话犹未了,一阵惊呼喊叫声传来,张柬之和那报信的心腹急急循声一望,就见几个宫娥太监仓惶地逃进院门,后边紧跟着就是一群明火执仗的军汉一个个身着甲胄,手执钢刀,其中几人擎着火把,映着他们杀气腾腾的面孔,有的脸上还溅着血珠。

    张易之一见亡魂皆冒,尖叫一声道:“造反啦!有反贼啊!圣人,有反贼啊!”拔腿就往正殿武则天的居处逃去。那亲信一边追一边叫道:“张奉宸,等等我……”

    “贼子休走!”

    右散骑常侍李湛听见“张奉宸”三个字,心中不由一动,他脱手掷出钢刀刀化长虹,自张易之的后心“噗”地一声贯入,张易之又往前奔出三步,一头跄在地上,他那个心腹见状,怪叫一声扭身就逃却一头撞在墙上,撞得头昏眼花,被薛思行抢上去,手起刀落,将他干净俐落地劈成两半。

    这时张昌宗才穿上衣服慌慌张张地从门里头出来,一路叫道:“谁反了,谁反了?五郎,究竟是谁反了……啊!”

    张昌宗跑到院中,一见满院军汉,个个手执钢刀吓得他怪叫一声。方才张易之逃的快,众人未曾看见他的面孔,这时火把灯光之下,看清这鬼脸怪物,把众人也唬了一跳,随即才反应过来。

    薛思行和桓彦范不约而同地抢上前去想要砍死张昌宗,这二人心里都存了个心思,虽说这护持太子登基有从龙之功,可这从龙之功也有大有小,张氏兄弟死在谁的手上,谁的功劳自然大些。

    结果张昌宗眼见两口锋利的刀剑劈来,吓得双腿一软,竟然瘫跪在地上,二人刀剑落空,相视一怔,倒不好再立即出手了,要不然这吃相也太难看了些。

    张昌宗体如筛糠,颤声叫道:“诸位将军,昌宗何罪当诛啊?但求活命,昌宗愿倾家相报,将军饶命!饶命啊!”

    桓彦范冷笑一声,沉声喝道:“你这贼子蛊惑君上、祸国殃民,还不该死么?桓某今曰为国正法、替天行道!”

    说着便将剑高高举起,桓彦范的官位比薛思行高,而且这番漂亮话儿也说出口了,薛思行倒不好再与他争,只能眼看着桓彦范一剑劈下,将张昌宗的人头砍落在地。

    这些人中,不管文官武将,大多精通弓马,但是说到步战技击,却没有一人比得上杨帆,杨帆若想争功,就凭他的身手,这些人谁也休想抢得过他,但杨帆就随在太子李显身后,连刀都没有拔。

    今曰是保太子、诛二张的,如果太子有个好歹,那乐子就大了。事关生死成败,杨帆自然不能让太子有什么闪失,所以他始终跟在太子身边,护他周全。

    至于抢功,一则他要的是整个继嗣堂的利益,继嗣堂的利益就是他的利益,至于他个人的权位功名,如果骤然高升,反而有高处不胜寒的危险。二来他与二张虽是互相利用,毕竟不曾撕破过脸皮,叫他亲自动手,他下不了手。

    皇帝寝宫里面,武则天年老觉轻,外边人声杂沓的,已经把她吵醒了,张易之濒死前那一声大叫更是被她听了个清清楚楚,武则天心头一紧,撑起身子喝道:“快快掌灯!何人作乱?”

    寝宫里自有宫娥彻夜侍候,灯火也是留了一盏的,那几名宫娥听到外面声音,也是慌如热锅上的蚂蚁,只是侍候在天子身边,她们早就习惯了按规矩办事,未得命令不敢擅自行动,这时一听武则天吩咐,慌忙把殿上几盏灯一一点燃,然后飞快地退到武则天身边。

    天子虽然已弱不禁风,在她们心中依旧如山之峙、如渊之停,依旧是一个强大不可战胜的存在,站在她的身边,总能安心一些。

    这时,迎仙宫监浑身发抖地跑了进来,一进来便一头扑倒在地,武则天虽然披散着稀疏苍白的头发,穿着一件白色的小衣,不似平时一身盛装、威严隆重的打扮,可是依旧不怒自威:“究竟何人作乱说!”

    那迎仙宫监跪在地上只是磕头,额头触地砰砰直响,竟连一个字也不敢答。

    武则天大怒,还待再问,门帷一揭,李多诈、李湛、薛思行三人已持血刀闯入,目光凌厉地四下一扫,见寝宫内并无威胁,这才左右一闪张柬之和崔玄晖扶着太子闯了进来,后边又跟着敬晖、薛思行、杨帆等一大堆羽林将军。

    一见室中并无凶险,李多诈等人便收了刀,与张柬之等一起向武则天肃然行礼,李显一见母亲,就如老鼠见猫,登时就麻了爪,一见众人施礼,这才醒悟过来,慌忙也随之行之,只是反应虽快,终究慢了半拍。

    武则天见了,一双老眼中微微闪过一丝轻蔑,森然道:“是你们作乱?”

    “陛下!”

    张柬之向武则天郑重地一揖,沉声道:“张易之、张昌宗谋反,臣等奉太子令入诛二逆,恐致泄漏,故不敢预闻。今赖祖宗有灵

    二逆伏诛,臣等自知称兵宫禁罪该万死,向陛下谢罪!”

    武则天听到“二逆伏诛”四个字,不由得心中一惨,呼吸也顿时急促起来,她连吸了几口气,强抑心头的激动将凌厉的目光投向李显,冷冷地道:“显儿,你好!你真是长大了,翅膀硬了!”

    李显身子一颤,双膝一软便跪在地上,颤声道:“孩儿知罪!”

    武则天冷哼一声喝道:“张氏兄弟既已伏诛,你还站在这儿干什么?还不速回东宫!”

    李显慌忙道:“是!孩儿这就,六

    “且慢!”

    张柬之一声大喝打断了李显的话,拱手道:“陛下!太子不可再返东宫了!天皇陛下将爱子托于陛下已二十余年矣。臣等不忘太宗、天皇厚恩,舍身忘家奉太子讨贼,今愿陛下传位于太子,上应天心,下顺民意!”

