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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醉枕江山第173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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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帆笑笑,又道:“可陆兄到了咱千骑卫之后的所作所为,大家都看在眼里。陆兄没把自己当外人,为了咱千骑那是竭尽所能,不管陆兄是通过什么门路进来的,陆兄的才干能力,配得上这个郎将!

    陆兄对咱千骑的一片心意,也称得上是咱们大家的兄弟!别人有什么偏见看法,陆兄别往心里去,日久见人心,大家总会明白陆兄为人的。其实这番话,我早就想跟你说了,只是突兀说出的未免显得唐突,如今趁这机会,正好和你交交心。”

    陆毛峰听得热泪盈眶,他的确是走了二张的门路,可他在军中没有靠山,如今二张发达了,两家祖上有过姻亲,这点关系摆在哪儿不用白不用,他为何不能用一下,所以二张对他稍示招揽,他也就顺势答应了。

    可军中不比地方,这儿自成系统,二张的影响力很难渗透进来,他自问本领才干不逊旁人,为了千骑更是一片赤诚,可总有人用另类的眼光看他,不是觉得他走了门路就一定名不符实,就是觉得他是别人安插进来的奸细叛徒。

    为此,他私下里不知道喝过几顿闷酒,憋屈的不行。如今杨帆这番话,让这个汉子心里热乎乎的,眼泪忍不住流了出来。

    杨帆最初对陆毛峰的确是抱有看法,虽然那时对他也很亲近,但是当时纯粹是利用。可他冷眼旁观,已经渐渐改变了对陆毛峰的观感,如今陆毛峰背后的二张这层关系他还是能用就用,但他对陆毛峰本人已经不再视做一个只是加以利用的棋子了。

    杨帆这番话确实是发自肺腑,所谓患难见真情,他能做到你辱我亦辱,你恨我亦恨,那就是自家兄弟,无论将来发生什么,那时他会在二张和自己之间选择谁,但是杨帆想让他知道:“你以真心待我,我便以真心待你。现在,我们是兄弟!”

    ※※※※※※※※※※※※※※※※※※※※※※※※※※

    许良回来的时候已近黄昏,他带回的消息并不好。

    武攸宜同别的武家子弟不一样,他一直是羽林卫大将军,掌管着禁军中最精锐也是皇帝最信任的武装,爵位上他已经是王爷,不管是实权还是爵禄,都升无可升、赏无可赏,他没必要掺和到二武之争里去。

    即便现在二武之中武三思渐渐占了上风,可皇储已定,皇位已经没有武三思的份,他更没必要巴结梁王,因为这些缘故,武氏子弟中,他同其他兄弟走的都比较远。虽说是堂兄弟,可他和武懿宗近乎点头之交,他有必要为了只是名义上挂靠在自己名下的千骑出头,向那个骑猪的蠢材低头陪笑脸吗?

    所以他只是礼节性地答应许良,可以派人去向武懿宗交涉一下,希望武懿宗能够放人。但是他那淡淡的语气,许良自然听的出来,回来对杨帆一说,杨帆也只能报以一声苦笑。

    武攸宜也靠不上,众人商量了半宿没有头绪,次日一早杨帆又把许良、陆毛峰、黎大隐、吕颜等几个性情稳重的将领单独召集起来,与他们商讨解救高初等人的办法。

    忽然有名小校进来,对陆毛峰附耳说了几句,陆毛峰向杨帆打了声招呼,出去小半个时辰又匆匆赶了回来。

    杨帆一看他似有话要对自己说,便把他带进了小帐,陆毛峰道:“我那义弟送来了消息,自高初以下,咱们一共十六个兄弟,俱都被河内王吊在高竿之上鞭笞打骂,如今依旧高悬竿头。”

    “什么?”

    杨帆身子一震,心头火腾地一下,额头的青筋都绷起来了。他知道高初等人落入武懿宗之手必定会受凌辱,可他没想到武懿宗竟敢擅用私刑,尤其是高初还是旅帅,已经是朝廷正式在职的军将。

    陆毛峰苦涩地道:“我那义弟说,他实在没办法对千骑众人予以照料,便是这次送出消息,都有些左右为难。恐怕……恐怕再想从那儿问些什么消息,他也不便说了!”

    “嗯!”

    杨帆缓缓点头,在帐中默默地盘桓良久,脸色阴晴不定,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半晌,他似有所决,突然一转身,快步走向大帐。许良等人正在帐中讨论,忽见杨帆大步进来,目中隐隐泛着怒火,不由都住了口,抬头看着他。

    杨帆沉声道:“不必讨论了,我去金吾卫要人!”

    一语既出,四座哑然,昨晚商讨,楚狂歌、黄旭昶等人都喊打喊杀的,为此今天才单独召见他们这些性情沉稳的。这是出了什么事了,怎么杨帆自己反而不淡定了?许良惊立而起道:“不可!河内王冲的就是你,你去了他也不会放人,反让你再度蒙辱。”

    杨帆道:“不然如何?咱们千骑和金吾卫都是北衙禁军,政事堂和兵部管不得,刑部和大理寺管不到,找洛阳府那就是个笑话,莫不成找御史台弹劾武懿宗么?”

    许良两眼一亮,欣然道:“这倒是个办法!”

    杨帆“哈”地一声怒笑,道:“问题是,等御史们在庙堂上把口水喷成瓢泼大雨的时候,高初已然被晒成一具干尸,他那未过门的娘子也要守望门寡了!”

    许良大惊道:“怎会如此!那……那咱们该怎么办?”

    杨帆阴沉沉地道:“礼若已尽,那就出兵!”(未完待续。)

    第八百八十七章 千骑卷平冈

    金吾卫的辕门前俨然是一座街市,道路两旁有各式高矮不一的小楼,灯笼旗幡很多,多是些青楼酒肆。

    时当正午,烈日炎炎,旗幡没精打彩地垂挂着,三五士兵在酒馆里就着小菜正在畅饮。也有红裙妇人坐在楼头青檐下,一针一线地缝补着衣裳,手里衣裳多是军服。

    这些妇人多是妓女,洛阳城最高档的妓女都在温柔坊,生活在军营附近的都是些年老色衰的老妓,有时接些缝补衣物的活计,有时则开门揖客承欢榻上,那些光顾这里的大兵也都是苦哈哈,没几个钱,所以她们只能赚几文辛苦钱花。

    如此烈日之下,忽有马蹄声传来。马蹄声并不急促,正在酒馆中的军汉醉眼朦胧地望去,忽见两骑缓缓而来,前后虽错过一个马身,步伐却是整齐划一。马上两人俱着戎服,一身皮甲俱呈黑色,看来好似乌铁所铸,好不威风。

