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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醉枕江山第175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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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九十七章 逆鳞

    杨帆舒展了眉头,沉吟片刻道:“既然你们行刺我只是赵逾的主意,那么……沈沐有什么打算?”

    易小游冷冷地瞟了他一眼,道:“我不知道!我们公子智深如海,岂是我等可以揣测的。”

    杨帆微微眯了眯眼睛,道:“好!他有什么打算你们不知道,那么他秘密回转中原一年多都干了些什么,你们总该知道吧?”

    易小游昂起头冷笑道:“你以为我会告诉你么?”

    冷傲语却道:“事无不可对人言!两年前我们与显宗一战,元气大伤。公子归来这一年,一直在恢复我们的实力,弥补过去出现的一些问题,可并没有针对你们隐宗的任何手段。”

    杨帆哑然失笑,道:“照你这么说,你们今天的举动又做何解释呢?”

    冷傲语针锋相对地道:“这要问你自己了!你突然迁‘继嗣堂’到洛阳,为的是什么?你们显宗的人突然开始到处查探我们的消息,为的又是什么?”

    杨帆揶揄道:“这么说,倒是我杨某轻启战端的不是了?”

    他的目光从二人脸上轻轻扫过,说道:“沈沐归来一年,悄无声息,同为‘继嗣堂’中人,我一无所知,这算是没有恶意?不错,这一年来他的确没有做任何针对我们的事情,他只是在恢复元气、弥补漏洞。可是……之后呢?”

    杨帆的目光渐渐锐利起来,沉声道:“等他弥补了漏洞,做好了防御,他打算干什么?他已磨刀霍霍,你怪我先动刀子?呵呵……”

    易小游二人顿时语塞,看着杨帆眼中讥诮的笑意,易小游按捺不住地道:“我们只是不服,凭什么我们隐宗就该屈从于你们显宗之下,处处听从你们的调遣?”

    杨帆道:“似乎长安一战后,这种局面就已经改变了。现如今,你们隐宗不是已经拥有了和我们平起平坐的地位吗?”

    易小游道:“那又如何?事实证明,我们比你们更强,你们能做的事,我们也能做。你们做不了的事,我们还是能做。如果这些年来不是你们显宗霸占了上位,换了我们公子上去,‘继嗣堂’早已不是今日这般情形了。”

    杨帆无奈地摇了摇头,叹息道:“这就是了。什么不服,都是借口,说到底就是利益之争!你们这么想,我们显宗的人何尝不是这么想,这一仗当然不可避免了。相信就算我和沈沐不想打,你们也会制造种种冲突,逼着我们打,是不是?”

    确认了这次行动不是出自沈沐,而且从这两个人口口声声所说的话语来看,他们很可能只知道“继嗣堂”的存在,而不知道“继嗣堂”背后还有一个七宗五姓,杨帆突然意兴阑珊。从这两个人口中,是不可能问到什么有用的情报的。

    一直冷言寡语的冷傲语突然问道:“我们的人呢?”

    正在沉思的杨帆微微一怔,随即明白过来,淡淡答道:“他们?永远留在芦苇丛中了。”

    易小游一听,不由得血贯瞳仁,厉声叫道:“我杀了你!”可惜他刚刚作势欲扑,就被任威在他膝窝里狠狠踢了一脚,“嗵”地一声双膝跪在地上。

    冷傲语怒道:“是谁出卖了我们?”

    杨帆扬起眸子,有些玩味地看着他。易小游也猛然醒悟过来,咬牙切齿地道:“是谁?是谁出卖了我们?”

    杨帆摇摇头道:“并没有人出卖你们。”

    易小游怒道:“你放屁!没有人出卖我们,你怎么会预先知道我们在那儿有埋伏,又怎么能提前安排高手,神不知鬼不觉的把我们的人干掉?”

    杨帆慢条斯理地道:“因为姜公子麾下曾经有一位很厉害的高手,那位前辈姓陆,可是就连这位高手和姜公子,都曾在你们隐宗手里吃了大亏。我跟姜公子斗的时候就已如临大敌,如今面对着曾让姜公子吃过大亏的你们,岂能不格外小心?”

    易小游和冷傲语面如死灰,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人家并没有内奸告密,他们却一败涂地,这么大的差距,还有什么好说的。这对一向自负的他们来说,这个结果,真比杀了他们还要难受。。

    杨帆慢慢站起身来,不知何时雨已经停了,天边出现两道彩虹,双彩虹,却不是并行的,如同两道相连的彩虹桥,七彩的光散发着迷离的美丽。檐下,雨水滴嗒不停,在棚下渐趋平静的水洼中不断溅起新的涟漪。杨帆拂了拂袖子,转身向房中走去。

    棚下,只留下了他最后一句话:“你们本来可以不必死的,但是……你们不该打我家人的主意!”

    “唰!”

    雪亮的刀光在空中一闪即没,流向菜地的水汩汩然很快变成了血红的颜色。

    这畦菜,也许会生得格外肥美。

    ※※※※※※※※※※※※※※※※※※※※※※※※※

    雨停了,车队离开牛家庄,向洛阳城驶去。这一回杨帆坐到了阿奴的车上,因为两个小家伙都困了,一左一右偎在娘亲身边睡的正香,把座位都挤占了。阿奴轻轻抚着越来越见隆起的肚子,温柔地问道:“不曾得到有用的消息?”

    杨帆点点头又摇摇头,道:“没有所得,即是所得。”

    阿奴挑了挑好看的眉毛,道:“哦?”

    杨帆道:“今日如此蹩脚的刺杀,我原就怀疑不是沈沐的手笔,果然只是赵逾自作聪明。赵逾是沈沐的心腹,他却不知道沈沐对我有什么对策,迫不得已用此下策为主分忧,这就说明……”

    杨帆看了阿奴一眼,阿奴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这就说明,沈沐并未因为郎君把‘继嗣堂’迁来洛阳,而被你引过来,他未把洛阳当成你们的主战场,没在这边做什么部署。”

    杨帆颔首道:“对,也不对。在这里,天时、地利、人和,他一样也不占,当然不会轻易被我牵着鼻子走,可他早晚还是得来,因为主动在我手里。”

    杨帆想了想,解释道:“他在长安,我在洛阳,各自排兵布阵,对峙不动,形同两军对垒。这种情况下,只有一方粮草不济或者先行露出破绽,又或者三军请战人心难违,否则只能这么对峙下去。可我现在正在截他的粮草,他还能龟缩不出么?”