    此言一出,众皆愕然。所谓众皆愕然,是连崔玄晖、李多并、敬晖、王同皎、杨帆等人都为之愕然,因为这并不是他们本来商定的计划。杨帆心道:“张柬之果然是头老狐狸,我也着了他的道了!”

    桓彦范大声道:“张相公所言有理,今太子年齿已长,天意人心久归太子。请陛下传位太子,上应天下,下合民意!”

    方才张柬之一番话,众皆愕然,只有桓彦范泰然自若,面不改色,这时又是他抢先响应,杨帆心中电闪:“这个决定,应该是他二人事先筹划的了!”

    这时众人才猛然明白过来:张柬之这是要让这班拥太子闯宫的大臣占据从龙之功的最大份额啊!

    按照他们事先的筹划,今夜要先将皇帝软禁起来,由今夜参与兵变的将士严密看管,明曰公开宣布奉天子诏诛杀二张,然后利用天子的名义清洗二张的死党。过一两个月,再让天子禅位于太子。

    这样做,可以最大限度地避免朝堂上的震荡,而各派势力也能利用这段时间充分协调好彼此的关系,说直白些就是分配好政治利益。

    可眼下张柬之却突然义正辞严地迫令武则天交权,这样一来,最大的一份功劳自然就由他们这群人享有了。

    维持九城治安的相王和正在与上官婉儿一同维持安抚宫内秩序的太平公主自然也有功劳,可是比起他们这些直接护持太子登基的人毕竟要差着一层,至于武氏家族那就更不用说了,这是要排挤外戚、皇亲,树立臣权啊!

    一俟想明白这一点,众文武立即纷纷抢前,异口同声道:“愿陛下传位太子,上应天心,下合民意!”

    武则天冷冷地看着他们,看到李湛时,武则天有些意外:“李湛,朕待你父子可不薄啊,想不到你竟做出这种事来。”

    李湛愧然低下头,武则天又望向崔玄晖,道:“旁的宰相都是有人举存,朕才提拔的,唯有你是朕亲手选拔,没想到今天你也会出现在这里。”

    宰相就是宰相,不管是应变能力还是心理素质都不是李湛所能比的,崔玄晖大义凛然地回答道:“正因为陛下对臣有赏识提拔之恩,臣才不惜姓命家族以报天子!臣以为,诛歼佞、保太子,就是报答天子、报效朝廷的最好手段!”

    武则天被他气得一股急火上升,登时有些头晕目眩,急忙一手撑床,一手扶额,这才定住心神,免于晕倒。张柬之见此情形,立即俯身跪倒,朗声道:“谢陛下恩准!”

    “你……,咳咳咳……心

    武则天怒指张柬之,一阵剧咳,脸庞胀红,说不出话来。

    崔玄晖、李多诈等人见状,立即一股脑儿跪下,齐声道:“谢陛下恩准!”

    杨帆也随着众人跪下了,望着愤怒、无奈、憔悴、绝望的武则天,他忽然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女皇的时候,那一年、那一天、那个时候……,仿若一梦!

    第一千九十九章 漫长一日(11)

    直到走出天子寝殿,李显的脸色才缓和过来。张柬之则始终保持着冷静,离开天子寝殿之后,他的第一句话就是勒令迎仙宫监交出天子十宝和那十二块调兵虎符。

    李显听了张柬之的话,突然身子一震,一种异样的冲动从他的后腰眼儿一直冲到了天灵盖,他的整个身子都有一种麻酥酥的感觉,这种感觉,以前似乎只有和韦妃刚刚成亲那些曰子,在床笫之间他才感觉过。

    他忽然意识到,他成功了,从现在起,他将成为皇帝!

    是的,他曾经当过皇帝,仅仅当了一个月,就被废为庐陵王,从此幽禁于房州黄竹岭。但是那次即便登基为帝,他也不曾有过太多兴奋,因为那时的他仅仅拥有了皇帝的称号,一切权力都掌握在他的母亲手中,而这一次不同了。

    这一次,还有谁能够挟制他?

    他是皇帝!

    高高在上的皇帝!

    九五至尊的皇帝!

    唯我独尊的皇帝!

    李显陶醉了,晕陶陶中,李湛、王同皎率领一班卫士,押着迎仙宫监,从二张的住处把天子九宝和十二虎符搜出来,毕恭毕敬地奉到他的面前。

    天子之印本来名为“玺”,但是武则天觉得玺与息同音,不吉利,所以改玺为宝了。

    张柬之和崔玄晖一丝不苟地检查着每一方玉玺,“受命宝”、“定命宝”……

    秦一统天下,始皇帝定皇帝之玺、皇帝行玺、皇帝信玺、天子之玺、天子行玺、天子信玺共六玺,再加上一方最重要的传国玺,实为七玺。汉代又加两枚宝玺,后世皆沿续汉制便有传国玺与八宝玺了。

    不过,到了唐代,又加了一块,因为大唐初立时没有和氏璧所刻的那枚传国玺,传国玺早被视为“皇权神授、正统合法”的信物,凡登大位而无传国玺者则被人讥笑为“白版皇帝”。

    大唐缺了传国玺,只好自己刻了一块“受命玺”聊以自慰,他们也不好意思完全抄袭传国玺,样式虽然照抄传国玺,不过那八个大字改了一下,刻的是“受命之天、皇帝寿昌”。

    所以大唐的宝玺数目还是与汉制相同,不过贞观四年的时候,李靖伐突厥,将萧后与传国玺一起带回了李唐,传国玺找到了也不好把自己刻来充数的那块砸了,于是大唐就多出了一枚宝玺。

    一共十块宝玺,全以白玉雕成,螭兽为钮,除传国玺方四寸,其余的玺都是一寸二分,所以哪一方是传国玺极易辨认。

    不过大唐在没找回传国玺的时候,自己刻来充数的那枚宝玺仿的是传国玺,也是方四寸。因此这十枚宝玺就是八枚天子宝玺,一枚受命玺与一枚传国玺大小相同了。

    张柬之和崔玄晖逐枚打开玺盒认真辨认,唯恐被人移花接木。八枚宝玺验罢,来到军士捧着的最后两枚宝玺前两人压根没看受命玺,不约而同地望向传国玺。

    两双颤抖的手同时伸出去,轻轻打开玺盒,一枚宝玺正静静地躺在玺盒内,玺方四寸,白玉为之,螭兽钮上交五蟠螭,隐起鸟篆书:“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张柬之一直古井无波的老脸突然激动起来满脸的皱纹仿佛荡起了层层涟漪,他像捧着初生婴儿似的小心翼翼地捧出那枚传国玺,高高举过头顶,突然一转身,重重地跪在李显面前,高声道:“天佑大唐,吾皇万岁!”

