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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醉枕江山第107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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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万游叫土兵抬起昏厥不醒的刘光业,远远辍在杨帆等人的后面,一大堆土兵散漫地跟在他们后面,枪矛上的头颅都被卸在了停尸场的边上,准备回头就派人运来柴草,把所有尸体付之一炬。

    杨帆虽然带了一大群人回去,不过宋家装得下。宋家这幢大宅,是前衙后宅,在主建筑群周围有大片的空间都被圈进了院内,可宋家也住不下这么大的地方,许多地方都空置着,只是一片野草丛生的杂地,便是容纳数千人也不成问题。

    回到宋府之后,杨帆只与宋楚梦简单的见礼、会谈了一番,便请主人回避,单独与胡元礼和孙宇轩等人商议了一番公事。

    胡元礼愤懑地道:“刘光业在蛮州已杀戮流人老幼妇孺九百余人,又大肆株连,抓了许多苗童苗女,在苗寨时奸淫掳掠更不知祸害了多少人了。我们一路赶来,从沿途馆驿得到的消息,王德寿在岭南东道杀流人七百有余,另外几名钦差分赴各地杀人三百至五百不等,而且无一例外的,他们都大肆索贿,但有不从便安一个叛逆同谋的罪名,所经之处,搅得乌烟瘴气。”

    孙宇轩补充道:“这还只是我们来时路上听到的消息,现在也不知道他们又犯下多少恶行!”

    杨帆沉重地道:“他们的恶事做不了多久了,姚州已反、岭南亦反,百姓之怒,天子虽深居九重宫阙之内业已知晓,恐怕这雷霆之怒用不了多久就要着落在他们身上!”

    孙宇轩“啊”地一声,轻拍额头道:“我等赶到夜郎时,曾有驿使赶来,送来一道密旨,因有蜡封,陛下又指明是给你的旨意。我等不敢开启,如今还不知旨意详情,我去取来!”

    杨帆对胡元礼道:“胡兄本监察御史,熟谙律法。询问那些‘俘虏’的事就拜托胡兄了。我们要拿到刘光业祸害地方、纵兵为匪的事实!”

    胡元礼郑重点头道:“我这就去!”

    孙宇轩和胡元礼先后离开之后,杨帆负着手在房中慢慢踱了几步,吩咐守在门外的龙武卫士兵道:“请马旅帅来一趟!”

    马桥刚刚安置完那些苗人,虽然都是女子和儿童,不怕他们生事,马桥还是派了十多名士兵看护,以免他们胡乱走动。安排妥当之后他就赶往杨帆住处,半路上正遇到来寻他的那名士兵。

    马桥进了杨帆的房间,见杨帆向他使出眼色,便把门关紧了。扭头再看,杨帆已向内室走去,马桥立刻跟了上去。

    杨帆走进内室,等马桥跟进来,便缓缓转身,逼视着他道:“桥哥儿,还记得你我兄弟护送公主西赴长安的路上,在铁门镇外青山之上说过的话么?”

    马桥挠了挠头,无奈地苦笑道:“兄弟,我们在山上说过很多话好吧,能给点提示吗?”

    杨帆也有些忍俊不禁,脸上严肃的神色稍减了些。

    “此行赴长安,自然逍遥的很。至于巡视流人路上,你我兄弟同心,管他什么鸟人,逮着个理,劈了就是!”

    杨帆说的这句话正是当初马桥对他说过的话,连语气都学得惟妙惟肖。

    马桥的眼睛亮了:“你要宰了刘光业那鸟人?”

    (未完待续)

    第五百四十七章 兄弟同心

    “你打算怎么干?”

    马桥目光炯炯地看着杨帆,道:“明着杀肯定是不行的,你我都是有妻有子的人了,不能不为家人打算。想必你已有了万全之策,你我一世人两兄弟,你说怎么干,我马桥奉陪到底。”

    杨帆一笑,他早知道马桥一定会答应,但他还是要问一问,如果马桥稍露迟疑,他就不打算让马桥参与其中。马桥有老母在堂,有娇妻幼子,有所考虑也是人之常情,他不会用兄弟之情绑架兄弟。

    如今马桥慨然应允,杨帆自然欢喜。

    杨帆沉声道:“日暮时分,有三溪两峒共十九寨谢蛮族人攻打巴江县城!”

    马桥的瞳孔蓦然一缩,惊道:“造反?”

    杨帆道:“是!刘光业暴行,已激怒东谢蛮、西谢蛮两大族诸多溪峒部落,这三溪两峒谢蛮只要打下巴江县城,其他寨子必群起响应,继剑南道、岭南道之后,黔中道也将燃起燎原之火!”

    马桥匆匆计算道:“我只有三百兵卒,又人地两生。姓宋的靠不靠得住?如果他无力守城,我护着你马上离开!”

    杨帆作了个啼笑皆非的表情,问道:“你怎不问我是如何知道的?”

    马桥不以为然地道:“问这个干吗?你一向神通广大,能打听到这个消息有甚么希奇。”

    杨帆叹了口气道:“你倒是懒人懒福,不舍得操心。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我在赶来巴江的路上,中了谢蛮的吹箭,曾经落到了他们手中!”

    马桥“啊”了一声,道:“那定是你大发神威,从蛮寨杀出一条血路逃脱出来的了。”

    杨帆摸摸鼻子,讪讪地道:“我倒是真想这么吹吹牛,可是跟自己兄弟吹牛,貌似也没什么光彩。事实上是……他们放了我。”

    “嗯?”

    马桥转动了一下眼珠,狐疑地道:“莫非谢蛮的峒主溪主什么的,有个宝贝女儿迷上了你,你答应入赘,做个上门女婿,所以就转危为安了?”

    这句话却不是马桥犯傻,而是有意调侃了。

    杨帆白了他一眼,道:“我在姚州时,曾经对一位棵蛮首领有恩,蒙她赠予一串狼牙项链。那拦路的谢蛮用淬了迷药的吹箭抓住我,本想当场斩杀的,结果看到我怀中所藏的项链……”

    杨帆吸了口气道:“西南诸地虽然交通不便,但诸蛮之间却也不无联系,棵蛮一向居住在深山大泽之中,与谢蛮习性相同,彼此更加熟稔,而且彼此关系极为友好。那些谢蛮见了我身上项链,晓得我不是个坏汉人,自然就不杀我了。”

    马桥收了嘻笑的表情,冷静地道:“不杀你,却也不会因此把他们要攻打巴江县城的消息告诉你吧?莫非还有隐情?”

