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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醉枕江山第103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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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左右的村寨并非同族。www.6zzw.com

    杨帆听明白它的具体位置后,知道这处山寨虽然孤立无援,可一旦弃守反而更加危险,也不能再劝他们离开了。同时,获悉这寨中百姓本与自己同为华夏一族,其中甚至还有姓杨的人,便更起了维护之心。

    薰儿向他说明情况后,这才问道:“为何要迁走?你不是已经退了兵么?”

    杨帆道:“没错!这些兵是姚州兵,他们不敢担上莫大的干系贸然攻山,那就只能退却了。可我拿不准黄景容会怎么决定。”

    薰儿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瞅定了杨帆,奇怪地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杨帆沉声道:“也许,他会按我说的收兵罢战,派人来和谈。也许,下一次来的兵马会更多。”

    薰儿咬着薄薄的红唇,乜着他道:“你唬我?他就不怕我一怒之下杀了你么?”

    杨帆苦笑道:“我跟他一向不合,他恨不得除我而后快,你要杀我,恐怕正合他意。”

    薰儿纳罕地道:“他敢这么做?他不怕激怒你们的皇帝陛下?”

    杨帆摇头道:“薰儿姑娘,皇帝管理的江山比你阿爹管理的领土要大一万倍,你阿爹手下或许有十几位头人,而且他们随时可以见到土司。而皇帝手下的官员却有数万人,他们大部分一辈子都只能守在皇帝指定由他治理的土地上,没有圣旨根本不可以到别的地方去,更不要说见到皇帝了。

    而皇帝,永远住在一座城那么大的宫殿里,她所知道的一切,都是她的臣子们告诉她的,而不是她亲眼看到、亲耳听到的,如果我死在这里,皇帝听到的一定是黄景容想要告诉她的一番话,那时不但黄景容不会受到惩罚,说不定还会升官。”

    薰儿瞪大眼睛看着他,有些难以理解他说的话,过了半晌她才摇摇头道:“我想不通,我父亲手下的头人里面,也曾有过阳奉阴违不太听话的,被我父亲发现后惩治了。可即便是那样的人,也不可能有这么大的胆子。”

    杨帆道:“这件事你当然不明白,现在也没有时间让你慢慢明白了。你既然是代表你父亲来到这儿的,你现在只有两件事需要马上去做!”

    薰儿诧异地道:“我要做什么?”

    杨帆道:“第一件事,你要马上派人去找你的父亲,把这里的情况告诉他,叫他分兵来救。同时,把我在这里的消息也告诉他,你对他说,如果真的激怒了朝廷,对他没有半点好处,叫他马上同我和谈。

    唉!其实最好的办法,是你送我过去,估计你是不肯的,而且,现在真让我走,我也不放心,如果我去见你的父亲,你和这寨子里的人却被一网打尽,我和令尊怕也没什么好谈的了。”

    薰儿装作没有听见他后半段话,又问:“那第二件事是什么?”

    杨帆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道:“我刚才那番话白说了?备战!当然是备战!寨墙要垒高一些,容易倒坍的地方要加固一下,你们的寨子里没有水源,要趁着他们退兵,赶紧多背些水来以备坚守。

    还有,得制造些守城的器械!如果黄景源铁了心想让我死在这儿,他是不敢派来援的朝廷官兵的,所能动用的只能是文皓和云轩的土兵,可是这些土兵人数多了,你们这么低矮的寨墙怕也不易抵挡。”

    杨帆被她捆在那儿,双手还反缚在身后,明明是个阶下囚,侃侃而谈的却似成了她的军师,薰儿也不恼,听他说的有理,马上从善如流,依照他的吩咐安排起来。

    薰儿派了几个骑术好的寨丁离开山寨,抄小道离开去找薰期土司,把这里的情况和有位钦差意图同他和谈的消息速速报上去。然后又让村中老幼妇孺背起竹篓下山挑水,青壮的汉子则负责加固寨墙。

    杨帆倒缚着双手一直跟在薰儿身边,这座山寨实在是没有打过什么激烈的攻防战,寨子里的人根本没有这方面的知识,在薰儿和高青山的指挥下,山寨里的人做事很认真,可是他们忙得满头大汗,偏偏忙不到点子上……

    杨帆实在忍无可忍了,不禁跟在薰儿身边,她走到哪里,杨帆就吐槽到哪里,薰儿只要听他吐槽的有理,便马上改正,杨帆对于安营扎寨、城池防守方面的知识虽只是半瓶醋,可是对这个作战技巧极度原始的寨子来说却已是高明之极。

    杨帆一路吐槽,越说越顺溜,直说得唾沫横飞。

    薰儿忽地转过身来,瞪着他道:“你来!”

    杨帆一怔,道:“什么我来?”

    薰儿悻悻地道:“既然你这么本事,当然是你来指挥如何加固城池、如何加强防御。”

    杨帆向她扭转了扭身子,道:“你想让我替你参谋军事,至少也该先替我解开绳索吧?”

    薰儿吐了吐舌头,失声道:“啊!我忘了。来人呐,替他解开绳子。”

    杨帆瞪着她,不敢置信地道:“你……一直不解开我的绳子,不是因为不信任我,而是因为……你忘了?”

    薰儿理直气壮地道:“不可以吗?”

    (未完待续)

    第五百二十六章 备战

    杨帆叫寨里的人就地取材,在土石的寨墙上用一端削尖的木头夯进去再竖成一道坚固的木墙,利用长短木搭配出来的豁口作为箭垛,以避免身体全部暴露在对方的攻击范围之中。

    寨前那些可以用来掩蔽身体的巨石全部寨丁们推到了山沟里,山寨两侧可以充作掩蔽的树木统统砍倒,拖进寨子,正好充作建筑寨墙和掩体的材料。杨帆又让他们在掩体旁堆了沙土以备灭火之用。

    杨帆还教他们用竹子和韧木制成简单的抛石机。

    两根长竹,在一端系上网兜,另一端固定在地上,系网兜的这一端架在一个支架上,用一条固定在地上的绳索勒紧竹竿的顶端,使它向下弯曲,网兜里放好石头后,只消一个妇人用木棍把绳索向外一扳,两根竹子就可以把网兜中的石块倾泻而出。

    它的缺点是易损坏,而且抛掷的石块不大,射程也不远,但是优点是制作简单,而且他们是守城一方,也不需要抛射笨重的大石头,一堆拳头大小的石头正好,打击面够大,而且足以致命。

    寨子里的人也有一些简单而有效的防御手段,他们从山林里弄来了许多蒺藜,抛洒得山坡上到处都是,这种蔓生草本植物的果实外壳有三角形的刺,一般的布靴也能扎透,而文皓的土兵大部分都是赤脚,要清理这些蒺藜,还要抵防寨上射下的冷箭可不容易。