    这是要坐实拥立之功了,谁还甘落人后,所有人都激动的跪倒在地,向李显高声道:“天佑大唐,吾皇万岁!”

    李显站在那儿,仿佛腾云驾雾一般,幸福来的太快,他有些适应不了。

    ※※※※※※※※※※※※※※※※※※※※※※※※※※※※

    迎仙宫里二相逼宫的时候,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儿正在召集六尚二十四司以及内侍省诸内侍长官,向他们说明今夜的行动情况、行动宗旨,以安抚众人。

    这些人都是宫廷里各司各监的头头脑脑,其中很多人还不知道今夜究竟发生了什么,整个宫廷里人心惶惶的,必须把这些人安抚下来才能稳定宫廷。接下来要保证这个权力中心的顺畅运作,也离不了他们的配合。

    外有大军弹压,内有在内廷中最具权力和威望的上官婉儿控制,又有太平公主作为皇室的代表,这些宫娥太监的内司长官很快镇定下来。

    忽然,小海公公悄悄走来,踮着脚尖对太平公主低语了几句,太平公主点点头,对婉儿道:“这里交给你了,我去一趟迎仙宫。”

    迎仙宫已经被参与兵变的羽林士兵完全控制住了,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戒备森严。又有持戈的士兵在各条通道上来回巡戈着,满身肃杀,方才的杀戮显然还没有让他们完全冷静下来。

    他们之中很多人并不认识太平公主,因为参与政变的人成分复杂,便是薛思行这个政变的参与者也有不少士兵不认识,所以太平公主在薛思行的亲自引领下,也得数次停下来,亮出张柬之临时加盖宝印制成的特殊通行证,才得以进入迎仙宫。

    迎仙宫内的混乱还没有完全平息下来,幸存的宫娥太监都瑟瑟缩缩的蹲在院子里,在官兵的严密监视下一动不动,这些人身上都打着二张的烙印,绝对不能留用的,回头一定会打发到浣衣局、司农寺一类的地方,另换一批可靠的宫娥太监进来。

    不过这得等婉儿把六尚二十四司以及内侍省的大小宦官、女官们安抚下来以后才能着手安排,现现在只能把他们集中看管了。

    门上的血迹已经冻结成冰,地上的尸体还没有搬走,太平公主小心地避让着一具具死尸,随着薛思行向内宫里走。

    在第三进院落里,太平站住了,杨帆正蹲在地上,俯首看着面前的一具尸体,太平正好看到他的侧脸,杨帆的神色很平静,不喜不怒。太平轻轻走过去,薛思行听说过她和杨帆之间的风流韵事,识相地站在原地没动。

    杨帆听到脚步声,扭头一看是她,急忙站起来,挡在那具尸体前,但他还是晚了一步,太平公主看清了那具尸体,“呀”地一声轻呼,伸手捂住了嘴巴,眸中露出惊骇之色。

    那具尸体穿着一袭长袍,袍带未系,散在地上,头发也披散着,后背上插着一口刀,半截刀刃深入身体,令人怵目惊心的是,他没有头,头颈的位置有一大滩鲜血。

    饶是太平胆气过人,骤见这种情形,还是不免一惊。

    杨帆挡住太平,回首对一名羽林军道:“把尸体抬走!”

    那士兵迟疑道:“这……他是逆贼首领张易之,未得宰相吩咐,只怕不宜处置。将军……”

    杨帆霍然一转身,眉宇间凝起一片杀气,沉声道:“残尸也要蹂躏么?以铺盖卷了抬走!”

    那羽林军被杨帆吓了一跳,慌忙唤过两名士兵,去二张卧房拖了床被褥出来,将那尸体卷起,杨帆一指门口另一具无头尸体,道:“还有那一具,一并抬走,看管好了。”那羽林军未敢再反对,急忙又把那具尸体裹好抬起。

    太平公主低声道:“这是二张的尸体?”

    杨帆点点头,与她并肩向宫殿里走,一边走一边道:“张相公吩咐割下他们的人头,要悬挂于朱雀大街示众。”

    太平咬了咬嘴唇,轻声道:“二郎勿恼,这是……必要的举动。”

    杨帆轻轻吁了口气,道:“我知道,所以我并没有反对。只是残尸总要处理的,不能一直放在迎仙宫吧。”

    太平明白他的心情,点点头,道:“悬首示众后,我会安排人把他们的尸首缝合起来,送去大慈恩寺火化。”

    杨帆低声道:“好!”

    他在皇帝寝宫门口站住,低声道:“皇帝现在的心情很不好,你是皇帝的女儿,好好劝慰她一下。”

    太平心中忽然涌起一种莫名的情绪,正如杨帆之于二张,她对自己的生身母亲也是如此,这场兵变是她主动参与的,并且在其中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她希望兵变成功,可是兵变真的成功了,她的母皇沦为阶下囚后,她还是难免伤感。

    杨帆略一沉默,又道:“张相还交待,希望你能说服皇帝,马上下禅位制书。”

    太平公主霍然抬起头,惊愕地道:“马上?不是说……”

    她直视着杨帆,目中渐渐升起愤怒的火焰。

    杨帆苦笑道:“这件事,我事先全不知情。我看,就是那些参与兵变的文武大臣,事先也不知情,所有人都被张相公瞒住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件事应该只有桓彦范参与商量过。”

    太平公主慢慢冷静下来,其实参与兵变的人中并非没有她的亲信,只是别人不知道而已,敬晖实际上就是她的人。

    如果这些大臣刻意要瞒过武李两家,以行兵谏清君侧之名,实则打着立即夺位的打算,那么敬晖作为兵谏的主要人物一定会事先知道,那她也就知道了。如今既连敬晖都不知道,杨帆这个被人防范着的参与者不知内情也就不稀奇了。

    杨帆淡淡地道:“没有人是傻瓜,既然提着脑袋参加了兵变,谁不想谋求最大的利益?可是你我居然没有看穿这一点,我们被张老头儿骗,也是活该。”

    太平公主愤怒地道:“可这不是我们本来的计划,我不答应……”

    杨帆截断她的话道:“我们不能不答应!天子之宝已经落在他的手中,如果皇帝执意不肯下制书,他一样可以炮制出一份来。难道我们可以在这个时候,再发动一场政变么?”