    杨帆微微一笑,斩钉截铁地道:“他不想出兵,现在也得出兵!”

    ……

    长安城里,沈沐脸色难看地负手踱步,徐徐说道:“时御使去查丹州,胡御史去查鄜州,杨帆果然还有后招啊。”

    沈沐手下的另一名谋士蓝金海焦灼地扼着手腕,道:“张兄已筹措粮草去太原了,要不……马上派人叫他改道去丹州?”

    沈沐摇了摇头道:“来不及的。时隔半月才布下第二子,杨帆真是打得好算盘,他知道我若有所动作的话,现在必然来不及再应变的。何况,丹州那边就算解决了,鄜州那边又该怎么办?拆东墙补西墙,我们一直被他牵着鼻子走,早晚必败。”

    沈沐在房中慢慢地踱了几圈,站住脚步道:“一步步来吧,时雨马上就到丹州了,而胡元礼却还在路上,我们先对付这个时雨时御史。哼!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也未必就输了给你!”

    ……

    小巷里,柯钊柯典事垂头丧气地走着,想着还能到谁那儿借点钱。

    当日赌色子,他不只把家里的钱输光,连房子都输给了人家。可他老爹还没死呢,哪能由得他做主,回家稍露口风,就被他老爹抡起拐棍追上了大街,吓得他现在连家都不敢回了。

    他那娘子本是一个极贤良温顺的女人,好好一个家因为他嗜赌,早被他弄得不成样子也从无怨言,可这一次他输得实在是太过份了,娘子大哭一场后,想要上吊自杀,幸好被人救下来。

    妻子的娘家闻讯,几个大舅子一起登门,把他娘子接回了娘家,他那老爹也是痛心疾首,知道自己儿子实在不是东西,对不住人家媳妇,放话说请亲家公另寻佳婿,不要被自己的无赖儿子坑了。

    几个大舅哥为此堵过他一回,把他暴揍一顿,直到他写下休书这才罢手。柯典事对于休妻毫不在意,可债主讨债他不能不在意。欠条上的钱本还可以缓一缓的,房子交不出来人家就不干了,也不知那外乡人从哪儿找来一帮讨债的,个个凶悍无比,柯典事被逼无奈,只好四处借钱。

    可是,昔日那些朋友如今都躲着他走,刚才去与他一向交好的赵仓监家借钱,赵仓监哼哼哈哈的半天不放一个屁,倒被赵仓监的娘子含沙射影地损了他一通,硬把他给轰出来,如今真有点走投无路了。

    柯典事正垂头丧气地走着,迎面忽然走来一人,柯典事以前也是极骄横的人物,如今人穷志短,懒得理会,便向旁边一闪,不料那人横迈一步,又拦在他的面前。

    柯黄事恼怒地抬起头,一见面前一条大汉,足足比他高出一头,抱着臂膀,满脸冷笑,不由大惊失色,踉跄两步,颤声道:“你……你干什么?”

    话音未落,他的肩膀便是一紧,左右一看,同样是两个面色不善的魁梧大汉,面前那人道:“柯典事,欠债还钱,这都多少天了?你总得给债主一个交待吧。”

    柯典事陪笑道:“我这不正想办法呢么,还请再宽限几日。”

    那人道:“我们兄弟只是拿钱做事,宽不宽限的我们可做不了主,你还是跟债主说吧,带走!”

    柯钊无奈,只得跟着他们离去。在他想来,对方要讨债就不能把他怎么样,可是这一走,柯典事就从此消失了。

    坊间传言,柯典事欠债太多,又被家人抛弃,所以逃往异乡去了。便连鄜州仓上上下下的官吏,诸如仓令、仓丞、仓史们也是这么想的。于是,一个小小典事不入流小吏的消失,在鄜州府连一个泡沫都没掀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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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九十八章 乱战

    仕望河上,一条轻舟缓缓而行,两行山峦起伏,两岸层峦垒嶂,争奇竞秀,美不胜收。

    一名青衫文士站在船头,发挽道髻,束以布带,发带被水上轻风徐徐吹起,又复落下,显得异常飘逸。

    船老大光着双脚,踩着甲板走过来,对这貌相清秀的文士叉手施礼道:“郎君,这水尽头便是壶口,河水陡然收束,倾泻而下,如万鼓轰鸣,甚是壮观。那水气腾空,遮天蔽日,只见彩虹道道,美丽异常,郎君可要前往一观么?”

    “不必了。”

    青衫文士微微一笑,道:“不必了,本……本人去丹州城,有要事待办,耽搁不得。”

    “是!”

    那船老大见他气度谈吐不凡,随从也谨言慎行甚守规矩,知道这位雇主不是寻常人,是以毕恭毕敬,不敢造次。

    青衫文士复又目注前方,笑容恬淡。

    这位容貌清朗的青衫文士就是当朝御史时雨,时御史接到朝廷命令后立即趋转丹州。大唐时代的丹州也就是后世的宜川,时御史虽不似胡元礼一般有杨帆提点,但他对这趟差使却也没有丝毫大意。

    他起于微末,后来考中进士,又蒙当时的吏部尚书青睐,招为女婿,由此一步步进入朝廷中枢,成为清贵御史,本就对底下的诸般事务非常了解,他可不认为这次朝廷命他复查的案件仅仅是因为时效问题统计出了岔子。

    他知道仓鼠的存在,甚至知道他们惯用的一些伎俩。他曾经弹劾过的一位州府官,就是因为在粮食上做手脚,从而锒铛入狱的。那一次的官吏贪墨粮款不仅仅是比之市值高抬价例、羸落官钱,更为恶劣的是,他们还把收进籴场的谷米加入糠麸,用温水拌和,充作上等好米,简直丧尽天良。

    这等案子,大多不是一个人两个人就能完成的,一般都是相关的官吏以及牙侩、粮商三方伙同作弊才能做到,可那一次,他明察暗访,终究抓到了真凭实据,把那伙贪官污吏绳之以法。

    有了上一次办案的经验,他相信若丹州府真有问题,他一定也能查到真凭实据。

    “右佥都御史之职空悬久矣,如果能办成这幢大案,众望所归之下,这佥都御史之位必是我的!”