    正在楼头缝衣的妇人抬头望了一眼,瞧见那位将军容颜,忍不住便是一呆,竟有片刻的失神:“好一位唇红齿白、眉目英朗的小将军!哎呀!”一个不慎,那针扎了手,溢出殷红的一颗血珠。妇人赶紧把手指吮进嘴里,瞟着那英俊小将自面前缓缓而过,竟然有些少女时候的娇羞。

    金吾卫驻扎此地多年,军营周围都是土墙,辕门也是高大壮观的石质基座木质门额,上边一主两副的重檐,辕门前方却是一片平坦空地,这里是绝不准置屋建宅的。辕门右侧竖一石坊,上边赫然四个红色大字:“执金吾事”。

    辕门左侧也有一个石坊,石料颜色还很新鲜,上书四个大字“河内郡王”,看样子是武懿宗执掌金吾卫后,把原来的牌坊推倒,换了自己的王爵为坊。两块石坊距巨大壮观的辕门各有五十步,气派十足。

    金吾卫的军营因为是常驻军营,所以里边是看不到帐篷的,从辕门看进去,道路两旁有不少建筑,一路逶迤而去。不过刚进辕门左右却是很宽敞的活动场地,上边安置有许多器械,有木制也有土制。

    杨帆一看就认得了,那是木马和土马。金吾卫虽不像龙武卫一样全是骑兵建制,却也是有骑兵的,有骑兵就得训练,而军马……说实话,一匹军马比一个士兵的命还值钱,哪能随时骑乘。

    就算是骑兵分配到了战马,也没有权力随时骑乘,其管制和兵器出入甲仗库一样严格,那士兵们要练骑术怎么办?就是在这些土马和木马上练下上马下马的规范动作。

    军队的嫡系与杂牌、与皇帝的远近亲疏,这儿就能体现一二。千骑营的人想练骑术就骑马,什么时候需要用假马来代替了?

    可金吾卫没那条件,战马损伤或生病,可不是想换太仆寺就给你换的。此时正有一些士兵光着膀子,穿一条犊鼻裤,在那早就磨得光溜溜的木马土马背上活动着。

    辕门处的守军正在阴凉地里乘凉,忽见两位甲胄严整的将军策马驰近,不由赶紧站好。

    守军不知来者何人,规矩站好,瞟着那两位骑士,就见二人到了辕门前站定,其中一位很年轻的将军抬头看了看辕门上的文字,又缓缓低下头来看着他们。这位小将看起来年纪不大,目光却锐利有神,若有实质,几名守军更加忐忑。

    这时,就听那位小将旁边另一员将领道:“速去禀报金吾卫大将军,就说千骑营归德中郎将杨帆、行军司马许良求见!”

    守门的军校这才知道对方是千骑营的人,原本的忐忑顿时被一种不屑的敌意所取代,其中一人冷冷地瞟了二人一眼,道:“候着!”便不紧不慢地向军营中走去。

    烈日炎炎,杨帆稳稳地立马辕门,一动不动,仿佛人和马都变成了铁铸的一般。

    一柱香的时间过去了,

    两柱香的时间过去了,

    杨帆始终一动不动,汗水慢慢淌到他的颌下,轻轻滴落在他的胸甲上,门口几个守军脸上轻蔑的神色越来越浓郁,他们又懒洋洋地回到阴凉地里,嘻嘻哈哈地说笑起来,不复把杨帆和许良看在眼中。

    足足过了近半个时辰,那名去报讯的小校才拖着枪慢吞吞地走回来,对杨帆道:“大将军有话,请杨将军下马,膝行至帅帐相见!”

    杨帆英眉一挑,沉声道:“本官归德中郎将,虽职位卑于河内王,安敢如此相辱?”

    那小校笑嘻嘻地道:“杨将军不乐意,那就请回吧。”

    杨帆道:“然则,被武大将军抓走的千骑将士怎么办?”

    那小校道:“那些人冒犯武大将军,干预金吾卫执行公务,被大将军施以军法呢,想带他们回去,没门!”

    杨帆道:“纵然千骑将士真的过错,也轮不到金吾卫的将官用刑。这不是执行军法,这是滥施刑法!”

    那小校笑道:“是又如何?要么你就膝行入内,求我们大将军高抬贵手,要么你就回去!”

    许良一提马,那马上前两步,骇得那小校急退两步,大声道:“你们要是胆敢擅闯军营,大将军有令,格杀勿论!”

    小校说罢,辕门里头忽然冲出一队兵士,成雁翎状分列辕门两侧,长戟直指杨帆。

    杨帆厉声道:“若为救回自家兄弟,杨某何惜一跪?可是,杨某的膝盖不值钱,千骑的尊严却不容冒犯!天子千骑,宁可流血,不辱尊严!”

    那小校讪笑着还想说什么,许良已扬起手,“啪”地一声,一枝烟花在天空炸响。

    烈日当空,天色明亮,没看见多大的烟火,声音却不小,这一声烟花炸响,远处突然人喊马嘶,片刻功夫,就见烟尘滚滚,一支大军化作三股洪流,从那两排房舍中间和左右冲了过来。

    中间一员黑盔大将,身材魁梧,浓眉阔口,跨下战马撒开四蹄飞奔,手中的长矛闪烁着嗜血的寒芒,正是楚狂歌。在他身后俱是骑兵,人人长矛前指,宛如一股狂风般呼啸而来。

    左侧一路兵马,最前方一人手中高举一柄雪亮的斩马刀,仿佛离弦之箭,身后兵士三人一组,呈箭矢阵形突进,此人正是马桥。他在龙武卫多年,最擅长骑战,所带的兵也最有骑战的风范。

    反之,右侧那一路兵马就不然了,领兵的是黄旭昶,这位原百骑旅帅久在天子机枢之地,王侯将相天天见,整天见他们在皇帝面前卑躬屈膝,真就对他们没有什么敬畏之心,因此手使横刀,叱咤张狂,看起来比楚狂歌还要威猛三分。当然了,他的兵有样学样,队伍看起来就散乱了些。

    策骑飞奔,急速冲来的铁骑迅速缩短着与辕门的距离。

    八百步……

    五百步……

    三百步……

    大地在震颤,风驰电掣的千骑大军根本没有一丝要停下来的意思。

    辕门前那些士兵都看傻了,手中的长戟不由自主地垂下来,一名队正喃喃自语:“千骑疯了,千骑疯了……”

    “快跑!”