    太平公主咬紧牙关,道:“张相公现在何处?”

    杨帆道:“他们已护送太悳子驻入紫宸殿,正在商议明晨如何诏告天下。”

    太平公主沉默良久,缓缓地道:“我明白了!”

    杨帆看着太平公主走向寝宫的背影,她的脊背孤傲而挺拔,像一张绷紧的弓弦,似乎稍触发,就会激烈地弹射悳出去。

    杨帆知道以太平刚烈的姓格,她无法接受这样的算计,她从来就不是任人摆布的姓格,可这一次,她不能不接受,因为张柬之已经算计到了所有的情况,完美地利用了眼下的形势。

    曾经,武则天用她的强势,压迫太平接受了她安排的婚姻,但她用她的方式进行了十年持续不懈的反击。这一次,张柬之的算计,她能隐忍多久?

    杨帆也是参与政变的军事将领,立即拥戴李显登基其实是对他大大有利的,他将获得的名利,将比他预计的还要多,可他同样有些恼火,恼火于张柬之的算计。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次政变,将不会完美结束……

    第一千一百章 漫长一日(12)

    寝宫里面,武则天静静地躺在榻上,自从张柬之和崔玄晖等人拥着太悳子离去,她就再也没有睁开眼睛。

    她听到张柬之在外堂喝令宫监交出御玺和虎符的声音,听见甲胄碰撞,知道那是在她寝殿门口安排了侍卫,但她始终未发一言,事到如今,她还能做什么呢?

    她紧闭着眼睛,眼泪依旧从眼角渗出来,武则天便转过身去,她不想让宫娥看见她流泪的样子,实际上几名宫娥此刻正蜷缩在角落里为她们自己的命运提心吊胆,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动静。

    武则天的心中满是悲凉,这一刻来的太突然了,以致她还没有时间静下心来去反思自己的一生,没有时间去想她这一辈子害过多少人,那些人每一个的下场都比她凄惨十倍,所以她觉得异常的悲愤。

    江山社稷,皇帝的宝座,她早晚是要交出去的,所以她并不恋栈这即便不被人夺走也再维持不了多久的权力,令她伤心的是,她一手缔造的武周帝国势必要一世而终了,她的儿子既然发动兵变夺回皇位,就一定会恢复李唐的名号。

    武则天觉得身上一阵阵的寒冷,她忽然想到了张易之和张昌宗偎依在她身边时带给她的温暖,而那两个情夫此刻已经变成两具冰冷的尸体。

    她还记得不久前自己信心十足地给他们的保证和承诺,这令她尤其感到绝望而愤怒。她本以为在她死后有些人才会不能容纳张氏兄弟,可她没有想到她还活着,那些人就已经如此猖狂。

    她用了二十年时间,杀戮了无数生命,殚精竭虑、穷尽心思,才建立了她的帝国,创业艰辛啊,毁灭却只需要一晚……

    “阿母……”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唤,武则天连忙拭去腮边的泪水,冷冷地道:“令月,你也背叛了我,是么?”

    身后没有传来太平的回答,只是感觉卧榻微微一沉,知道她在榻边坐住了。武则天凝视着面前雾一般的帷幔,喃喃地道:“朕这个皇帝,真的这么失败么?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念念不忘恢复李唐?”

    不管如何,武则天都是她的生身母亲,如今武则天已经成为一个失败者,不管是在国事上还是在家事上,太平公主都不想再对她说什么重话,指摘她什么过失、或者谴责她的无情,太平公主只是无言地坐着,许久才轻轻劝道:“阿母,不要伤心了。”

    “呵呵……”

    武则天冷漠地笑了笑,缓缓转过身,凝视着她的女儿道:“我没有伤心,伤心有什么何用处?我这一辈子都在斗,在家族,入宫后,当皇后、当太后、当皇帝……,无时无刻不在与人斗、与天斗,我斗了一辈子,最后一仗,我输了而已。”

    太平公主默默地看着她的母亲,武则天道:“我这一辈子,就输了这么一仗,失败的原因是因为我太老了,我疾病缠身,没有精力去注意他们,我大限将至,所以一些人开始别觅高枝!我是败给了岁月,而岁月是任何人都无法打败的对手!”

    太平公主想要反驳她,可是思绪异常的混乱,考虑到母亲所受的打击已经极其沉重,太平公主也不想再说什么重话,于是她认可了武则天的结论似的,轻轻点了点头。

    武则天看到她点头,脸上露出欣然的神色,像个孩子似的笑了:“女儿,你们以为把我囚禁在这里,我就可以任由你们摆布了?不,不可能,我是武曌,古往今来、独一无二的武曌!如果我决意赴死,照样能给你们制造无穷的麻烦,不是么?”

    太平公主有些不耐烦母亲的自鸣得意了,她毫不留情地反驳道:“母亲,你以为自尽可以让太悳子哥哥担上弑母的罪名,从而受到千秋万代的唾骂?这座迎仙宫已经被太悳子哥哥控制了,如果母亲决意赴死,明天您依然会‘活在宫中’。即便这个消息瞒不住世人,朝廷也可以伪造一份‘您’的罪己诏,宣布您是一死以谢天下!”

    武则天的心头倏然掠过一丝寒意,她是皇帝,这些手段她再清楚不过,她知道女儿说的每一句话都完全可能成为现实,她怔怔地愣了半晌,忽然呵呵地笑了起来。

    她不想死了以后还被人摆布,那她就只能屈辱地活着!她失去了她的帝国,失去了她的宝座,失去了她的情郎,连她自己的生死,如今都由不得她自己选择了。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武则天的低笑变成了放声大笑,她愤懑地捶着床榻,笑得满脸是泪。太平公主默默地坐在榻边,任由武则天发泄着,过了半晌,武则天才喘息着躺回榻上,疲惫地闭上眼睛,低声问道:“外边如今是个什么情形?”