    时御史摇头小扇,心头却愈加火热。

    “仕望河,仕望河,这条河的名字吉利啊,此番若能晋升佥都御史,嫂娘一定会为我高兴的。”

    想到这里,时御史心情激动莫名,眼睛都微微地湿润了起来。

    时御史出身贫寒,幼时长兄便已过世,那时家境困顿,依照老父的意思,本来是要他辍学务农的,都是长嫂全力支持,为他交纳“束脩”,置办学具,鼓励他继续读书,他才有了今日。

    从小到大,他几乎是在嫂子的照料下一步步成才的,在他心中嫂娘的恩情比山都重,可他没有什么能报答嫂娘的,只能在仕途上努力奋斗,用他的光宗耀祖,让那含辛茹苦助他成才的嫂子欣慰欢喜。

    “嚓!”

    上游忽然飘下一艘船来,速度很快。河道虽不算窄,可是近来少雨,适宜行船处不是很宽,那艘船离得太近了些,两艘船微微地碰了一下,船儿一晃,时御史站立不稳,踉跄跌出几步,险些跌倒。

    “哎呀,真是对不住!”

    对面船上有人轻呼,微有懊恼的时御史抬眼望去,就见青青竹帘高卷,对面船舱中坐着一个淡青衫子的小妇人,长衫逶逦,领口微露一痕葱绿诃子,慢掩一痕雪腻。乌黑秀发轻挽,只插一根檀木钗子,气质如兰。

    其实这小妇人若说容貌,却也不是十分的美貌,可是六七分的姿色,打扮得体,气质优雅,手持一卷,那种书卷气质淡淡飞逸,却是远比鼻腻鹅脂、妖娆妩媚的美人儿更能打动时御史这般读书人的心了。

    小妇人持书掩口,却只掩了一半,檀口微张,皓齿半露,一脸歉然地看着时御史,只是还不待再说第二句话,那船便飘流而下了。

    时御史看了这等气质高雅的小妇人,那懊恼之意登时一扫而空,他站直身子,抖抖衣衫,望着那迅速与他的船拉开距离的轻舟,微微一笑。两岸风景虽美,总不及如此美人赏心悦目。这番邂逅,心中涟猗微荡,未尝不是行路途中诸般枯躁里的一件惊喜事也。

    时御史此番赴丹州,决心先不与当地官方打交道,他要微服私访,先暗中打探一番,以免丹州官府上下含隐、互相遮掩,因此以游学士子身份,到了丹州后先使人租下一幢清幽安静的小筑。

    刚刚入住,身体疲乏,时御史并不打算今日便去民间寻访,先沐浴更衣歇息一番,刚刚沐浴已毕,换了轻便衣衫,便听琴声淙淙,优扬入耳。

    那琴声时而舒缓如流泉,时而急越如飞瀑,时而清脆如珠落玉盘,时而低回如呢喃细语。蜿蜒而来,缓缓流淌,直沁心泉,听得时御史如沐春风。

    时御史知道这一排精舍都是当地富商所筑,专门租与南来北往客人居住。只隔一道矮矮篱墙,便是别人家房客。可他也是爱琴之人,耳听如此高明的琴技,不免有见猎心喜之感,大家都是游子,见见何妨?

    时御史本有些书生意气,主意一定,使取了小扇,循那琴声而去。琴声自屋后林中传来,时御史拨花弄草一路行去,悠扬的琴声渐渐清晰,翠绿林中一道纤纤身影也赫然在目。

    那人垂眸抚琴,唇角微勾,墨玉般的青丝披垂于肩后,腮上两抹桃红,显然也是新浴,线条优美的颈项和清晰可见的锁骨隐约现出,淡雅出尘,如林间一朵孤芳自赏的芸花,赫然正是他在仕望河上偶然邂逅过的那位小妇人。

    原来是一位妇人,时雨若冒昧上前未免失礼,可若就此退却又未免又有偷窥之嫌。君子坦荡荡,行得正坐得端,何必如此顾忌?

    时雨正想着,那书香袭体的小妇人已婉然抬头,见得是他,讶然止住琴音,盈盈起身,福礼微笑道:“原来是船上郎君,倒是有缘,奴家这厢有礼了!”

    ※※※※※※※※※※※※※※※※※※※※※※※※※

    长安城里,一片萧萧竹林当中,沈沐负手而立,听着七七淙淙琴音,道:“此计行得么?”

    侧身站在一旁的蓝金海信心十足地道:“属下有八成把握!那时御史自幼由嫂娘抚养成大,他那嫂娘出身书香门第,贤良淑德,时御史能有今日,全赖他嫂娘功劳。这时御史考中进士入仕作官之后,对他嫂娘至诚至孝,敬若高堂。

    这时御史性情刚直、清廉自守,据说他当初之所以答应做吏部尚书女婿,倒不是阿附权贵,而是看中那老尚书的幼女气质相貌,与他寡嫂有六七分神似。

    还有,咱们的人还查到,时御史与同僚好友交游,也曾出入青楼,旁人只索年轻貌美、妖娆风骚之女子侍酒,而时御史所选,必然看似良家妇,且大多年纪稍长于他。

    属下据此判断,时御史对他那寡嫂定是由敬生爱,不可自拔。可这般心事,对他敬若神明般的人物,他定是不敢吐露分毫的,如此种种,其实都是寄托情怀。属下所选此女,神情气质,谈吐本领,俱都投他所好,再加上此女诸般手段,不怕他不入彀。”

    沈沐叹笑道:“如此说来,我倒是害了一个好官、伤了一个痴情种子了。”

    蓝金海陪着他呵呵地笑了两声,道:“鄜州那边怎么办?刚刚上任的鄜州刺史是当朝郡马裴巽,此人可不是咱们的人,如果胡御史一到,再有此人配合,鄜州这边可不好办。”

    沈沐眉头一皱,道:“鄜州这边,问题是我们纵有天大的本领,也不可能凭空变出那么多粮食啊。鄜州……”

    他刚说到这里,竹林中一种奚索作响,一个灰袍青壮汉子陡然出现在他的面前,微微气喘道:“公子,洛阳刚刚送来的。”

    沈沐接过一个小小竹筒,拔开塞子,从里边抽出一卷纸,展开来看了片刻,突然大手一攥,把那封信紧紧攥在了手中。

    蓝金海关切地道:“公子,怎么了?”