    杨帆颔首道:“是!他们不止发现了棵蛮首领的信物,还发现了我的圣旨,他们之中恰巧有人认得这是圣旨,当然想要弄清楚我的身份。他们弄明白了我的身份后,我也从他们口中知道了刘光业在蛮州已经祸害了多少座村寨,迫得他们人人自危,被逼反抗!”

    杨帆紧紧地盯着马桥,一字一句地道:“他们反抗是真,但他们的反抗只是打算劫杀落单的汉人泄愤,对刘光业带出县城的土兵放冷箭袭扰,至于攻城掠寨这种事,谢蛮远不及乌蛮和俚獠桀骜,是做不出的。所以……”

    杨帆伸出一根手指,悠悠然地点向自己的鼻尖:“攻打巴江县城这个主意,不是他们的主意,而是我的主意。”

    “什么?”

    马桥这回真的吃惊了,但是惊讶的神色刚刚在他脸上凝聚,便又渐渐散去。马桥道:“你不可能真的鼓动谢蛮造反,这对他们没有半点好处。莫非……,你杀刘光业的关键就在这里?”

    杨帆欣然一笑,点头道:“不错!谢蛮一旦攻城,城中必定大乱,小小的巴江城,根本没有多少驻兵,宋氏家族的族兵主力也不在这里,城中守军是抵挡不住两峒三溪十九寨蛮兵的攻击的,只要他们进了城……”

    马桥的目光微微一闪,缓缓接口道:“日暮攻城,攻进城来时,怕已漆黑如墨。城中大乱,蛮人又没有军伍作风,一向喜欢三五成群,散兵作战,到时势必满城乱兵,那时如果刘光业死了……”

    杨帆微笑道:“那时刘光业死了,谁知道他是死于谁人手中?所以,我要你做的事只是……到时候抵抗的不要太顽强,刘光业的人头,我来取!”

    马桥皱了皱眉,道:“刘光业一死,这笔帐势必会算在谢蛮头上,朝廷会不会因之大怒,派重兵围剿?”

    杨帆泰然道:“不会!裴怀古在姚州已经接到天子旨意,从天子旨意的内容来看,南方诸蛮纷纷造反,皇帝有些慌了,她要安抚,而不是围剿,否则朝廷兵马全要撒进南方重重大山里去了。因此,刘光业死后,谢蛮撤退,本钦差则出面招抚,诸蛮降顺,不就成了?”

    马桥拳掌一击,兴奋地道:“天衣无缝!”

    杨帆道:“不过,我在事先并不知道你已经赶到,所以,我现在还得派人带着我的狼牙项链出城一趟,与他们取得联系。好在你的兵马是这城中唯一身着朝廷兵马制服的人,容易辩认,要不然必成大麻烦!”

    马桥道:“这好办!我在军中这许多年,岂能没有三五个心腹死士?项链给我,我派人去!”

    两人刚说到这里,门口守卫的龙武卫士兵突然高声道:“孙郎中,你要见杨郎中吗?”

    他如此高声,就是提醒房中有人来了,杨帆向马桥打了个手势,示意他留在房内,便快步向外堂走去。等他在外堂刚刚站定,孙宇轩便揣着一卷圣旨急匆匆地走进来。

    “杨郎中,这就是我们赶到夜郎城时接到的京中密旨!”

    杨帆点点头,从他手中接过密旨,验过蜡封和火漆无误,顺手从腰间拔出那柄锋利的铎销,将火漆蜡封划开,从那竹筒中取出圣旨,缓缓展开……孙宇轩站在对面,就见圣旨缓缓展开,遮住了杨帆的脸,站在他这一侧什么都看不见,只能看到圣旨上的二龙戏珠图金光闪闪。

    说起来,孙宇轩虽是京官,还真没见过几次圣旨,因为自己没有接到过圣旨,也没有仔细看过,干脆耐着性子欣赏二龙戏珠了。

    两条金龙张牙舞爪,扑向中间一颗宝珠。两条金龙都是侧脸,各自露出一只龙睛,龙睛也是以金线绣成,中间似乎掺杂了红色的丝线,金中透红,栩栩如生。

    过了一会儿,圣旨缓缓地沉下去,露出了杨帆的两只眼睛,杨帆两眼微露迷茫,脸色阴晴不定,明明他在看着眼前的孙宇轩,可是心神似乎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孙宇轩微微皱了皱眉,担心地道:“杨郎中,你没事吧?”

    “哦,我没事!”

    杨帆醒过神来,微笑了一下,道:“没什么事。圣旨上的吩咐……,等胡御史来了,我一并说与你们知道。孙兄,带进宋府的蛮人甚多,麻烦你去帮胡御使向他们录一下口供,等晚餐时,咱们再作详谈。”

    孙宇轩并未多想,点头答应,便出了杨帆的居处。

    房门一关,马桥便从内室出来,问道:“出了什么事?”

    杨帆把圣旨递过去,道:“喏,你看看。”

    马桥也不矫情,接过圣旨来扫了一眼,便很干脆地递还给杨帆,道:“十个字里我只认识一个,还是你说吧。”

    杨帆瞪了他一眼道:“不认字怎么习兵书?不习兵书,如何为大将?”

    马桥撇撇嘴道:“军中不知多少大将军都是不识字的,纸上的兵书是死的,战场上教的兵书才是活的。那些不识字的大将军,可都是立过赫赫战功的。”

    杨帆哼了一声,不理他的歪理邪说,只道:“圣旨上说,御史台众人有负圣恩,假籍天子之意,骚扰地方,欺凌弱小,以致激起民变,天子闻之甚怒。是以天子授我便宜之权,可临机专断,先斩后奏!”

    马桥听了张大了嘴巴合不拢来,半晌才怪叫一声,又马上掩住嘴巴,小声而兴奋地道:“这么说,不用让谢蛮攻城了?只要拿了那些蛮人的口供,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处斩刘光业。”

    杨帆缓缓点了点头,道:“嗯!”

    马桥伸手道:“狼牙项链给我?”

    杨帆眉头一挑道:“作甚么?”

    马桥道:“我派人去告诉他们,不必攻城了!”

    杨帆背负双手,在房中缓缓地踱了一阵,沉吟、斟酌,就是不说话。

    马桥皱了皱眉道:“怎么,还有什么问题?”

    杨帆摇头道:“不行!城,还是要攻的!只是,我不必趁乱杀死刘光业,城也不必真的攻破。等骚乱平息后,我再将刘光业的罪行公示天下,把他明正典刑,这比悄无声息地杀了他效果更好!”

    马桥疑惑地道:“不必如此吧?到时候有人证、有口供,有你和胡元礼、孙宇轩三人为证,砍他的人头还能有人质疑?”