    直通大门的道路上没有铺洒这些东西,一来背水的妇孺老幼还在往返不息,需要有条通过的路径,二来只留出这么一条道路,对进攻一方的用处不大,他们无法通过这种弯曲迂回的山间小道集中兵力攻打山寨。

    杨帆趴在寨墙上试了试风向,又向高青山问了几句,了解了一下这山中平时的风向变化,便叫人去准备牛马粪便、杂草再佐以山间采来的一些有毒植物,制作了一些简单的毒烟弹,风向合适的时候,这东西也能给敌人制造不小的麻烦。

    此外,考虑到城寨一旦被攻破,整个寨子里就是完全的不设防状态,杨帆又叫人根据倚山渐高的地势,在比较险要的地方用木桩打下了第二道“寨墙”,这样一旦寨子失守,也不至于马上任人渔肉,他们可以退到第二道掩体后继续做战。

    无论是一座城池还是一座山寨,最薄弱的地方必然是大门,河白寨子的寨门简陋到了根本就是一道栅栏,防君子不防小人的一种象征性存在,临时安置悬门或者吊桥都来不及了,杨帆就叫人在寨门里边用土石堆垒成了一座瓮城。

    瓮城一向都是建在城外的,可是他们这寨墙上没有充足的火力支援,所建的瓮城又比较简单,建在外面很容易被攻破,杨帆灵机一动,就把瓮城挪到了寨内,籍由这座瓮城,使得一入寨门便狭窄不堪,对方不易展开大规模兵力进攻,而翁城之上的守军却可以居高临下大量杀伤敌人。

    随着杨帆的指点,山寨渐渐被改变了,虽然看着怪模怪样的,却渐渐有了一种武装到牙齿的凛凛杀气。在一位真正的军事统帅眼中,杨帆这些举措只能算是半吊子,但是看在这些淳朴的山民眼中,杨帆简直就是点铁成金的军神再世了。

    谁能想到只是用了一些石头、木头和沙土,经过一番简单的改造,原本不堪一击的山寨就能拥有这么大的杀伤力和防御力?薰儿姑娘背着小手巡视着一点点变了样子的山寨,嘴里不说,看向杨帆的眼睛却已红心闪闪。

    寨墙的加固和改造是最重要的事,临近黄昏的时候,大体就已成形了,但是杨帆设计的这座瓮城虽然简陋到不能再简陋,大概只要打上两仗或者下一场大暴雨就能报废,建造起来仍旧不能一蹴而就,要挑灯夜战才能在敌人抵达之前完成。

    “姑娘,小心些!”

    杨帆正在寨门处指点着,忽然看见一位背水的姑娘被修建瓮城时掉在地上的一块土坷垃绊了一下,身子向前一栽,险险跌倒在地。水篓中的水哗地一下泼在她的肩上。

    杨帆见状,急忙抢前一步,伸手抓她手臂,杨帆明明抓住了那位姑娘的衣袖,谁知却一把抓了个空,杨帆心中一怔,动作却是没有丝毫迟疑,赶紧再上一步,扣住了她肩上的水篓。

    “谢谢你,我没事!”

    姑娘向他笑了笑,便赶紧敛了眉眼,低声道谢。

    她的气色很不好,脸色苍白,气色灰败,唇上没有一点血色,显得特别憔悴。

    杨帆看着她的样子有些面熟,仔细看看,忽然想了起来,忍不住叫道:“啊!是你!”

    原来,这位姑娘正是那天背着水篓喂他喝水的那位姑娘。

    那天的她神采飞扬,晕红的脸颊像天边的晚霞,眸中羞涩的目光像潋滟的江水,而今天的她……从水篓中泼出的水湿透了她的衣裳,肩头慢慢渗出殷红的血迹。

    “涟新,涟新,你怎么了。”

    一个背着水走到寨门外的姑娘看到眼前这一幕,连忙飞奔过来,水从她肩后的水篓里跳跃出来,扑洒了一地。

    “涟新!”

    那个姑娘扶住了她,涟新抿着嘴唇勉强一笑,低声道:“我没事,快走吧,多储些水。”说着挣开她的手便匆匆离去,似乎不想在杨帆面前站的太久。

    杨帆看了看刚刚赶到的这位姑娘,正是今天在厅屋中给高青山倒水的那个女孩。杨帆问道:“姑娘,我前几日看见她……涟新姑娘的时候还好好的,她这是怎么了?”

    那位姑娘听了眼圈一红,她知道寨子里现在有这么大的变化全是因为杨帆,这个人同姚州那些人不同,虽然他们来自同一个地方,却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所以没有瞒他。

    姑娘哽咽着道:“前几天,文土司的兵冲进我们的寨子,到处杀人放火。我被阿爹藏在石磨后面的柴草堆里,吓得不敢出去。我看到有个畜牲追赶涟新,撕扯她的衣服。涟新拼死反抗,被他一刀砍断了手臂,那个畜牲……”

    她的眼泪突然像泉水般涌出来:“涟新已经痛的晕死过去,那个畜牲还不放过她,他撕扯掉涟新的衣裳,把她强暴了!”

    她拾起袖子擦擦眼角,仇恨地道:“我听见有人喊他小头人,还有人叫他谢传风!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他,这个仇,我们一定要报的!”

    “谢传风!”

    杨帆微微眯起了眼睛,眼中射出刀锋一般锐利的光:“他是文土司的人?我记住了!你告诉涟新姑娘,一水之恩,杨某会用那个人的血来报!”

    姑娘抬起泪眼,有些惊讶地看着他,高青山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到他面前,对那位姑娘道:“叫涟新不要挑水了,她的身子还虚着,你看着她些。”姑娘答应一声,向涟新追去。

    高青山望着她们远去的背影,低沉的声音在胸膛里像殷殷的闷雷:“我已经打听过了,那个姓谢的因为有头人‘根根’,所以做了小头人,他就在都督府里做事,还有官职在身,是个从八品下的参军事!”

    杨帆知道头人“根根”是什么意思。大头人或者二头人与百姓家的女人有染,却又没有纳其为妻妾,这个女子嫁的是寻常百姓,但是因为孩子的生父是头人,也就是有头人“根根”,便会成为小头人。

    杨帆一字一句地道:“我保证,他会死!”

    一个正值花季的美丽女子,突然被人砍去一支胳膊,又被人玷污了清白的身子,那是多么巨大的痛苦。杨帆一直痛恨御史台的那班人所做的丧尽天良的事,但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恨过,那是一种切肤之痛,仿佛那位涟新姑娘就是他的骨肉亲人。

    高青山收回目光,回头看了他一眼,沉声道:“这个人的命,是我的!”