    沈沐长长地吸了口气,沉声道:“赵逾擅作主张,触怒了杨帆。显隐二宗之争,怕是越来越难善了了。””

    ……

    洛阳城北,千骑军营。

    杨帆看着校场上认真训练的士卒,耳畔听着喊杀震天的呐喊,对任威道:“时御史精明强干、操行端亮,或会在丹州有所斩获,但是一直以来,我的重点放在鄜州,那就不能把希望完全寄托在时御史身上了。

    对隐宗的能力我们不可小觑,对沈沐这个人更不可小觑。只要给他充足的时间,他一定会有办法让我们找不到破绽。以我之见,对付沈沐这种人,想要十拿九稳,一定会被他抢了先机,观天部的法子太稳了,不可行。”

    任威道:“那宗主的意思是……”

    杨帆道:“要快!我们准备不足,沈沐准备一定也不足,但我们是查案的一方,他们是被查的一方,这就是我们的优势。传令给古姑娘,等胡御史一到,马上联系裴刺史,乱拳……才能打死沈沐这个老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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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第八百九十九章 入彀

    初秋时节,洛阳城里犹自显得闷热,可这丹州城里却已是秋意袭人了。这丹州地境近半是山,处处浓荫如盖,即便是夏日最热时也不会酷热难耐,更不要说这般初秋时节了,是故时御史掩了窗子,房中也不觉的发闷。

    房中不显闷热,可榻上的时御史却是两颊飞红,好似喝醉了酒一般,额头更是细汗腻腻。在他身下,躺的正是那位仕望河上偶然邂逅的小妇人。

    这小妇人姓谢,闺名钿钿,本是一个商人妇,丈夫在北方经商,如今北方境况不佳,要回转关内老家,丈夫留在后面料理一些善后事,她先打了前站,歇在此处等候丈夫的到来。

    与时御史熟了之后,闲聊起来,诸如自家因为不育,丈夫专宠几房侍妾,对她如何冷淡无情的遭遇一一说出来,颇得时御使的同情。谢钿钿又屡屡展示她琴棋书画各项才艺,样样挠中了时御史的痒处。

    时御史本就喜她相貌端庄、气质高雅,又怜惜她才识出众却红颜薄命,在她曲意温存之下,没几日功夫两人便郎情妾意,暗通款曲,只差那最后一层窗户纸不曾捅破了。

    这几日,时御史并不曾误了公事,他派家人扮作帮工力夫,到周边乡下去打短工,收割早熟作物,趁机与地主乡人攀谈逐事。时御史深知,许多事情是瞒上不瞒下的,上边要查可能费尽心机也难查到一点脉络,可是下边的人早就尽人皆知了。

    然则你真要去查,那些人又是绝对不会说与你听的,哪怕他正是深受其害的人。你总要走的,他却要祖祖辈辈在此生活。那些不仁的大户又不是造反,你治他一个治不了一家,他们宁可吃些苦,也不愿得罪了乡间豪强,通过这样的法子,却能打听到真实消息。

    而他也摇身一变化身粮商,专在城中几处粮店里出入,渐渐取得了他们的信任,多多少少了解了一些情形。昨日,时御史得到了一条确凿的证据,大喜之下多喝了两杯,一时控制不住,这小妇人又有意奉迎,二人便滚作一团,作了露水鸳鸯。

    这层窗户纸一捅破,干柴烈火可就一发而不可收了。

    这时候,时御史眼见身下的小妇人妩媚中带着端庄,矜持里含着娇羞,有种说不出的艳媚感觉,不由得情兴勃发,俯首下去,捧住她春情荡漾的发烫小脸,吮住她的樱桃小口,咂了个结结实实。

    不知不觉间,时御史便蹬掉了小裤,又扯下她的小衣,要做那入幕之宾。谢钿钿软绵绵地一双玉臂撑住他的胸膛,推托道:“天色尚未全黑,羞人答答的,怎生是好。”

    时御史喘息道:“小娘子恁般标致,叫人实在等不得了,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娘子请看。”说着把下身一挺,硬梆梆地杵在小妇人软绵绵的腹上,妇人嘤咛一声,含羞掩面,再不言语。

    时御史大喜,把那白花花一双大腿扛在肩上,瞧那细细一道红缝,摇头晃脑地叹道:“芳草凄凄,恁也迷人,削人之骨,蚀人之魂呐!”奋力向前一挺,两下里齐声一哼,便是一阵云疏雨狂。

    这厢里兴发情浓,颠筛正狂,只听门户那边猛地一声巨响,硬生生被人撞开来,许多青衣小帽家人打着灯笼火把直闯进来,就听一人大喊:“好个贱婢!难怪到你房中寻你不得,原来在此与人苟且偷奸!”

    那人一声喊,把个时御史吓得登时就软了,慌慌张张自那妇人身上翻下来,就见两个家人打着灯笼闯进来,中间一人三绺长髯、道貌岸然,穿一件圆领大袖直缀,头戴软角幞头,威风气派,着实不凡。

    时御史只道是这妇人在北方经商的丈夫今日来了,只羞得面红耳赤,无地自容,只好抓起薄衾掩面。那妇人赤条条滚下榻去,跪在那士子打扮的人面前,泪汪汪哀告道:“阿郎恕罪,非是奴家不守妇道,实是他迫力用强,奴家抵死不得,只好从了他……”

    时雨一听不由大骇,心中电光石火般一闪,一个念头霍然跳上心头:“仙人跳!”

    时御史怒发冲冠道:“好!好手段!原来你夫妻二人是使仙人跳的行家,想要讹诈时某钱财么?你们可知时某身份,信不信本官办你们个敲诈勒索、构陷官员之罪,流放三千里!”

    那三绺长髯的士人愕然大惊道:“你是官?你是何方官员,既来本州,为何不住馆驿,却租住于此?本官堂堂一州之牧守,岂会做什么敲诈勒索、构陷官员之事?”

    时御史惊了一惊,怔怔地道:“一州牧守?你……你是……”

    三绺长髯道:“本官丹州刺史李骏峰!”

    时御史大惊失色,再指赤条条跪在地上自称姓谢名钿钿的小妇人道:“那……那她是?”

    三绺长髯道:“那是本官妾室,因老妻善妒,居于府外,怎么?”

