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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醉枕江山第78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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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帆道:“武家乃是皇亲国戚,如今势力一时无俩,我轻易自然不会去招惹他们。www.luanhen.com

    婉儿抬起头,盈盈的双目凝注到杨帆脸上,问道:“武三思与武承嗣素来不合,而郎君与武三思关系密切,如果武三思授意郎君去找武承嗣的麻烦呢?”

    杨帆轻轻皱了皱眉,警觉地道:“婉儿可是知道了什么?”

    上官婉儿摇头道:“婉儿不知道。只是,依婉儿之见,恐怕皇帝对于皇储的人选,心中已经有所决定,故此在真相未明之前,郎君只要忠于皇帝就好,且不可与任何一方势力走的太近,以免泥足深陷,不可自拔。”

    杨帆神情一动,急道:“皇帝对于皇储人选已经有所决断?是武家还是李家?”

    婉儿道:“自然是武家。东宫投书案迄今查不到什么,厌咒一案,已然证明是韦团儿诬告。婉儿打听到,韦团儿招供是受武三思指使,可皇帝呢,却把此事压下来了。如果皇帝对皇储人选尚摇摆不定,是不会如此善罢甘休的。皇帝就算不会严惩武三思,也会像对武承嗣一样,给他一些惩罚以作告诫。

    可是如今呢?皇帝把此案硬生生地压了下来,对外只说是韦团儿图谋太子妃不得,因嫉生恨陷害太子。武三思未受到任何责罚,反而是太子因此失去了接见公卿的权力,东宫属官也被裁撤一空,皇太孙和其他四位皇孙都被降为郡王,如此种种,说明什么?”

    杨帆沉吟着,若有所思。

    婉儿又道:“这一次,明明证明宰相们是被诬告入狱的,可皇帝却牵强地以他们与东宫过往密切而加以惩诫,把他们统统贬为县令,赶出京城,何耶?你以为,皇帝真的是为了保住那根本已经保不住的颜面,才强为他们找些罪名么?”

    杨帆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缓缓地道:“这是为了立储……”

    婉儿道:“不错!为了立储。皇帝年事已高,立储迫在眉睫,再不立储,不但百官不安,就是皇帝自己都会感到不安了。可是,被贬谪的这些官员都是坚定的李党,如今的皇储就是李唐宗室,皇帝如果意在当今太子,那么她不但不会贬谪这些官员,还会予以重用的。

    皇帝把他们赶出京城,就是为了削弱他们在朝堂上的影响。婉儿以为,皇太孙贬为郡王只是第一步,武旦的太子之位是必然不保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些李党重臣在武氏势力把持朝堂以前,绝对没有可能再踏回京城一步!”

    她凝视着杨帆,一字一句地道:“如此看来,皇帝属意的储君人选必然是在武氏子侄之中。可是这个人是谁呢?武承嗣还是武三思?如今对武三思的偏袒,并不能证明皇帝属意的人选就是他,郎君如今算是武党,可武党又分魏王党和梁王党,皇帝心意未明之前,郎君切不可与梁王党走的太近,与魏王党反目成仇!

    这些年来,婉儿见多了今日权倾朝野,明日家破人亡的事情。远的不说,看看自皇帝登基以来吧,就有至少八位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宰相,或者罢职免官、或者家破人亡,人事变动之频繁前所未有,堂堂宰相也是说杀就杀。

    郎君的每一个决定,都关系着你的仕途前程乃至身家性命。所以,不到最后关头,绝不可轻易做出最终的决定,一旦投错了注、站错了队,将输得一败涂地、一无所有。那些老臣年事已高,此时不抉择,今后怕也没有机会了,郎君却还年轻,不需要像他们一样孤注一掷,只要活着,就有机会。”

    杨帆郑重地点了点头,心道:“婉儿侍奉在皇帝跟前,能够得到许多旁人不了解的消息。她的分析,恐怕虽不中亦不远矣,皇帝如果决意在武氏子侄中选择子嗣,我们的打算就得做些调整了,这件事我得和赵逾好好商量一下。”

    杨帆想着,对婉儿道:“你放心吧!我不会行螳壁挡车之举,逆大势而为的。”

    婉儿点点头,这时院中忽然传来符清清的声音:“张学士,待制正在会唔一位客人,足下有什么要紧事吗?”

    婉儿听了,忙对杨帆道:“郎君先去吧!”

    杨帆点点头,将她抱在怀里,静静地相拥了片刻,在她耳边低声道:“只要你我有心,就一定会在一起!”

    杨帆放开婉儿,缓缓退开三步,一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婉儿站在那儿,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看着那门扉开启又合拢,双手慢慢攥成了拳头:“郎君不放弃,婉儿也不会放弃!既然躲不得,避不过,婉儿就与郎君共同面对!从今天起,婉儿也要拥有自己的势力,助郎君一臂之力!”

    ※※※※※※※※※※※※※※※※※※※※※※※※※朝廷中不乏智者,婉儿只是占了近水楼台的便宜,比别人先看出了武则天的心意,仅仅一天之后,朝中就有许多官员也品出了味道,他们开始感觉到,自从女皇登基就开始的夺嫡之争,以乎已尘埃落定了。

    不!并不是尘埃落定,而是开始了一个新的阶段。

    以前,是李氏与武氏之争。而现在,是魏王与梁王之争。李氏将彻底退出竞争的舞台,未来的大周皇帝,将在武氏中产生,九五至尊的宝座是属于武承嗣还是武三思呢?想要站队的官员面临的选择之难不亚于之前的李武之争。

    除了那些红了眼的赌棍,大部分官员暂时选择了沉默,他们想从皇帝的只言片语中看出一点端倪来。

    然而,这位女皇的心思真的被百官看透了么?