    旁边有人很讲义气地扯了他一把,正在发愣的队正扭头一看,兄弟们已经跑得差不多了,赶紧也跟着向左右逃开,拿血肉之躯去抵挡发了疯的一千铁骑,他可没有那么疯狂。

    千骑营除了正在宫中当值的一百人,全体出动,一员不缺,如溃了堤的洪水一般冲进金吾卫的大营,沿着中间那条大道滚滚向前。www.luanhen.com而杨帆和许良被兵士们绕过,两人始终站在辕门前,纹丝不动。

    滚滚烟尘渐渐散去,露出了杨帆和许良的身影。除了他们,门口已经没人了,千骑大军冲进了金吾卫,金吾卫守辕门的兵丁逃之夭夭。许良吐出憋了半天的一股浊息,向杨帆靠近一步,担心地道:“将军,冲营……真的没事吗?”

    杨帆沉默有顷,缓缓地道:“人,必须得救!营,只能冲!百十个人是冲,倾巢而出也是冲,与其小闹不如大闹,与其让他出小丑不如让他出大丑,我想,现在的举动,更合乎陛下的口味!”

    许良翻了翻白眼儿,问的是你会不会出事,这不等于没说么?

    ……

    武懿宗穿着一条兜裆裤在大树下乘凉,躺在一条逍遥椅上昏昏欲睡,忽然一个士兵急奔而至,大叫道:“哗变啦!冲营啦!将军快走!”

    武懿宗一惊而起,失声道:“哗变?怎生哗变?本将军不曾短缺了士卒的军饷啊!”

    那小校道:“不是咱们的人,是千骑营!千骑尽出,横冲直撞,整个军中都乱了套了,将军快走,那些千骑兵都发了疯一般,难保不会干出什么事来。”

    武懿宗最是惜命,否则当初在河北也不会干出闻风而遁的丑事来了,一听如此危险,赤条条跳将起来就要往草丛里躲,那小校啼笑皆非地道:“将军,这么矮的草丛,如何能藏得了人?”

    “快!快快,扶我上树!”

    武懿宗忽然看见乘凉的那棵大树枝繁叶茂,足以藏身,而且对方还不大可能往树上搜查,赶紧向那小校喊道。

    当下,那报信的小校扶着树根蹲下身子,让武懿宗踩在他肩上,慢慢把武懿宗送到高处,武懿宗踩着树叉,手忙脚乱地爬上树,又从树叶中探出头来,急急嘱咐道:“你快离开,把椅子搬走!”

    那小校急忙搬了椅子逃开,远处忽有马蹄声急骤,武懿宗忙把头缩回树叶之中,咬牙切齿地狞笑:“杨帆!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

    话未说完,武懿宗忽然觉得颈后奇痒,伸手一抓,一条五彩斑斓的虫子赫然握在手中,犹自张牙舞爪地挣扎着,武懿宗吓得怪叫一声,一头从树上栽了下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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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第八百八十八章 恶人先告状

    杨帆的千骑一股脑儿杀进金吾卫,到了中军帐前,放倒高竿,救下兄弟,拖上战马,转身就走,他们来得快,去的也快,可是片刻的功夫,就已把整个金吾卫折腾的天翻地覆。

    高初等人被吊在高竿上一天一夜,晚上还好,白天烈日曝晒却连口水都没有,被放下高竿的时候已经大半都晕迷了,看这情形只消再拖得半日,他们真能活活渴死。武懿宗也真是胆大包天,居然敢因小隙便囚禁他营官兵直至暴死。

    这些人被抱上马,马上给他们灌了些水下去,众人相继苏醒过来,楚狂歌、黄旭昶等人救回了自己兄弟,兴高采烈地就要回转千骑大营,却被杨帆阻止了。

    这是绿林山寨打劫么?打完了你就走?可别忘了上面还有一位天子,做出这等惊世骇俗的行为,就这么拍拍屁股回营了?杨帆领着他们离开金吾卫便直奔京城,找皇帝“恶人先告状”去了。

    此次袭击金吾卫大营,陆毛峰并未参与,在杨帆全副披挂率兵出营的同时,他就快马加鞭奔了京城。今日守在玄武门的是独孤讳之,陆毛峰都没来得及去找张同休,再通过张同休找二张,而是直接奔了玄武门,叫独孤讳之往里边送了个口信。

    不一会儿,奉宸令张易之就派了个小太监摇摇摆摆地出来,递给他一块出入宫禁的牌子,领着他直奔奉宸卫。陆毛峰在奉宸卫里待了小半个时辰,便悄然离开了宫廷。而张易之、张昌宗两兄弟则赶到丽春台侍候女皇帝去了。

    杨帆赶到宫里之前,张昌宗刚吹了一段箫,然后换了张易之同武则天弈棋。二人下棋倒不在乎输赢,武则天年岁大了,也消耗不起那个体力,纯属消遣。二人有一下没一下地下棋,张昌宗就坐在一旁凑趣,一边帮着捡子儿,一边陪女皇说话。

    二人常把洛阳市井间发生的一些趣事说给武则天听,少小入宫,在宫里白了青丝老了红颜的武则天很喜欢听宫外的事情,也许人越老越怀旧,至尊的权力她早已在手,容颜的衰老她无法阻止,剩下的就只有缅怀了。

    她的少女时光都在宫外,所以听二张讲宫外的故事,便成了武则天的一大乐趣。

    二张东拉西扯、天上地下地讲了一阵儿,便讲到了金吾卫与千骑营之争。

    兵士殴斗,本来就是自古难以禁绝的事情,二人话语之中又用词巧妙、轻描淡写,说成了两群义气汉子因口角之争而动手,动用的手段也不过就是拳脚交加,再故意说的诙谐幽默一些,武则天听的有趣,倒没觉得多么严重。

    张易之一边下棋,一边笑道:“那个杨帆胆子也是真大,竟敢跟金吾卫作对。”

    张昌宗将盛冰的银盘往武则天身边挪了挪,用银锤敲碎一块以加速降温,一边说道:“千骑营乃陛下亲兵,难道不如金吾卫尊贵么,怎就不能与他们作对?”

    张易之白了他一眼,道:“你呀,真是不长脑子。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也不瞧瞧坐镇金吾卫的是谁,杨帆的人打了金吾卫的人,不就是让武懿宗大将军脸上难看么?你瞧如今南北两衙二十四卫官兵,有谁敢对武大将军不敬?”

    张昌宗不服气地道:“当然有!”

    他数着指头道:“武攸宜大将军算一个吧?还有……还有……”

    张昌宗扳了一根手指头,就再也数不下去了,张易之笑道:“如何?也就剩下杨帆了吧,可是说起来,杨帆的千骑也算是羽林卫。哈!二十四卫禁军,不就只有羽林卫么,你当别的将军都是傻的?为什么人家就不干得罪人的事呢?”

