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 推荐本书 | 返回书页

土豆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醉枕江山

正文 醉枕江山第147部分阅读

上一页        返回目录        下一页

    杨帆在中原官场虽非十分威风的人物,却也着实做过几件大事,他不知道这些突厥人是

    否知道他这个人,不敢冒险,是以冒用了古竹婷的名字,只是婷字去了女字边。www.83kxs.com

    默啜目光微微闪动,问道:“两人为何而来,奉谁之命而来?”

    马桥吱吱唔唔地插嘴:“李多祚李大将军派我二人前来,催请可汗依照与我国的约定,

    出兵去抄契丹人的后路。”

    默啜马上答道:“实不相瞒,本可汗今日冒着大雪把各部首领召集过来,就是要跟他们

    商议一下,如何依照与贵国的约定出兵讨伐契丹。只因天寒地冻,行军不易,诸事都要有所

    准备,所以一时还没有结论。”

    说到这里,默啜又做出一脸惊讶的神色,关切地倾身问道:“怎么贵国李大将军这么急

    切地派你们来,莫非你们在契丹人手中又吃了大亏?”

    默啜昂然道:“本可汗正与贵国皇室商议和亲,很快就要做亲家。大家马上就是一家人了,我本打算派两万骑卒入河北参战的,如果战局发生了变化,契丹人势力过大,那么说不得……我得多派几万兵马,才好帮助贵国顺利平叛。”

    杨帆暗骂一声老狐狸,与马桥对视一眼,忽然哈哈大笑起来。默啜说完,帐中便寂静一片,众首领都竖起耳朵,仔细聆听他们说话,不料两人既未反驳也未承认,而是不约而同地笑出声来,众首领不禁愕然。

    默啜也有些奇怪,微微蹙起眉头,不悦地道:“本可汗一番好意,有什么好笑的?”

    杨帆摆手道:“可汗不要误会,我们不是取笑可汗,只是听可汗所言契丹人情形如何,因而发笑。”

    默啜神色一紧,赶紧问道:“此事有何可笑?”

    杨帆道:“说来惭愧,我朝廷大军出兵讨逆时,因为过于轻视契丹,以致中计陷伏,接连吃了几次败仗,之后,朝廷痛定思痛,接连派出李多祚、娄师德、沙叱忠义等战阵经验丰富的老将指挥作战,如今战局早已逆转,契丹人覆亡在即了!”

    李多祚常驻京师,突厥人还不太了解,可娄师德与沙叱忠义跟他们打了大半辈子仗,河陇在这两人镇守,突厥人就一直没在他们手上占过便宜,自然相信他们的能力,一听这话顿时信了八成。

    这个消息对突厥人的冲击着实不小,帐中又是一阵乱哄哄的议论。

    穆恩冷笑道:“果真如此?如果贵国已经打了大胜仗,为什么还要派你们不辞辛劳地跑来,催促我国出兵?”

    穆恩这一问大有道理,众契丹头领马上静下来,听杨帆怎么说。

    杨帆一瞧穆恩,觉得有点面熟,再仔细一看,心里顿时一虚:“原来是我的便宜老丈人

    啊!”

    看到穆恩,杨帆就想到了穆赫月,想到了穆赫月,就想到了那车中旖旎的一幕,杨帆不

    敢再想下去,赶紧咳嗽一声。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道:“如果不是朝廷的大军已经控制

    了河北局面,坦率地说,我们李大将军根本不会催促你们出兵!”

    穆恩浓眉一皱,问道:“这是为何?”

    杨帆唇边噙着冷笑只是不语。突厥众首领渐渐明白过来。脸上不禁露出羞恼的神色。

    马桥还怕他们听不明白,又抓起一块手抓羊肉。先唆了一口肥美的肉汁,这才道:“怎

    么?脸上挂不住了?我们古都尉没说错吧,嘿!要是我们现在没有还手之力,哪敢找你们出

    兵。前门进狼、后门进虎,可不舒坦!”

    塞尔柱重重地一拍案几,震得一碗酒都跳起来,全泼在了桌子上:“混帐!你们是不是活腻了?你道我突厥就不敢再度出兵要你们好看么?”

    默啜摆摆手制止了他的蠢动,一双眼睛只是紧紧盯着杨帆,问道:“还请贵使说个明白

    ,现在河北情形如何?如果你们真的已经打败了契丹人。为何还要本可汗出兵呢?”

    杨帆用小刀灵巧地旋下一块金黄的烤肉,蘸了蘸盐巴,填进嘴巴细嚼慢咽一阵,又端起

    酒碗抿了一口。契比克力等人都不耐烦了,他才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军在马城设伏,已然

    大败契丹军,折损了他们近半的人马,这一战,连契丹可汗李尽忠也阵亡了!”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半晌功夫,大帐之中竟然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杨帆敢这么说,是充分分析了契丹人的心态的。

    契丹人先是对李尽忠之死秘不发丧,直至孙万荣在东峡石谷大胜周军,稳固了孙万荣在契丹人中的地位,这才通报所有将领。

    他们不能不通报,契丹人的首领不像中原王朝的皇帝,如果被近臣封锁在宫中,一年半载的见不到外臣,大家也不会有太多的怀疑,但是契丹人的酋长平时和族众接触太随便也太频繁,常时间不露面,族人必然生疑,从而发现真相。

    所以孙万荣借大胜之势,向他们公布李尽忠已死的真相,是必然的,也是抓住了一个最好的时机,但是他们没有向外宣布,他们需要在气势上继续压着武周。

    那么对突厥呢?

    契丹和突厥都是狼,即便一条强壮些,一条单薄些,却都是狼性十足,他们现在需要合作,却又要相互提防。

    为了避免贪得无厌的突厥人向他们索取太多的代价,契丹人需要营造自己强大的一面,所以,李尽忠的死,他们是不可能告诉突厥人的。

    同样的道理,契丹人在马城的大败,他们也不会说。而马城之战因为发生的时日尚短,且发生在河北东部濒海地区,突厥人是不可能知道的。

    所以,杨帆说了出来,而且是“抢先”说了出来。

    他先说出来,那么即便其中挟杂了假话,契丹使者再想分辨也是绝不可能了,契丹人之前的隐瞒,会让突厥将领们彻底失去对他们的信任,他们再说什么也不可能打消突厥人的疑

    虑,

    这句话说出来,尚不知情的契丹使节已然落了下风。

    默啜沉着脸色又问了几句,杨帆对答如流,萧牧木犹有疑虑,又问:“即然残余的契丹

    兵马已经被你们包围,何必还需我们出兵?你们来此,又为何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扮成契

    丹人模样?”