    时御史看看李刺史,再看看那谢姓小妇人,手中薄衾悄然滑落……

    ※※※※※※※※※※※※※※※※※※※※※※※※※※※※

    同一个夜晚,鄜州府。同样的风清月朗,诗情画意,几道人影却悄然潜入了鄜州仓,似乎正干着梁上君子的买卖。潜进鄜州仓的正是古竹婷姑娘和她的三位兄长。他们已经从柯钊口中问出了鄜州仓的情形,如今柯钊已被他们转移看护起来,充作重要人证。

    这些天在鄜州府行走,再与杨帆曾经说过的话一一印证,古竹婷终于明白杨帆所说的为何粮食对一个国家如此重要,这些世家豪门又是如何通过粮食来控制或者影响国家大政方针的。

    丰收年利用他们巨大的财富买入粮食、欠收年再出售粮食,这只是牟取暴利的最简单手段。从粮米充足地区购买粮食再运到发生粮荒的受灾地区出售粮食,这就有大把可能影响急得火上房的当地官府,做出种种有利于他们的决策了。

    运粮这种事说来容易,可是除了官府也就只有他们才有这个人力物力办得到。官府即便没有互相推诿扯皮或者贪污腐败的行为,其办事程序也不及他们简化,办事效率也不及他们迅速。

    因此地方官方唯一能够倚重的只有他们,而且是永远只有他们,这就使他们立于不败之地了。只要他们没想造反,官府就不能巧取豪夺,一切就得在国家律法允许的规则之内解决。

    如此一来那些有求于人的地方官府岂能不予妥协?没饭吃的老百姓是会揭竿而起的,这个后果比什么都严重。所以,掌握着粮食的大户豪门,从一定程度上,就有了话语权。

    再一个,有些地区以开矿设厂为主,有些地方以种桑养蚕为主,有的地方以种植菜油籽为主,有的地方则是以果蔬、蔗糖,酿酒、烧瓷或者渔牧业为主。这些地方人口多,农业却不发达,粮食严重依赖从外地输入。

    于是,从上游控制了粮食收购、运输、销售的那些世家豪门,就可以控制粮食价格。粮食价格每提高一分或者降低一分,都直接影响到当地的生活水平,间接影响的就是当地百行各业的价格。

    产矿的就要提高矿产价格、产油的就要提高食油价格,产果蔬、蔗糖,酿酒、烧瓷或者渔牧为业的,都要相应提高他们的价格……

    而穿衣戴帽、住宿就餐、做工经商都涨价,那么农民出售粮食、力夫贩运粮食的价格当然也要上涨,于是粮食本身的价格还得再次上涨。粮食价格再度上涨,又刺激其它行业物价继续高涨,如此恶性循怀,终至不可收拾。

    这所有的变动,都关乎着国计民生,关乎着天下的稳定,统治者怎能置若罔闻?置若罔闻的统治者或者解决不了这些困难的统治者,最终将使其成为激发社会各种矛盾的重要诱因,甚而走向灭亡。

    朝廷在任何一个方面的决策,如果比较严重地影响到这些控制着国家经济命脉的世家大族的利益,而他们在官府中扶植的代理人又无法阻止这些政令的施行,他们就可以动用这些经济手段。

    这一切是没有一个明显的运作者的,它的作用又是实实在在的,这就是李太公所说的“大象无形、大音希声。它在,但是没有人感觉到它在。它在起作用,但是没有人认为那结果是它起的作用!”

    而这仅仅是世家大族影响朝政的一种手段,他们在政治上扶持代理上,文化上掌握舆论成为士族代表,经济上控制种种与国家经济密切相关的产业,哪一项都能对朝政产生影响。

    古往今来,不知多少雄才大略的改革者最终折戟沉沙,声败名裂,都是因为这种力量在起作用。当然,一个强有力的政府,在这种力量发生作用时,也能通过它的政权力量进行调控和整治。

    可最终无论谁胜谁负,胜的一方也将是元气大伤,这是一把双刃剑,所以面对种种矛盾,整个社会大多数时候是在妥协中前进的,很少会发展到这种你死我活的地步,可即便如此,也可见其力量之强大。

    “阿郎就掌握着这样的力量!”

    一想到这一点,古竹婷就心潮澎湃。当然,她不懂,这股力量永远都不是由一两个人来决定的。

    在以前,比如隋炀帝的变革影响到整个世家大族的利益时,那时并没有如“继嗣堂”这样的一个组织,是相同的利益取舍,使那些门阀世家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同一手段,最终……这成为大隋灭亡的一个重要因素。

    今世有了“继嗣堂”的存在,使第一流的门阀世家有了更密切的联系,许多事情他们可以沟通商量着去做,这股力量比以前更加强大,但是要让他们达成一致,也不是一件事两件事、一个两个人就能决定的。

    可是无疑,如果在今时今日需要那么去做,杨帆无疑就是那个释放这股魔鬼力量的人。这就足以让古竹婷产生顶礼膜拜的冲动了,那是多么强大的一股力量啊,而她……就在掌握着这股力量的那个男人身边。

    “可惜那个男人吝于给我一点点怜爱。”

    狸猫般跃过高高的围墙,轻盈无声落地,古竹婷的心中微微一酸。

    古大并不知小妹正心潮起伏地想着什么,他机警地伏在地面,仔细观察片刻,指点道:“柯钊交待可能有问题的粮仓在那边。”

    古竹婷收敛了心神,冷静地一瞟,道:“咱们先查左起第三座!”

    既然那边一座座粮仓都有可能有问题,为何要从左起第三座查起?

    古氏几兄弟都没有问,他们素知小妹机警,论脑筋他们是比不上的,小妹既然这么说就一定有这么做的理由,于是相互一打手势,几个人便化作几道清烟,冉冉地向那座高大的粮仓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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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第九百章 仓中仓

    鄜州仓共有粮仓二百四十七座,粮窑二十六座。谷子可藏九年,稻米可藏五年,是关内道的一处大型粮储所在。

    仓窑是大口小底缸形窑,口径四丈,深三丈。粮仓则是圆锥形,夯土为墙,仓顶建有通风楼,人字型屋脊,上铺灰瓦。内部四梁八柱,十分牢固,大梁与立柱连接处没有一钉一铆,木头与木头之间全是用阴阳卯连接起来的。

    大唐建国前,这里就是大隋的一处重要粮仓,曾经发生过一次重大贪腐案件。隋炀帝派员查案,那钦差倒是能干,迅速破获了此案,只是这位钦差一边追贼赃一边抓贪官,自己也从赃物里贪墨了很大一部分。

    那时大隋已是风雨飘摇,内部派系林立,互相攻伐不休,事情很快被敌对派系掌握,一状告到御前,隋炀帝大怒,再从那一派系的官员中派人查他。

    结果后任钦差追讨前任钦差赃款时,顺手又从前任钦差那儿贪墨了一大笔金银,这还不算,他还把前任钦差的一位绝色宠妾占为己有。于是,又有盯着他的人再度告发,最后鄜州城头悬挂的办案钦差及其随员的人头几乎不少于贪墨的当地官员……