    武则天依旧微笑地听着,可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僵硬。

    张易之很是机警,点到为止,绝不多说,故意和兄弟争执了几句,话题一转,便又绕到了近日京郊的一桩奇闻,说是一个叫于晴耕的佃户与嗜赌的主人赌双陆,结果不但赢了主人的田地、宅子,最后连主人的娘子也赢了过来,结果主人成了佃户,佃户成了主人。

    唐人大都喜好搏戏,唐太宗喜欢“握塑”,李治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武则天却专好“双陆”,一听这件事,这才稍稍抛开心事,听他们讲述起来。张易之如亲眼观战一般,把这一场赌局说得天花乱坠,武则天正听的入神,上官婉儿走了进来。

    “陛下,婉儿听出宫办差的小黄门说,玄武门外跪了一地的官兵,瞧着黑压压一片,好不吓人,不晓得出了什么事。”

    上官婉儿一说,正侧身倚在柔软靠垫上的武则天马上惊坐起来,急问道:“官兵叩阙,所为何来?”

    上官婉儿摇头道:“婉儿不知,已经使人去问了。”

    话音刚落,常侍御前的内侍小海便进来禀报:“圣人,归德中郎将杨帆请见!”

    武则天一听就知玄武门外动态必与杨帆有关,赶紧道:“叫他进来!”

    门外一声高宣,杨帆昂然走入,武则天一看,登时直了眼睛。杨帆下身着一条胯裤,穿着一双军靴,上身却是赤裸的,倒缚着双臂,后背上还绑着几根荆条,这是……这是要负荆请罪?

    张昌宗掩口笑道:“杨将军这是做什么,就算你是廉颇,这儿也没有蔺相如呀。”

    杨帆以军礼单膝跪倒,沉声道:“奉宸丞说笑了,杨某此来,是向陛下请罪的。”

    武则天沉下脸来,慢慢问道:“出了什么事?”

    杨帆道:“臣昨日遵陛下教诲,先往梁王处走了一遭,之后回转军营,听说麾下兵勇与金吾卫又起冲突,被抓走一十六人,又有受伤数人逃回军营,军中一位郎将已赶去金吾卫讨人。臣忙约束部下,静候小心。天色将晚时,那位郎将赶回,说武懿宗大将军有话,想要讨回兵丁,除非臣亲自去。”

    武则天蹙眉道:“那你便去上一趟又何妨。”

    杨帆道:“武大将军有言,要臣自辕门膝行,一步一叩首,至中军大帐请罪,方肯放人!”

    “啪!”

    武则天一掌拍在案上,把那棋子打的纷乱,厉声叱道:“混账!他以为他是谁?”

    杨帆顿首道:“臣为天子亲军,不敢有辱天颜,然天色已晚,当时若再进城,只怕到了城下时城门已关,故而想等到今晨去请梁王殿下斡旋。不料臣一早正欲进城,忽又有人送来消息,说臣那几名部属自昨日午时被金吾卫抓走,先遭鞭笞,遍体鳞伤,血肉模糊之际复又挂之高竿,曝晒于烈日之下,一日一夜滴水未进,如今已晕厥多人奄奄一息。”

    武则天的脸色越来越阴沉,杨帆沉痛地道:“三军闻讯,忧心袍泽,一个个怒不可遏,臣实在弹压不住,而且武大将军如此仗势相欺……”

    杨帆低着头哽咽了两声,也不知是否弹下了几滴英雄泪。

    上官婉儿赶紧扭过头去,生怕再看郎君惺惺作态的样子会忍不住笑出声来,可转念一想,郎君今日真是闯了大祸,虽然想尽办法弥补,然则陛下喜怒难测,也不知是否真能平安无事,不禁又忧心忡忡起来。

    杨帆猛地一扬头,声音陡转激昂,清越高昂的声音在整个殿堂里回荡起来:“臣也是血性男儿!臣是一个带兵的人!臣若这时依旧退缩忍让,如何能孚众望、如何能统千骑?臣迫不得已,率全军将士赴金吾卫,恳请武大将军开恩。

    烈日之下,臣等肃立一个时辰,晕厥者不知凡几,结果武大将军见都不见,只传一句话出来,要么臣一步一叩首,膝行至帅帐请罪,要么返回,任由那悬挂在高竿之上的兄弟自生自灭!

    臣一请再请,一再低头,换来的却是武大将军的得寸进尺,臣想忍,可是臣已忍无可忍!臣想退,可是臣已没有退路!臣迫不得已,率人强行冲进金吾卫,救回了依旧悬于高竿曝于烈日之下的袍泽。

    幸好臣去的还算及时,他们当时虽已晕厥,如今业已救醒,虽然虚弱,尚不致死。臣也知道,哪怕臣有一千一万个理由,臣依旧是错了。臣犯下大错,有负圣望,今来负荆请罪,虽百死而无怨!虽立诛……而无悔!”

    杨帆说罢,顿首不语,大殿上立即肃静下来,可是每一个人的耳边,似乎犹自回荡着杨帆铿锵有力的声音。武则天脸上没有半点表情,过了许久,才淡淡地道:“那么,你带兵叩阙,意欲何为?”

    杨帆忙道:“千骑跪叩宫阙,非为陈情,只为向陛下请罪!”

    杨帆顿了一顿,又道:“臣知有罪,故而向陛下请罪,臣愿受国法制裁!至于千骑将校,只是奉臣将令行事,还请陛下宏恩宽恕!”

    武则天道:“自金吾卫救回来的人呢?”

    杨帆道:“臣让人喂了他们饮水,虽见苏醒,可过于虚弱,唯恐再有变化,故此进城之后,先送医馆诊治去了。”

    武则天听了脸色稍霁,有时要看一个人的用心,从一些小事上揣摩才更加准确,如果杨帆把那些他口中已然半死不活的兵士拖回来却不及时加以救治,反而摆在宫城面前给她看,还口口声声说什么为了袍泽为了请罪,那就其心可诛了。

    可眼下这事怎么办?兵士斗殴也就罢了,一军主将率人冲营,简直岂有此理。武则天正为难时,武懿宗由两个胖大太监架着,脚尖点地,晃晃悠悠地来了。

    骑猪将军情急上树,结果被一只虫儿吓得掉下来。不巧的很,地上有块尖利的石头,正戳在他的尾椎骨上,于是,他就成了这般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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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八十九章 告御状

    “姑母!姑母,你要替侄儿做主啊!”