    杨帆傲然道:“北方局势,我朝一向了如指掌。贵我两国边民素来不睦,彼此多有殴伤,结下了许多怨恨。如果我们以周国使者身份公然而来,贵国沿边那些部落恐怕会找我们的麻烦吧?变换一下形貌,只是为了通行无阻。至于我们已然大胜,为何还要你们出兵……”

    马桥似乎是吃饱了,杨帆刚说到这里,他就擦擦油手,抚着肚皮,打一个饱嗝,懒洋洋地接话了……

    第七百五十二章 单刀直入

    马桥阴阳怪气地揶揄道:“我们跟你们不一样啊,我们打仗是花钱,你们打仗是赚钱呐!我们兵马一动,钱粮消耗无数。你们呢,有什么就捞什么,连老鼠洞里藏着的东西都能掘出来,这仗你们打正合适,反正大冬天的,你们闲着也是闲着!”

    这一回,连默啜都沉下了脸色,微怒道:“我默啜是突厥可汗,就算是你们的李多祚大将军在我面前也该保持应尽的礼数,你们对我一再无礼,真当本可汗的刀不快么?”

    杨帆忙拱手道:“可汗莫怪,军中汉子,大多连字都不认识,性情粗鲁了些,不过我这兄弟话虽粗鲁,理却不糙,促请默啜可汗出兵,这的确是个重要原因!”

    这句话连默啜都听不懂了,默啜眉头微拧,向他投出一个问询的眼神儿:“嗯?”

    杨帆直起腰来,沉声道:“我是军人,我认为,对待敌人,就该不择手段,只要能打击他的就是好的。他强要打,他弱更要打,不趁你病要你命,难道等你养壮了,再费力气收拾你不成?”

    这句话大合这些突厥首领的心意,一个个频频点头。

    杨帆道:“这不但是我的看法,也是我们军中将士一致的看法。可惜……”

    杨帆摇了摇头,惋惜地道:“可惜我朝太讲宽恕之道了,尤其是敌人稍露怯意,递上顺表降书,朝中那些士大夫就迫不及待地跳出来大讲仁恕!契丹反复无常,狼子野心,更在东西两峡屠杀我将士二十余万。我们恨不得把他们灭族!

    然而,他们被我们围困以后,已经派人乞降了,大将军不敢截留降书。只得上报朝廷。可以预见,朝中那些士大夫接下来又会说些什么。即便这一次他们不为契丹人求情,我们消灭了这股契丹军队之后呢?”

    杨帆的目光从默啜脸上移开,看了看对面的那些突厥将领。说道:“那时朝廷也绝不会允许我们屠戮契丹的老弱妇孺,而且朝廷还一定会划出草原供他们生活,提供牛羊、粮食对他们进行安抚赈济!”

    杨帆越说越怒,虽说他的脸色始终平静如水,但是声音里的怒气渐渐已控制不住,是以语速越来越快,声音越来越高,他似也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忙吸了口长气。缓和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他说的倒真是中原王朝的通病。极度的优越感。使他们对侵略者一向过于优容。而君子轻利的观念,又使他们羞于向战败者索取利益,这一点突厥人的感受尤其真切。是以杨帆的话很能引起他们的共鸣。

    默啜摸挲着下巴,若有所思地道:“所以。你们想借我们的手,把契丹人斩草除根?”

    杨帆道:“这只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契丹人虽已被我们困住,失败已是早晚的事,但我们如果硬攻,伤亡必重。如果困而不攻,一旦朝廷又生仁恕之心,不免又要纵虎归山。所以,大将军才派我们来,促请默啜可汗发兵,袭其后路,只要他们的根基之地被铲除,契丹人必不战自溃。”

    默啜狡黠地一笑,道:“哦?可我凭什么答应你呢?既然你说得这么坦白,那我也不妨坦白些,如果我袖手旁观,那么契丹人如果被你们的朝廷宽恕,你们在北疆就留下了一个强敌,如果他们狗急跳墙,就要削弱你们的力量,无论怎么干,都对我们更有利吧?”

    默啜环顾左右,众首领都发出一阵会意的笑声。

    杨帆不动声色地道:“确实,确实对你们有利,但是利有大有小。可汗发兵,可获大利

    ,可汗袖手,可获小利,大利与小利,可汗愿取哪样?”

    默啜来了兴趣,笑吟吟地道:“哦?你说说,何谓大利,何谓小利?”

    杨帆道:“这小利,可汗已经说过了,于北疆给我朝留一敌人,又或者削弱我朝兵力!可是,这个敌人一旦强大了,可汗以为,它威胁到的只有我朝?相对于我朝和与他们同样居住在草原上以游牧为生的突厥,谁受的威胁更大?

    如果说他们被消灭的同时削弱我朝军事,以我中原的庞大人口,其实只需区区数年就能恢复元气。而且,不管有没有这个过程,我国都不可能主动对贵国开启战端,是否开战向来取决于贵国,可汗以为,哪个对贵国更有利呢?

    我说大利,有远近两利。这远利,就在于消灭了一个有可能强大起来,威胁到突厥草原霸主地位的民族!至于近利,那就是可汗出兵伐其根基,他们的根基之地守军不多,可汗可以用最小的代价达到目的。

    而可汗一旦取胜,契丹人的财帛女子,还不都是可汗的囊中之物?草原大漠,茫茫万里,最缺的就是人口,你们若肯出兵,不但能掳得他们整个部族全部的财产,还能得到许多妇孺,和……草原!我想各位头领,没有谁会拒绝这样的好处吧?”

    杨帆微笑着看了看那些听得意动的突厥首领。默啜突然发现这些大头领眼中射出贪婪的光,大多已经被这位武周使者打动了,不由暗叫不妙。突厥的事,只能由他来主导,岂能叫别人尤其是一个外人来左右突厥人的意志。

    默啜立刻咳嗽一声,道:“你的来意,本可汗已经明白了,出兵不是一件小事,我们需要计议一番再说。来人,安排毡帐,请周国使者歇息!”

    杨帆知道此事不能操之过急,万万不能露出急切神色,是以站起身来,向默啜抚胸施了一礼,便随侍卫退下了。

    马桥走在他旁边,雄纠纠气昂昂,一副旁若无人的模样,看向突厥人的时候,目中便透出一抹不屑和敌视,哪怕他此刻是来要求突厥出兵与其并肩作战的,这正符合大唐军人对突厥的一贯态度,而且显得他颇有底气。

    “好啦,不要人家画张大饼,一个个就像饿极了的狼似的!”杨帆和马桥一走,默啜便不悦地拍了拍桌子。

    “契丹人派来使节,说他们大败周军,追得周军狼奔豕突,需要我们出兵,一战定乾坤,彻底把河北道从周国的领土中割裂出来。而李多祚的使节则说,他们已经大败契丹,把契丹余部围困起来,连李尽忠都阵亡于马城,究竟谁说的才是真话?”