    贪污着你的贪污,腐败着你的腐败。

    国之将亡,必出妖孽,有人思量造反,有人疯狂敛财,乱局莫过于此。自那以后,鄜州仓倒是再未发生过这么重大的贪腐案件。而如今,古竹婷与三位兄长却扮演起了民间反贪义士。

    飞勾甩到仓顶,勾住屋脊,兄妹四人很快便灵猿般攀附而上。粮食堆积在一起会产生热量,严重的情况下还会自燃。古人虽不明其原理,却知道这一现象,所以仓顶所建的通风楼与下面的粮仓是相通的。

    四人上了楼顶,见下面黑漆漆的看不清楚,不敢贸然便跳下去,先由古竹婷辍着绳索而下,只行不足一丈,双足便触及粮堆,古竹婷心中一宽,说道:“下来吧,高只及丈。”

    三个哥哥听她发声处略一判断高矮方位,纷纷纵身而下,一人取出火折子吹燃,又从怀中取出牛油巨烛点燃,另一人打开一个折叠的白绢所制的灯罩,将巨烛罩于其下,明亮柔和的光顿时辉映开来。

    光芒所照不过丈余,四下看不到仓壁,仍是黑漆漆一片,四人仿佛置身于一只洪荒巨兽的腹中。古竹婷四下看看,蹙眉道:“粮仓是满的,看样子没有问题。”

    她的胞兄弯腰捧起一捧谷粟,又徐徐撒落开来,说道:“谷物也没有问题,粒粒饱满,没有糠麸,没有瘪谷,也没有掺杂沙砾杂草。”

    古家大哥沉吟道:“柯典事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小吏,这些贪官究竟怎么贪污挪用粮草的,具体手段他不清楚。他只是跟着开一开方便之门,占一点小小便宜而已。不过,他一口咬定这边几幢粮仓粮储不足,实有其据。这几幢粮仓每幢该储粮多少他是有数的,可入仓粮食不及应储量的一半,却已堆满粮仓,本身就是一桩蹊跷事。”

    古家老二道:“或许这幢粮仓没问题?要不要再查查其他几仓?”

    古竹婷想了想道:“你们等在这儿,我去看看。”说完一拉绳索,灵活之极地攀援而上,一闪便消失了踪影。两柱香的功夫之后,绳索晃动,古竹婷又回到了仓中。古氏兄弟正坐在粮堆上,一见她来,马上站起。

    未等哥哥们询问,古竹婷便摇摇头道:“全都一样,粮食堆得满满的。”

    古家老大疑惑地道:“莫非柯典事撒谎。”

    古竹婷晒然道:“我看他可不像一位忠贞义士!”

    古家老三思量片刻,道:“每年都有户部和御史台查验粮草,如果叫人一眼就能看得出粮储不足,他们也不会这么多年都安然无恙了。这其中必有古怪,咱们可着这一幢粮仓查下去。”

    古老大瞪着他道:“怎么查?”

    古老三指了指插在粮堆上的几把木锹,道:“往下翻!”

    古老大怪叫道:“这么多粮食,往下翻?你真是蠢的够……”

    他还没说完,古竹婷突然眼睛一亮,欣然道:“这法子不错!有时候,用聪明人的办法对付聪明人,反而不得其法。笨人笨法子,对付这些聪明人反而更有效果。”

    这句话是杨帆说过的,古竹婷对杨帆有一种莫名的信服,这时重复阿郎说过的话,心里甜甜的,笑靥如花。

    古老三摸了摸鼻子,哭笑不得地道:“幺妹子,我都不知道你是夸我还是损我。”

    古竹婷向他扮个鬼脸。

    四口木锹上下翻飞,亏得这粮仓宽阔,否则粮食颗粒松散,堆向四壁的粮食随时塌落,他们也休想在中间不断向下挖掘了。不过这粮仓极宽阔,四人又是一身好武功,体力极其充沛,那挖掘速度竟是极快。

    四人挖掘近丈深度,古老大暗觉失望,正想叫兄妹罢手,古竹婷一锹下去,就听“咚”地一声,竟然触到了什么硬物。

    四人同时罢手,相互看了一眼,马上加快了动作,片刻功夫,随着他们的清理,脚下渐渐露出了木质的地面,古竹婷使手一叩,“嗵嗵”作响,古竹婷沉声道:“这是空的!”

    古老三道:“这些贪官用的法子真是千奇百怪,这样的手段也有。”

    古竹婷道:“在仓中动这样的手脚,那说明他们贪污粮草已非一日两日,参与的人也不会是一个两个,否则如何在仓中建这么大的一个东西又不为人所知?只怕是上下其手,州官、仓官都有份儿!”

    古老大想了想道:“粮仓可以做手脚,帐目也可以做手脚,可是户部官和御史台检查粮草时他们怎么敷衍?难道所有的官都被他们收买了?阿郎给我们的户部官查验流程,可是要开仓验看的,下面没有粮,如何唬人?”

    古竹婷眸波一闪,忽然抄起木锹,沿着那木质地板向一侧掘去,很快,她就掘到了边缘,这时距仓壁还有近丈距离,从这边缘看是下边的木质地板应该是一个圆桶。

    古竹婷恍然道:“我明白了!他们这是仓中仓,圆仓中建圆柱充塞,周围有粮、上面有粮,阿郎给咱们的章程上说,户部官查粮时,多以尺半木管插入粮堆,以检验内中粮米有无损坏霉变或以次充好。这木柱距仓壁至少七八尺,根本验不出任何问题。”

    四人相视而笑,古老大道:“他们用的法子应该不只这一种,其他的仓还要不要查?”

    古竹婷盈盈起身,轻轻拭去额头汗水,轻松地笑道:“不必了,一旦被人察觉反而不美,有此一桩,足以作为铁证!把粮食盖回去吧,等胡御史到了,咱们就让他们的阴谋当场大白于天下!”

    ※※※※※※※※※※※※※※※※※※※※※※※※※※

    丹州,壶口瀑布。

    巨大的轰鸣声持续不断,也不知持续了几千几万年。时御史看着那天下至柔的水狠狠砸下悬崖,怒吼着、咆哮着、奔腾着,溅起连天遮地的水雾,急流湍急旋转,有种想要一头扎进去,被那激流搅个粉身碎骨的冲动。

    李刺史站在旁边,捻须悠然道:“如此壮观盛景,时御史可有兴致赋诗一首?”

    时御史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地转过身去。

    李刺史怡然一笑,又道:“钿钿姑娘琴棋书画无所不精,榻上风流更是令人回味无穷。如果时御史喜欢,君子有成人之美,李某便把她赠与足下,如何?”