    武懿宗仗着是天子亲侄,也不叫人传报,直接闯了进去。一进大殿,陡然看见“负荆请罪”的杨帆,顿时一怔,随即怒火中烧:“真他娘的,你冲了老子的大营,害得我这般难堪,你还敢恶人先告状?”

    武懿宗怒火一冲,屁股也不疼了,双腿也不软了,挣脱了两个胖大太监的扶持,就要冲上去踢杨帆。这一幕看在武则天眼中,登时令她勃然大怒:侄儿刚进来时半死不活的样子,现在生龙活虎了?方才是扮可怜么?当着朕的面还敢殴打大臣,这是跋扈到什么地步了。

    武则天在杨帆连续几次不断铺陈暗示的言语之下,已经有了先入为主之见,武懿宗气极败坏之下又忘了策略,武则天心中的天平登时又向杨帆倾斜了几分:“够了!街头无赖打架么!在朕的面前,还敢如此放肆!”

    武则天站起来,顿着龙头拐咆哮。武懿宗委屈地道:“姑母,你不知道……”

    武则天道:“朕全知道!”

    她拄着龙头拐,每一顿地,在金砖上都是铿地一声,连走七八步,忽地转过身来,怒视着武懿宗道:“朕来问你,兵士间斗殴,小事而已,你堂堂河内王、大将军,为何倚仗权势将千骑将士抓走,先用重刑复又高悬竿上,曝于烈日之下,几近于致其死地?”

    武懿宗赶紧道:“姑母,侄儿可不是倚仗权势乱入人罪。侄儿的人之所以抓捕千骑官兵,更非狂妄逾矩。当日,我金吾卫闻警,有一伙盗贼聚集,打劫一处商铺。巡街官兵迅速驰援,而千骑卫的士兵却横加阻挠,分明与那贼众明暗呼应、代为掩护,是为盗贼同谋,我金吾卫肩负京城治安重责,拘其审讯,理所应当。”

    武则天还不知其中有这么一出,她还以为此次斗殴升级,完全是因为双方不断的摩擦,听了这话,不由看向杨帆,道:“竟有此事?杨帆,你怎么说?”

    杨帆平静地道:“这件事,臣并不曾听武大将军说过。”

    武懿宗怒道:“你敢欺君?你们有人逃走,我不信他们不会对你言及此事!”

    杨帆笑了笑,说道:“是,他们的确对我说过。他们说,当日随旅帅高初入城喝喜酒,这件事陛下可以查,高初不日就将成亲,然军中好友军务在身,介时不能参加,是以趁着当日空闲,要先摆几桌。”

    武则天不用问,这事一查就知,杨帆不敢在这种事上撒谎的,她沉声道:“说下去!”

    “是!”

    杨帆道:“他们行至长街时,忽然金吾卫官兵巡弋至此,故意碰撞,双方因而动手。以往动手,双方只动拳脚,没有人敢动兵刃。可这一次蹊跷的很,甫一动手,金吾卫的人便不约而同,掣出兵刃大打出手,我千骑官兵措手不及,多人受伤……”

    武懿宗道:“你放屁!你……”

    “你闭嘴!”

    武则天一顿龙头拐杖,喝道:“朕在问话,越来越没有规矩!”

    武懿宗咽了口唾沫,愤愤闭嘴。

    杨帆接着说道:“就在这时,自路旁一家小店突然蹿出几名怀揣利刃的贼人,于此同时,大队金吾卫突然出现,将整条长街两端堵住,然后把臣的部下和那些贼人一并拿下,并指说臣的部下包庇罪犯,乃是同谋。”

    杨帆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又道:“然臣与武大将军恳请交涉时,只字未闻武大将军提及此事,口口声声只要臣一步一叩首,跪行至金吾卫中军帅帐请罪!”

    杨帆这番话想说明什么,在场的人没有不明白的,这事要查实也不难,如果武懿宗办的仔细,那些贼人都是真的,怕也是故意买通的罪犯,早就落在他们手里,拿出来坑人用的。

    千骑成立才多久?兵丁又是抽自各卫,要说这么短的时间就已经和地方上的强梁贼盗拉上了关系,甚不可能。这便利条件反而是金吾卫的,千骑营守的是宫城,能给盗贼帮上什么忙?

    武则天沉吟了一下,又转向武懿宗,道:“你有何话说?”

    武懿宗道:“那些贼人确是罪犯,今已移交洛阳府,姑母不信,一查便知。那些人既是囚犯,千骑官兵便难辞其咎!”

    武则天又看向杨帆,杨帆道:“臣在秋官衙门处理刑案时,判据中有保辜之制。凡是殴人,皆立辜限。手足殴人,伤与不伤,限十日;若以他物殴伤者,限二十日;以刃伤人无大小之限,及汤火伤人,限三十日;若折骨跌体及破骨,无问手足、他物,皆限五十日。限内死者,各依杀人论,陛下必然明其义理。”

    杨帆这段话是说,朝廷法律中有这么一条,叫做保辜制度。比如两人发生殴斗,并不是对方当时是什么伤,就按多重的伤来惩罚施暴的一方,还有观察期的,因为这里边有个伤势恶化的问题。

    所以,如果用拳脚伤人,那么自事发之日起,要观察十天,如果十天内这个人死了,你就是杀人罪而不是伤人罪了。当然,这个十天内死掉必须是和这次斗殴有关的,起码你是查不出其它死因的,总不能今天挨了一拳,明天上街被车辗死也说是施暴人的责任。

    武则天不甚明了杨帆的意图,可这条法律她是清楚的。《唐律》曾一再修订,而律法是国家的重要职权,必须报呈御前逐条合议,并由皇帝批准。武则天点点头道:“朕自然清楚!”

    她把保辜制度的意义简单说了一下,又向杨帆道:“你提起此事是何用意,若是被抓兵士有所死伤,要追究金吾卫责任么?”

    杨帆道:“陛下面前,自然万事陛下做主。臣的意思是说,朝廷有此法律,可见凡事要依其先后、看其因果,方明事理。如果今日有人被诬杀人,臣查明其事,处断真凶,替无辜含冤者洗脱罪名,而此无辜者十年后因故杀人,难道要追究臣十年前判其无辜不妥?

    千骑营官兵与金吾卫官兵这次争斗,有前因也好,无前因也好,若只是争斗,那么武大将军如此武断,擅用刑法、草菅人命,就是大罪。至于那些贼人,是真贼也好,假贼也好,要看千骑营官兵是否知情、是否真有包庇,才能定其罪。

    若千骑官兵与这些贼人全无干系,即便贼人有罪在先,而千骑官兵不知其事。那么武大将军所为也是无理、也是有罪。是以,如今只需查明千骑官兵与那些贼人是否相识、是否有所勾结,便可真相大白了!”