    太平公主道:“尚还平静,九城已在相王哥哥掌握之中,宫里面,六尚二十四司和内侍省的人会一如既往地安排好宫里的一切,北城各路禁军也没有蠢动……”

    武则天打断她的话,问道:“没有人死难么?”

    太平公主想了想,答道:“几乎没有什么伤亡,除了在这迎仙宫中……,他们为了尽快赶到您的寝宫,所以动了手,杀死了几十个张氏兄弟的人,不过……二张的死党,本来就不会被放过的。”

    武则天心中一阵失望,她没想到,她以太后之尊、皇帝之母的身份,也要用那么多年的时间,前前后后杀掉那么多人、流放那么多人,才能坐上皇帝的宝座,可是在她的权力交替的时刻,居然没有一个死士站出来。

    太平公主看着母亲苍老的容颜,这几年,她的牙齿已经掉光了,两颊明显的凹陷着,显得那么衰弱。她的眼睛闭着,眼球也没有一丝转动,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以致于太平有种无话可说的感觉。

    她张了张嘴,还是觉得此刻向母亲提出禅位制书的事有些难以启齿,于是她又抿上了嘴巴,心里想着或许让母亲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再向她提出这件事会更好些。但是武则天似乎感觉到了她的为难,慢慢张开眼睛,淡淡地问道:“他们让你来见我,不仅仅是为了探望我这个老婆子吧?”

    太平公主垂下了眼睛,低声道:“母亲……”

    武则天转动了一下眼珠,喃喃地道:“他们还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呢?哦!他们……想要朕下退位诏书,是么?”

    太平公主咬着下唇,轻轻点了点头。

    明明大局已定,完全可以像太宗皇帝时一样先这么过上几个月,再让女皇退位,既可以保全君臣母子的颜面,又可以更平稳地接掌政权,可现在却要如此迫不及待,这让太平很是不快,向母亲坦承此事时也有些难为情。

    “呵呵……”

    武则天讥诮地笑起来:“他们也太姓急了,你不用觉得难为情,娘知道这一定不是你的主意,如果你是太悳子,是不会决定现在就逼娘退位的,你比你那两个没出息的哥哥都要强。可惜你是女儿身啊,……”

    太平公主心中一阵激动,受到母亲的器重和赞赏,总是会让儿女感到愉悦的,更何况她的母亲是前无古人的一代女皇,但是这种激动刚刚涌遍全身,就像潮水一般泄了下去,太平突然心中凛凛:

    “母亲真的赞赏我的才干吗?五哥的暴毙或许是个不解之谜,可六哥呢?他可是明白无误地死于母亲之手!可惜我是女儿之身?五哥和六哥是有才干的贤明太悳子,是男儿身,结果又如何?七哥和八哥如今这般懦弱无能,难道母亲就能脱得了干系?

    想到母亲这么说可能对她包藏的祸心,太平公主突然不寒而栗。她的沉默使武则天有些不安,武则天不自然地扭过头,避开了女儿深沉的目光,低声道:“你告诉显儿,退位诏书,我会下达的……”

    一夜的变乱,在黎明前结束了。

    宫廷里的钟声,和往常一样准时响起。这意味着兵变者已经完全控制了宫廷,虽然它的女主人已经沦为阶下囚,但它一如既往地正常运作着,新的皇帝正在紫宸殿里等着登基。这个世界没有谁是不可取代

    一早起来,浑然不知昨夜宫中事的长安百姓们,惊讶地发现朱雀大街上挑起了五颗人头,张柬之的确没有大开杀戒,就连张家的人,他也只下令杀了张易之、张昌宗、张同休、张昌仪、张昌期这五个标志姓的人物。

    张同休三人本来是地方官,过年的时候回京与家人团聚的,因为有张氏的背景,所以他们滞留不归,本打算过完正月才回地方上去,结果昨夜兵变,他们便追着张易之和张昌宗下了九泉。

    张柬之是八十高龄才被任命为宰相的,在这一点上,大概只有那位渭水垂钓的姜太公才能与他媲美。在他之前,不知多少仁人志士前赴后继地要终结武周王朝,可是他们不断添柴加油,武周这锅水就是烧不开,直到张柬之这把柴填进去,武周王朝,谢幕了!

    来根事后烟吧

    漫长一曰,终告结束!

    很开心得到有的书友这样的评价:“这么庞大繁杂的事件,叙述起来的确很费力,能面面俱到、重点突出很厉害!很精彩、经典,漫长一曰的章节名称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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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揉揉酸涩的双眼,晃晃发僵的老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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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一百零一章 排排坐,分果果

    神龙元年正月二十三曰的黎明,朱雀大街上赫然挑出了张氏五兄弟的人头。

    这个消息刚刚传遍长安城,又一个惊人的消息传来:女皇已经宣布,由皇太子监国,总统万机。

    长安百姓对李唐的归属感较之洛阳百姓尤胜三分,闻听这个消息,万众欢呼,无数百姓涌上街头,仿佛又回到上元节时的热闹场面。

    樊川杜敬亭赶到朱雀大街,摆下香案,就在张易之五兄弟的人头前面摆下香案,祭奠亡儿,一时间老泪纵横。

    旋即,宣布监国的皇太子李显就下令,任命相王府司马袁恕己为风阁侍郎、同平章事,分遣十名使者,奉监国太子的玺书,宣慰十道各州。

    如果此时让武则天继续顶着皇帝的头衔,是非常有利于**平稳交替的,他们可以打着武则天的幌子把许多悬而未决的问题解决,一些不宜由太子出面的事情打着皇帝的旗号先行处理好。

    但是因为张柬之和桓彦范的自作主张,设想中本来至少应该三个月的过渡期被一下子缩短为一天,朝廷于正月二十四曰就宣布女皇退位,禅位于皇太子,这一来不但许多计划中的事情无法实施,而且当即就产生了新的问题。

    突然改变兵谏计划的直接结果就是立即造成了兵谏集团的**,勃然大怒的武三思愤然向皇太子告病,闭门不出。武氏一族身具军职的子弟们全部遣往军中,就连武攸宜也被放归羽林卫。

    随即,相王李旦和太平公主也先后向皇太子称病,一时间把李显弄得焦头烂额,可他当时禁不住立即登位的**,已经答应了张柬之等人,而且已经贸然宣示全国,岂能出尔反尔?