    时雨气的浑身颤抖,霍然转身,怒视着李骏峰道:“李使君莫要欺人太甚!”

    李刺史也不想调侃他过甚,真把此人刺激的不计后果那就不妙了,是以只是哈哈一笑。

    经过那桩丑事,时御史在李刺史面前再也摆不出刚正不阿、操守高洁的御史形象,对于丹州粮储的疑点,他是再也不敢过问了,现在只是捱着时间,等着上报朝廷一个查无实据的结果。

    每每想起自己把持不住,中人圈套,时御史都悔恨得心如刀绞,可他怕,他怕丑闻传开,仕途清誉毁于一旦,他怕罢官丢职,让那一直为他自豪的嫂娘伤心失望。耳听得瀑布巨龙般嘶吼,时御史真想纵声呐喊,可他唯一能做的,仅仅是仰起头,泪如雨下……

    洛阳正下大雨。

    自唐以来,国家三京。西京长安多干旱,北京太原近边患,东京洛阳就是易水患了。

    伊、洛、、涧、谷等数条河流均流经洛阳,所以洛阳及周边地区一旦降水较多,洛阳城中就发大水,洛阳大型水灾平均每十年必发生一次,具体时间多集中在季风影响的夏秋时节。

    杨帆自到洛阳,还不曾遇上连日暴雨,可今年雨水奇多,是他以往从不曾遇到过的,洛阳城中大部分地区已是一片汪洋,虽然水不深却跋涉极难,出入不便,许多坊市店铺都关门了,菜价粮价开始逐步高涨,原定的秋闱也无限期押后。

    杨帆身在宫廷,各地消息都集中送至此处,所以他最清楚水讯严峻,今年雨水太多,各处堤防都在加固,水势也随之增高,河水滔滔,日日夜夜如牛吼一般奔腾狂嗥,天地之威不由人不为之变色。

    宫城北面护城河畔甚至已经准备了一条大船,以备出现意外时接了皇帝与皇太子等人避水灾,虽然真若溃了大堤,船只根本没有作用。

    杨帆牵挂家人,便偷个空闲回来,叮嘱家人备足粮米暂上龙门避险。可也巧,他刚到家还没说几句话,清河崔林便冒着大雨来了,把他堵个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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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第九百零一章 焚天

    “今日不巧的很,为兄马上还得赶回宫城。贤弟有话得快着点说!”

    杨帆说着,担心地看看阴沉沉的天色,雨幕茫茫,檐下已经成了水帘洞,家仆们用沙袋把所有的院门都垒起来了,可院子里却依旧积水甚深。

    崔林拧了拧湿漉漉的下摆,洒然笑道:“小弟也知道今日来的不是时候,可是事情紧急,不得不来。”

    杨帆回首看他一眼,问道:“可是为的显隐之争?”

    崔林听了便叹气,道:“兄长知道最好,我们希望显隐二宗能团结一致、精诚合作,而不是互相拆台,甚至彼此对抗。”

    杨帆当然知道他说的“我们”是谁,杨帆笑了笑道:“贤弟与我虽相识日短,却是一见如故。有些话,我也不用藏着掖着,直接给你说了吧。造成今日这种局面,难道不是因为他们纵容的结果么?沈沐回来一年有余,他们不清楚?”

    崔林苦笑道:“这件事,或许是我们估计有误。上一次显宗虽然吃了大亏,还丢了长安这个根本,可说起来,实力却犹在隐宗之上,长者们也是担心显宗会咄咄逼人,谁知道沈沐却也野心勃勃,到处示弱哭穷的,实则他的实力已然远超我们所料……”

    杨帆想起他在西域时沈沐曾向他展示的力量,隐隐觉得七宗五姓对沈沐的力量评估还是有些偏低,隐宗是沈沐拉着“继嗣堂”中下层的一群人渐渐发展起来的,其中虽也会直属于七宗五姓的子弟,但绝不会像显宗这么多。

    凭沈沐的手段,只要不让这些人接触太核心的东西,他们就无法全面掌握隐宗究竟掌控了多大的力量,大概姜公子当初也是因为过于低估了沈沐所能发动的力量,才导致长安惨败,退走洛阳。

    但是杨帆并没有说出这件事,如果他说出来,固然无凭无据,可七宗五姓未必就全然不信,哪怕其中只有一两家提高了警觉,进而去摸沈沐的底,都会给沈沐造成一定的麻烦,沈沐若再分神应付七宗五姓,对付他就更是分身乏力。

    可杨帆从心底就没有一点想透露的意思。隐宗固然是他眼下最强大的敌人,七宗五姓却是悬在他头顶的一把利剑。显宗也好、隐宗也罢,不管如何强大、不管怎么蹦跶,七宗五姓都像是一尊高高在上的神祇,笑看他们在自己的手掌心里蹿上蹿下。

    这种认知感让杨帆心里很不舒服,和背后操控他们的七大世家比起来,他更喜欢隐宗,哪怕隐宗是他针锋相对的敌人,可至少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一股力量,而且并非不可战胜,七宗五姓却不然了。

    杨帆对崔林道:“是否有所误判,意图制衡我显宗却是一个事实。这件事伤害的不只是我,也是整个显宗。”

    崔林沉默了,他当然明白杨帆的意思。虽说“继嗣堂”是七宗五姓一手创建,创建者中大部分都是七宗五姓的人,但是这些年来已经吸收了很多外姓人加入,即便是本来属于七大世家的子弟,如今也有自己的利益小团体,七宗五姓偏帮隐宗的事当然令他们不满。

    可是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的,崔林沉默片刻,道:“不管如何,我们不希望你们再起争端。尤其是这一次你动用了官方的力量,自‘继嗣堂’创立以来,从不曾有过这样的事,一旦官家介入,有些事可由不得我们自己做主了。”

    杨帆慢慢踱到门口,门口也堆了沙袋,过膝的混浊雨水在院子里荡来荡去,不时会有雨水溅泼进厅堂。杨帆道:“有时候,事情的发展自然而然,就像这堂前的水,你越堵它越高,我能发动这场‘战争’是因为我顺应了民意,我想阻止已不可能!”

    崔林蹙眉道:“难道杨兄希望长者们亲自插手不成?”