    杨帆根本不在细枝末节上和武懿宗纠缠,而是直指最关键的所在,向武则天道:“臣叩请陛下,着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司会审,查明真相。若我千骑将士果与贼人有所勾连,臣御下不力、识人不明,愿双罪并罚!”

    武懿宗听了眼珠乱转,心道:“刑部是你娘家,御史台很多人是你拱倒了来俊臣一班人才上位的,要承你的情。而且他们素以清流自居,对我武家很是不满,至于大理寺,不是你的人却也不是我的人,仔细算算怕还是要偏袒你多一些,什么三司会审,你这不是找人拉偏架么?”

    武则天听了杨帆的话沉吟半晌,道:“你们出去,朕要静一静!”

    杨帆和武懿宗对视一眼,一起恭声道:“臣遵旨!”

    方才站着不动还好,这时要退出去,话说了半天,心气儿也消的差不多了,武懿宗才又感觉到疼痛来,便让两个胖大太监再搀他出去,看在武则天眼中,武懿宗大有惺惺作态之感,心中恶之更甚。

    杨帆和武懿宗退到殿外,并肩而立,相互看看,真是相相两生厌。

    武懿宗冷笑两声,讥讽道:“负荆请罪?亏你想得出来,率兵冲我金吾大营,这件事说到哪儿去你都犯了死罪。杨帆,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日,介时本王会给你烧点纸钱的,免得你九泉之下太过落魄!”

    杨帆微笑着点点头,道:“杨某有儿有女,祭奠血食之事,就不要王爷代劳了。”

    “你……”

    武懿宗怒火上冲,可是刚刚受了姑母几次训斥,他现在是不敢动手了,只好冷冷一笑,道:“牙尖嘴利,便让你一逞口舌之快又如何?”

    杨帆道:“王爷君子风度,倒显得杨某小气了,承让,承让!”

    二人这厢斗着嘴,宫里面武则天却是顾忌重重难下决断。这件事本身并不难断,杨帆擅动兵马,袭击金吾卫大营,无论他之前有理没理,那是一定有罪的。现在要做的只是查明武懿宗是不是也有罪。

    真正让她难决的,是本案之外的影响,牵一发动全局,不好判啊……

    北城邻近宫城,少有平民走动,官兵由此而入转向宫城,叩阙于玄武门下,这里更是绝无一个百姓。可洛阳百姓看不见,这么多官兵叩阙,宫里却是马上就传遍了。正在东宫搬家的相王李旦和昔日的庐陵王今日的皇太子李显也马上听说了这个消息。

    李显登时陷入纠结之中,以杨帆对他一家人的天大恩情,如今知道了,还能装聋作哑不成,这个情……求是不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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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第八百九十章 左右为难

    韦妃道:“郎君,你该去!”

    李显犹豫道:“可……不知道阿母是个什么意思,我若贸然出头,如果触怒阿母的话……”

    韦妃道:“那又如何?不管杨帆结果如何,你得去。你可不是太太平平回京的,换个人接你,你现在未必能在这里,更不用说做皇太子了,皇帝就算不想饶他,你去求个情儿,又能把你怎么样?”

    李显道:“可我听说,当时是母后下了死命令,我活他活,我死他死,他才竭尽所能护我还京,又不是对我李家如何忠诚,重润说过,他与梁王关系匪浅……”

    “你糊涂啊!”

    韦妃气红了脸:“他出于什么目的并不要紧,重要的是他做了什么。如果你是皇帝,难道你要剜出别人的心,看看他是不是出于忠君才为你做事?他的所作所为与国与民与你有利,那就得赏!

    杨帆为何保你不重要,重要的是因为他,你才保住了性命。如今杨帆有难,你若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千骑叩阙,宫里谁人不知?你不出头别人会怎么看你?连舍命护驾救你还京的人你都不保,谁人还肯为你做事。古人尚知千金买马骨,你怎么连这么点事都看不明白?”

    李显稍微有些意动,可是一想起母亲的威严,终究还是胆怯,摇头道:“娘子,此事……此事咱们还是再观望一阵再说吧。”

    “阿爹,阿娘!”随着一声清脆的呼唤,李裹儿风风火火地跑进来,脸蛋红扑扑的:“杨帆马踏连营,踹了金吾卫的事,你们听说了吗?”

    她的几个姐姐已经出嫁了,她的年岁不算太大,还可在宫里再住两年,要不然所有闺女一股脑儿出嫁确也难看。

    韦妃愤然一甩衣袖,转身进了内室。

    李裹儿讶异地看看娘亲背影,又看看李显,问道:“阿爹,娘亲怎么了?”

    李显烦恼地道:“别提了,你娘让我去你皇祖母面前替杨帆求情。你皇祖母乾纲独断,素来严厉,我岂能去自讨没趣?”

    李裹儿一听这话,便笑道:“爹爹勿需烦恼,叔父已经去了。”

    李显一怔,讶然道:“八郎?他……他去御前为杨帆求情了?”

    李裹儿点头道:“是啊!方才我看他匆匆出了太子宫,小内侍说,叔父是去见驾为杨帆求情的。”

    “哦……”

    李显抚着胡须想了想,神色间便透出几分古怪。

    东宫殿庑一角,李旦的几个儿子站在那里正等着父亲回来。他们本来是要今天迁出东宫回转王府的,结果突然发生了千骑叩阙的事。

    李旦二子李成义道:“三郎,你不是说杨帆与武氏走动很近么,为何又劝父亲去为他求情。”

    李隆基如今已是十五岁的少年,唇红齿白,英眉朗目,气宇十分不凡。听了二哥的话,李隆基道:“二郎有所不知,我听高力士讲,杨帆不仅与武氏走动颇近,与太平姑姑走动也很近。此人未必不可争取!”

    如今的李隆基,早已不是当年因为杨帆随声附和了武氏几句,便对他怒目而视心怀怨愤的小小少年了,常年的宫中生活,在尔虞我诈危机重重中求生,已经让他具备了透过表象看问题的能力。

    李隆基道:“如此至少可以说明,杨帆在武李两家中间还摇摆不定,今日这场危机,如果我们李氏能为他求情,救他一命,无论如何,他得承这个情,他掌握着千骑,有他的支持,我李氏的地位才更稳固。”

    五郎李隆业不服气地道:“那也该七伯去说,他才是皇太子呢,何必让咱们爹爹出头?”