    默啜这一问,登时把众人从杨帆为他们构勒的美好愿景中唤醒过来。

    苏牧木道:“可汗,何不把契丹使者唤来,一问不就知道了?”

    “对对对!可汗,把契丹使者唤来,咱们一问就知道谁真谁假了!”

    到此地步,默啜也不好单独盘问契丹人,让众首领觉得自己不信任他们,只好吩咐人把契丹使者带上来。

    一顶帐内,盘坐着一个发束铁箍,头皮乱披肩头的大汉,他坐在一张狼皮褥子上,身前地上支着一个小火炉,炉上吊着一口小锅,锅中羊肉滚滚,浓香四溢,大汉一手抓着暗红色的酒葫芦,一手使刀自锅中扎出滚烫的羊肉,稍稍吹凉,便大嚼羊肉,灌着小酒。

    这人叫克斯坦,是契丹的萨满大巫,是奉孙万荣之命前来突厥议盟的使者,他知道今天是默啜召集各部商议出兵事宜的日子,急于等回信儿,所以虽然酒虫勾得他直流口水,还是克制着不让自己喝出醉意。

    他正喝着酒,帐帘儿一掀,寒风裹挟着一片片雪花吹了进来,克斯坦在帐中吃得身上发热,穿得并不多,不免打了个冷战,抬头一看,就见一个契丹侍卫站在帐口,抱拳道:“大

    巫,默啜可汗有请!”

    克斯坦精神一振,连忙插上酒葫芦的塞子往腰间一挂,站起身道:“为我着衣!”

    默啜派来促请克斯坦的侍卫在外面等候了半天,才看见几名契丹武士陪着他们的大巫缓步走来。

    克斯坦头戴五颜六色的野鸡毛织成的帽子,颈上挂着一副牛骨磨成的白森森的骷髅项链,腰间系着一条碎褶皮子的裙子,手里拄一杖马尾垂挂的乌木杖,神情显得异常肃穆。

    克斯坦随着来人一直走到可汗的大帐外,随行的护卫留在外面,克斯坦早由帐前侍候的侍卫引进帐去,克斯坦一进大帐,目光一扫,就见帐中坐满了突厥各部的首领,一双双目光都盯在他的身上。

    克斯坦微微欠身,对主座的默啜施礼道:“克斯坦见过默啜可汗!”

    默啜客客气气地道:“大巫不必拘礼,看坐!”

    马上有人把克斯坦引到一旁空着的一张席位后面,那个位子正是刚才杨帆坐过的,只是桌面已经收拾的干干净净。克斯坦在几案后面坐定,对默啜坦然道:“可汗今日召见,可是对我可汗的请求已经有了决定?”

    默啜颔首道:“大巫说明来意后,本可汗就一直在思考这件事情,今日召集各部首领,为的就是商量一个结果。本可汗以为,你们既然想要与我族合作,那么最重要的事,就是应该彼此坦诚以对,大巫以为如何?”

    克斯坦隐在乱发之下的眼神倏地闪烁了一下,沉声道:“自当如此!”

    默啜面无表情地道:“那么,本可汗可不懂通灵之术,大巫打算让本可汗如何与那已经死去的李尽忠结盟呢?”

    第七百五十三章 坐失先机

    默啜说话的时候,众人已经在盯着他的神色变化,这一幕看在众人眼中,对杨胤帆说过的话已经再无半分怀疑。

    可惜克斯坦方寸大乱之下,根本无暇考虑突厥人究竟是从哪儿听来的这个消息,他还想胤做最后的挽回,仓惶解释道:“这真是一个不好笑的笑话!本巫出使是奉了我们可汗的命令,出使前,我们可汗才刚刚率兵离开幽州,又去攻打檀州,不知可汗是从何处听说的这个谣言?”

    默啜啜了口酒,淡淡地道:“你们在马城打了败仗?”

    克斯坦又是一怔,这才开始觉得,对方不是捕风捉影地嗅到了什么气息,而是真的了解了什么,他忙作出平静的模样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偶尔的失利自然是很正常的事,可汗是马上英雄,征战半生,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默啜哈哈一笑,道:“那就是有了?”

    克斯坦从容道:“攻城受挫而已,小有败绩!”

    萧牧木按捺不住,怒喝道:“连你们的可汗李尽忠都殁于此役,还说只是小有败绩?”

    克斯坦目瞪口呆,惊讶反驳道:“谁说我们可汗殁于此役?”

    默啜冷笑道:“你敢说,李尽忠还活着?”

    克斯坦心思急转,情知不能再做隐瞒,只好硬着头皮道:“无上可汗确实……过世了。不过……”

    穆恩晒然道:“你终于承认了!哼!身为可汗,总没有亲临矢石攻城陷阵的道理吧?身在中军,尚且丧命。你敢说这一仗是小有败绩?”

    克斯坦急了,连忙申辩道:“我家可汗虽然故去,却不是死在马城!”

    塞尔柱逼问道:“那他死于何处?”

    克斯坦吱吱唔唔地道:“我家可汗……,在黄獐谷一役时中了一枝冷箭。因医治不利,时有复发,后来在攻打涿鹿时不慎旧创复发而死!”

    帐中突厥众首领好象听到了一个大笑话,纷纷哈哈大笑起来。

    可怜的克斯坦大巫茫然看着他们的表现。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他最初对李尽忠之死的隐瞒,之后一连串的狡辩,使得他说的真话也没人信了,如今面对突厥人的如此反应,他真不知该怎么办才是。

    默啜把脸色一沉,说道:“你们好大的胆子!你们在马城吃了败仗,连李尽忠都身死当场,之后你们被周军重重围困起来,生死两难。于是就想拿本可汗当枪使。嗯?你们一面派使者到周国去见他们的皇帝。乞求她的饶恕,一面派你来花言巧语,逛骗本可汗出兵!

    说什么你们已破王孝杰百万之众。唐胤人闻风丧胆,只是限于兵力。久取幽州不下,哼!如果本可汗中了你的奸计,派兵入河北,那就是去替你们解围去了,本可汗伤兵损将,可能得到半分好处?

    如果你们先一步降了周国,待本可汗兵至之日,只怕你们还要掉过头来替周国跟我们打头仗,以作赎罪之举吧?克斯坦大巫,你道我突厥如此可欺!”