    至少,女皇本人是不以为然的。

    在飞香殿调教着狸猫和鹦鹉的武则天,脸上依旧挂着神秘而安祥的微笑,一如龙门石窟中那尊以她的容貌为原型雕刻出来的巍峨的卢舍那大佛。

    大佛拈花微笑,笑看芸芸众生在红尘奔波忙碌着,武则天也用高高在上的神一般的微笑,睥睨着天下人奔走在她划下的名利圈子里。

    梁王府,御史周利用、冉祖雍;光禄丞宋之逊;太仆丞李俊;监察御史姚绍之,三思五犬齐聚一堂,大摆酒宴。

    武三思高坐上首,脸上已经有了六七分醉意,一张脸庞微微透着醺红的酒色,周利用笑道:“自陛下登基,我等足足等了四年呐,如今总算大局砥定,皇储注定了是咱决梁王殿下的了,哈哈……”

    宋之逊目光闪烁了一下,赶紧咳嗽一声道:“越是关键时刻,越是松懈不得。圣上心意已明,这皇储必然要出自武家不假,可是未必就一定是咱们梁王殿下,诸君切不可马虎!”

    太仆丞李俊道:“不是咱们王爷还能是谁,难道是魏王吗?魏王被免去宰相之职,说明他已失去圣上的宠爱。如今皇帝既然有意罢黜当今太子,未来的大周太子舍我梁王,还有谁敢担当?”

    武三思想了想,说道:“之逊提醒的是,本王只要还没有入主东宫,这太子之位就不算是妥妥当当地落在本王手里。接下来,本王只有一件事要做!”

    他环顾着面前五个最为忠心的爪牙,沉声道:“固宠!”

    魏王府上,武承嗣在书房中急急地兜着圈子,凤阁舍人张嘉福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武承嗣忽然站住脚步,缓缓摇头道:“不对!如果姑母已经选定了梁王为储君,她一定会马上同意太子请辞东宫之位,并册立梁王为储君,这才符合姑母一向的雷霆性格。如今姑母既然摆出一副虚位以待的样子,可见她虽决定废皇储,却还没有决定由谁来接任皇储!”

    “对啊!”

    张嘉福击掌道:“王爷英明,下官就说嘛,此时说败,言之过早!王爷虽然被免去宰相之职,可他梁王也没有因此成为宰相啊。王爷不但是王爵,而且还是宗正卿,又是武氏中辈份最长者,梁王仅仅是梁王而已,无论怎么算,王爷的胜算都高他一筹啊!”

    “嗯!”

    武承嗣点点头,沉声道:“不错!本王不能言败!如今,本王只有一件事要做……”

    他转过身来,看着张嘉福,沉声道:“邀宠!”

    (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四章 走马上任

    太平公主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巧妙用计,利用母皇的多疑性格,不但保全了太子,还把韦团儿及其势力集团一举铲除,与韦团儿有关的诸多内司官员纷纷落马,内廷受到了一番大清洗。

    在这个过程中,上官婉儿的势力开始有意识地向内宫渗透。以前婉儿对此并非十分在意,她建立的有限的人脉和势力,只是为了保证自己的耳目畅通,以便在这尔虞我诈的宫廷之中拥有一定的自保能力。

    所以上官婉儿的势力主要集中在宫城范围,为了不与韦团儿发生冲突,她并没有把自己的手伸到内廷,现在为了郎君的安危,她开始扩张自己的势力了。上官婉儿近水楼台,韦团儿势力集团空缺出来的内廷重要职司很容易地就落入了她的手中。

    太平公主也趁此机会扩大了她在宫中的势力,太平原本在宫中只有寥寥无几的一些耳目,而且这些人并非内廷的重要人物,所以有时候为了得到一些宫中的机密消息,或者想在宫中办些什么事情,她需要借助上官婉儿或者买通韦团儿。

    如今则不然,利用韦团儿势力集团的迅速垮台,她的人也在内廷得到了几个重要职位。当然,她在宫中所拥有的力量还是远不能同以前的韦团儿相比的,更是远远比不上如今的上官婉儿。

    在宫里,因为武则天的宠信,没有哪股势力能与上官婉儿相争。上官婉儿即便不争,因为她的特殊身份和地位,也自有内廷的管事太监和女官主动依附,更何况她如今也在有意地发展自己的势力。

    不过对太平公主来说,她现在所掌控的内宫力量已经足够使用了。除非她想发动政变,否则拥有更多的内廷力量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用处,她所需要的只是灵敏的耳目,而这一点她现在已经做到了。

    她的太子哥哥得以保全,又扩充了自己在内廷的势力,可以让她第一时间了解到母皇的喜怒哀乐、坐卧行走乃至各种举措,对太平公主来说本是一件大喜事,可是随着武则天随后采取的一系列行动,她笑不出来了。

    太子被幽闭东宫,东宫属官一律裁撤,禁止太子会见公卿,皇太孙和其他几位皇孙全部被贬为郡王,这一系列的举动意味着什么?太子的命保住了,可太子之位很显然快要保不住了,如果由武氏子侄做了皇帝……想到这一点,太平公主便不寒而栗。她是大唐的公主,她是李治的女儿,这一点永远也不会改变。正如她的太子哥哥李旦,虽然改名为武旦,可是谁会因此把他当成武家的人?别人不会,他自己也不会。