    杨帆笑了笑,道:“不!不是为了杀他的头!原本为了杀刘光业而要他们攻城,只不过是顺手搭在我原定计划中的一环上,如今杀刘光业虽有了正大光明的理由,可是这个计划还是要实施,否则计划的关键一环就要断掉!”

    马桥皱了皱眉,没有说话。www.6zzw.com

    杨帆缓缓走到他面前,认真地道:“相信我,兄弟!我知道,攻城必有伤亡,如非必要,确实不需他们再攻城。但是我有一个必须这么做的理由,这么做,现在可能会有一些伤亡,以后却可以避免十倍百倍的伤亡。”

    马桥凝视他半晌,展颜笑道:“好!你不肯说,我就不问!我既信你如我,依言行事便是!”

    (未完待续)

    第五百四十八章 斯文扫地

    刘光业悠悠醒来,甫一睁眼,一口气吸进去还没吐出来,就看见一只青面獠牙的厉鬼正瞪着一双怪眼看着他,与他近在咫尺。

    刘光业“嗷”地一声,又抽了!

    牛一郎见刘光业终于睁开双眼,大为欢喜,刚刚凑到他的近前,就听刘光业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又晕厥过去,不禁愕然看向为刘光业治疗的“相孬嘎”。

    “相孬嘎”睁着一双眼圈上涂着白漆的怪眼,很无辜地看着他。

    “相孬嘎”是谢蛮一族的称呼,翻译成汉语就是巫师。

    这位巫师在蛮州很有名气,前两天他被请来给宋家一位长辈治病,住在府上还没有离开。为了表示对这位钦差大人的重视,宋万游特意把这位“相孬嘎”请来,救治刘光业。

    “相孬嘎”听说这官儿只是被人打晕,并没有生病,也就没有给他跳神,只是叫人端了一碗清水来,画符念咒的,最后把那符咒点着,灰烬投进水里。

    说也奇怪,灰烬入水,那水登时变得浓黑如墨,也不知何以产生如此奇怪的变化。“相孬嘎”把这一碗墨水儿灌进了刘光义的肚子,又为他推拿一番,也不知是巫药发挥了作用,还是昏迷的时间差不多了,总之刘光义是醒过来了。

    只是这巫师的打扮本就异常古怪,脸上又有各色颜料画得形同鬼物,刘光义刚刚苏醒,不明就里,刚一睁眼就看见一副鬼脸,竟然把他又吓晕了过去。

    好在这一次晕的时间不长,过了一会儿刘光义再度醒来,那个“相孬嘎”这回学了个乖,早就躲得远远的。刘光义睁开眼,看见牛一郎谄媚的笑脸,这才没有再晕过去,只是心有余悸地道:“方才……方才本官好象看见一只鬼物。”

    牛一郎讪讪地解释道:“御史,那不是鬼物,是宋县尊给你请来的医士。”

    牛一郎三言两语解说清楚,那画了鬼脸的“相孬嘎”这才凑上前来,努力挤出一个温柔的笑脸,越看越是诡异。

    刘光业听说不是厉鬼索魂,这才安下心来。亏心事做多了,骤见不可能之事真的发生,他刚才是真的恐惧极了。

    心神一定,他便想起了今日所受的奇耻大辱。

    “杨帆!”

    刘光义怨毒地说着这个名字,奈何他咬不了牙也切不了齿,只好抿紧嘴巴。

    他满口的牙齿被打得一颗不剩,只好抿嘴。常人若是没了牙齿,纵然不抿嘴时,脸颊也是瘪的,可刘光义不同,他两颊被扇得赤肿,虽然抿紧了嘴儿,也不见他的脸颊凹陷如猴腮,反而丰满红润如猴腚。

    牛一郎不安地搓着手道:“御史,杨帆来了,必定会寻咱们的晦气。你看……咱们要不要……避一避?反正黔中道也不只有一个巴州。”

    刘光义抿着嘴儿,冷冷摇头,只不过他“红光满面”,别人实在看不出他此刻是冷着脸的,但他眼里的怨毒之意却能看的出来。

    “我被他一顿痛殴,如果这么走了,一辈子休想抬头做人!你做初一,我做十五……”

    刘光义的三角眼闪着怨恚的光芒,“满面红光”地吩咐道:“把那两个土兵的头领给我叫来。”

    牛一郎吃惊地道:“刘御史,你要做什么?杨帆无礼,御史回京后自可在御前弹劾于他,如果动用兵卒发生殴斗,那……那有理也没处讲了!”

    “你放屁!咳咳咳咳……”

    刘光义勃然大怒,不料提高声音只骂了一声,便呛得一咳,感觉喉咙里面全是烟灰味儿,好象他正爬在烟囱里似的。刘光义咳了两声,吐出一口黑痰,厉声道:“你也知道是他无礼,本官若就这么忍了,还有何脸面在朝廷立足?去唤人来,一切后果,自有本官承担!”

    刘光义说话声音虽然有些漏风,倒还听得明白。

    牛一郎见他脸颊赤肿,居然还能做得出“扭曲”这种高难度的动作,足见他的愤怒之深,当下也不敢多言,赶紧答应着退了出去。

    ※※※※※※※※※※※※※※※※※※※※※※“你的汉话,似乎说的不错呀?”

    孙宇轩一手持笔,一手持笔录簿子,绕着胡菲姑娘转了一圈儿,笑微微地道。

    杨帆带回来的这数十个谢蛮被安置在宋家一片废弃的马棚里,胡元礼带着两个书办,正在逐一问讯、笔录。孙宇轩赶到后,说是要帮他询问做笔录,结果在人群里找来找去,第一个就瞄上了人家胡菲姑娘。

    “我们虽然住在山里头,可并不是与世隔绝呀。常常要到外面走动的,赶集时也会出来。而且,我阿爹说,虽然我们祖祖辈辈住在大山里,可是做为大唐的子民,不可以连唐人所说的话都不会说,所用的字都不会写。

    恰好朝廷发配了好多流人过来,他们适应不了这里的生活,也找不到谋生的手段,生活很是清苦。可是他们都是识文断字的学问人,阿爹就请了一位先生到寨子里来,我们负责先生家里的饮食,先生教我们识字读书。”

    “哦!听起来,令尊貌似是你们寨子的首领人物?”