    克斯坦先喝了点酒,接着盛装来见默啜,这帐中又热,一急之下,汗水涔胤涔,连声道:“不是这样的,真的不是这样的,周军连连败北,根本奈何我们不得,李尽忠可汗虽死,并不是死在战场上,而且我们的兵马根本未曾被周军包围,这究竟是何人进的谗言,可汗千万明察啊!”

    契比克力大叫道:“此人胤妖胤言惑众,欺胤骗可汗,宰了他!”

    “对!宰了他!”

    克斯坦急出的满头大汗看在众首领眼中,自动被解读为谎胤言戳破后的心虚表现了,众首领纷纷叫嚣起来。

    默啜摆摆手,制止了众人的大叫,对克斯坦道:“你还不承认呢?周国也派了使者来,促请本可汗发兵,配合周国讨胤伐尔等,这一切就是他们使者所言,要不然,本可汗就要被你蒙在鼓里了!”

    克斯坦急道:“可汗,他们在骗你!我愿与他们当面对质!”

    默啜没有理会克斯坦气极败坏的分辩,冷冷地道:“此事容后再说。”

    克斯坦大叫:“可汗!可汗!兵贵神速啊!如果此时不出兵,等周人从容调度,后方援军源源不绝抵达河北道,那就错失战机了!”

    默嗓道:“把他押下去!”

    两个突厥武士闯进大帐,拖起克斯坦大巫就走。

    克斯坦一边挣扎,一边绝望地大叫:“让我和他们对质!让我和他们当面对质……”

    克斯坦的声音越来越远,帐中复又安静下来,萧牧木问道:“可汗,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默啜站起身来,在帐中慢慢地踱了几步,沉声吩咐道:“先晾他们几天!契比克力,你的部落偏居东北部,你速速传令回去,派人潜入河北道打探消息!”

    契比克力立即抱拳应道:“遵命!”说完急急出帐,赶去安排了。

    默啜强打精神,露胤出笑脸道:“咱们不能放过这个好机会,兵是一定要出的,好处是一定要占的,差只差在帮谁而已。各部依旧要继续准备,只等咱们掌握了河北道的真正情形,便立即出兵!”

    众首领轰然应喏!

    ※※※※※※※※※※※※※※※※※※※※※※※※※

    杨胤帆出使突厥的时候,本以为唇枪舌箭一番,只要扳倒了契丹人的使者,就能功成身退,却不想默啜狡猾而谨慎,就像一只老狐狸,于是,他不得不在突厥暂时住下来,暂时成了一个游牧人。

    第二天,雪停后,突厥人居然要转场,去寻找一个新的冬窝子,也就是放牧区。

    杨胤帆本以为牧人都是趁着秋天割下足够的草堆积起来。冬季用来喂养牲胤畜,就和汉胤人聚居区家里养有牲胤畜的人家一样,但游牧民胤族主要的生产资料就是牲胤畜,他们的牲胤畜群太多。想靠人力替它们攒足了粮草,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因此很多部落在冬季也要转场放牧。

    这里的草已经快被他们的牲胤畜吃完了,马上得转场到另一个牧区。那里水源很少,一路上还要经过几片戈壁地区,沿路除了沙子石头什么都没有,所以他们有很多的东西要准备。

    一大早,突厥人就开始准备了,为了转场,他们已经准备了足足半个月的时间,这时候所做的事情只是迁徙前最后的准备工作,整个部落都在忙碌着。杨胤帆、马桥和古竹婷等人则站在那儿看热闹。

    装勒勒车、装骆驼、赶马、合羊群……

    装柴禾和牧草。那是路上的燃料和牲胤畜的口粮。接着是把雪和冰装袋,那是路上的饮水,杨胤帆不禁担心地看了古竹婷一眼。这一路下去,这位爱干净的姑娘怕是不能像昨晚一样奢移地用水洗澡了……

    先头部胤队已经出发了。他们的任务是在大队人马赶到当晚的宿营地前搭好帐篷,驼队和羊群、马群、牛群则随着更多的族人慢慢跟在后面,这时候,突然有一行人向伫立观看突厥人转场的杨胤帆等人冲了过来。

    古竹婷在杨胤帆耳边低声道:“有人来了,貌似是契丹人!”

    杨胤帆微笑着看着大片的羊群,不动声色地道:“我注意到了,不用理会他们!”

    “你们这些卑鄙的周人,你们花言巧语地欺胤骗默啜可汗,你们这些胆小胤鬼、窝囊废!你们有种和我们真刀真枪的交手……”

    克斯坦大巫气得口不择言,满口喊着杨胤帆听不懂的契丹话,领着一帮契丹侍卫,气势汹汹地冲过来。

    正在准备转场的突厥人发现异动,纷纷伫足观看,见准备斗殴的双方都不是他们的族人,便有了观看的兴致。

    杨胤帆笑而回头,对马桥道:“你的功夫,这些年可曾搁下?”

    马桥乜着他,傲然道:“要不要较量较量?我觉得我现在比你当年还要高明一些!”

    杨胤帆笑道:“那成!你上,死伤不论,我只要速度,我要看你在多长时间内把他们打胤倒!那个头顶野鸡毛、嘴里叽叽歪歪的家伙不要让他死了,我看他是头儿!”

    马桥兴胤奋地道:“好!看我的!”

    马桥说完,拔刀出鞘,就向契丹人冲了过去。

    杨胤帆又对另一侧的古竹婷道:“你照应着些!”

    古竹婷点点头,飘身向前,随在马桥身后,她的剑并不出鞘,只是随着马桥辗转腾挪,一旦有契丹人的兵器破开马桥的防御递到他的身边,这才拔剑出鞘,准确地一点,荡开敌人的兵器,随即依旧收剑尾随着马桥。

    马桥有人替他防护,出刀更是毫无顾忌。这种斗胤法,他用的就是江湖人的斗技了,在千军万马的战场上,这种功夫用处不大,虽然比起普通士兵,这种技击术会让使用者战斗力更强一些,但是不是根本之法。

    可是在这样的场合,游斗十几个契丹人,那就威力大增了,马桥一口刀呼啸来去,仿佛一道道匹练裹胤着他的身胤子,时不时的刀光中便闪出一道血光,杨胤帆在后面给他打着拍子,数到二十九时,十几个契丹人都被击倒在地,或死或伤,惟独剩下克斯坦大巫一人!

    古竹婷看得兴起,拔剑出鞘,一个剑花掠去,克斯坦大巫头顶的野鸡毛便被削成了碎片,纷纷扬扬地落下来。

    这时候,看够了热闹的突厥人才冲上来把契丹人或抬或拖地拉开,许多突厥牧人向杨胤帆等人胤大声叫好,赞佩他们的神勇,许多尚武的汉子都朝马桥竖胤起了大拇指,马桥把血刀在一个契丹人衣服上擦了擦,这才还刀入鞘,得意洋洋地走回来。

    “我诅咒你!我诅咒你!”