    杨帆没有与他理论,只是问道:“这位姑娘家里还有什么人?”

    高青山浓黑的眉毛微微一扬,问道:“怎么?”

    杨帆道:“如果她在寨子里已经没有亲人,等姚州事态平息以后,或者……我可以带她去洛阳。”

    高青山炯炯的目光盯着他,沉声道:“你要娶她为妻?”

    杨帆道:“我已经有了妻子。”

    高青山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带着些讥诮的味道:“她不需要同情,寨子里的每个人都会照顾她。”

    杨帆低声道:“也许,换个环境对她来说要好过一点……”

    高青山有些疑惑,微一转念才明白过来,淡淡地答道:“我们的祖先虽然也是华人,但是我们没有你们那么愚腐!她受到凌辱,那不是她的错,没有人敢用这个理由去羞辱她,尤其是男人,因为没有保护好女人,该感到屈辱的是我们男人!”

    他霍然转过身去,走出两步突又回头,目光莹然:“我很感谢你的好意,不过,我再说一遍,那个姓谢的,他的命,是我的!”

    杨帆皱了皱眉,对高青山道:“我要杀他或许不难。但你……并不容易。”

    “我知道!”

    高青山高高地昂起头,沉声道:“但是这是我的责任!因为,我是她的亲哥哥!”

    高青山迈着大步走开了,杨帆望着他厚重如山的背影,久久方转向那座正在建造中的瓮城。

    他费尽心思地把这座山寨打造成一座堡垒,是因为他知道这是促使和谈可以进行的一个保障,河白寨子千余口人如果出了事,将会激怒白蛮部落,如果薰儿出了意外,更会彻底关闭谈判的大门。

    他这么做,也是为了自己的安全,因为如果黄景容敢否认他是钦差,那么黄景容就必须不惜一切地要他死。

    但是现在,杨帆就是很单纯地想要把这座寨子打造成一座杀人的利器,不是为了谈判的成功,也不是为了保障自身的安全,就是很单纯的想要杀人,他有一种杀人的冲动!

    (未完待续)

    第五百二十七章 一夫当关

    寨丁们挑灯夜战,各种简陋的工事在午夜时分终于全部建成,虽然这些工事都是用土木砂石因陋就简建成的简易工事,不能保存良久,也禁不起几次战斗的践踏,但是亲手把它筑造完成的山民们清楚,它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它可以减少在攻防战中己方一倍以上的伤亡,至少给攻打山寨的一方制造两倍以上的伤害,有了这些简易的工事,哪怕再减下三分之一以上的防守人员,其余人员所能起到的作用也比原来的防守力量更加强大。

    这一次的工事因陋就简,其坚固性和杀伤力会大受影响,但是学到了这些东西的建造方法和使用方法,他们以后尽可以慢慢来改造他们的山寨,把他们的寨子打造成一座不容侵犯的山城。

    山寨里的人性情朴实而直爽,杨帆的本领很容易就赢得了他们的敬重,杨帆也用他的实际行动获得了山民们的信任,他们相信这个钦差是站在他们一边的,杨帆现在可以在山寨中随意行动,没有人再跟在后面监视他,见到他的人都会毕恭毕敬地给他让路,行礼。

    杨帆后半夜才睡下,睡的时间不久,大概三个多时辰,当他醒来时天色阴沉沉的,山寨里没有什么计时工具,天上又没有太阳,不知道此时是什么时辰。

    因为阴天,大雾弥漫了林间和寨子,从寨上向下望去,三十丈开完就完全不见人影了,就算十丈以内看到的人也是影影绰绰的。

    “看这样子,午后怕要下大雨,他们应该不会来了吧?”

    薰儿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趴在杨帆身边,探头探脑地观察着山下说。

    她还是穿着那身不合时宜的盔甲,古朴的就象从地底下挖出来的一具兵马俑。不过,这具俑是鲜活的,美丽的,充满了青春的活力。

    她的脸上没有敷粉,肌理却似玉一般细腻白润,脸蛋上还有几滴晶莹的水珠,大概刚刚洗过脸。鲜艳的唇瓣、瓠犀般洁白整齐的牙齿……因为就在身侧,杨帆还能注意到,她颊上有两个浅浅的酒涡儿,虽然比自己的要浅些,看着却比自己可爱多了。

    杨帆欣赏地看了一眼这位身着戎装的小美女,又把目光投向山下,说道:“这可不好说!再等等看吧,如果他肯派信使来,那就没事了。否则的话,就算天上下刀子,他也会来,会派大军来,因为我活着,他就会不安!”

    薰儿歪着头想想,蹙起远山似的弯弯细眉,恍然大悟地道:“本来我挺感激你对寨子的帮助,可是听你这么一说,似乎你要是不在寨子里,我这儿反而不会受到严重的打击了?那不就是说……这场祸事是你招来的?”

    杨帆当然不肯承认自己是扫把星,他马上严辞否认:“话可不能这么说,他们派兵来时,可不知道我在山上。而且,是你把我推出去的,要不然……”

    杨帆正想再摆几条有力的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迷雾中突然传出一些尖厉的呼喊声,杨帆神色一紧,急忙伏在掩体上向山下观望,沉声道:“恐怕是来了。”

    薰儿也趴到他的旁边,抻着细白的颈子,一双杏眼张得老大,可惜迷雾重重,什么都看不见。

    片刻之后,呼喊声更近了,呼喊的声音语速很快,音节也古怪,杨帆听不懂。

    薰儿讶然道:“是呼救的声音!咦?好象是棵蛮部落的人……”

    话犹未了,迷雾中就出现了许多隐隐绰绰的身影,他们正向山寨方向跑来,只跑出不远,就痛呼连连,纷纷仆倒在地。高青山从寨墙上站起来,拢起嘴巴用同样的古怪语言向山下呼喊起来。

    看来他是在告诉山下的人山坡上撒了蒺藜,叫他们沿着山道跑,果然,山下的人迅速收拢起来,沿着山道向上跑来。

    山道不是笔直一条,而是沿着山势弯弯曲曲的一条道路,可是两侧草丛中布满了蒺藜,虽然后面似乎有追兵越来越近,他们还是只能沿着弯曲的山道向上奔跑。其中有些人已经被蒺藜扎伤,由别人扶着,一瘸一拐的跑的很辛苦。