    杨帆回首,桀然一笑:“这件事已经经过了官府,徐有功在太原,时雨在丹州,胡元礼在鄜州,老人家们就算亲自出手,此时业已不可能阻止事态的发展,以我之见,长者们还是置身事外的好。”

    崔林的脸色沉下来:“一旦官家介入,后果不堪设想,这个……你早该想到的。”

    杨帆道:“这件事如果不是因为长者们的纵容,本就不会出现,我现在只能尽可能地把损失缩小到最小的范围,别的我也没有办法。”

    崔林道:“如果你一意孤行,我们会把各大世家嫡宗长房的那些子弟们撤出来,否则一旦情势失控,就算各大世家不会牵涉其中,这些精英子弟也会损失重大。”

    不管是显宗还是隐宗,这样的世家子弟都有一些,其中尤以显宗最多。姜公子本就出身世家,再加上他一向高傲,重用的人自然也大多出身世家。在此决战关头,如果各大世家施加影响,撤回这些身负要职的子弟,显然对显隐二宗都有影响,尤其是显宗。

    杨帆却丝毫不慌,莞尔一笑道:“也好!我也不希望他们有什么闪失,等尘埃落定之后,他们再回来也不迟。”

    崔林眉头紧皱,道:“杨兄似乎还不太明白我的话,如果这些子弟撤出,七大世家对你们的支持力度……”

    杨帆慢慢转身,望向厅外,淡然答道:“无论如何,也得决出雌雄再说!”

    “咔喇喇……”

    一道紫色的闪电映得厅堂骤然一亮,然后一道响雷震得窗棂簌簌发抖。闪电亮起时,负手而立的杨帆仿佛突然被镀上了一层金边,崔林看着他傲立不动的身影,心中轻轻一叹。

    他的祖父和各大世家的长者们纵容沈沐,本是希望在继嗣堂内达成一种平衡的力量,结果却使掌握着巨大财力物力的继嗣堂在分裂之后一再内讧,内耗惊人,玩火者终自焚。

    他现在只希望显隐二宗不会步那些老人家的后尘,如果情形失控,最终由朝廷掌握了主动,那对显宗、隐宗,对显隐二宗背后的七宗五姓,都将是一场噩梦。

    ※※※※※※※※※※※※※※※※※※※※※※※※※

    “当~~,当~~~”

    悠扬的钟声在古城上空回荡,这是宝室寺的钟声。

    鄜州宝室寺建立于隋朝以前,贞观三年的时候,有善男信女捐资铸造了铜钟一口,上铸飞天、链花、朱雀、青龙,还有阳刻正书铭文,成为宝室寺镇寺之宝。铜钟一响,声闻数十里,俨然是鄜州一景了。

    胡元礼到了鄜州境内便偃旗息鼓,同时御史一样,他也想用微服私访的办法先对鄜州调查一番。

    这倒不是胡元礼与时雨心有灵犀,实在是因为他们这些御史言官天生扮演的就是与其他官员对立的角色,他们每到一处,就算不是为了查办此地官员,当地官员也会戒备重重。

    这种事遇到的太多了,所以御史们到地方上查办案件,几乎无一例外都会选择先微服私访,虽然侧面打听到的消息有道听途说之嫌,很难作为确凿实据,也总比只听地方官汇报解释要客观一些,这也算是兼听则明的一个办法吧。

    胡元礼扮作客商,悄无声息地住进宝室寺,捐了一笔香油钱,一行人安顿下来。胡元礼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除去一路风尘,换好轻衫出来,案几已然摆好,几道清淡小菜还有一碗粳米粥,一盘当地的特色面食。

    胡元礼坐下来刚要享用,就听“笃”地一声,一柄带着红缨的飞刀贯在了桌上,骇得胡元礼仰面跌倒,大呼“来人!”

    两名守在门外的差官提刀抢入,一见房中情形也自惊慌,急忙扶起胡元礼,便拔刀搜索起来,室内室外,梁上窗后,哪里还有人了。

    胡元礼心神稍定,见那飞刀下扎着一封信柬,心中不由一动,急忙拔下飞刀,取下信柬,展开细细一阅,不由暗吃一惊:“民间传说,那江湖游侠儿高来高去,神通光大,竟然真有这般本事?”

    传书人并未留下名号,信中只说鄜州官吏上下勾结,贪官污吏比衙皆是,他知道胡御史是奉圣命来此查办鄜州官员贪墨一案的,因此仗义出手,查明鄜州官仓贪污挪用公粮之事实。

    信中不但指明了哪口粮仓必有问题,只消一查就能获得实据,从而对所有粮仓全面清查清点,而且还为他献上一计,说这鄜州官吏贪鄙者众,恐怕州衙上下俱都是他等耳目,御史若想查明真相,不可给他们时间隐藏证据,应马上联络新任裴刺史,迅速拿得真凭实据方为上策。

    胡元礼惊叹处就在这里,这些江湖人有飞檐走壁的本领,查出粮仓虚实还不算稀奇,可这游侠儿不但知道自己身份、知道自己来了鄜州,而且还知道这新任鄜州刺史的底细,对自己做出妥当建议,可谓有勇有谋。

    可惜如此高人,来去如神龙,见首不见尾,否则若能收服此人为朝廷所用,岂非得一得力臂膀?不过转念一想,这种人以武犯禁,性情又如闲云逸鹤,怕也不会受官场规矩约束。

    拈着这封信,胡元礼暗想:“这封信中所言,究竟是真是假呢?如果是假,扑一场空,未免惹人笑话。可鄜州一案如果真有蹊跷,那些贪官使这等手段只为给我一些嘲讽,未免太过无聊……”

    胡元礼沉吟半晌,终于下了决定。他饭也不吃了,拍案而起,对闻讯赶来,已然把他居处围得水泄不通的差官侍卫们喝道:“速速更换官衣,咱们去刺史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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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零二章 绝户计

    鄜州刺史府,府门大开,裴巽伴着一位半百老者缓缓走出来。

    裴巽微笑止步,道:“李太守,恕不远送了。”

    半百老者回身笑揖道:“裴使君留步。”

    这半百老者身着月白遥溃反魅斫裴ネ罚潢∽乓环窖古鄣挠衽澹挛娜逖牛炔环玻巳四耸乔叭梧~州刺史李昊。

    前后任交接,事务是非常繁琐的,除了需要交待的各项事务还有府库的各项库存,这些都要一一点清,誊出名录,待双方签字画押,前任方才可以离开。

    裴郡马对此全然不懂,若不是他身边跟着一位出身继嗣堂的精明幕僚,只怕李昊拿出交接清单,他便马上痛快画押了。

    可他这位幕僚做过多年的小官小吏,于细处最是精通,在他提点之下,裴郡马事事核对的仔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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