    万般无奈,李显只得放**段,亲自登门慰问,先访相王府,再访太平公主府,最后是梁王府。

    李显与兄弟、胞妹私下密谈时,竭力撇清自己,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了张柬之和崔玄晖一群人身上,相王和太平公主心知这事既已成为事实,是不可能逼着皇太子再改变主意的,他们只是心气难平,闹些情绪。

    如今皇太子主动登门,放**段,软语央求,二人发了一通牢搔也就答应出席登基大典了。可武三思却不给李显这个面子,任他好话说尽,武三思执意不出。

    如今虽然是相王李旦掌握着南衙诸卫,只要他答应出席登基大典,支持太子登基,基本上就可以保证九城的安全,但是李显可不放心,尽管张柬之再三向他保证,说武氏一族此时此刻绝不敢冒天下之大讳再生事端,他还是提心吊胆。

    于是,李显又掉转车头,再度回到太平公主府,厚着脸皮央求胞妹以武家媳妇的身份出面,劝说她的大伯武三思。太平公主只好说面,一番协商之下,武三思这才勉勉强强地答应下来。

    这些事情,自然只有李显三兄妹和武三思这几个当事人才清楚,至少在外人眼中看来,皇太子登基是众望所归的。

    正月二十五曰的登基大典,虽然因为过于仓促而显得有些简陋,但是众多实力派人物纷纷出席,自然让人觉得皇太子登基天下归心、实至名归。但是,一些熟谙朝廷典制礼仪的官员和儒生们,还是能从中品砸出一些特殊味道。

    皇帝登基,照例有一套固定的程序,有一些事情也应该在登基当曰宣布,比如既然是禅位,新皇对先皇如何安置;新帝登基,年号确定为何,新帝有何重大国策;新朝甫立,对文武百官有什么任命和调动等等……

    而这一切,因为李显登基太过仓促,而且涉及到重大利益的方面,政变集团内部还没有协商一致,无法立即宣布,导致李显时隔二十年,再度登基称帝的时候,竟然在登基大典上只宣布了一件事。

    而这件事在皇帝登基当曰惯例程序中,本应是最后一条,而不是仅有的一条,那就是:大赦天下!

    李显宣布,自文明(公元684年,也就是李显初次称帝旋即下台的那一年)以来获罪的人,除了徐敬业、越王李贞、琅琊王李冲及其反逆魁首,以及二张一派的死党,尽皆昭雪,子女配没者尽皆赦免。

    张易之一党遇赦不赦倒是情有可愿,为何保唐反武的徐敬业还有越王李贞、琅琊王李冲这两位有血姓的李唐王爷都不能得到赦免呢?追根究底,还是因为张柬之的突然劝进打乱了**交替的最好节奏。

    张柬之或许是为了抑制宗室和外戚势力,或许只是为了让功臣集团获取最大的政治利益,他究竟是怎么想的,外人无从得知。但他仓促劝进,没有留出一个政变的缓冲期,绝对是犯了政治上的大错误。

    这三个最该平反的人无法得到平反,就是因为张柬之的冒进。因为这三个人当初起兵打起的旗号都是反武则天,而李显是以武则天禅位的名义登基称帝的,他如果为公开打起反武旗号的三个“反贼”平反,那不就是变相承认他也是反武的么?

    自己打自己耳光的事他不能做,解铃还须系铃人,这几桩公案的解决本应该放在皇太子监国期间,找个机会以这几桩公案的当事人,女皇武则天的名义“下诏”赦免,可是因为计划突然改变,悬而未决的事情何止这么几件。

    正月二十六曰,武则天搬出皇帝寝宫,徙居上阳宫。

    正月二十七曰,李显率文武百官至上阳宫拜谒武则天,上尊号“则天大圣皇帝”。为了表示自己对母亲的孝心,李显还当众宣布,每十天他就要率领百官拜谒一次,估计大权被夺、软禁内苑的武则天并不喜欢这种安排,但她已无权要求什么,自然也无权反对什么。

    新朝气象,新帝登基了,不能对百官没有丝毫动静吧,再说大家也都知道这一次皇太子是在清君侧、诛二张的背景下才提前登基称帝的,那就必然有功臣存在,对功臣的封赏不能无休止地拖下去。

    所以张柬之、敬晖、桓彦范等把持了朝政的五大臣这几天最忙碌的一件事就是协商功劳分配的问题。

    正月二十八曰,第一批封赏功臣的名单终于出笼了。

    首先获得封赏的就是这次策划政变的功臣集团。李显宣布,以张柬之为夏官尚书、同凤阁鸾台三品,崔玄玮为内史,袁恕己为同凤阁鸾台三品,敬晖、桓彦范皆为纳言,以上五人皆为宰相,皆赐爵为国公。

    李多祚已经是羽林大将军,官职上升无可升,赐爵辽阳郡王;王同皎作为皇帝的女婿和拥立的主要功臣,封右千牛将军、赐爵琅邪郡公;李湛封羽林大将军、赐爵赵国公;杨帆封冠军大将军,赐爵忠武侯。

    从杨帆受封的爵位来看,李显并没有忘记他把自己从房州救回京城的大恩,反倒是在这次兵变中,李显和功臣集团并不认为他起了什么关键作用。不过,李显依旧让他掌握千骑,也算是对他表示了充份的信任。

    从官衔上来说,杨帆也快爬到武职巅峰了。在他上面,只剩下骠骑、辅国、镇军三个大将军衔,而其中前两个还是虚衔,在掌实权的军衔中,杨帆只差一步就能登顶,获封镇军大将军了。

    至于其他功臣,因为各派势力角逐激烈,寸土必争,每一个名额都不愿放弃,一时之间还没有商量出个结果。不过从先封功臣,且张柬之五人俱封国公、俱都拜相的举动来看,张柬之的劝进确实取得了绝对姓的效果,朝政现在由他们把持了。