    这时,后边的大雾中出现了许多高头大马的影子,那些人追的很快,于是摔下马的速度也就够快,马踏蒺藜丛,蒺藜扎伤马腿,疼得那马嘶吼乱蹦,马上的骑士坐不住,纷纷掉下马去,结果一屁股坐到蒺藜上,疼得更是大叫不止。

    逃在前面的人越来越近了,稀薄的晨雾中,杨帆已经能够看清他们的模样。他们有的披着虎皮、羊皮,有的穿着很古怪的贴身的衣袍,赤裸着黝黑的手臂、大腿,手中拿着叉子、长矛等武器。

    在他们之中,很少看见刀具,即便是叉矛一类的武器也少有铁制,很多都是用兽骨磨成的或者质地坚硬的木材制成的。杨帆还发现这些人中男少女多,女人至少是男人的数倍。

    那些男人持着简陋的猎弓,领着许多半大不大的孩子,有的男人背上和前胸还背着襁褓中的娃娃,拼命地向前奔跑,偶尔还会匆忙回头,搭弓一箭,那轻飘飘的竹箭飞进白雾,也不知道伤着人没有。

    断后的是女人,她们拿着木叉骨矛等极为原始的武器,拼命阻挡着追兵,追兵已经发现了山坡上的蹊跷,开始收拢兵马,沿着山道追来,断后的女人们不断地倒在锋利的马刀下,追兵常常一刀下去,便矛折人死,尸首分离,可是那些女人却毫无惧意,她们依然竭尽所能地用自己的生命阻挡着追兵,为男人和孩子们争取着一线生机。

    寨子上并没有人唾骂那些逃命的男人无耻,他们已经知道这个部落是距河白寨子十多里远的棵蛮寨子的百姓。

    棵蛮寨子是乌蛮的一个小部落,整个蛮族的文化程度参差不齐,并不平均。他们从原始社会形态一直到近似于中原王朝现在的封建社会的形态都有,白蛮比乌蛮先进文明,乌蛮内部也有差异,有的部落比较先进,有的部落极度原始。

    棵蛮部落就是一个近似于原始社会的部落,这个部落居住在山林中,在树上筑巢或者以山洞为屋,以兽皮为衣或者用一种特殊的树皮揉制衣服。不晓得因何缘故,这个部落一直以来就是男少女多,男女比例相差极大,所以一般五到十个女人才能共同拥有一个丈夫。

    因此,她们的丈夫唯一的事情就是带孩子。妻子们出去狩猎、采摘、寻觅食物的时候,他们就拿着猎弓守护家园和孩子,防止野兽侵入。

    这样的部落里,部落事务是由女人们主持的,在这样的部落里,男女社会地位是完全颠倒过来的,你要享有多大的社会权利,就得承担多大的社会义务,作战这种事自然就是女人们的责任。

    像河白部落,一旦发生战争,寨中勇士们理所当然地要冲锋在前,保护他们的女人、老人和孩子,在棵蛮这样的女性社会里,自然就是由女战士来保护男人、老人和孩子。

    杨帆业已知道蛮族有各种稀奇古怪的部落,看到他们男人逃跑在前,女人拼死掩护的情景,他也大致猜到了这个部落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模式,可他依旧无法接受,眼看着那些拿着简陋武器的女人一个个被凶悍的骑兵切菜劈瓜一般砍死,他无法无动于衷。

    “打开寨门,放他们进来!”

    “弓箭手两侧掩护,追兵近了就射!”

    杨帆不假思索地下达了两条命令,薰儿也不假思索地当起了他的传令兵。

    昨天给他当了一天的传令兵,薰儿姑娘已经习惯了。

    薰儿大声下达了命令,扭回头来一看,本来趴在身畔的杨帆已经不见了踪影,薰儿大惊,霍然站起,左右看看,茫然自语道:“人呢?”

    寨门已经经过了加固,上面钉了很多横向朝外的尖木桩,看着就像竖起来的两扇钉板,得到薰儿的命令之后,寨丁们搬开顶门的木柱,将横七竖八加固了好几层的厚重木门拉开,将逃命的棵蛮部落百姓放了进来。

    哭喊着的孩子们在父亲的带领下逃进了寨门,他们至少有数百人,还在络绎不绝地向寨门里冲,薰儿不能见死不救,又怕追兵趁机冲进寨门,攥着那柄铎鞘,她的掌心里已全是冷汗,也顾不得寻找杨帆的下落了。

    文皓手下大将韩霜骑在马上,掌中一口锋利的马刀左劈右砍,一个个棵蛮女人在他刀下断臂枭首,杀得他兴奋不已,眼看前边距寨门只有十余丈距离了,而寨门正开着,韩霜更加兴奋,扬刀大喊道:“杀进寨去!”

    说罢双腿一挟马腹,不再纠缠那些且战且退的棵蛮女子,而是直向寨门冲去。

    一步,两步,三步……马速奇快,十几丈的距离顷刻便至,前方老人、孩子还在踉跄入城,韩霜急于提马冲城,并未注意这些难民冲到寨门处时,就像迎面遇到一块巨石的水流,自动地绕向两边,因为这人流乍分又合,韩霜竟未察觉丝毫异处,直到他冲至近前。

    韩霜冲到近前,才发现寨门下站着一个人。

    那个人笔直地站在那儿,就像一杆锐利的长枪,他的手中也提着一杆枪,右手背在他的身后,枪在手中,也就斜置于身后。

    秃枪白杆、无缨、枪刃如剑!

    (未完待续)

    第五百二十八章 谁与争锋

    韩霜策马急奔,风驰电掣,当他看到杨帆的时候,马已冲到杨帆近前。

    韩霜看到杨帆的时候并没有勒马,反而一踹马蹬,加快了速度,右手高掣的马刀同时划着一道炫目的弧线向杨帆当头劈去。

    人借马势,除非杨帆的枪是铁铸的,否则就是一个枪折人亡的结局。

    杨帆枪一般站在寨门下,看着韩霜人马合一,向他猛冲过来,手中举着血光隐现的长刀。这口刀一路冲杀过来,仅杨帆所见,就已收割了十多条人命。

    杨帆肩一沉,腿一迈,站了一个弓步桩,长枪仿佛毒蛇的舌信一般从他肋下穿出来,当枪尖攸然指向韩霜的胸口时,他已变成了双手持枪,枪杆后部有一尺多长的柄掩于他的肘后。

    他的每一个动作韩霜都看得清清楚,那动作标准规范的就像一个学武生的小学徒,在一丝不苟地按照师傅的教授在练习。

    韩霜很奇怪自己明明能够把他的每一个动作都看得一清二楚,为什么偏偏避不过去,手中锋利的长刀也劈了个空。

    长刀划着弧线,直到划成一个半圆,长枪一线,就从那个半圆的中心点穿了进来,“噗”地一声,韩霜就被一股大力一带腾空而起,撞向左边的一位骑士,那人本来和他差了半个马身,当韩霜飞到空中时,正好撞在他的身上,将他一屁股撞下马去,跌进蒺藜丛中。