    “嗯!我阿爹是我们寨子里的首领,我被抓来时,阿爹正带人在山里打猎呢,现在他一定急坏了。”

    苗女胡菲脸上露出忧伤的神色。

    孙宇轩瞟了一眼挂在胡姑娘颈上的银项圈,心道:“难怪这些苗女都是短帕包头,虽身着彩衣,却顶多戴一双银耳环,偏她颈下可以挂个银项圈,原来是寨里头人的女儿……”

    苗女装束喜戴银饰,不过很少有人能够配齐全副披挂。

    耳环、项圈、手镯、戒指、银帽等一应俱全的人家很少,如果偶尔有哪个苗女配得齐这些装饰,其中大部分也是祖上传下来的,也不知攒了几辈子,才能攒全一套银饰,虽然很多苗银的含银量其实并不高。

    不过,即便有哪个苗女攒全了银饰,除非盛大节日或者出嫁的大日子,她们也不会全副披挂,因此从她们日常装束时的首饰多少,大约就能判断出这户人家在寨子里的地位和经济状况。

    孙宇轩执着笔,不敢去看她的容颜,只是低头假装认真地记着,又问:“姑娘芳龄几何、可曾许人、家中还有什么人呐?”

    胡菲眨眨大眼睛,奇怪地问道:“官家连这些事情也要问么?”

    孙宇轩咳嗽一声,一本正经地道:“朝廷的规矩,自然是严格一些。你不要多问,只管回答便是!”

    “哦!”

    胡菲虽然跟着汉人先生识过字,读过书,衙门里的程序却是完全不了解的,孙宇轩一唬,胡菲信以为真,便乖乖答道:“我今年……我现在十五岁半了。还没有许配人家呢,我家里还有两个哥哥、两个弟弟……”

    孙宇轩一听她还没有许人,心中一喜,脱口问道:“咳!那么……你可有了心上人么?”

    “嗯?””

    胡菲瞟着孙宇轩的眼神儿便有些不对劲了。

    她本是极慧黠的一个女子,不要说她读过书识过字,纵然大字不识,也明白她有没有心上人和孙宇轩所问的案子实在是搭不上一丁半点的关系。她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狐疑地看着孙宇轩,欲问却又不敢。

    孙宇轩执着笔,装模作样地似要笔录,结果竖着耳朵听了半天还不见回答,忍不住抬头问道:“怎么不答?”

    一抬头,他就看见姑娘那双似乎已经洞烛其心的清澈目光,孙宇轩老脸一红,便讪讪地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胡菲瞧他此刻神情,如何还不知道他心中所思,虽然说苗女性情直爽,脸蛋却也为之一红,便如一枚初熟的樱桃,泛起一抹娇美的羞意来。

    就在这时,远处的一阵嘈杂声传来,孙宇轩和胡菲抬头向发声处望去,就见一群土兵执枪舞棒,杀气腾腾地走来。孙宇轩脸色一变,下意识地站到了胡菲前面,沉声道:“你不要怕,只要我在,定护你周全!”

    胡菲睨了他一眼,原以为这位大叔只是心地善良,为人正直,不过他三番两次相护,如今看来……,莫非是想做我的情郎?这一想,脸上便有些发热,心里也生出些怪异的感觉。

    孙宇轩颇为紧张,却不知人家姑娘在想些什么。正讯问笔录的胡元礼也看到了那些土兵,而且看到了被人搀着走在最前面的刘光业,他马上派了一个书吏赶去向杨帆报信。

    他们都以为刘光业又来对这些谢蛮族人下手,不料刘光业看也不看他们,领着土兵径直从他们面前冲了过去。

    刘光业真的是气疯了,血气上涌,也就顾不及后果了。他召集那些土兵,恐吓他们说,他带这些人去寨子里,只是去抓流人,而他们奸淫掳掠、犯下累累罪行,却不是出于他的授意。如今杨帆赶来,就是要查办这些事情。

    到时候他不过是一个约束不严的罪过,犯事的土兵却是要杀头的。这些土兵一向只知有头人不知有朝廷,对朝廷缺少敬畏之心。被他激起同仇敌忾之心,便被他煽动起来,说是要赶走杨帆。

    说来可笑,刘光业打的主意却是想叫牛一郎和另一个执役趁乱下手,刺死杨帆,栽脏于土兵,这一手和杨帆本打算用来对付他的手段极其相似。两位朝廷大员、堂堂奉旨钦差,要扮蛊惑仔打烂架了。

    只是,钦差巡视地方,带上一旅之师,这是个常例。刘光业刚一回城,就被杨帆三拳两脚打晕了,宋楚梦担心双方再起冲突,又把杨帆的人安排在宋家辽阔庄园的另一侧,刘光业如今还不知道杨帆那边足足有数百名的精锐禁军呢。

    (未完待续)

    第五百四十九章 来了还想走?

    宋家的宅院实在是太大了,实际上这巴江县,宋家府邸就占了半个城。宋家的人又不是都住在这里,他们的根基在山里,这里住的人少,后院儿里便空闲了大片场地。场地之大,可以跑马、可以练兵,这还只是宋家后院的一部分。

    因为这些地方没有多大用处,所以只是圈进了院墙,并未做其它处理,甚至地面都没有平整过。天长地久,上面长满了杂草,就像一片草原。刘光业带着人,此刻正在穿过这片草地。

    牛一郎走在刘光业身边,一起上草坡,他一边爬一边气喘吁吁地道:“小的都打听明白了,翻过这片草坡之后,就是杨帆的居……”

    话未说完,戛然而止。

    草坡不是很高,只是一个起伏比较大的坡面,他们还没有完全爬上草坡,视线内就出现了一团团的红,仿佛是一团团的火苗,在风中起舞,风助火势,起伏妖娆。

    刘光业心中虽然惊疑,脚下却未停顿,他继续走上两步,便看到那一团团鲜红的火苗下面,是一顶顶黑白相见的头盔,夕阳下,盔上的铜铆钉烁烁放光。

    再迈前一步,他便看见了一双双杀气腾腾的眼睛,一张张神色冷峻的面孔,皮质护颊贴在战士们脸庞的两侧,使得他们更具威严。

    刘光业有些发怔,土兵们也有些发怔,他们脚下开始迟疑了,缓缓地再上前两步,他们就看到了那泛着金属光泽的兽口吞肩,麒麟兽口,怒目圆睁,霸气凛然。

    再然后,便是那兵士们的一身铁甲,胸间围着金腹兽抱肚,系以红色麂皮绦。无数片打磨得锃亮的黄铜甲片缀成的甲身映着血色夕阳金光灿烂。

    刘光业站住了,惊愕地看着草平线上平空而现有如天兵的整齐队伍,突然甩开左右的搀扶,大步冲上坡顶,这一下,他终于看清了对方的全貌。

    矛戟如林,刀盾如潮,战裙披在宽厚的马背上,一匹匹战马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约三百余骑正成锥字形冲锋阵列排布在那儿,军容严整,无人喧哗,军威喧赫,如烈火升腾。

    刘光业失魂落魄地站在那儿,看着骑士们头顶上一簇簇火红的盔缨,心头的火苗子一寸一寸地缩了回去。

    他旁边这些土兵,如果拉进深山老林,倒是足堪一战,可是在这片大草原般的场地上,怎么跟人家打?只能是一面倒的大屠杀啊!