    三皇五帝到如今,血脉的传承,只承认父系,别人是如此,对当事人来说,更是如此。所以,太平公主并不愿意让帝位落于武氏之手,尽管她的母亲现在就是女皇。可是天下许多人其实并不承认武则天的女皇身份,对这个所谓的大周皇朝也不承认,在他们看来如今只是由李家的媳妇当家罢了。早晚这个熬成婆的李家媳妇,还要把家业交给她的儿子。

    如今,她想把江山交给外姓人,真正由外姓人当家作主,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天下人无法接受,太平更无法接受。尤其令她恐惧的是,即便她现在是武家的媳妇,一旦武家的人真的做了皇帝,她能不能保全性命都在两可之间,更不要说她的两位兄长了。

    李家,就要灭绝了么?

    母皇,就如此狠心么?

    太平公主心乱如麻!

    李译立在太平公主身侧,偷偷抬眼瞟她,见她脸色阴郁,半晌无语,忍不住清咳一声,慢吞吞地道:“如今,杨帆任职刑部,显见是要大用了。或者……他可以成为公主殿下在朝中的奥援……”

    太平公主轻轻摇了摇头,脸上现出淡淡的忧虑:“干涉立储的,宠信如周兴,下场如何?尊贵如宰相,下场如何?立储,取决于母皇之意,干涉立储无异于藐视君权,这是母皇最看重的东西,岂容他人染指?杨帆在这方面是起不了多大作用的。甚至……”

    太平公主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凝重的脸色因之放松下来,现出几分柔媚之意,柔媚中却带着几分萧索,仿佛秋风下一朵即将凋谢的花:“甚至因此一来,我倒不便与他过往太密切了……”

    太平公主顿了顿,又喟然一叹道:“再者,他能不能在刑部站稳脚跟,还是个问题啊。三法司里可没有一个平庸之辈,如今凭空跳出一个郎将来踩在他们头顶,他要收服人心,难啊……”

    李译小心地问道:“那咱们要不要帮帮他?”

    太平公主扬起眸子,清冷地定在他的脸上,李译连忙欠下身去,太平淡淡地道:“怎么帮?你以为本宫的力量可以干涉三法司么?三法司是母皇最看重的衙门,本宫不出面则已,本宫如果出面,对他有害无益。

    再者,凭本宫的力量帮他压制刑部官员,就算成功了,他在那儿也无法立足,谁会看到起一个只会靠女人扶持的官员?就如那傅游艺,他是被母皇亲自提拔为宰相的,结果如何?有些事,别人是帮不了的,要看他自己的本事!”

    ※※※※※※※※※※※※※※※※※※※※※※※※※一早起来,小蛮亲自服侍郎君梳洗完毕,用过早餐,便把昨日从吏部领来的官服帮杨帆一一穿戴起来。白纱内单,曲领、蔽膝,乌皮履,又穿浅绯色官衣,革带束腰,挂玉佩青绶,银鱼袋,头戴獬豸冠。

    打扮好了,小蛮退后两步,上下打量郎君模样,夫君如此打扮,英伟俊朗之余,又凭添几分威严气度,不禁掩口笑道:“哎哟,郎君这般模样,倒比在军中时更威严几分呢,一会儿出门小心着些,可莫吓坏了府上下人。”

    杨帆往镜中看看自己模样,便回过身来,捋着颌下并不存在的胡须,沉声道:“大胆小蛮,竟敢取笑夫君!来人呐,把她拖下去,先重打二十大板,打个屁股开花,看她讨不讨饶。”

    小蛮“嗤”地一笑,向他扮个鬼脸,调皮地道:“来啊来啊,我倒要看看,这府里上下有谁敢打我,哼哼,在家里头摆官威,你好大的本事喔,杨郎中。”

    杨帆笑道:“没人用刑,那本官就亲自施刑好了!”说完张开双臂就向她扑去。两个人嘻闹一阵,小蛮便被杨帆捉了起来,抱到他的膝上。

    杨帆当然没有打她板子,他的手很自然地探进了小蛮的衣衫。小蛮一身内宅的常服,柔软宽松的衣服里面,那光滑弹软、紧致有力的翘臀被杨帆的大手盖住了半瓣臀肉,细腻光滑的皮肤摸起来像丝缎一般,令人爱不释手。

    小蛮昨夜与他欢好,两度攀上极乐世界,直至此时身子还敏感的很,被他一摸,那身子便起了异样的感觉,忍不住搡着他胸口道:“好啦好啦,不要闹啦,头一天报到莫要迟了,总要给同僚一个勤于公事的好印象才是。”

    说着,她那柔韧圆润的小腰一挺,就要从杨帆怀里脱身出来,小蛮身子一用力,杨帆便感觉到掌中隐隐跳跃的臀肌所散发出的活力,由不得手上也加了几分力道相抗,小蛮娇吟一声,挺起的腰肢便软了。

    她那绷起的身子一软,极富弹性的“八月十五”便恢复了绵软柔腻的感觉,细腻的臀肉轻轻抚来,真有一种细柔如水的感觉,杨帆心中充满了爱意,他轻轻咬了一下小蛮元宝似的耳朵,柔声问道:“如今咱成了家,也立了业,就缺一个小宝宝了,什么时候给郎君生一个呀?”