    那人在蒺藜丛中滚动了好几圈,身上扎的到处都是蒺藜,却没有发出一声惨叫。韩霜感觉自己那一撞,似乎已经把那人的脖子给撞断了,所以那人很幸运地没有感觉到半点痛楚。然后韩霜就发现自己“呼”地一声又撞向右边。

    这一次,他和撞上的那个人一起飞进了蒺藜丛,他听到了那个人的惨叫声,这是他听到的人世间的最后的声音。他的胸口被一枪搠穿,再被杨帆这么一阵摆荡,胸口已经扩成了碗口大的窟窿,窟窿里汩汩地流着鲜血。

    杨帆持的这杆大枪是从高青山手里夺来的,这杆大枪是河白寨子前任寨首所用的武器,长枪粗大沉重,积竹为柄,精钢为刃,深深的血槽淌着殷红的鲜血,令人胆寒。

    “杀!”

    杨帆沉声一喝,大枪摆动,向潮水般涌来的骑士们迎去,挑、刺、砸、劈、点、戳、扫……,一挑便是一人,一刺便是一人,一砸便是一人,一扫便是一片,一杆枪虎虎生风,枪尖破风,发出“嗤嗤”的破空之声。

    “嗤嗤”的破空响声连续不断,就像有人在用力撕开一匹永远没有尽头的麻布。随着这“嗤嗤”声,追兵骑士们人仰马翻,哀嚎连连,迎面冲来的铁骑竟被他一人一枪硬生生地拦住,再也前进不得。

    道路两旁草丛中尽是蒺藜,追骑只能在道路上向他展开冲锋,如此一来,每排最多只能有三骑向他逼近。可这三人不管是持枪还是持刀,不管是扎还是劈,不管如何的配合,杨帆手中一杆大枪就如蛟龙出水,总是能够抢先一步钻进他们的攻击网,杀他一个人仰马翻。

    杨帆持长枪步行于地,竟以一人之力,硬生生挡住了似潮水般涌来的追兵,叫他们再也不得寸进。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寨子上的人都看呆了,他们大多练过几手武技,可是哪有一人能有这般武功。步下竹枪,以一人之力独挡追兵,片刻间就将十余骑刺于马上,竟无一人是其一合之敌,这位大周钦差竟然有这样的一身好功夫。

    薰儿姑娘站在寨上,紧紧攥着她那柄铎鞘,激动的俏脸飞红,一双杏眼盯着杨帆的动作,她的双手也跃跃欲试,随着杨帆的每一个动作,肌肉倏而绷紧、倏而放松,仿佛动手的人就是她,她已完全被杨帆的英姿迷住了。

    “赵子龙再世!赵子龙再世!”

    薰儿姑娘喃喃地说着,很快,这句话就成了寨上所有人的共鸣。对他们来说,最熟悉的中原名将只有三国时的蜀国,蜀国名将中枪法第一人非常山赵子龙莫属,此刻的杨帆在他们眼中,俨然就是赵子龙再世。

    以步战、以长枪,独力迎战连绵不断向前冲锋着的骑士,这绝非一件容易事。就像有的人无法理解一只小鸟怎么可能把飞机坚硬的外壳撞一个大洞,只有真正同快马冲锋的武士较量过的人,才知道人借马势向前猛冲时会产生多么巨大的力量。

    快马冲锋时,刀口只须顺势一拖,无需使什么力气,就能轻而易举地割断一个人的脖子,根本不必像刽子手一样凝全身之力使一柄鬼头刀。

    碗口粗的拒马枪,可以在刺穿冲锋一方人体马身的同时,被那股巨大的反作用力撞成两截,而杨帆这样一人一枪站在地上,只要一个冲撞,他就能枪折人飞,被撞得倒飞出去,钉进寨门的木楔上。

    但是杨帆已经连杀十三骑士,他还活着,他居然还在往前冲。

    杨帆一个“吞吐枪”,血淋淋的枪尖从一个骑士胸口一进一出,紧接着便是一个“梨花摆头”,将左右冲上的两人扫落蒺藜丛中,马失去了主人,冲速不减,从他身边四蹄翻飞,一掠而过。

    杨帆趁势回头,见最后几个棵蛮部落的女战士已经将要退进寨子,马上大吼一声:“关寨门!”

    高青山如梦初醒,赶紧命令道:“快!关寨门!”

    薰儿急道:“不能关,他还没有回来!”

    高青山道:“小姐,寨门不关,骑兵绝难摆脱,会被他们趁机攻进寨子!”

    这时,寨门处的人已经将寨门砰然关闭,又把一根根撞木粗细的木桩紧紧抵住寨门,杨帆枪似游龙,“啪啪啪”又将三人扫落马下,突然返身急奔,向寨墙下疾掠过去,手中的手枪也变成了双手横握。

    他手中这杆大枪有两丈多长,看他的动作,竟似要以这杆大枪为撑杆,一举跃上寨墙。那这寨墙原本只有一丈五六,经他以木桩加高之后也还不到三丈,只要长枪不折,他就能够跃上去。

    寨子上的高青山却不知他有这种打算,同薰儿解释已毕,他就抓住了一条绳索,将绳头在空中摇晃了几圈,大吼一声向杨帆飞掷过去,口中大喝道:“抓住!”

    杨帆正要以枪为撑杆跃上寨墙,一见有条绳索蛟龙般掷来,立即探手一抓,高青山攥紧绳索,大喝一声,脚下便似扎了根似的牢牢站住。

    杨帆一手抓着绳索,向前疾奔几步,“噔噔噔”竟然顺着寨墙跑了上去,跑到将近一丈高度,冲势已尽,这才用力一扯绳索,意图借力跃上。

    追骑迫近,一见这人马上就要跃上寨墙,手中长矛脱手掷出,呼啸着向他刺来!

    “笃笃笃!”

    一连三杆枪钉入土石和木柱内,其中有一杆投枪紧贴着杨帆的衣襟插进土石的缝隙,枪尖与土石一擦,火星蹦射,看着城头众人胆战心惊。

    薰儿急喝:“放箭!”