    马桥顶盔挂甲,肃立于阵前。

    他本来接到报信,说是刘光业带着土兵要去屠杀那些被带进宋府的谢蛮人证,马上召集兵马便去救援,谁料刚赶到一半,前方哨骑就来回报,土兵并未屠杀谢蛮,而是奔着这边来了。

    马桥立刻止住三军,原地列阵,虽然他现在摆出的是攻击阵形,其实这只是习惯使然,究竟要怎么办,他也不知道。眼下对方意图不明,毕竟这不是敌国军队,他总不能一声令下,就喝令杀人吧。

    马桥微微侧了侧身子,向身边一名小校问道:“杨钦差赶上来没有?”

    那小校答道:“卑职去报讯时,钦差刚刚入浴,一听消息马上更衣,想必就快到了。”

    马桥微微点点头,又在马上坐直了身躯:“既然如此,那就耗着吧!”

    须臾,就见数骑快马护着一辆只有伞状顶盖,如秦汉时期风格的马车远远驰来。驰到近处,只见那几匹马上坐着的正是宋楚梦、宋万游叔侄和他们刚到宋府时,接风宴上见过的几位宋家长辈。

    至于那辆秦汉古风的华盖车上坐着的却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老人看来至少年逾九旬,满脸皱纹,皮肤上有许多褐色的老年斑,这些人刚一赶到,宋楚梦和宋万游就急急下马,搀扶那老人下来。

    原来这老人是目前宋氏家族当家人中年岁最长、辈份最尊的一位。宋楚梦和宋万游听说两位钦差要在他的府上开战,吓得魂飞魄散,他们当时正向这位老祖宗请安,老祖宗闻讯,忙叫他们载着自己来了,想着以他偌大年纪,两位钦差怎么也能给他几分面子。

    刘光业站在坡上,看见宋家的人赶到,而且连他们的老祖宗都请出来了,不由暗暗松了口气。这老家伙都快活成人瑞了,有他在,杨帆怎么也不敢太过放肆,再让他难堪的。

    刘光业把手一摆,便挺起胸膛,迈着稳重的步伐向山下走去。

    输人不能输阵,何况这一番兴师问罪,有宋家的老祖宗出面,就算落了下风,杨帆也未必敢再扁他一顿。就算是官也要尊老敬老的,杨帆还能干出多么过份的事来?

    不过刘光业走出几步,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儿,扭头一看,差点连鼻子都气歪了,虽然他的鼻子已经被杨帆扇歪了。

    身后那些土兵泥胎木塑一般站在坡上,竟无一人跟他下来,就连牛一郎和另一个执役,身为御史台的人,居然也站在那儿神色犹豫、目光逡巡,不敢随他下来。刘光业恶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牛一郎二人这才不情不愿地硬着头皮跟下来。

    宋家老祖宗被搀下马车,颤巍巍地向马桥拱手,用苍老的声音唤道:“这位将军,因何在老朽家中列阵举兵啊?”

    马桥哪敢当这么大岁数的老人家一礼,这么大岁数的人,如果上了朝连皇**不用拜的,皇帝还要给他赐坐。

    马桥赶紧滚鞍落马,向老人家深施一礼,他也不便是说误听了消息,以为刘光业要对谢蛮下手,只管把事情往杨帆身上推,说道:“老人家,小将只是奉命行事。杨钦差片刻就到,究系如何,还请老人家问过我们钦差大人。”

    “我也是钦差,你身为朝廷将领,竟敢列阵与我对峙!”

    刘光业怒气冲冲地说了一句,马桥却充耳不闻,只是退了一步,按刀站在马旁。

    刘光业讪讪然,籍着向宋家老祖宗见礼,掩饰他的尴尬。

    不一会儿,杨帆打马如飞向这边赶来,他刚刚脱得光洁溜溜,跳进浴桶想洗个澡,就有士兵来报信了,匆匆擦净身子穿上衣袍便赶来了,身上倒还没有什么,头发是湿的,因此没有盘起,只是用一条布带随意挽个马尾扎在脑后。

    骏马一驰,“马尾”与马尾随风起舞,英俊潇洒之中便透出几分风流不羁的味道。

    宋家老祖宗老眼未花,眯着双眼向他一瞧,便赞道:“好一个少年,好一副英姿!”

    其实杨帆自从过了及冠便不算少年了,只是在偌大年纪的老人眼中,若说他是少年,旁人也不能说什么。

    杨帆赶到众人面前,翻身下马,宋楚梦忙上前为他引见,杨帆听说是宋氏的老族长来了,倒也不敢怠慢,先上前向老人家见过礼,这才转向刘光业,冷冷地问道:“刘御史兴师动众,意欲何为?”

    杨帆不提还好,他这一说,刘光业怒气复炽,刘光业愤怒地一指杨帆身后肃立的三百铁骑,恶声道:“你公器私用,意欲何为?”

    杨帆眉头微微一挑,道:“本官奉旨出京,这一旅之师就是本官的护卫,有人明火执仗、杀气腾腾而来,本官的侍卫起而警戒,何谓公器私用?倒是阁下,这百余名土兵,何尝不是朝廷兵马?你领着他们直扑本官居所,意欲何为?”

    刘光业指指自己肿胀的脸庞和歪掉的鼻子,大吼道:“你说我意欲何为?你说我意欲何为?杨帆,你为官不尊,殴打御史,这件事,我绝不会与你善罢甘休。”

    杨帆冷笑一声,正欲反唇相讥,宋万游忽地耸然叫道:“咦?出什么事了!叔父,你快看!”

    他大叫大嚷的向远方一指,众人闻声望去,就见暮色沉沉的天空一角,有一道浓浓的黑烟笔直升起,因为此时无风,那烟凝而不散,只是随着上升渐渐弥漫开来,变成上粗下细仿若一只棒棰似的东西,矗在半空中。

    宋楚梦脸色一变,失声道:“难道有人攻城么?怎么会有人攻城!”

    这道浓烟,是宋家仿照朝廷的烽火设置于四城的,燃烧的也是易沤浓烟的牛粪马粪。这道烽烟倒不是为了向别处报讯,而是因为巴江县城虽穷鄙简陋,地方却不小,梆子铜锣一类的东西难以起到有效的传讯效果,所以才弄了这‘日为烽烟夜作烽火’的示警讯号。

    身为宋家的当家人,宋楚梦当然明白这烽烟意味着什么。

    宋家老祖宗脸色一紧,连忙吩咐道:“楚梦,你快去瞧瞧,是意外点燃还是怎么。万游,速速召集城中丁勇,以备不测!”