    只精通契丹语和突厥语,汉话说得磕磕巴巴的克斯坦大巫恼胤羞胤成胤怒地叫骂。

    远处一辆八头牛拉着的宽大马车上,默啜冷冷地看着这一幕,坐在他侧面的亲家穆恩道:“契丹人如果在河北真的占了上风,不该如此沉不住气,看起来,河北形势恐怕真的对他们不利了!”

    默啜轻轻放下了窗帘;淡淡地答道:“等等契比克力的消息再说!”

    第七百五十四章 诗意的迁徙

    小半天的功夫,迁徙的部落就走出了雪原,进入一片沙砾高地,眼前是无边无际的丘陵,起伏不定的大地空空荡荡的,羊群拥挤成一团,咩咩地叫个不停,给这枯燥的远行增添了几分活力。

    牛群走得缓慢,时不时的就要往马群里挤一下,而马群显然不愿意和这帮迟钝的家伙混在一起,马驹子蹽起蹶子就跑,惹得牧马人策马狂追,鞭花炸得震天阶响,把那不服管的小马驹子再轰回来。

    骆驼是这支队伍中最散漫的动物了,看见沙砾中露出手指粗细的一束干草,它也要停下来细嚼慢咽一番,任你如何轰赶,就是不挪地方,以致整个队伍越拖越长。

    杨帆一行人和契丹一行人隔得不远,被一排勒勒车分在两边,一路上,那些契丹人都怨恨地瞪着他们,只是始终没有再冲过来决斗,十几个人被人家一个半人打败了,实在是颜面无存,哪还有勇气再上前再一战呢。

    杨帆骑的是一峰骆驼,大概还是一峰头驼,高高的个子,前后两个驼峰,中间软软的皮褥子让他坐得舒舒坦坦的。

    马桥骑着一匹老马走在杨帆身边,杨帆胯下这峰骆驼不知为何喜欢上了马桥头上的狗皮帽子,时不时仗着身高体大,一扭脖子就去马桥头上啃一口,啃得马桥捂着帽子直躲它。

    走在杨帆另一侧的古竹婷骑的也是一峰骆驼,她在沙漠上的经验远比杨帆和马桥丰富,一听说要转场,就用一切能保暖的东西给自己武装上了。

    因为穿得太厚,脖子都卡死了。只能笔直地梗着,连点头摇头都不行。如果她想回身看看身后的动静,必须得拨转驼身整个儿转过去。

    不过她却是这一行人里边最暖和的一个,一路行来,杨帆和马桥脸色都有点发青了,她却依旧神色如常。

    云在空中变幻着形状,变来变去总是白的,弋壁在脚下不停地变幻,变来变去始终是那样的石头、沙子。最初苍茫得震撼人心的旷野感觉渐渐消失了,只叫人感到枯燥,无尽的枯燥,只想昏昏睡去,契丹人瞪向杨帆等人的眼神儿也变得有气无力起来。

    一天的行程就在无聊中结束了。前方出现了一个个三角形的临时毡帐,杨帆看看天边的晚霞,惊讶于草原牧人的判断,他们先行的人骑着马儿跑得飞快,居然可以把大队人马一天下来能够走的路程估计的如此准确。

    牧人们看到宿营地,顿时发出一阵欢呼,他们兴奋地冲进营地。开始解骆驼、拆包裹、支炉子、放风、解决个人问题……

    炉火很快生起,锡盆架到了火堆上,经过一路的颠簸,盆里已经落满了灰土和枯枝;还有牛毛。杨帆很好奇这些牧人打算拿什么清洗它,结果人家根本没洗,直接把雪和冰倒了进去。

    大块的雪和冰放进锅里,开始融化成水。很多太渴的人不等冰雪完全融化,就抓起一块含进嘴里。因为天气太冷。这一路走下来,他们水囊里的水也早冻成冰砣子了,只能等着生起火来才有水喝。

    后面的人陆续赶到,看到宿营地上冒起的炊烟,他们开心地唱起了歌,赞颂天神的伟大,庇护他们,给他们食物,让他们得以生存。

    如果不考虑他们入侵他族时的凶残,其实杨帆是很佩服他们生活在如此艰苦的环境下,还能有那种乐观积极的精神和坚韧的生存意志的。

    一队人马赶来,停在杨帆等人的毡帐前,看来是要在这里扎营。从他们的衣着和驼马的光鲜来看,好象是突厥人中的贵族家庭。杨帆没有在意,只是随意地扫了一眼,便移目望向他处。

    “啊!”

    盯着还没烤熟的羊肉流了半天哈喇子,擦擦嘴巴才走回杨帆身边的马桥,突然一声怪叫,把酝酿了半天,刚刚想出两句诗,准备过一过边塞诗人瘾的杨帆吓了一跳,到了嘴边的诗句顿时忘个干净。

    杨帆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你都是当爹的人了,用不用一惊一咋的?”

    马桥指着远处一个人,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杨帆下意识地扭头看去,一扭头间,就见古竹婷站在沙丘上,也是一副惊讶的表情,随即,杨帆的表情也凝固了。

    他看到了自己,不远处的另一个“杨帆”,“杨帆”身上穿着一袭肥大的皮裘,正在踢掉脚上的毡筒,那东西又胖又圆,戴着它走不了路,不过在马上时,戴着这东西却可以很好地保暖,避免因为下肢活动太少而冻僵。

    很快,古竹婷和马桥脸上的惊骇就变成了惊讶,他们已经发现了两个杨帆的不同。那个杨帆比他们所知的杨帆要显得肥胖一些,脸色也老了一些,真正的杨帆还是一个英气勃勃的青年,而那人的脸庞已经有些臃肿了。

    最重要的是,那个杨帆颌下有一部青渗渗的胡须,胡须不长,但是从下颌一直连到鬓边,杨帆还不到二十八岁,不曾蓄须,有胡须也远没有此人浓密。

    “沐丝!”