    城头一阵箭雨向冲近的骑士们攒射过去,暂时压制住了他们,杨帆也担心身在空中不易闪避,竟然一手拉着绳索在寨墙上横着跑动起来。

    杨帆这样一跑,高青山吃力不住,旁边几个力大的寨丁见他整个人被绳索拖得向前滑去,急忙舍了武器,扑过来将他牢牢抱住,六七个人牢牢抓住那条绳索,再不容它移动分毫。

    杨帆感觉绳索已经固定,脚下蹬得愈发有力,他“噔噔噔”地跑上寨墙,脚尖在寨墙木桩上一点,身子腾空而起,半空中身形一转,手中枪脱手掷出。

    这大枪被他甩射出去,光影只是一闪,冲在最前面的一名骑士后胸便透出一团血雾。长枪透胸而过,余势不减,后面的骑士措手不及,又被当胸刺穿,连人带枪栽下马去,杨帆这时才稳稳地落地。

    寨墙下,十余匹无主之马逡巡于原地不敢乱跑,地上伏尸一片,蒺藜丛中倒着许多骨断筋折之人,哀叫声声,却也不敢乱动,以防扎到蒺藜伤上加伤。眼见杨帆一击威力如斯,寨上顿时传出一片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其实杨帆看似风光无限,方才实是凶险无比,此时业已力竭了。

    他应对的不是原地交战的对手,而是飞驰电掣般冲来的敌人,每一击不管是他刺中敌人还是被敌人的武器劈砍下来,他的双臂都要承受巨大的作用力,哪怕用了巧妙的法子卸力,这时双手业已因为用力过巨而微微发颤了。

    “射箭!投枪!”

    趁着来犯之敌的锐气被杨帆挫住,高青山下了命令。竹箭和竹矛飞掷下去,一些措手不及的敌人被射中,不得不急急退出,逃让出一段安全距离。又过片刻,后面的步兵就追上来,用大盾作掩护抵挡竹箭,开始清理蒺藜。

    高青山见状,马上叫人动用那些简易的抛石机,拳头大小的石头铺天盖地的砸出去,山寨下一片鬼哭狼嚎,好多人被砸得头破血流,倒在地上呻吟不止,没有受伤的人则落荒而逃,清理活动再度瓦解。

    过了一会儿,盾牌手们卷土重来,他们两人一组,大盾竖于前,小盾架于上,顶着砸的盾牌“咚咚”乱响的碎石,一点点清理蒺藜。

    真正的攻防战开始了……

    (未完待续)

    第五百二十九章 “围城”

    眼见竹箭和石弹已经不能给清理战场的敌军造成较大威胁,高青山试了试风向,便叫人把那些掺了辛辣草药的毒烟弹点燃,一团团地抛了出去,浓烟很快就弥漫了整个山坡。

    因为山坡上有许多蒺藜,负责清理的官兵要小心脚步的蒺藜,所以行动迟缓,同时还要架着大盾小盾抵挡投矛、冷箭和飞石,毒烟燃起之后,熏得他们流泪不止、喷嚏连天,咳嗽声此起彼伏。

    照这情形看,等他们把这片山坡清理出来可以做为战场的时候,只怕天都要黑了,而到那时,不知他们之中将有多少人因为毒烟而丧失战斗力。

    寨子上的人还从来没有试过打这样的便宜仗,虽然敌人早晚一定会攻到山寨下面,可是他们所用的这些土武器、土办法,居然可以在不伤己方一人的情况下就给敌人造成这么大的麻烦,这令他们信心大增。

    现在他们只是利用远程武器对敌人进行打击和骚扰,可是他们劳碌了一天半夜,所武装起来的乃是整个山寨,等敌人攻到寨子下面时,他们会让敌人尝到更多厉害玩意儿的。

    逃进寨子里来的棵蛮族人被安顿下来,受了伤的人得到了救治和包扎。他们的族长是一个四十出头的女子,身材健硕的就像一个壮年男子。

    薰儿用蛮语向她询问了一番经过,对杨帆说:“乌蛮和我白蛮联手对抗官兵,他们本来的居住地在大江边的森林中,因为部落太小,又与云轩的一个部落毗邻,担心会受到攻击,想要趁夜迁徙,投奔一个更大的部落,结果清早时经过这里,正好撞上来攻打山寨的官兵。”

    那个女酋长向杨帆施了一礼,叽哩咕噜地说了一番话,便从自己脖子上摘下一串由洁白的兽牙串成的项链,微笑着看着杨帆。

    薰儿微笑道:“她说,她很钦佩你的神勇,更加感激你对他们部落的无私帮助。她以棵蛮部落鬼主的身份,把这串狼牙项链送给你,姚州十三峒棵蛮,从此都会把你当成他们最好的朋友!”

    薰儿说完,又解释道:“鬼主就是首领的意思。”杨帆不太明白这串兽骨狼牙项链的意义,也没有打算将来混迹丛林做一个半野人,只把这串项链当成了一个普通的礼物,微笑着双手接过。

    棵蛮酋长见他接过了项莲,显得很高兴的样子,又向薰儿说了几句话,薰儿点点头,很严肃地回答了一句,便拉拉杨帆,示意他一起走向寨墙,对杨帆道:“她说,她们的武器虽然简陋,不过箭法都很好。如今获得了我们无私的帮助,她会派出所有的战士,与我们一起坚守山寨,我答应了。”

    两人走上寨墙,恰将来犯的姚州官兵在滚滚浓烟中狼狈不堪的模样看在眼里,薰儿眉飞色舞地对杨帆道:“嘿!看不出来,你的这些法子居然这么管用!”

    杨帆目不转睛地看着山下,脸上却没有什么轻松的表情,他一边观察着敌人的情形,一边说道:“从他们的武器装备来看,来犯之敌应该是姚州土兵。黄景容不派信使来见我,也不敢派出从戎州、嶲州等地来援的官兵,看来他是铁了心要让我死在这里了。”

    “我保护你!”

    “嗯?”

    杨帆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薰儿吐吐舌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是说,咱们的寨子经你指点改建之后,他们想要攻上来可不容易,只要咱们能捱过两天,我阿爹的援军就能赶到,他们奈何不了你的。”

    杨帆笑笑,再度看向山下,喃喃地道:“但愿如此。”

    薰儿见杨帆鬓角挂着汗珠,想也不想便自腰间抽出一条汗巾,踮起脚尖,很温柔地帮他拭去,动作自然无比。杨帆的鬓角还没有被触及,便嗅到一抹淡淡的幽香,他婉儿和小蛮身上似乎就嗅过这种味道,那是一种女儿家的体香。

    随即汗巾便轻轻拭上了他的鬓角,杨帆意外地看了她一眼,薰儿向他羞涩地一笑,白里透红的脸蛋儿就像一朵盛开的山茶花般艳丽。

    竹制的抛石机果然容易损坏,这么一会儿功夫就损坏了两具,不过这东西制作也简单,扯过两根大青竹,马上就能再用。高青山刚叫人重新换了两架,一转身恰好把寨墙上的这一幕情景看在眼中。

    旁边逡巡地凑上一个寨丁,小声道:“寨首,听随薰儿小姐来的人说,土司大人已经决定把薰儿小姐嫁给折竹大鬼主了。”

    高青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训斥道:“就你长眼睛了?就你长耳朵了?我看你是闲的,做事去!”