    小蛮红了脸,期期艾艾地道:“这个……又不是人家说了算的。”

    杨帆点头道:“嗯……娘子所言有理,想来还是为夫不够卖力的缘故,那今晚……”

    话刚说到一半儿,一只青葱玉指便按在了他的唇上,小蛮大发娇嗔道:“人家才嫁了你多久啊,生孩子哪有那么快的。昨夜你才亲口答应人家的,每个月不许多于五次。凡事要有度,要适可而止,相火妄动是会伤了髓血肾精的……”

    红嘟嘟的小嘴巴正一开一合地说着,就被杨帆俯首吻住了,小蛮眉头微微一皱,然后便似涟漪般荡开,随着那香舌被杨帆吮住挑逗的动作,她的粉腮便似两朵桃花般绽放开来。

    “嗯……唔……”

    一声轻捷的莺语从她的红唇里跃出,不着痕迹地飞走了,小蛮费了好大力气才挣脱了他蛮横的怀抱,嘟起粉莹莹的小嘴儿:“亲也不成,不许耍赖皮,下一次要五天之后,否则人家就不理你了。”

    “好吧好吧!”

    杨帆愁眉苦脸地道:“谁叫我被你吃定了呢。来人呐,准备马匹,本官要去秋官衙门养精蓄锐……”

    小蛮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杨帆忙又改口道:“秉公执法,勤劳国事去也!”

    小蛮转嗔为喜道:“这还差不多!”

    三姐儿在门外忍笑应答道:“阿郎,马匹早就备好啦!”

    (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五章 理所当然的排挤

    大周延载元年秋,杨帆正式成为秋官郎中。暑夏方去,清秋才至,天清水清风也清,杨帆顶着一天秋色,裹着一身秋风,神情气爽地踏进了秋官衙门,亦即刑部正堂。

    杨帆昨日已经去过吏部,领了制书任命后到刑部来报备过,所以算是已经报到过了,今天却是第一天正式上任,拜见主官。

    大周刑部沿用唐制,设刑部尚书一人,侍郎一人,掌天下刑法、徒隶、句复、关禁。刑部下设四司,一曰刑部司,二曰都官司,三曰比部司,四曰司门司,统由刑部尚书和刑部侍郎总领。

    四司之中,刑部司是刑部本司,号称小刑部,这是刑部里真正执掌刑法的所在。以前杨明笙在任时,担任的就是刑部郎中一职。当时的刑部尚书是张楚金,也是大唐三法司中一个极厉害的法官,其下侍郎就是周兴,再次就是郎中杨明笙。

    如今刑部尚书空缺,刑部侍郎为崔元综。刑部司应设郎中两人,员外郎两人,主事四人,令史十九人,书令史三十八人,亭长六人,掌固十人。其他三司因为不及刑部司重要,也没有那么多的事务,设的官员就相对少一些,比如郎中和员外郎就各只一人。

    杨帆没有到任前,刑部司左郎中一职也是空缺的,只有右郎中陈东在任,左在右上,杨帆到了,便要压陈东一头。再者,刑部尚书是正三品,刑部侍郎是正四品下,刑部郎中本应是“从五品上”,而杨帆是以“正五品上”的级别调过来的,比陈郎中也要大上三级,理所当然地做了他的上司。

    刑部大堂设在第一进院落,各司衙门设在第二进院落,四司各据一个大跨院,每个跨院内再依官职大小,依次分配官员们的签押房。而刑部侍郎和刑部尚书的办事房则设在第三进院落里。

    如今崔元综是以刑部侍郎代理尚书一职,所以他一个人就独占了第三进院落。杨帆到任后,首先要拜见的就是这位刑部侍郎,如今秋官衙门真正的主事人崔元综。

    杨帆以前他在宫中做郎将时,虽然每日都看见那满朝朱紫进进出出,却也只是瞧个热闹,顶多对这些官员有些脸熟儿,却谈不上熟悉,更难以把他们的名字和他们的相貌对上号,如今还是头一遭仔细见过这位秋官侍郎。

    崔元综的办事房很大,高架宽阁,但是里边没有书画字贴、盆栽画屏一类的东西,整个房间非常素雅,贴墙立着的也不是博古架一类的赏玩装饰之物,而是一排排的书架,上面密密麻麻地堆满了线装书。

    从一个房间的布置,大致可以看出一个人的性格。从这一尘不染、阔而不空,没有一处凌乱的房间布置,就可以看出崔元综性情的严谨,此人办事一定喜欢一丝不苟。

    这样一个执掌天下刑法、办事一丝不苟的法官,照理说应该是神情严肃、不怒自威,纵然不像杨明笙那样两道深深的法令纹微微出现,便叫人惴惴不安,也该充满威严的气度,但是真正与这人面对面地坐着,哪怕对方一身公服,依旧叫人感觉不出一点官威。

    崔元综的相貌很憨厚,肤色像杨帆一样,微微显得黎黑且有些粗糙,微圆的脸庞,没什么棱角的五官,一对肥厚的嘴唇,一只有些肉头的矮鼻子,颌下一部胡须虽然修剪得很整齐,却也并**重浓厚,稀疏的胡须很难显出尊贵的气质。

    以他的相貌,如果给他换上一身寻常老农的衣衫,行走在田间地头,是看不出与那些田间劳作的百姓有什么区别的。就是这样一个人,却是出身于郑州崔氏,当今世上可傲视王侯的五姓七望中清河崔氏的支房子弟。

    正所谓无欲则刚,以前杨帆只是把把作官当成一个接近仇家的途径,这官做的好不好,他根本不在意。可如今不同,这就是他的事业,贸然把他调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司法衙门,他心中岂能没有一点忐忑。