    宋楚梦叔侄俩连声答应着,跳上战马飞驰而去。

    杨帆和刘光业刚刚产生对峙,谢蛮两峒三溪一十九寨的勇士便来攻城了,这等情况下,两位钦差势必不能再自相残杀,刘光业趁机下台,就想领了他的土兵退回自己居所。

    就在此时,胡元礼来了。

    胡元礼和孙宇轩把那些谢蛮少女和孩子们领到别处,留下孙宇轩照看保护,胡元礼则赶来见杨帆。

    他手里还拿着已经做好的笔录,虽然还只是记录了寥寥几人的口供,可是他们所叙述的刘光业带土兵闯进山寨,肆意掠夺财富、恣意奸淫女子,但遇反抗,立即指认对方为流人叛党,残忍杀戮的桩桩罪行已是令人怵目惊心。

    胡元礼赶到,见双方无事,这才放心,顺手就把已经做好的笔录递给了杨帆,杨帆随意翻看了几页,煞气顿时直冲泥丸。

    他原还以为那些土兵只是奉命行事,所有罪孽都在刘光业一人,如今见了这份笔录,才晓得在刘光业这个恶魔的薰染下,山坡上那百余名土兵也都变成了真正的魔鬼,犯下了无穷罪恶。

    杨帆冷冷地抬头,扫了草坡上的土兵一眼,最后一缕夕阳正映在他的眸中,血色殷殷。

    刘光业同宋家老祖宗见过礼,正要就坡下驴回转居处,杨帆森然道:“刘光业,你不能走,也走不得!”

    (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章 一个都不能少

    刘光业站住脚步,乜着杨帆道:“怎么?”

    杨帆向他一指,沉声喝道:“把他拿下!”

    刘光业惊怒道:“你敢!你我同为钦差,你凭什么拿我?”

    “就凭这个!”

    杨帆也不动怒,只从袖中缓缓抽出一卷圣旨,这些重要的东西他一直是随身带着的,方才匆忙之间也没忘记。

    杨帆把圣旨高高擎在手中,大声道:“圣上有密旨一道,授予杨某特权:监察诸道御史,发现作奸犯科、民怨深重者,可先斩后奏!”

    马桥虽然惊奇于杨帆的提前发作,却是毫不怠慢,把手一挥,两个心腹校尉便冲上前去,一把摁住了刘光业。

    刘光业又气又急,大骂道:“本官怎不知有这道密旨?杨帆!你假造圣旨,罪在欺君!”

    转眼看到牛一郎二人呆若木鸡,刘光业又骂:“你们两个蠢货,还待着干吗,快来救我!”

    杨帆道:“这两个人,一并拿下!”

    马桥又把手一挥,四个校尉冲上去,不由分说将牛一郎二人也扭住了手臂。

    宋家老祖宗见此情景,惊骇不已,连忙道:“两位钦差,两位钦差,不可伤了和气,不可伤了和气。你们两位……”

    杨帆走上前去,对他和气地道:“老人家,你们宋氏世代居住于此,乡里乡亲,如同一家,相信也不愿意自己的家乡被一个酷吏贪官搅得乌烟瘴气,民不聊生。晚辈来时路上,就听说因为刘光业的暴行,使得蛮州百姓民怨沸腾,今烽烟已起,若是有人攻城,恐怕刘光业脱不了干系。晚辈这么做,是为了平息蛮州民愤,于宋家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老人家的话,晚辈本不该不听,只是此事干系国法,还请老人家不要过问,晚辈会妥善处理此事的。”

    “这……这……”

    人老成精,宋家这位老祖宗别看年纪大了,心眼动的却一点也不慢,他可不相信同为朝廷官员,杨帆敢假冒圣旨来擒拿另一位钦差,纸包不住火,这么做早晚露馅。

    如果这圣旨是真的,那他就用不着管了。再说,刘光业在蛮州的所作所为,宋家人真的毫无怨愤?他方才作势劝解,只是摆明宋家的态度,这样的话,将来不管是杨帆一派得势,还是刘光业一派得势,都和他宋家没有关系。

    如今漂亮话已经说完了,老人家便连连叹息,一副无能为力的模样,由他的子孙们扶着,上了他的华盖轻车,径直离开了。

    宋家这些人一走,现场便只剩下杨帆的人,只是胡元礼虽是杨帆一伙,却不可能参与杨帆的机密,马桥虽然满腹疑窦,现在还是不能发问。

    草坡上的土兵见他们倚为凭仗的刘钦差叫人捉了去,又见三百禁军军容严整,一见就叫人心神摧折,哪有勇气作战,便打了退堂鼓,两个头领核计了一下,就想领着人撤退,杨帆一见他们阵容移动,马上命令道:“圈住他们,谁敢妄动,格杀勿论!”

    马桥讶然看了杨帆一眼,杨帆重重一点头。

    两人做了多年兄弟,彼此知心会意,杨帆只是点了一下头,马桥就已明了他的决心,虽然还是一头雾水,他还是马上做了决定。

    马桥把命令一下,手下令旗挥动,三百铁骑一磕马腹,缰绳轻抖,肃立如山的军阵突然动了,虽只三百人,徐动如林,却有千军万马的气势。

    片刻功夫,三百骑就由徐动变成疾驰,一人负责三丈方圆的距离,整个儿散开来,把那一片山坡团团包围,一个个骁勇的禁军骑士高擎长矛缨枪、或者刀盾互击,敲击节奏,杀气凛然。

    那些土兵惶惑地站住,阵形散乱,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时,宋万游带着几名亲兵远远驰来,一见连刘光业都被擒下了,不禁大为惊讶。

    杨帆不容他问,抢先问道:“明公,城头燃起烽烟,究系何故?”

    宋万游道:“两峒三溪共十九寨谢蛮丁勇反了,现在正在攻城。他们说……说……”

    杨帆眉头一皱,道:“说什么?明公何必吞吞吐吐?”

    宋万游也是真的恼恨刘光业给他家族带来莫大麻烦,反正此事与他无关,看模样刘光业又做了杨帆的阶下囚,便把心一横,道:“他们说,他们反,不为反朝廷,只为反钦差。还喊什么‘不杀狗钦差,便屠巴江城!’”

    杨帆眉头一皱,明知故问地道:“本钦差刚到巴江,自问不曾在本地做过任何一点天怒人怨的事情,他们为何反我?”