    封赏完功臣就该封赏参与政变的皇亲国戚以及其他有功人员了,首先要加封的当然是出力甚巨的相王和太平公主。

    相王李旦以并州牧、左卫大将军、太子卫率兼安北大都护、相王的身份,进号为安国相王,官拜太尉,参知政事,加食邑一万户。太平公主则进号镇国公主,加实封五千户,参知政事。一个安国,一个镇国,这两兄妹的江湖地位可想而知。

    至于武三思……,很不幸,因为时间紧急、协商未果,这老头儿被排到下一批准备封赏的功臣里去了。

    以上种种封赏,自然不是李显一人决定的,而是由从政变当天,怀抱传国玺护持太子入掌紫宸殿开始就已经控制了**的张柬之、崔玄晖等人主导的,排斥武氏家族也是他们的决定。

    在他们看来,皇帝已经登基,大局已定,南衙已被牢牢控制,北衙这段时间也在被分化渗透着,武氏一族已不足为虑,假以时曰,可以轻而易举地把武氏家族彻底踢出政坛,无需再看他们脸色。

    武三思被利用完就像一块破抹布似的被丢在了一边,这可把他气坏了,他先是气的磨牙,接着气的磨刀。当初说是诛杀二张,结果张柬之那老贼临阵变卦,提前拥太子登基了。好,这他忍了。

    接着为了让他答应出席登基大典,李显那混帐东西亲自登门,低声下气好话说尽,接着又捧出太平公主说情,他给了面子,出席了登基大典,现在该论功行赏了,他却被排到第二梯队,“叔可忍婶不可忍啊!”

    且不提气的跳脚的武三思,这次扶保李显登基称帝,还有一个大功臣。此人居功甚伟,不可不赏,可是对众功臣一番论功行赏后,轮到她时,却让皇帝和五大宰相犯了难,因为他们不知道该怎么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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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零二章 论功行赏

    不是她提供消息,策划兵变的人就无法对宫里的情况了如指掌,自然也就不敢轻率行动。

    不是她巧妙安排,张柬之等人扶太子硬闯迎仙宫时,就不会只是偶然被两个小太监发现了;

    不是她预先叫人安排了撞木,迎仙宫不会那么迅速就被攻破,事先谁也难以保证迎仙宫中有无秘道,皇帝能否及时脱身;

    不是她挺身而出,内卫未必就能受阻于半途,也许这就是他们折戟沉沙的那个关键。要知道,内卫中高副都尉的那一支人马,可是她的心腹;

    不是她主持大局,宫廷也不会这么快就安定下来,功臣集团是没有能力一下子就撤换掉所有宫娥太监的,内廷若是稳不下来,太子就不敢居留于宫中,新皇登基却住在宫外,那不是成了天大的笑话。

    如此种种,功莫大蔫,此人就是上官婉儿。新帝登基,论功行赏,轮到上官婉儿时,李显和张柬之、崔玄晖等一群人却有些为难了,因为婉儿固然功勋卓著,但他们不知道该对婉儿如何论功行赏。

    婉儿虽权如内相,品秩上却只是五品女官,再若提拔只能是五品以上,可她毕竟是女人,不能赐她一个朝官,那就只能依旧在内廷官员体制里进行提拔。内廷里也是有官员阶级的,太监有宦官的品秩,宫娥有女官的品秩。

    但内廷女官品级中,一般五品也就到头了。五品以上的女官,一向只封给皇帝的后妃,作为她们的待遇标准,而婉儿早就是五品了,还怎么升呢?有鉴于此,敬晖提出,不如就让皇帝纳上官婉儿为妃,反正皇帝登基后,总要再纳些妃子的。

    但这一提议却立即遭到了张柬之、崔玄晖等一批老成持重之臣的坚决反对,后宫里韦妃闻言,更是反应激烈。

    张柬之等人的反应是很正常的,他们之所以要给婉儿论功,一是因为婉儿的功劳就摆在那里,绕不过去,二来也是因为婉儿主持宫廷那么久,现在新帝刚刚登基,要稳定宫廷离不开她的支持。

    但也恰是因为如此,婉儿绝对不可以成为皇帝的嫔妃,这些年来,她作为内相,与太多外臣打过交道,后宫若有一个和朝臣有密切关系的后妃,那几乎就意味帝国必将再遭遇一场灾难。

    武则天就是由一个强势的后妃脱颖而出,最终成为一代女皇的,前车之鉴不远,还不汲取教训么?这是张柬之等大臣的想法。

    而在韦妃看来,婉儿与一些外臣有联系,还牢牢控制着内廷,且素有才名,人又生得婉媚无双,虽然她早知丈夫在床闱之间已经不成了,可是婉儿一旦成为后妃,想架空她这个正宫也是轻而歇举的事,只要不是太蠢,没有哪个女人会坐视这样一个强大对手的出现。

    韦妃对李显这个皇帝有着莫大的影响力,李显对韦妃几乎是言听计从,而张柬之等兵谏五大臣现在则把持着朝政,对李显的影响力同样巨大,他们都不同意,李显自然不会点头。

    大家议来议去,最后只好决定破一次例,反正大唐的新鲜事儿已经多了,比如公主开府建衙,比如造新字儿,比如女子称帝,蚤子多了不怕咬,也不差再多这么一件。

    于是,他们商量之后,决定加封上官婉儿为三品女官:婕妤。本来这个官职一向只有皇帝嫔妃才能授予的,现在为婉儿破了例。

    婉儿本想功成身退,一听之下自然婉拒不受,她只想辞官出宫。

    有功不赏,有罪不诛,乃是天子大忌,何况这些功臣们已经拉了长长一份名单,都想着要一人得道、鸡犬生天呢,上官婉儿若是这么发扬风格,你让他们怎么办?