    曾经冒充过他的杨帆马上认出了此人是谁。

    他在突厥和吐蕃利用与这个沐丝长相相同的条件,分别做了一件挑拨离间的事情,在突厥这边,他因此迫使刚刚登位的默啜撤回了进逼灵武的十万大军,并被唐军歼灭两万余人,又让默啜费了好大一番劲,才整合了突厥诸部。

    而在吐蕃那边,他的一番作为当时并未看出太多的作用,但是恶果一直延续至今,吐番对唐人收复安西四镇没有过多干涉,就是因为他们内部王相争权越来越严重,内乱不止,无力外顾。这一次吐蕃没有趁火打劫,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而杨帆之所以能做成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与沐丝长相一致,可以以假乱真,想不到今天他又看到了这个人。不过,这才几年功夫,阿史那沐丝却已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冷不丁一瞅,他和杨帆还是一模一样,却已禁不起细致比较,如今的杨帆再想冒充他就绝不可能了。

    沐丝踢掉毯筒。马上就有一个奴隶跑上去,殷勤地替他拾起来,沐丝从怀中摸出酒囊,酒鬼似的灌了几口,又匆匆放回怀里。转身走到一辆勒勒车旁,打开车门,搀着一个女人下来。

    这时,他的脸上已露出温柔的笑意,只有男人面对女人时,才会有的微笑。车上姗姗地走下一个女人,杨帆一眼看见她。目光先是一凝,随即便下意识的躲开了,只有眼角余光瞟着他们。

    那女人穿着一身突厥式的袍服,因为一路过来她都身在车中。所以并没有穿得太厚,由那宽宽的皮带紧紧扎起的细细腰身和袍下长皮筒靴裹起的一双紧致修长的腿,还是可以看出她蜂腰长腿,异常婀娜。

    她的头上戴着连衣的暖帽。帽沿一圈儿白色的狐毛,把她一张标致的脸蛋映衬在中间。像一朵美丽的白莲花。相较于曾经的她,神态举止间少了些桀骜不驯的野性,多了几分成熟妇人的妩媚。

    果然是她,穆赫月!

    这个正值双十年华的小妇人,眉眼五官依旧精致可爱,粉色的唇瓣依旧流露着优美诱人的曲线,因为旅途漫漫造成的疲惫,让她有些慵懒的味道。她似乎知道丈夫在偷酒喝,一副娇嗔的样子,似乎说了他几句什么。

    沐丝不说话,只是咧开嘴巴嘿嘿地笑,穆赫月又白了他一眼,转身从车上抱下一个小孩子,小孩子正在蹒跚学步的年纪,从车上一抱下来,就挺着腰杆儿挣扎着要下地。穆赫月只好把他放在地上,牵起他的手。

    小家伙固执地迈开太空步,想要散步了。沐丝见此情景,只能无奈地笑笑,宠溺地捏了下儿子的脸蛋儿,又对妻子嘱咐了几句,便弯腰钻进了低矮的帐篷。

    这是转场期间临时住宿的简易帐篷,纵然他是可汗的儿子、穆恩大叶护的女婿,住宿的帐篷也不会比别人大到哪儿去,顶多是干净一些,被褥所用的皮毛更昂贵些。

    看到沐丝说话时用手势作辅助,杨帆就知道他的喉伤一直没有痊愈。

    眼下的沐丝早已失却了当初的意气飞扬,大概与此有着莫大的关系。

    因为喉伤的原因,再加上他的兄弟们个个都是强有力的竞争者,他定然已经失去了竞争汗位的机会。甚至因为他的喉伤,吐字不清,他想领兵打仗也成了奢望,所以他才会出现在这里,一直住在汗帐部落。

    可这是祸是福,还真不好说,杨帆觉得,他失却了参与权位之争的资格,不用搀和到尔虞我诈的权力斗争中,不用征战于沙场之上,能与妻、子长相厮守,尽享天伦之乐,也未必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小家伙大概在车上憋闷坏了,兴致很高,也不怕寒冷,便蹒跚地走开,一路东张西望地看着热火朝天的安营场面,所走的方向正是杨帆所在的地方,杨帆微微一笑,转身向毡帐处走去。

    马桥追上去,小声嘀咕道:“嘿!你看到没有,那人长得跟你好生相像,要不是你就站在我身边,我真要认错人了。”

    古竹婷看着杨帆匆匆离开的背影,细长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从杨帆不自然的表现,她觉得这其中一定有个什么故事。不过这显然不是适合打听别人秘密的地方,而那个人的秘密也不适合她去打听。

    古竹婷遗憾地叹了口气,按灭了自己的八卦之心。

    第七百五十五章 大漠行

    夜深了,喧嚣了整个黄昏的营地彻底安静下来,帐外是呜咽的北风,除了必要的哨兵,所有人都蜷缩在帐篷里。

    马桥着实是个能吃的夯货,放在帐内自然解冻的牛奶还没有完全化开,他晚上啃了那么多牛羊肉,这时还捧着一罐子冻牛奶,用小刀一层一层地刮下来,抿到嘴里,吃得津津有味。

    这种临时帐篷太小,小小的空间里睡一个人,如果伸成大字形都会触到帐篷边,可是帐篷不多,一个帐篷里至少要睡三个人。

    古竹婷是男扮女装,不管她宿在哪个帐篷里,都避免不了要跟两个臭男人挤在一起,众多的臭男人当中,大概也就杨帆看着叫人顺眼些,于是她很自觉地和杨帆、马桥挤到了同一个帐篷里。

    马桥一直在吃东西,杨帆和古竹婷则盘膝坐在那儿,一副想说话找不到话头儿,不说话又很不自在的模样。

    帐篷里特别的安静,除了传进帐内的呜咽的风声,就只有马桥舔牛奶的声音,“吧唧、吧唧……”

    这声音听久了似乎也有催眠效果,杨帆和古竹婷坐得比较靠边,头能直接顶到篷顶,坐了半晌,杨帆实在有点熬不住了,打个哈欠道:“睡吧!”

    古竹婷马上躺下,后背紧贴着帐篷。

    杨帆建议道:“你……还是睡中间好啦,边上比较冷!”

    古竹婷吓了一跳,连忙向他摇摇头,又飞快地睃了一眼马桥,看那意思,她是不大愿意跟马桥挨着的。

    马桥浑然不绝,意犹未尽地伸出舌头,舔尽刀子上的牛奶,沾沾自喜地道:“那我躺中间好啦!”

    马桥盖好牛奶罐子的盖儿,很开心地躺到了帐篷中间,嘴角还有一抹牛奶。

    杨帆和古竹婷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转过身,躺了下去。

    大家穿的都很厚,在这帐篷里是不能脱掉的,所以即便紧紧挨着也没什么,只是狭窄的空间不仅空气沉闷,而且想翻个身都难,这就很不舒服了。

    杨帆刚刚酝酿出一丝睡意,帐篷里忽然响起了马桥的呼噜声,呼噜声本就不小,在他耳边听来更是震耳欲聋,杨帆不禁叹了口气:“这觉真是没法儿睡了,明天无论如何得把桥哥儿踢到一边去!”