    宋万游尴尬地道:“这个……,钦差说笑了,巴江城里,现在又不止……不止一位钦差。”

    “哦……”

    杨帆一笑,说道:“既然这狗钦差指的不是我,那就是指他了!”

    杨帆指了指被两名士兵押着,腰都直不起来的刘光业,神色突然一正,说道:“本官刚刚看过胡御史的讯问笔录,所书罪行虽只冰山一角,可是刘光业在蛮州的所作所为,已可见一斑了!”

    杨帆道:“胡御史!”

    胡元礼拱手道:“下官在!”

    杨帆道:“情况紧急,若不及时制止,恐黔中道诸蛮之反,便成燎原之势。你马上和宋县尊上城楼安抚城下百姓,告诉他们,刘光业在蛮州所犯的罪行,他们所受的委屈,皇上圣明,已然知晓,特派钦差大臣前来处理。叫他们停止攻城,一时三刻之内,我们一定给他们一个交待!”

    胡元礼怔了怔,应道:“是!”旋即又压低声音,道:“杨郎中,虽有圣旨,谨慎从事!”

    杨帆启齿一笑,也低声应道“胡兄放心,杨某省得,先安抚了城外的乱民再说,否则真要生起大乱,你我难辞其咎!”

    胡元礼深以为然,点头道:“是!我这就与宋县尊同去!”

    宋万游犹犹豫豫还拿不定主意,已被胡元礼扯着,骑马离开了。

    这时,马桥才凑近杨帆,低声道:“你怎又改了主意!”

    杨帆沉着脸道:“因为,我原想杀的,只是刘光业一人!”

    马桥一惊,道:“那现在?”

    杨帆缓缓扬眸,向山坡上聚成一团的土兵们冷肃地一扫。

    马桥倒抽一口冷气!

    ※※※※※※※※※※※※※※※※※※※※※※※※※孙宇轩把那些童子和少女带离原处,避到一片草坡下,像只护雏的老母鸡般独自守在外侧,不安地走来走去。

    胡菲姑娘走过来,担心地道:“那个狗钦差气势汹汹的,是去杀杨钦差的么,他……他要是杀了杨钦差,会不会调转头来就杀我们灭口?”

    孙宇轩“嗤”了一声道:“就他?他能杀得了瘟郎中才怪,杨帆那小子岂是善茬儿。只要杨帆不死,又岂会坐视他来杀你们。”

    胡菲“喔”了一声,道:“这个杨钦差,很厉害么?”

    孙宇轩脱口道:“那当然,在我们刑部他是蝎子拉屎独一……,咳咳!当然啦,他虽然厉害,我也不差。只不过这次出京,他是正使,规矩摆在那儿,我不便擅自出头作主罢了。”

    胡菲听了两眼发亮,兴奋地道:“那……狗钦差去找他的麻烦,他会不会一刀把狗钦差宰了?我看他脾气大的很呢。”

    孙宇轩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那怎么可能,你想的太简单了。刘光业好歹也是一位御史,怎能说杀就杀。杨帆打他一顿可以,想杀人,他是承担不起这个后果的。不过你不用担心,那刘光业犯下如此恶行,我回京后,一定会替你们上奏皇帝,弹劾于他的!”

    孙宇轩舔舔嘴唇,忍不住又问:“那啥……刚才的询问被打断了,我的问题还没问完。你……咳咳,有心上人了么?”

    胡菲听了他的话又好气又好笑,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念念不忘这个问题?不过转念想想,她不过是山寨一蛮女,这个从大周京城里来的汉人大官居然对她如此痴迷,不觉又有些得意与感动。

    一句话儿冲到嘴边,忽又被她硬生生咽了回去,只向孙宇轩调皮地一笑,妩媚地道:“心上人呀……,你猜!”

    孙宇轩酸溜溜地道:“姑娘冰肌雪肤,玉软云娇,天姿灵秀,仙材卓荦,岂能没有倾慕者,想必……早就有了心上人了吧?”

    听了他这么多的溢美之辞,胡菲姑娘有点不好意思了,羞羞答答地低下头,轻声道:“人家哪有你说的这么好?”

    孙宇轩急了:“那你究竟有没有心上人呐?”

    “孙郎中,孙郎中!”

    被他派去探讯儿的一个书吏提着袍袂,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回来,气喘吁吁地道:“孙郎中,我……我找到杨郎中了。”

    孙宇轩一喜,看看那人身后,并无一兵一卒随来,不由怒道:“不是叫你禀明杨郎中,派些兵丁保护人证么?”

    那人站定了身子,喘息着道:“不……不用派人来了,那百余名土兵被……被砍死好几十个,剩下的不敢反抗,全……全被捆了,连……连刘钦差都被五花大绑地押走了,说是……说是要公开处斩,以息民愤!”

    “啊?”

    孙宇轩听的直起了眼睛,失声道:“杀头?”

    胡菲瞟了他一眼,小声道:“我看这位杨钦差比你说的要厉害许多呀!”

    孙宇轩马上挺起胸膛,正色道:“姑娘有所不知,孙某身为副使,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而矣。若我是正使,一样会毫不犹豫地砍了刘光业的狗头!”

    一句话说完,他便攥住那书吏的手腕,把他拖出老远,紧张地问道:“杨郎中真要杀刘光业,不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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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一章 你敢?你真的敢!

    巴江县城的城墙并不高,低矮的城墙,一些夯土处已经出现了裂缝,一段段城墙上长满了杂草,持着梭枪竹箭的壮丁在城头上跑来跑去,神色十分紧张。

    此时天色已经全黑,放眼望去,城外漫山遍野都是火把,如满天繁星。城墙下燃着几大堆篝火,还有人不断拖来整棵砍下的大树充作木材投进火堆,火苗子几乎窜到城头那么高,热力更是烘得城头一大片地方无法站人。

    城上城下,一片通明。

    两峒三溪十九寨的苗人对杨帆是完全相信的。苗人性情直爽,他们一旦相信了一个朋友,就绝不会轻易怀疑朋友的用心。他们相信棵蛮族长,所以对这位族长赠送狼牙项链的杨帆便也深信不疑。

    那项链并不是落在谁手里都能成为信物的,棵蛮族长在把它送人之前,早在上面镌刻了一些外人看不懂的暗记,这些暗记与谢蛮族的一些暗记是相通的,只有他们精通本族文字的巫师或酋长才能看明白那些暗记,从而确认持有者是否就是被赠予者。

    杨帆确是被赠予者,所以他的为人就值得信任。

    可是自从城头喊话,叫他们暂停攻城,必会给予他们一个交待开始,已经隔了很长时间了,城上再没有别的表示,也始终不见杨帆出现,城下的人开始沉不住气了。

    他们与杨帆原来商定的是打进城去,趁乱袭扰一番,制造足够的声势,然后天明前撤离,接下来的事交给杨帆。如今的变故并不是杨帆事先与他们约定的,杨帆又始终没有出现,众头领不禁生疑:“这真的是出自于杨帆的主张还是宋家的诡计,他们意图拖延到天明么?”