    别看他在家里同小蛮嘻笑打闹,仿佛对这新官上任混不在意,其实他只是不想小蛮为他担心。如今见了崔元综一副好脾气的模样,杨帆便暗暗松了口气,一个好说话的上官总是好相处的。

    崔元综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古怪,仿佛对他闻名已久,乍然一见,很有些好奇与玩味,杨帆注意到了他的眼神,直觉地以为这是因为太平公主的缘故,毕竟他的这件风流韵事已是传得满城皆知。

    但是仔细看去,杨帆从崔元综的目光中看不出一点暖昧、羡慕又或者鄙夷,崔侍郎的目光有种探索的味道,他的眼神里似乎包含着什么秘密,但是绝对与什么坊间喜闻乐见的风流韵事无关。

    崔元综很快就收敛了古怪的眼神儿,同他认真攀谈起来。杨帆这时才领教了什么叫人不可貌相。有关他的履历,崔元综竟然已经全部了解过了,而且如数家珍,甚至比杨帆本人还熟悉。

    一旦谈到公事,他的语锋也变得凌厉起来,没有一句闲话,每一个问题似乎都是深思熟虑、环环相扣的,不知不觉间便叫你的思路顺着他的想法而动,而且完全生不起一点反抗的念头。

    杨帆不禁暗暗心折,此人不愧是浸淫官场数十年的大人物,虽然远不及御史台那位暴发户似的来中丞飞扬跋扈,却是锋芒内敛,城府颇深。崔元综向杨帆询问了一些自己需要了解的事情之后,便肃然道:“陛下已召见过本官,谈到过你,陛下对你期许甚深!”

    杨帆听他提到皇帝,微微欠了欠身。

    崔元综又道:“自我秋官衙门的张楚金、周兴先后犯案,本衙元气大伤,许多职位迄今还空缺着,人手严重不足,积案叠压,不及处理,如今有你来协助本官,本官也甚为高兴,希望杨郎中在任上能克尽职守,勤于政事,廉洁奉公!”

    杨帆道:“下官谨遵侍郎教诲!”

    崔元综点点头,又道:“本衙下设刑部司、都官司、比部司、司门司四司。各司的郎中、员外郎、主事们,以后都是要常与你打交道的,本官已召集他们来,你们且见上一见,彼此熟悉一下!”

    杨帆忙起身道:“多谢侍郎提携!”

    崔元综向堂前侍候的一名公人道:“唤陈东他们进来!”

    片刻功夫,事先已得崔元综传唤,候在门下的四司郎中、员外郎、主事们纷纷走进大堂。崔元综站起身来逐一介绍,诸如司刑右郎中陈东,都官郎中孙宇轩、比部郎中皮二丁,司门郎中严潇君,司刑员外郎左元庆、曹其根等。

    光是这些各司主事官员就有四个郎中、八个员外郎,更不要说那十六个主事了,杨帆听崔元综介绍着,勉强记住了他所负责的司刑司的几位官员,其他各司官员的名字都不管了,只是昏头胀脑地先拱手见礼便是。

    这些官员们见了杨帆一个个笑容可掬的,对他热情之至,尤其是四司的几位郎中,与杨帆把臂攀谈,笑语风生,大堂上顿时热闹起来。

    司刑右郎中陈东三十四五岁年绩,微微有些发福的中等身材,方面大耳,一脸的福相。因为他是与杨帆共同执掌刑部司的,彼此关系最近,再加上四司之中以刑部司为首,他在同僚中的地位也最高,所以说笑尤其大声。

    “杨郎中的大名,我等是早就听说过了,今后能与杨郎中同衙共事,陈某深感荣幸啊。杨郎中今天刚刚上任,还有各种规章制度、条例流程要熟悉一下,那就过两日吧,过两日本官作东,有请各位同僚一同赴宴,为咱们杨郎中办一席接风酒。”

    陈东笑吟吟地说着,又对崔元综拱了拱手,说道:“还望侍郎也能赏光啊!”

    崔元综微微一笑,捋须道:“老夫不好酒,也不喜谈笑,抛开公事时便是闷葫芦一个,去了岂不叫你们扫兴?本官就不参加了,你等同僚若是愿意热闹一下,尽由着你们去,只是且莫喝多了,影响了次日办公!”

    众官员大笑,连称“不敢”,崔元综笑了笑,又道:“好啦,叫你们过来,彼此见个面,先认识一下,以后打交道的时间还长得很呢。大家也都见过了,这就散了吧。陈郎中,你与杨郎中回刑部司,叫本司的令史、书令史、亭长、掌固等先与杨郎中见过了。司内一应事务,也由你来向杨郎中交待一下!”

    陈东连声道:“责无旁贷!责无旁贷!侍郎且忙着,我等这就退下了!”