    李隆基宠溺地摸摸五弟的头,微笑道:“五郎,你要知道,七伯可是皇太子,不方便出面的。七伯去,皇祖母也许会认为七伯在邀买人心,而父亲只是一个亲王,他出面比七伯方便,至少没有邀买人心之嫌啊。”

    李旦生有六子,除了老六幼年早夭,如今健在的还有五子。同一般的皇室子弟之间血缘之情淡漠、兄弟之义浅薄不同。承蒙武则天的关照,这五兄弟从小关在一起,困守在这东宫的大墙之内,甘苦与共,因此兄弟之情甚笃。

    相王家里的这五兄弟同民间许多穷苦人家的兄弟一样,对他们而言,兄友弟恭可不是一句笑谈,那是真正的如足如手,亲密无间,兄弟敦睦,义气深厚。天子之家,兄弟之间,情义如此之深,也算前无古人了。

    ※※※※※※※※※※※※※※※※※※※※※※※※※※

    武则天在丽春台上徐徐地踱着步子,心中好生犯难。

    方才察言观色,事情真相她已经明白了**分,查?真要去查,恐怕那贼人一定是真的,但金吾卫蓄意陷害也一定是真的。以侄儿一向的为人和双方巨大的地位差距,怎么可能是杨帆主动挑衅。

    懿宗有错在先,杨帆莽撞在后,一个是千骑营,一个是金吾卫,一个是天子近臣,一个是她的亲侄儿,这案子是办成一场误会好呢,还是一方蓄意陷害一方悍然违犯军纪好?

    从更长远的角度来说,武李两家中她虽倾向于保武,但是迫于大势,只能还政于李。因为她明白,如果彻底抛弃李家,武氏不得人心,她的那些侄儿们又没有一个可为中流砥柱的大才,结果必然是武氏将被人抛弃。

    所以,政出于李,军掌于武,是她无奈之下的唯一选择。千骑的建立,是为了平衡这两股势力,让天子拥有一定的自保之力,不仅仅是为了未来的天子,也是为了现在的天子,也就是她自己。

    在她规划了未来的政权蓝图之后,她就开始加强了放军权于武氏的过程。可她也怕武氏铤而走险,为夺皇位发动政变,连她这个一手撑起武家的人也干掉。这种事并非不可能,一个当皇帝的连亲儿子带兵都要严加提防,何况是侄子。

    懿宗仗势欺人,步步紧逼,如果杨帆当时不果断救人,放任部下被懿宗迫害致死,他还如何领兵?他也有他不得已的苦衷。张易之说京都二十四卫,除一羽林卫尽皆臣服武氏的话言犹在耳,如今严惩杨帆的话,会不会让军队加速倒向武氏?

    虽说这本就是她的目的,可她不希望连一个平衡武李两家势力的支点也消失,更不希望在她还活着的时候,军队就已经开始另寻主人。承嗣越病越重,武家的人已渐渐倒向三思,而她呢?她也老了,越来越老迈,她就不能被那些唯利是图的人抛弃?

    杨帆能以千骑破金吾卫大营,果真是一支精兵,如果把杨帆这枚用来平衡的棋子一撤,她的整个布局就散了架了。

    然而不惩罚他的话,又实在说不过去。

    南衙禁军的调遣、指挥归属政事堂,同时也需她的点头,但凡发兵十人以上,除紧急情况外,都要有尚书省﹑门下省颁发的皇帝“敕书”和虎符。北衙禁军直属于皇帝,受到的制约小一些,可也从不曾有过杨帆这样的举动,如不惩治……

    武则天思来想法,顾虑重重,就在这时,小海入内禀报:“圣人,相王求见。”

    “哦?”

    武则天略一思索,就明白这个儿子为何而来了,本欲不见,转念一想,又改了主意,道:“叫他进来吧。”

    立于殿前的武懿宗和杨帆眼看着相王李旦进入丽春台,大约两柱香的时间之后,李旦又从殿上出来,目不斜视地从二人身边走过。稍许之后,内侍小海从殿里走出来,往阶上一站,朗声道:“陛下口谕!”

    武懿宗和杨帆微微俯身,小海道:“杨帆速令千骑回营,上下军士,不得妄议今日之事。兵马回营,杨帆回府待参!”

    杨帆暗暗松了口气,既然没有当场处治,即便有罪,后果也不会太严重了。他向丽春台长长一揖,转身就走。武懿宗瞪着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他,又霍地扭回头来看着小海。小海一侧身,道:“圣人传见,武大将军,请。”

    武懿宗把袖子一甩,气呼呼地走进大殿,一见武则天便道:“姑母,事实俱在,杨帆胆大包天,应予处斩,姑母怎么就让他走了!”

    武则天把脸色一沉,道:“你干的那些混账事,真以为朕一无所知?”

    武懿宗一见武则天动怒,缩了缩脖子不吱声了。

    武则天哼了一声,又道:“金吾卫足足四万大军,被区区一千人打得落花流水,你真是带的好兵!”

    武懿宗把脖子一梗,道:“姑母,那不同的,侄儿未想到他这么大胆,根本全无防备……”

    武则天把龙头拐一顿,叱道:“那么你在赵州,十余万大军被区区不足千人的契丹散骑吓得望风而逃,也是全无防备了?”

    武懿宗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嗫嚅半晌,无言以对。

    武则天冷冷地瞟了他一眼,道:“回去,约束你的兵马,以后再起争斗,朕唯你是问!”

    武懿宗期期地道:“那……那这回……”

    武则天道:“此事只发生在你们两营之间,外人还不知晓,更不知详情,你们不得对外张扬,你的丑已经丢的够多了,再这么下去,朕怎么委你京都屯兵之权?此事如何处置,朕自有主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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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第八百九十一章 连升三级

    杨家后院,夏日午后,浓荫如盖,树下一片清凉。

    地上铺了几张凉席,拼接起来好大一片,杨帆一家人都在树下歇息、乘凉。

    席子中间放着一张漆的发亮的原木矮几,几上置着各色水果和点心、饮料。饮料有冰镇的酸梅汤、酸羊乳,但杨帆现在已经习惯喝茶了,茶汤下肚,尤其是在夏季,最是消暑解渴。

    而且唐人的饮食习惯,只要家境允许,都是以肉食为主,喝茶水更有清油解腻之效。杨帆渐渐品出味道,说与爱妻听,如今不只杨帆好饮,便是小蛮和阿奴也都随着他养成了喝茶的习惯,现在小蛮去店里盘账坐店时,身边都总要放一盏茶汤。