    杨帆被马桥的呼噜声震得无法入睡,便轻轻躺平了些,枕着胳膊胡思乱想起来。

    “我平时打不打呼呢?男人应该都打呼的吧,只可惜自己听不到。如果我打呼也像桥哥儿这么响,小蛮当初是怎么睡觉的?早上起来明明看她睡的很熟,难道女人听男人打呼就没事?那样的话,古姑娘应该睡得着吧。”

    “此番出使前,军驿已经捎了消息回洛阳,家里人应该已经知道我平安的消息了,念祖和思蓉正是长得最快的时候,这一出来就是半年,等我回去应该会有很大变化吧,说不定都会喊爹了……”

    杨帆思绪纷乱,在这大漠的帐篷中想了许多许多,忽而,他也会想到不远处另一顶毡帐中的穆赫月,两个人完全是因为一场无法揭穿的误会才发生了那样的一幕,可是就因为这一次肌肤之亲,他不能不想到她。

    如今,看到她的丈夫那么疼爱她,看到她有了可爱的孩子,看到她已成长为一个幸福的小妇人,不该由他担系的一份心事也就散作了……满帐篷的呼噜。

    呼噜声忽然停了,马桥蓦地坐了起来。

    杨帆好奇地竖起耳朵,感觉马桥坐了片刻,忽然挪向帐边,然后扒拉开重重叠叠搭在三角帐篷上的毡片钻了出去。

    马桥刚出去,杨帆本以为已经熟睡了的古竹婷就像只小猫儿似的,无声地爬到了他的面前,坚定地道:“你睡我这边,要不我没法儿睡!”

    “好冷啊!”

    马桥刚一出去就打了个哆嗦,风吹在脸上像刀子在割,大漠的夜晚冷得人连一根脚趾头都不舍得伸出来。

    浩瀚的银河华丽丽地横在空中,静谧安详中透出点点微光,马桥就借着这微弱的光,跌跌撞撞地向远处走去。

    马桥起完了夜,一溜小跑儿地回来,裹挟着一股寒气钻进帐篷,被帐中暖和的气息一熏,先打个哆嗦,又七手八脚地掩好帐口,才摸索着钻回床铺。

    他一伸手,就摸到一双套着毡筒的大脚,中间的位置已经被杨帆占了。

    “睡觉不老实!”

    马桥嘟囔了一句,又往边上摸摸,确认那是个空位,便爬了过去,把厚厚的羊皮袄往身上一捂,不一会儿,甜蜜的睡意便让他再度打起了呼噜。

    杨帆松了口气,然后便感到睡在自己身边的古姑娘似乎也长长地松了口气。

    天刚蒙蒙亮,睡意正浓,营地内便响起了准备起行的声音。

    杨帆张开眼睛,见身边没有古竹婷的身影,还以为她比自己起的更早,随即便感觉身上有些沉重,他轻轻掀开羊毛毯子一看,只见古竹婷已经整个儿钻进了他的怀里,头也埋到被子里面,还用他肥大的衣袖掩着耳朵,睡得安详,仿佛捂在母鸡翅膀下的小鸡。

    早餐吃的很潦草,牧人们甚至没有煮饭,只是烧了点肮脏的热水,大家就着热水啃了点干粮和肉干,然后便开始拆帐篷、打包、装骆驼。

    古竹婷一直躲避着杨帆的目光,似乎因为早上的事有点不好意思。杨帆并不觉得那样有何不妥,可是对于这位身心已经成熟,却从未与男人有过这样亲密举动的古竹婷来说,心海中的波澜想要平息下来,显然需要更多时间。

    队伍在苍茫的曙光中向着一片苍茫继续前进,东方一片浑厚宽广的艳红,燃烧了半个天空,把旷野映衬得更是一片苍凉。

    一连赶了几天路,杨帆先是不再能看到默啜的汗帐大旗,再接下就看不到沐丝和穆赫月一家人了,紧接着连那每天瞪着他们、试图用眼神杀死他们的克斯坦大巫也看不见了。

    队伍拉得更长了,前后绵延数十里,却也无人再约束、看管这些来自武周和契丹的使节,他们根本不可能逃跑,逃跑就是自寻死路,这旷野就是突厥人最好的卫兵。这无尽的旷野使他们生活艰辛,却也等于是上天赐给他们的一支最强大的军队。

    即便是他们最弱小的时候,也没有哪一个强大的帝国敢说自己能真正征服生活在大漠草原上的他们。他们战乱频仍,远甚于中原,大多是因为争夺有限的水源和草地而发生的内战。

    出发时储存的柴禾和冰雪已经用光了,现在他们每天烧的是马粪羊粪,喝的是从戈壁上刮起来的薄薄的积雪,里面不只有沙砾,偶尔还有牛马粪,可是不喝它就无法生存,杨帆也不能免俗,古姑娘虽是女流,大概这些年经历过远比杨帆更要艰苦的条件,比他适应的还早。

    洗澡固然不可能,洗头也不用提了,杨帆、马桥、古竹婷等人的头发都是乱糟糟的,一绺绺的肮脏不堪,皮袍上油渍渍的满是羊膻味儿,这样的条件下,再如何花容月貌的女人搂在怀里也不可能有什么旖旎的想法。

    现在,杨帆已经适应了马桥的呼噜声,而古竹婷也习惯了睡在杨帆怀里,贴在他的胸口取暖,再把他的衣袖捂在耳朵上逃避马桥的呼噜……

    远比中原地区更长的冬天和土地的贫瘠,使这些牧人们恪守着自然的规律,年复一年地迁徙着,平均半个月就得搬一次家。

    这一次,他们走了十二天,来到了新的家。

    新家是一片冬季牧场,黄沙漫漫,白雪斑斑;准备用来宿营的一块沙丘间的凹地漆黑一片,那是往年的牛粪羊粪积淀而成;而驻营地就设在这里。

    这些粪便将是牧人们在这里驻牧期间的燃料,也是他们在这片既无树木又无泥土连石头都没有的沙野中用来堆砌墙壁抵御风寒的建筑材料,还是他们用来让牲口得以取暖的“地热”。在这寒冷的地方,它是一种不需要火就能源源不断地散发热量的神奇物体。

    默啜可汗带着他们生活在羊粪堆里了。

    ……

    “我们迁徙用了十二天!”

    在突厥人忙着建造他们准备至少住上半个月的驻牧大营时,杨帆和马桥、古竹婷缓缓走到了一片沙丘上,背离忙碌,面前一马平川,天地间空无一物。

    “嘎嘣嘣!”