    众人向崔侍郎致了礼,簇拥着杨帆出了办事厅,到了廊下,众官员满面春风地同杨帆告一声罪,便各自散去,由司刑右郎中陈东和司刑员外郎左元庆、曹其根以及四位主事陪着杨帆回了刑部司。

    整个秋官衙门沿中轴线共建有三进大院落,三进院落的中心点各有一套主体建筑群,分别是秋官衙门的大堂、二堂和三堂,各司的办事机构则分别安排在左右跨院儿。刑部司是刑部最核心的部门,职权最重,人员配备也最多最全,所以拥有二进院落里最大的建筑群。

    从侧门儿进去,里边又是大院套小院的无数院落,这里分别是各位员外郎、主事、令史、书令史等官员的办公所在。正中间有一个大院落,就是左右司刑郎中的签押房。

    进了朱漆大门,迎面就见对面整面墙上一副完整的浮雕壁画,画中是一只祥云缭绕下的奇兽,形似麒麟,体壮如牛,额生独角,威风凛凛,正是说中能辨是非曲直,能识善恶忠奸的獬豸神兽。

    院落四角各置灭火用的大水缸一口,里边植着睡莲,碧绿的荷叶铺满了水面,院落正中则植了一棵桂树,如今花还未开,满树青绿,显得十分幽静。

    陈东对杨帆笑吟吟地道:“杨郎中,左面这套签押房就是足下办公的所在了。得知郎中即将赴任后,本官已着人仔细打扫过,来,咱们且进去坐,本司所属上下官吏,马上就会前来拜见!”

    杨帆随他走进自己的签押房,先往各房看了看。中堂里屏风隔断,有前后大小两处会客室,左右厢房都有书办、仆厮侍候的耳房,再往里去各有一间大房,一间充作私密性良好的内书房,另一间充作办事房,里边还用坐屏隔开了一处小一些的空间,内置床榻一具,午间可以在此小憩。

    二人内书房中落坐,只笑谈了片刻,刑部司下属除了方才见过的两位员外郎、四位主事,另外的十九个令史,三十八个书令史,六个亭长,十个掌固便分批分次地进来拜见了。

    杨帆一一接见,倒没料到刑部下属的一个司,光是大小官员就有七十多人,这要是再加上那些执役公差、奴仆下人,这个刑部司怕不得有数百人之众?转念一想,这个司负责的可是全天下的刑狱,心中也就释然了。

    每进来一批人,陈东就为杨帆介绍一遍,这些人上前拜见,杨帆再说几句慰勉的话儿,这一折腾,等全部官员进见完毕也耗去了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等这些人都散去了,忽然有一个穿一袭青袍,瘦竹杆儿似的书吏飘进门来,对陈东耳语了几句。陈东听了便对杨帆歉然一笑,起身道:“有件‘中事’,已经满了十天,今天必须‘勾判’的,陈某去处理一下!”

    杨帆一时也听不懂这些术语,忙起身道:“陈兄请便!”

    陈东向他微笑着拱了拱手,便随那瘦竹杆儿似的书吏离开了。杨帆微笑着目送他离开,心中很是欢喜。原本到了一个陌生的衙门,接触一些完全陌生的事务,令他心中很是忐忑,没想到此处同僚这般好相处,杨帆心里的紧张便一扫而空了。

    他在房中静静地坐了一阵儿,房里静悄悄的一点动静也没有,杨帆心里不禁微微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他起身离开内书房,踱到中堂向外一看,只见对面陈郎中的签押房门口,进进出出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不只是本司的员外郎、令史、书办,乃至比部司、都官司的大小官员,还有洛阳府、大理寺、御史台乃至一些风尘仆仆青衣皂靴从外地赶来交接案卷的公差,都在陈郎中的签押房里进进出出,而自己这位杨郎中却是门庭冷落,脸上的笑容不禁有些生硬起来。

    “或许是因为自己新官上任,他们还不知道本司主官已经上任吧。诸般事务我还没个头绪,现在也确实做不了什么。”

    杨帆这般自我安慰着,可是看到那些方才还来见过自己的本司大小官员,一旦从对面房里出来,看到自己正站在对面堂上,脸上竟然露出些许不自然的神色,并且刻意地回避着自己的目光,杨帆渐渐明白过来。

    一直以来,杨帆不是同江湖中人打交道,就是同朝廷的武将打交道,再就是那些朝中的权贵们,这些人的性子却是介于江湖中人和武将之间的,杨帆同这等文官衙门的人打交道的经验却是前所未有,如今他算是见识到了。

    杨帆静静地站在那里,想了一想,忽然微笑起来:“这些读书人,还真有意思!”

    ※※※※※※※※※※※※※※※※※※※※※※杨帆没有在堂屋站太久,他慢慢踱到自己的公事房,在书案后面坐下来,双手往桌上一旁,忽然觉得少了点什么。双手轻轻抚摸了一下那黑漆发亮,光滑平整的桌面,杨帆忽地哑然失笑:“是了!少了文房四宝。”

    仔细回想一下,方才在另一边内书房里貌似也是一般无二,行本案牍固然没有,却连文房四宝,纸墨笔砚也不见一点,这房里虽然看似布置得满满当当,却又空空荡荡,没有一点有用的东西,这……也太明显了吧?

    杨帆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又绕到屏风后面,那里有一具供他临时歇息的单人卧榻。榻上被褥倒是齐全,摸了摸也干净干燥,看来是刚为他换上的,瞧这模样,他们只是想在公事政务上把他架空,至于各种待遇倒不想与他为难。

    杨帆脱了官靴,也不怕那官衣起了折皱,便躺到榻上,双臂枕到脑后,阖起了双眼。仔细想想方才诸般遭遇,杨帆不禁自嘲地一笑,这事还真怪不得别人,是他自己把事情想简单了。

    别人且不说,至少本司的那位右郎中陈东,怎么可能对他的到来如此欢迎呢?

    换作是他,苦苦打拼多年,前面空了一个职位,只差一步、只消再努力一点点就能坐上去,结果凭空降下一个人来,断了他的希望。这个人不但是个后生晚辈,而且在这一行里尚毫无建树,他服气么?