    ※※※※※※※※※※※※※※※※※※※※※※※※※丛林之中,无数的人马都被郁郁葱葱的树木掩盖了起来,丛林之广,不知其大,对于祖祖辈辈生长在这块土地上的这些蛮族战士们来说,密林深处很多地方他们也是完全陌生、从未涉足过的,这还是他们头一次深入这样的地方。

    蛇虫蚁鼠蜇伏其间,即便涂了最有效的药物,也不能完全避免它们的叮咬。当地的百姓会用各种办法保护自己,加上自幼就被这方水土上的蚊虫叮咬,早就适应了它们的毒性,所以还能在这丛林中生活。

    若是换了朝廷派来的兵马,只要在这片丛林中待上两天,就得大量非战斗减员,不战而溃,这是上天赐予生活在丛林中的人类最好的保护。

    但是即便他们能够在这里生存,生活之困顿也是可想而知。可以吃的东西太少,不足以供应这么多的人马,土司老爷和头人们也难以适应这里恶劣的环境。

    丛林深处开辟出来的一块空旷地上,不断地燃着牛粪马粪以及可以驱蚊的草药,籍由烟雾的味道,驱散这里的蛇鼠和蚊蝇。气味不太好,但是至少让环境干净了许多。

    散发着淡淡烟臭气的棚帐下,薰期和孟折竹两位土司以及七八位大人头人静静地坐在那儿。棚帐里的气氛有些沉闷,听那从河白寨子赶来求援的人把情况说完之后,薰期默默地挥了挥手,让他退了出去。

    薰期长长地舒了口气,双手按在膝上,看了看有些低落的头人们,又向孟折竹投以探询的一眼,说道:“文皓攻打河白寨子去,看来借了朝廷的兵马之助,他不把我们的领地和子民全部占有是不肯甘心了。”

    孟折竹的神色有些阴鹫,他微微眯起眼睛,道:“我们不可能在丛林里拖的太久,大家吃野菜、摘野果、狩猎野兽、连老鼠都吃光了,再耗下去我们将不战而溃。可是返回村寨也没有任何一家寨子供养得起这么多兵马,除非分散开来,可那样的话,必会让其各个击破。”

    一位大头人愤愤地道:“本来,我们不肯返回村寨,最大的顾虑就是怕给了他们口实去攻打我们的寨子,伤害我们的家人,现在看来,我们的担心根本就是多余的,文皓是铁了心要吞并我们的村寨了。”

    另一位大头人道:“最糟糕的是,我们的士兵都是寨子里的壮劳力,如果仗打得太久,就会影响秋收和畜牧,我们的子民将无法生活,到时候军心必然涣散。现如今他们步步紧逼,我们已退无可退了。”

    旁边一位大头人犹豫了一下,迟疑道:“或许……我们可以向他们求和?如果我们把黄景容想要的流人都交给他,他就没有借口对我们动手了吧,我们没必要为了那些流人搭上我们全族人的性命。”

    另一个头人也有些意动,小声附和道:“是啊,河白寨子里不是有一位钦差吗?或许通过他,我们可以跟朝廷好好谈谈。”

    薰期的二管家龙飞立即恶狠狠地瞪着他们,道:“那个钦差孤家寡人一个,连他自己都被困在山上了,跟他商量有个屁用!”

    龙飞的儿媳妇就是流人,现在已经有了身孕,马上就要给他生个乖孙子了,让他交人?他死都不干。

    薰期仿佛没有听到这个建议,他依旧盯着孟折竹,沉声道:“你我两族既为联盟,老汉想知道折竹土司是怎么个打算?”

    孟折竹道:“我还真以为朝廷十万大军已经杀到姚州,我军分散,易被歼灭,只好仓惶退却,收拢兵马,却不想黄景容虚张声势,赴援的大周军队一共才一万多人,而我们有七万勇士,足以对付。

    不过,朝廷方面一定还会有援兵的,我们要战,就要速战速决,我认为,咱们该杀个回马枪,再困姚州城!但是我们不能歼灭朝廷的援军,那会彻底激怒朝廷,再无回旋余地。姚州城要围三缺一,逼其退却,然后,我们直捣文皓的老巢。

    只有杀得文皓和云轩再无还手之力,姚州才能太平,也只有那时,才有谈判的可能!至于文皓和云轩的人,我们杀的再多,朝廷也不会在意的。只怕他们还巴不得我们自相残杀呢,哼!文皓和云轩这对蠢货,扯着老虎尾巴当救星!”

    薰期沉声道:“那么河白寨子怎么办?我的女儿、你的新娘,如今还在那里!”

    (未完待续)

    第五百三十章 进退维谷

    孟折竹脸色凝重地道:“我们派一路人马去河白寨子为她解围,主力只能去取姚州,只要我们夺了姚州,河白寨子自然无忧,如果多拖延一刻,我们全族却有可能……陷入更大的危机当中!”

    孟折竹转向薰期,诚恳地道:“我很喜欢薰儿,为了她,我可以舍弃自己的性命。但是现在不是展现我个人勇武的时候,我是一族之长,要为全族人负责!如果薰儿有个好歹……,做为她的男人,我会用云皓和文轩的人头为她偿命!”

    薰期大笑起来,道:“说的好!这才是一个称职的土司!”

    薰期慢慢站起来,威严地看着头人们,沉声道:“文皓和云轩图谋的是我们的领土和子民,黄景容那个贪官比豺食还要贪婪,他在嶲州时就曾向我索要过一具有真人大小的金佛,你们以为,如果我们现在乞降,会得到什么?

    你们以为不满足他们的胃口,他们会答应与我们谈和?忍让不会得到和平,只会让他们的贪婪和野心更加难以满足。鱼的身上剪不出羊毛,同黄景容这样的贪官我们没什么好谈的,同文皓、云轩这种以下犯上的狂妄之辈我们更没有什么好谈的!

    我薰期要为祖先留下来的这片土地和这片土地上奉养我的所有子民们负责!薰儿是我最疼爱的女儿,也是折竹土司的妻子,但是为了我们的领土和子民,我只能置其安危于不顾,折竹土司也宁愿放弃这个机会!