    牙好胃口也好的马桥咬着一块冰碴子肉,呼呼地吐出一团团白气。

    杨帆道:“这是默啜的汗帐部落,其他部落去往何方,我们不知道。默啜的汗帐是往东迁徙的,他们的冬季牧场应该不只一个,最好的牧场应该在南方,往东……,看来他已经做好出兵的准备了。”

    马桥“嘎嘣嘣”地道:“出兵是不假,不过是帮契丹人还是帮咱们,现在可不好说。”

    杨帆点头道:“没错!默啜一定是问过了契丹人,有些拿捏不定,所以派人赴河北调查情况去了。”

    古竹婷担心地道:“那边的安排没问题吧?”

    杨帆笑了笑道:“契丹人到处流窜,声势虽盛,但河北道还是在朝廷的掌握之中。连我们都无法掌握他们的准确行踪,突厥人的斥侯能查到什么?默啜没有急着做出决定,我就知道,我们成功的把握又大了几分。”

    古竹婷道:“我们现在不能做点什么吗?”

    杨帆道:“能做什么?只能等了!或许……等默啜到了,我该去见见他,表示不满,要他送我们回去!”

    古竹婷会心地微笑起来:“好主意!这么做,才符合一个已经占据了上风的人的表现!”

    马桥忽然伸手一指,道:“看!那片背阴的地方有一片雪;看起来还挺厚的。”

    古竹婷白了他一眼道:“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马桥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道:“你不是一直抱怨无法洗澡?再迟一些,雪就被牧人刮走了!”

    古竹婷怪叫一声,终于想起自己此刻的样子有多狼狈,她立即返身奔去,口中念着:“铲子、袋子!”杨帆和马桥在她背后哈哈大笑……

    第七百五十六章 消息

    数千毡帐、数万牧人,仅仅是扎营就持续了两天半的时间。

    第三天下午,默啜的汗帐才赶到,巨大的汗帐一直扎到傍晚才完成,当可汗的大旗竖立起来时,天色已一片昏暗。

    里里外外的人还在忙碌着,可汗的寝帐里安设了一张堆满了丝绒的大床,旁边要构筑取暖的炉灶,可汗众多的妻子们也在指挥着奴※隶安排着她们自己寝帐里的一切。

    汗帐分为前后两部分,前一部分作为议事大厅,这一部分已经完成了,不管是外部的搭设,还是内部的建筑。

    汗帐有三分之二埋在地下,地下掘了一个大坑,为了防止松软的沙壁坍塌,周围和地面还铺上了一层羊粪,它除了固定墙壁的作用,还能大幅提高帐内的温度。

    在完成这一切后,汗帐才搭建起来,四周挂上既有装饰效果又能隔寒保暖的挂毯,地上铺上松软的毛毯,汗帐只露出地面不过一人高的高度,帐顶同样铺满了羊粪,因此一进帐中,与帐外的奇寒简直如同两个世界,温暖如春。

    默啜穿着松软的袍子,盘膝坐在案几前。

    穆恩、朱图、契比克力、苏牧木等几位重要头领不知何时已从自己的部落赶来,分别坐在他的左右。

    “哗啦!”

    后帐传出一声器皿碎裂的产音,然后便是一阵呼啸的鞭答和痛苦的央求哀告,可敦鞭苔着、怒骂着、咆哮着,有个笨手笨脚的奴※隶打碎了她的东西,从她斥骂的话语来看,应该是把她的夜壶打碎了。

    默啜没有受到丝毫影响,他早习惯了在各种嘈杂混乱的环境下专注于自己的事情。

    契比克力带来了他的斥侯,自从梭到默啜可汗的命令,他就以最快的速度派了人潜入河北道。

    “小人到了河北道后,认真打探了许久,所经过的城池都很安定,所有的城池照常开关城门,并没有闭城严禁出入,只是为了提防契丹探子,加强了盘问和检查,幸好小人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话,又有从边军那儿高价买来的‘过所”所以没有引起他们的疑心。”

    默啜无心听他如何辛苦、如何冒险,截断他的话问道:“可有契丹人的消息?”

    那斥侯道:“李尽忠之死,在河北已是尽人皆知,哪怕是一个街头玩耍的小儿,你若问他,他都知道李尽忠死在李多诈大将军之手,是在马城之战中矢而亡的。契丹人的确在马城大败,据说死了三万余众时……”

    默啜眉头一挑,道:“据说?”

    斥侯苦笑道:“是!小人不可能穿过层层防线赶到马城了,的确是听人说的,不过小人一连走过三个城池,城中百姓都是这么说的。另外,小人还在其中两座城中看到了大批契丹俘虏,加起来至少有六七千人。

    穆恩抚着胡须,沉吟道:“契丹人骁勇,且俱是骑兵,生擒不易。而且他们两次重冇挫周军,双方仇深似海,一旦打了胜仗,周军是不大会要俘虏的,杀俘是很正常的事。这种情况下若有六七千名俘虏,那么伤亡过半就是可信的!”

    默啜点点头,垂下目光思索片刻,又扬眸问道:“你说…如果去马城一带,需要越过层层防线,又是怎么回事?”

    斥侯道:“小人扮成铁器贩子,要雇人往千金冶交易,结果那些车马行都告诉我,现在根本过不去,周军已经布下层层防线,把契丹人团团围困起来。小人不放心,特意试了试,结果往东只走出两百多里,便再也难以寸进,有‘过所,在手也不成。

    小人灵机一动,买了些酒食,请那设卡的小校吃酒,询问他何时才能往千金冶做生意,他告诉我,武彼宜的北路军已推进到卢龙山、石城一线,娄师德推进到玉田一带,而沙叱忠义则陈兵于雍奴、黄庄洼一线。

    他告诉我不用着急,契凡人随时可以被歼灭,只是天寒地冻,守则容易,如果进逼,容易让契丹人借机突围,因此现在只能稳扎稳扎,层层推进,最迟开春以前,契丹人必定覆灭!”

    默啜“啪啪”地三击掌,唤出一个侍卫,沉声道:“去后面告诉可敦,速把我珍藏的河北道地图取来!”

    听着后面丝毫不减的叫骂声和鞭答声,默啜又一皱眉:“把那个笨手笨脚的奴隶处死就是了,不要影响本可汗议事!”

    侍卫连忙答应着退下。

    武周一方基本上没有突厥人的地图,他们的部落平均半个月转一次场,根本没有定居地,地理上也没有什么可以作为标志的地形地貌,费尽气力绘制的地图都没有一个半吊子的向导管用。

    而突厥人则不然,对他们而言,汉人的山川、道路、城池,都是固定的,千百年来一直不变,河流也很少改道,汉人地区的地图对他们才是真的有用,虽然</p>
没看完?将本书加入收藏我是会员,将本书放入书架复制本书地址,传给QQ/MSN上的好友章节错误?点此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