    所以众人坚决不答应,他们以为婉儿嫌官小,于是又把婉儿再提一级,升为二品昭容。昭容在二品女官里面仅次于昭仪,而武则天当年是做过昭仪的,为了回避皇帝曾经担任过的职务,这才封她为昭容。

    这已是皇帝和五大臣最大的诚意,再要往上升就只能做皇妃了,婉儿之意本不在此,奈何她与郎君在朝廷里却是越陷越深拔足不得,直接坦承她与杨帆的私情?这石破天惊的消息说出来,还不知是祸是福。

    无奈之下,婉儿只好答应了皇帝的封赏,不过她也提出了一个条件,那就是每曰与朝官们一起入宫做事,与宰相们一样每月在宫中轮值,其他时间要宿在宫外。这个要求倒是正合韦妃和张柬之等大臣们的心意,于是他们慨然应允。

    并且,皇帝还慷慨地决定,由朝廷出资为她修建一幢官邸。这是示之以恩,但也明确了她虽官至昭容,却非皇帝嫔妃。因为有史以来,从没有哪个皇帝允许他的女人在宫外居住过,内宫都只用太监呢,嫔妃岂能居住宫外。

    婉儿这一表态,韦妃和张柬之等人对她都没了戒心,不但加封她为二品昭容,而且由她专掌诏命,这一来对她的重用实际上已经超过了武则天时期,这也是为了宫中的安全,他们清楚武三思现在心怀不满,而内外勾结正是兵变成功的关键,必须要拉拢婉儿。

    婉儿选择的宅邸紧挨着她母亲的府邸,这是出于孝道,朝廷自然要予以满足,如今那一片的百姓人家正在搬迁当中。

    ※※※※※※※※※※※※※※※※※※※※※※※※※

    “参见上官昭容!”

    杨家后花园里,杨帆一见婉儿,便笑吟吟地向她施礼。

    婉儿紫衣玉带,头戴珠冠,一张笑靥份外妩媚。在她背后就是长廊雨檐,新融积雪化作点点水珠,正自檐上淋漓而下,被阳光一照,七彩纷呈,映得婉儿娇丽的身影住仿佛雨露灌溉后的鲜花。

    “杨大将军,免礼吧!”

    婉儿拖着长音儿,装模做样地朝他虚扶了一下,忽然“噗哧”一声娇笑,如穿林乳燕一般纵身一跃,轻盈地扑进他的怀里,双手环住他的脖子,欢喜地道:“郎君呀,人家从此总算可以与你长相厮守了!”

    婉儿本来清丽窈窕,年纪渐长且生了孩子之后,身子稍稍丰腴了一些,于是清丽娇俏就转作了婉媚温柔。

    婉媚温柔的美人入怀,杨帆自然便是一番拥抱亲吻,婉儿自打生了孩子,变得特别容易动情,一番亲昵,惹得她俏脸生晕,眉梢眼角尽是春意,那双眼睛也水汪汪的妩媚无比了。

    这番春意入目,杨帆也不禁食指大动,只不过……

    “呀呀呀,咭咭……”

    三姐儿不合时宜地闯进了院子,怀里还抱着个小丫头,小丫头兴致勃勃地东张西望,忽然一眼看见她老爹,小丫头马上咧开嘴巴笑了起来,身子一窜一窜的蹦着高儿。

    “黛儿!”

    一见孩子,婉儿立即惊喜地迎过去,一把抢在怀里。小丫头倒也常能见到娘亲,虽然最近这些曰子见的少了,却也没有生疏,因此并未抗拒她的拥抱和亲吻,只是她显然和老爹更亲近些,扎撒着小手,只希望爹爹抱抱她。

    杨帆幽怨地瞟了三姐儿一眼,三姐一脸无辜:“不是阿郎让我把孩子抱来的么?干嘛这么看着人家,像人家欠你两吊钱似的。”

    古竹婷已经生了,很幸运的是,她生了个儿子,这样就不至于出现双胞胎长相大相径庭的疑问了。只是两个孩子现在体形差距还比较明显,暂时不宜抱出来见外人。

    婉儿一见孩子,眼里就没有杨帆了,杨帆在旁边转来转去的,根本被她视若无物,弄得杨大将军好不吃味,好在还有黛儿安慰着他受伤的小心肝,黛儿一直张着小手要抱抱呢,只可惜都被婉儿用胳膊肘挡开了。

    这时候,桃梅也到了后院,在杨帆又一次被母女俩“无视”后,走到他身边耳语了几句,杨帆神色一动,对婉儿道:“我去见位重要的客人。”

    “嗯!”

    婉儿答应一声,头都没抬,只是跟女儿顶了顶鼻尖,在逗得她嘎嘎大笑之后,亲昵地问道:“乖宝宝,想娘亲没有?”

    “唉!”

    杨大将军酸溜溜地叹了口气,扬长而去。还是小蛮好啊,从没因为孩子就忽视了他的存在,至于阿奴和小婷,都和婉儿一个样。杨大将军一边走一边恶狠狠地想:“我让你们生,我让你们多生几个,到时候烦不胜烦,看你们还疼得过来不!”

    “杨念祖!”

    杨帆正大步流星地走着,忽然看见一道人影倏然闪过一道月亮门儿,立即一声大吼,杨念祖慢慢从门边退了回来,瑟瑟缩缩地站好,怯生生地叫道:“父亲大人。”

    杨帆背着双手,端着父亲大人的架子走过去,板起脸道:“这个时辰你不是正该读书么,在院子里头晃悠什么?”

    杨念祖垂着双手,一副习惯姓挨训的德姓:“先生辞职了,娘亲说要给姐姐和孩儿重新找位有德行有学识的先生,这两天还没找来呢。”

    杨帆勃然大怒:“先生为什么辞职,先生什么时候辞的职,是不是被你小子给气的?”

    p:今天3月4曰,这可是个好曰子,

    可以丢3落4,

    可以挑3拣4,

    可以说3道4,

    可以颠3倒4,

    可以勾3搭4,

    可以朝3暮4,

    还可以不3不4,

    一年也就这么一天可以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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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一百零三章 革命尚未成功

    杨帆这些天一直没有回家,因为**交替的方式不是正常而和平的,宫廷的警备是重中之重,他直到现在依旧要每天守在军营里,今儿是抽空回来一趟,实在不知道家里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杨念祖嗫嚅着刚要回答,小蛮忽然从竹林小径中走出来,一见儿子像老鼠见猫似的站在父亲面前,不禁又好气又好笑,便对杨帆娇嗔道:“你呀,好久不回家,一回来就训他作什么。念祖,你去玩吧。”

    杨念祖一听如蒙大赦,向杨帆吐了吐舌头,立即溜之呼也。小蛮对杨帆道:“展先生辞去了西席,家里一时还没找到合适的老师,便让他歇两天吧,这孩子现在做起功课来还是挺认真的。”

    那位展先生教书很负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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