    我将和折竹土司一起,带领你们打回姚州城去,打疼他们、打怕他们,叫他们再不敢把我们看成可以随意宰杀的羔羊!此一战,我们要象光阴一样,有进无退,再有胆战退缩言和者,有如此几!”

    薰期拔出铎鞘,一刀斩下,面前楸木制的几案“嚓”地一声被斫去一角。

    孟折竹也霍然站起,他的身形高大威猛,这一站起,脑袋几乎顶到棚顶。孟折竹攥着刀柄,沉声喝道:“立即砍伐树木,制造云梯、撞木等攻城器械,采集毒药、淬炼箭头、削制竹箭。此一战,只许胜、不许败!”

    棚帐中的大头人们纷纷单膝跪地,以手抚胸,异口同声地道:“谨遵土司大人命令,有进无退、有胜无败!“棚帐中的声音有种气壮山河的气势,远处巡弋的土兵依稀听到了些什么,纷纷伫足向棚帐这边看过来,拴在棚帐外面的马匹,似也感受到了众土司、头人们声音中那种悲壮的气氛,纷纷昂首长嘶起来。

    头人们纷纷钻出棚帐,热血沸腾地赶回自己的驻营地,准备发动对姚州城的突袭反攻。棚帐中只剩下薰期和孟折竹两个人。

    薰期怒发冲冠的模样不见了,变得冷静沉稳起来,过了一会儿,他才低声道:“如果这一战失败,我们和朝廷谈判的本钱都将不复存在。我们自己的命可以拿来赌,全族的存亡,不能拿来赌!”

    “我明白!”

    孟折竹走到他身边,并肩向外看去,脸上带着与他的粗犷不相符的冷静:“从我们成为首领的那一天起,我们就不再是只为自己和家人活着。如果这一仗失败,我们只能向南诏和吐蕃求援了。”

    薰期皱了皱眉,道:“我也是这么打算的,不过,如果失败,我们最好先向南诏求援。南诏王会向我们索取财物,对我们的领土却没有垂涎之心,而吐蕃则不然。一旦依附吐蕃,他们会比大唐更加不堪!”

    孟折竹重重地点了点头,吐出一口浊气道:“看情形再说,先打完这一仗吧!”

    ※※※※※※※※※※※※※※※※※※※※※※※※※※※“小心!”

    杨帆猛扑上去,一把将薰儿摁倒在地,一支长矛般的巨大弩箭呼啸而过,擦着薰儿的身子飞过去,鹅卵粗的弩箭射中一根木桩,碗口粗的木桩应声而折,炸裂的木屑到处乱飞。

    劲风刮面,犹有痛意,想起只消被扑倒的稍慢一刹,自己就要被那大弩洞穿,薰儿的小脸吓得一片惨白。

    黄景容亲自赶到河白寨子来了,不但他来了,就连文皓和云轩也来了。他们没有把嶲州、戎州赶来的朝廷援军带来,却向他们借来了床弩。河白寨子脆弱的防御工事在这种犀利的武器面前怎么堪一击。

    好在姚州武装实际上就是文皓和云轩两位土司的私人军队,朝廷封其为都督和刺史,等同于在军政上让地方自治,朝廷并不负责他们的武器装备,而远道赶来赴援的朝廷兵马所携的重型武器有限的很,床弩一共十二具,只借给他们三具,给他们的弩箭也有限,否则河白寨子早就被攻陷了。

    饶是如此,这三具床弩还是给河白寨子造成了巨大的威胁,尤其是黄景容一来,几乎把文皓和云轩的主力都带来了,他们夜以继日地攻打山寨,仅凭着兵员的消耗,寨子上面的防守力量便日益薄弱了。

    一天前,薰期头人忽然派来一支援军,大约有一千五百人左右,照理说,这个数量的兵马足以为他们解围,至少可以突破围山的军队,增强寨中的防守力量,可是黄景容在攻势受挫以后,居然亲自带兵赶来,正好迎上这支援军,援军损失惨重,没能冲进来。

    其实也幸好他们没有冲进来,否则现在外面这么多兵马困着,里面再冲进一千多号人,山上的饮水将马上告讫。实际上现在山上的饮水就已经不够了,现在已经开始限量供应。

    幸好黄景容、云皓等人对寨上缺水的事一无所知,否则他们也不用如此不计牺牲的猛烈攻山,只要再围上两天,山寨将不战自溃。

    床子弩一阵猛射,把寨上守军压制的抬不起头来,随即文皓和云轩的土兵便又如同一群兵蚁似的攻上山来。

    箭矢、石弹的远程对射之后,就是短兵交接。刀光剑影中不断有人倒下,呈半崩坍状态的寨墙上已经伏着好多具尸体,一直也来不及清理,有的尸体已经晾在那里两三天,被烈日晒得散发出阵阵令人作呕的臭气。

    战争是残酷的,仗打到现在,每一个人都麻木了,身边有人失去生命,旁边的人已无动于衷。一枝冷箭倏然飞过,射穿了一个人的咽喉,杨帆甚至顾不上看他一眼,只是一把将这个还未断气的人推开,挺枪冲上去死死堵住了他留下的豁口。

    河白寨子快守不住了!

    ※※※※※※※※※※※※※※※※※※※※※※※※※※※※※高青山用卷了刃的钢刀把一个冲上寨墙的土兵敲得脑浆迸裂,气喘吁吁地对杨帆道:“土司大人一定是遇上大麻烦了,否则他一定会亲自带人来解救我们,薰儿小姐在这里,土司大人不会不管!”

    杨帆大枪一摇,把两个土兵挑落寨墙,沉声道:“这些事顾不及理会了,这一拨敌人或许还能抗得住,等他们再来一拨,这道防线怕是就要守不住了,第二道关隘已经加固好了么,这一仗打完,我们主动撤到第二道防线上去继续固守!

    高青山咬牙道:“妇孺在后方日夜加固修建,现在已经变不出什么新花样了,打退这一拨敌人,咱们就撤!”

    这场激烈的厮杀又持续了一个多时辰,杨帆等人正渐渐不支,山下忽然响起了“当当当”的铜锣声,文皓鸣金收兵了。

    刺耳的铜锣声听在交战双方的耳朵里简直如同天籁之音,土兵们潮水般退却了,寨子上的人一下子松懈下来,紧张劲儿一过,才觉得身上最后一丝气力都被抽走了。

    许多人立即瘫倒在地上,顾不得身子底下还压着伙伴和敌人的尸体,顾不得身上的伤口正在流着血,他们什么都不想做,只想躺一会儿,多躺一会儿。妇人老人和孩子急急地冲上寨墙,给他们喂水,帮他们包扎伤口,就连几岁的小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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