    不过,若只是陈东一人闹情绪也就罢了,看这情形,却是整个刑部联起手来给他这个外来户脸子瞧啊。如果是整个刑部各司联手排挤他,莫非这是出自于崔侍郎的授意,陈东只是一个执行者?

    杨帆思索良久,始终不得其解。他才刚来,对刑部全无了解,现在虽然已经明白人家并不欢迎自己的到来,却无法马上弄清楚到底是谁牵的这个头。

    要说刑部是铁板一块,他是不信的,只要有名利摆在那儿,哪个衙门不是争权夺利、拉帮结派的?刑部也不可能例外,如今只是面对这个骑到众人头上的外来户,大家暂时合作,同仇敌忾罢了。

    “这是要难为我啊,嘁!谁怕谁啊!”

    杨帆嗤笑一声,架起了二郎腿儿:“想当初刚进宫的时候,朱都尉和谢都尉也曾与咱为难来着,现如今一个命丧黄泉,一个成了俺的娘子,可惜哟,这刑部正堂里全是爷们,没有一个美娇娥啊!”

    门口,一个衙差悄没事儿地走进来,探头往里瞧瞧,却没看见那位新任郎中的影儿,只听屏风后面有人憋着女人的嗓子,哼哼唧唧地唱道:“说你傻,你不傻,做事却像个大傻瓜!小心咱快刀儿切寒瓜,嘁哩又喀喳……”

    (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六章 软蛋与浑球

    说到整人的手段,这个从九岁时就孤身逃离瘟神谷,从韶州辗转逃到广州,见惯了世间人情冷暖,到了洛阳之后又为了寻找仇人而百般隐忍、潜藏、窥伺、探察等经历磨砺下成长起来的杨帆并不陌生。

    以前不用,非是不能,而是不愿,况且他以前也一直没什么机会碰到这种软刀子伤人的事情。当然,他的手段未必合乎文官衙门里的人惯用的那一套,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手段只是过程,能够达到目的就好。

    杨帆心中一旦有了打算,便迅速把此事抛开了。说到胸襟气度,他曾经在天下绿林公认的第一大豪虬髯客身边生活多年,又在女皇武则天驾下两年之久,自然是远超刑部同僚的。而心性的沉稳和开阔,杨帆更是远在这些人之上。这些人谁曾有过他那样精彩的经历?

    他混入杨明笙府上,搅得京师大乱;他单刀直闯金吾卫军营,逃过精锐军卒追杀;他妙计挑拨吐蕃大王与权相之争;他鱼目混珠于薛延陀城将十万突厥大军戏弄于股掌之上;他从“凡入此门,九死一生”的例竟门安然走出……如此种种丰富的人生经历,令这个刚及弱冠的少年在某些方面的特质远超这些在宦海仕途中打拼了一辈子的官吏。就像他第一次蹴鞠一样,他所欠缺的只是对一般常识的认知,而这些规则性的东西谁都可以在最短的时候内掌握。

    真正有难度的是那些需要长期训练才能拥有的技术,强悍的体质、灵活的身法、敏锐的眼光、细腻高超的球技……,而这些他早就已经掌握了,所以他只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熟悉规则,之后就是一骑绝尘了。

    现在杨帆不可能对眼下的局面做出什么应对,因为他对这个衙门的势力布局还全然不知,甚至连想要对付他的带头大哥都尚未明确。

    正如沙场作战,起码也得先了解一下对方兵力多寡、主将能力如何、兵分几路而来,有哪些武器装备……,他总不能一听说有人挑战,便迫不及待地弃了城池杀将出去吧。而这,需要时间。

    这些事不是一蹴而就的,既然已经明白有人想排挤他,见招拆招便是。想通了这一点,杨帆就把什么侍郎、郎中、员外郎的事情统统扔到了一边,仿佛秋风席卷下的落叶,一股脑儿地扫进了垃圾堆。然后,他的眉头便轻轻地皱了起来,仿佛平静的湖面上轻轻荡起的涟漪。

    以他丰富的经历、坎坷的人生所锻炼出来的强大意志,面对刑部官员们有志一同的排挤和冷遇,他都可以淡然处之,并不放在心上,可是有一样东西叫他遇到,便一样地手足无措,心乱如麻,那就是情感,男女之间的情感。

    心湖中波澜起伏,娇憨可爱的小蛮、温雅清秀的婉儿、娇艳妩媚的太平、清丽可人的阿奴……,四道倩影在他心中走马灯般转了一圈儿,便定在阿奴身上。

    阿奴,是他少年慕艾时第一个动过心的女子。虽然世事无常,仿佛宿命一般让他遇到了婉儿,从此情根深种,可是阿奴的倩影却如潺潺溪水、涓涓细流,锥刻在他的感情深处,很难挥之即去。

    初恋总是叫人难忘的,而且留给你记忆深处的永远都只有那最美好的感觉。多年之后的你,能否马上记起你少年时候第一个心生萌动的女子?能否清晰地忆起她在你心中留下的那道美丽的倩影?