    杨念祖越发壮实了,生得虎头虎脑的,头上剃了个可爱的桃心形,额前留着一绺黑发,显得特别俏皮可爱。他穿着没有衣袖的花褂子,光着屁股拿个竹竿,竹竿头上用竹篾弯了一个圈,正在粘知了。

    就凭他那喳喳呼呼一刻也不消停的大嗓门,哪能真抓得到知了,只是图开心而已,蛛网刮破了,三姐儿就耐心地再给他的竿头绕上几层,然后傻小子就乐呵呵地继续他的捕知了大业。

    思蓉比弟弟文静的多,她坐在席上,身前摆着一堆泥偶、布偶、木偶,她很专注地摆弄着玩偶,嘴里还念念有词,大概正在安排这些玩偶过家家。

    小蛮怀抱一只“竹夫人”,正在席上打着瞌睡。

    昨夜杨帆是在阿奴那边睡下的,一双儿女自然跑回来跟娘亲睡了,不想这对小调皮蛋比杨帆还要缠人,先是不肯睡觉,让她讲故事,好不容易睡了,夏夜中又容易醒,一会儿这个起夜,一会儿那个找娘,弄得她一宿都没睡好,这时不免困倦了。

    阿奴坐在一旁,认真地穿针引线,缝制着一件小小衣衫。其实以杨家如今的家业,哪用得着阿奴自己做衣裳,不说坊里就有裁缝铺子,自己府上也有针娘的,可是为自己的孩子亲手做件衣裳,那心情大是不同。

    杨帆没有直接坐在席上,椅上又架了把逍遥椅,杨帆躺在竹椅上,阖着双眼,一副似睡非睡地模样,实则暗中想着心事。

    他已经出招了,却不知道沈沐那边有什么反应,目前为止还没有察觉沈沐出手的痕迹。其实留着宋霸子、龙九套这条线索不动,就有可能从他们的举动揣摩出沈沐的打算,天枢的老先生们当初就是这么向他建议的。

    但是杨帆反复思量之后,认为宁可搞不清楚沈沐的目的也不可以冒险。要知道他对付沈沐最大的优势就是官方的势力,如果让沈沐的人和如今御前最得宠的二张搭上关系,一旦他们想办法把二张牵涉进来,那么自己最大的优势也就消失了,那时即便明白了沈沐的目的所在又有什么用呢?

    关于率人冲撞金吾卫的事,他倒不是很担心,既然命他闭门待参,那就还有回旋的余地,否则以他擅动兵马的事实,当时就能办他。

    这件事的处置,是轻是重其实全在皇帝一念之间。

    私自调兵固然是大忌,可是事情的起因与经过却只是缘于两将不和,从而发展成两人手下的兵丁们频繁冲突,如果皇帝对他足够信任,那么完全可以把这次事件理解成为较大规模的一次打群架,性质不同,处理也就不会多重。

    杨帆正琢磨着,手臂突然被人碰了一下,杨帆睁眼一看,就见阿奴停了针线,娇艳欲滴的诱人红唇正向他一呶,杨帆一愣,随即便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向她回了一个会意的眼神。

    杨帆表错情了,只把阿奴看得一怔,随即却醒悟过来,白玉似的莹润娇靥腾地一下红了起来:“这个不知羞的家伙,想到哪儿去了?”

    她如今有了身孕,杨帆时常宿在她的房中,只是为了照顾爱妻的情绪,不可能考虑男女之事。可有时动了情欲,面对的又是自己娇妻,他也不会强自克制,比如昨夜,免不得一番央求下,阿奴便半推半就俯凑玉箫辛劳檀口了。

    想不到杨帆食髓知味儿似的,见她一呶嘴,居然又想到了那样的羞人事。阿奴横了他一眼,艳艳欲滴的红唇抿成一线,纤纤玉指捏着银针向杨帆身后盈盈一指,杨帆这才明白过来,扭头一看,桃梅正站在那里。

    想是桃梅有事禀报,却见他正打瞌睡,不敢叫醒了他,杨帆便道:“怎么?”

    桃梅双手奉上一封书柬,低声道:“太平公主府送来的。”

    杨帆会意,接过书柬,轻轻挥手,桃梅便姗姗退下。杨帆启开书信,里边只有薄薄的一张纸,杨帆仔细读了一遍,唇边慢慢逸出一丝笑意:“你们先歇着,我去书房一趟!”

    杨帆对低头缝衣,满心欢喜地憧憬着尽快成为慈母的阿奴说了一声,便站起身来,潇潇洒洒地向书房走去……

    ※※※※※※※※※※※※※※※※※※※※※※※※※

    发生在千骑营和金吾卫的这件事情,民间知者寥寥。曾见千骑出兵的只有金吾卫驻地前的那些酒肆青楼中人,而且只是见其千骑气势汹汹经过,不知道后来究竟如何。至于他们入城之后,因为走的北门,直接拐向了宫城,就更不为城中百姓所知了。

    但是这件事宫里面却是尽人皆知,通过内侍宫娥之口,这件事迅速传到外廷,再通过政事堂、翰林院和史馆里的内侍杂役传到了那些官员耳中,很快这件事在朝廷里就不再是什么秘密了。

    御史台几乎所有在京的御史都上了一本,弹劾杨帆。

    在其位要谋其政,这么大的一件事情,他们不能愣装不知道,所以哪怕与杨帆关系不错或者对他观感不错的御史也得向皇帝上表参他。区别只在于,有的人只是严厉弹劾杨帆,有的人却是对杨帆和武懿宗各打五十大板。

    武则天依旧拿不定主意,要惩办杨帆不难,杀头、流放、贬官、夺禄……,手段有的是,问题是武则天想找到一个既能对他有所惩诫,以便向国法纲纪有个交待,又不至于影响自己的政治布局的方法。

    在御史们上书弹劾杨帆的第二天,宰相姚崇向皇帝进言,认为杨帆性情莽撞冲动,不足以统御千骑,并向皇帝举荐左卫中郎将张浩,说此人性情沉稳,老诚持重,且在军中素有威望,可掌千骑。

    武则天面上不置可否,心中已是老大不悦。皇帝可是一直把北衙当成自己家后花园的,不要说武则天因为女子称帝,所承受的压力太大而一向有猜忌心,就算是李世民也是一向把北衙当成禁脔,不许他人染指的。

    贞观十五年时,长安的玄武门进行修缮,宰相房玄龄、高士廉听说后顺口向少府少监打听了一下玄武门修缮的进度,李世民听说后勃然不悦,特意找来房玄龄等诸位宰相,敲打他们说:“诸君管好南衙就行了,北衙与诸君无关﹗”

    如今姚崇竟觊觎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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