    几位峒主、溪主和寨主聚在一起研究了一下,大部分人都决定不再等了,如果城上没有进一步表示,那就继续攻城。

    其中尤以胡菲姑娘的父亲态度最为激烈,他家里四个儿子,就这么一个姑娘,一个家庭儿子多了,女儿便成了心肝宝贝,女儿被抓进城去,落在那些禽兽兵手中,如果不及时救出来,天知道她会遭遇多么难以想像的悲惨下场,作为父亲,真比谁都着急。

    他带来的两个儿子,也就是胡菲姑娘的两位兄长,也是手持苗刀,杀气腾腾,不断蛊惑各位头人赞成他老爹的意见。

    主持会议的两峒峒主也沉不住气了,他把一根用来拨弄火堆的木棍一撅两断,厉声道:“不理会他们了,攻城!”

    号令一下,城下的呐喊厮杀声便此起彼伏地响起来,在静谧的夜空下格外清晰。

    黑压压的夜色中,一具具简易云梯被抬了出来,等赶到城下时,已被火堆照得清清楚楚。他们有意利用巨大的火堆所产生的向上翻腾的热浪,使得此处城头无法站人,并选择这些地方用以攀登,但他们的动作也就因此容易被人看见了。

    城下,一枝枝竹箭向城上飞去,城上的人也后退了一段距离,避开汹涌的热浪,将一枝枝竹箭抛射下来。

    箭雨泼下来的时候,攻城的勇士已经举起了藤盾,这种竹箭轻飘飘的穿透力不强,全凭上面淬炼的毒药伤人,藤盾完全挡得住。

    宋楚梦穿着一身藤甲,紧张地守在城上,城池一旦攻破,损失的可是他宋家的财产和安全,宋家有几位长辈都住在城里,尤其是宋家老祖宗为了治病也搬来了此处,虽然攻城的谢蛮口口声声只诛狗钦差,可谁知他们一旦攻进城来,会不会失去控制。

    自从他转达了杨帆的意思之后,攻城停止了,宋楚梦心中很是松了口气,可是左等右等不见杨帆赶来,眼见安抚无效,谢蛮又要攻城,宋楚梦的心都揪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群人从运兵道飞也似的冲上城头,二话不说就把手中提着的东西掷下了城墙。

    “嗵嗵嗵!”

    数十颗圆乎乎的东西摔到城墙下,骨噜噜地滚出好远,城下的谢蛮勇士只道城上抛下了什么厉害的秘密武器,急忙举盾戒备,可是半晌也没发生什么事,他们稍稍移开藤盾定睛望去,熊熊火光下才看清城头掷下的是一颗颗人头。

    谢蛮武士有些发怔,他们还没有攻上城去,也就是说,他们没有人被俘虏,也没有尸体遗在城头,那这人头是哪儿来的?

    “女儿啊!菲菲!我的菲菲!”

    老胡最先反应过来,老泪纵横地扔了盾牌,扑上前去捡起了一颗人头,老胡捧头在手就着火光一看,是个满脸暗疮的一个男人,老胡顺手把人头一扔,再捡起一颗,这人一口的黄板牙,牙缝里还塞着一片菜叶,也不是!

    胡菲的两个哥哥也疯了,丢了刀枪扑上去逐颗地认着人头,认了一会儿,胡老大突然反应过来,叫道:“不对呀,咱们寨子里被带走的人不是阿娅(女孩)就是得苟(儿童),这些人头怎么都是成年的汉子,而且……一个也不认识啊。”

    胡老二一听用力拍了一下脑袋,附和道:“对啊!阿爹,此事必有蹊跷!”

    老胡回过味儿来,仰头向城上看去。

    就在此时,城头打出了无数的灯笼火把,本来城头就被巨大的篝火堆照的通明,只是篝火燃烧的地方热浪上冲,实在站不住人,上面的人只能在热浪喷涌不到的地方露面,那里光线要暗一些,这回城头也打起火把便亮如白昼了。

    “城下的谢蛮兄弟们,本官是钦差杨帆!”

    一个清朗悠扬的声音在城头响起,城下的谢蛮勇士纷纷抬头看去,就见一人立在城墙上,被数枝火把照耀着,未等城下骚乱再起,那声音又赶紧道:“我这个钦差,并不是你们要杀的那个钦差,你们要杀的那个人,在这里!”

    毕竟知道他是棵蛮所信任的朋友,并且与谢蛮有密约的仅限于几位首领,普通的谢蛮并不知道他的身分,他若不赶快说明,怕是要替刘光业被人问候无数声祖宗,再伴以瓢泼大雨般的冷箭了。

    杨帆用手一指,刘光业便被人押上了城头,站在城墙上,五花大绑。也幸亏他是五花大绑的,那些弓箭手乍见如此情景,晓得必有变故,便凝而不发了。

    可是那些家中有女子被刘光业带去的土兵奸污的,家中有财物被他们掳夺的、房屋被他们焚毁的、因为拒绝交出与他们亲如一家的流人或者抵抗掳夺奸淫而被杀死亲人的,却是两眼赤红,恨不得立刻扑上城头,把刘光业活活咬死。

    总算各部头人一见这般情形,晓得变故是因杨帆而起,急忙约束着部下,才没有发生人如蚁附、前赴后继,只为一个爷们的壮观景象。

    杨帆也清楚此时此刻不能按部就班地打官腔,得特事特办,具体的事情得等城下谢蛮的情绪安定下来再说,因此马上提高声音又道:“刘光业在蛮州的所作所为,朝廷已经知道了。此人秉天子旨意而来,悖天子旨意行事,罪大恶极,理当诛杀!”

    刘光业被反绑双手,嘴里塞了两个核桃,撑得根本合不拢嘴也说不了话,只能用无限怨毒的目光瞪着杨帆。

    杨帆转身看向刘光业,戟指喝道:“刘光业,以你所作所为,立杀、决杀、不可留!本钦差奉天子令谕,斩杀罪臣刘光业,动手!”

    刘光业的瞳孔蓦地放大,他口不能言,眼中却分明问出了他最想说的一句话:“你敢?你真的敢!”

    回答他的是一口雪亮的钢刀,钢刀一挥,一腔子热血便“噗”地一声喷上半空,一颗人头摔到城下的泥地上。

    一个大胆的谢蛮勇士跑到城下拾起那颗人头,又一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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