    杨帆本以为,自从那胡帽锦衣的美丽身影自定鼎大街翩然驰出定鼎门,遥向龙门伊阙之后,他们之间将再无交集,谁知两人缘份未尽,他们不但重逢了,还有了塞外沙漠中那段生死相依的感情。

    阿奴在他心中的感觉比之太平大不相同。杨帆这样的男人,就像一匹不羁的野马,女人的万千柔情可以让他不知不觉间化为绕指之柔,而那提着辔头和鞍鞯向他靠近的,却会让他马上生起逆反之心。

    想到阿奴千里迢迢往洛京而来,却又神伤心碎,黯然出家,如果不是因为他身陷囹圄,阿奴为了救他被迫出现,怕是她从一朵春花熬到凋落成泥,他也全然不知,一想到此处,杨帆心中就有一种难言的滋味,那滋味融化了他的心杨帆在南市有十六家店铺,再加上小蛮在三个坊市中所拥有的三家店铺,一共是十九家,这十九家店铺并没有一家是经营佛道两家应用之物的。

    不过当今皇帝崇信佛教,这两年佛寺在洛阳的地位水涨船高,愈来愈重要,朝野人士上行下效,纷纷成为佛教信徒,许多小一些的寺庙也是香火鼎盛,小蛮已经注意到这其中蕴含着大量的利润,她已开始在一些寺庙周围开设高档些的香烛店。

    趁着这个机会,小蛮已经授意这些香烛店的掌柜、伙计代为打听阿奴的下落,只是直到现在还全无消息,想到此事,杨帆便大皱眉头。

    阿奴到洛阳来寻他,一见他已成亲,甚至没有露面骂他一句负心汉,便黯然出家,以一种近乎自虐的方式对待她自己,这也只有阿奴的独特个性才能做得出来。

    在阿奴冷漠坚强的外表下,其实埋藏着的是一颗比婉儿、小蛮更柔弱的心,童年的悲惨经历,亲人背叛与伤害的巨大创伤,使她一遇到伤害,就只会把自己缩进厚厚的壳里,一个人躲进角落里悄悄地去舔伤口。

    如果他对阿奴的下落不闻不问,以阿奴那种喜欢自怨自艾的性格,只会更加认定他杨帆压根儿没把人家放在心上,万一她悲伤之下就此离开洛阳,天下之大他还能到哪儿去找她?他能忍心让阿奴清灯古佛了此一生么?

    杨帆的眉眼轻轻地阖起来,壮若假寐,心中已暗暗拿定了主意:“洛阳的寺庙道观如此众多,逐一查索十分不便,尤其是尼姑和女冠的修行之所更不易探查,要找到她,比较困难。这样的话,我就想个办法,先弄得轰轰烈烈的,至少教她知道,我没有忘了她,我正在找她……”

    ※※※※※※※※※※※※※※※※※※※※※※※※※※刑部司刑右郎中陈东打发了最后一拨人出去,那瘦竹杆儿似的青衣长随就蹑手蹑脚走进来,陈东端起一碗羊奶,向对面呶了呶嘴儿,问道:“那位在干什么?”

    瘦竹杆儿似的青衣长随名叫罗令,是陈郎中身边的使唤人,听了陈东的问话,罗令脸上露出一抹古怪的神气,轻声答道:“他正躺在榻上,哼小曲儿……”

    “噗!”

    陈东一口奶喷了出去,惊笑道:“你说甚么?他……在哼小曲儿?”

    罗令苦笑道:“是!小的也不曾想到……这个人实在是……”

    陈东轻轻抚了抚胡须,狐疑地转了转眼珠儿:“躺在榻上哼小曲儿……,这人不会这么没心没肺吧,难道他看不出我是在故意冷落他?”

    罗令道:“郎中,依小的看来,这也没甚么希奇的。他是武将出身,怕是字都不识几个,懂个屁的律法,真要叫他任事,只怕他反倒不情愿了。听说此人耍得一手好拳棒,尤其擅长蹴鞠、击鞠那套玩意儿,由此搏得太平公主的欢心,这才平步青云,这样的人有什么真本事,郎中根本不用把他放在心上的。”

    罗立不屑地说着,语气中却透出几分羡慕,管它是不是真本事,能成为太平公主的入幕之宾,怎不叫人又妒又羡?太平公主可是洛阳之花呀,据说她丽色照人,艳绝天下,且有这般高贵的身份,不要说攀上这个高枝儿有诸般好处,就算什么都没有,能将这般妖娆尊贵的女人摁在胯下,也足以叫人艳羡了。

    陈东捋着胡须,缓缓说道:“如果他真的这般识相,就叫他占了那个位子,吃着俸禄做个闲人,本官也就懒得与他计较了。如果他不识相……”

    陈东嘿嘿地冷笑两声,接下来的话没有往外说,对于罗令的说辞他已经相信了几分。杨帆是薛怀义的弟子,同样是靠做人面首起家,同样是除了取悦女人的功夫再没甚么真本事的混人,有此举动有何稀奇?

    陈东做事任劳任怨、勤勤恳恳,又多方交结同僚、巴结上官,只求再进一步,坐上左郎中的位子,谁知道杨帆从天而降,轻而易举就抢了他的前程,他心中岂不恼火?

    杨帆身后有薛怀义、有太平公主、据说还有一个梁王,陈东当然不敢与他正面冲突,如果这杨帆学他师傅薛怀义那混人的做法,抡起钵大的拳头只管与他用拳脚理论,怕是崔侍郎也不会替他出头的。

    可是……,软刀子杀人,谁还有话说?他杨帆再霸道,也不能因为大家不信服他,就去白马寺搬救兵吧,那样的人最是叫人瞧不起,到时候不用自己排挤,他在这刑部待得没趣,也会主动离开了。

    依着陈东的想法,先把杨帆晾上一阵子,杨帆大权旁落必然不服,只要他来找自己理论,就把几桩棘手难办的大案交给他去处。这里是刑部,处理的是全天下最严重的案件、涉案人的身份背景大多都很复杂。

    只要拿出几件这样的案子叫那个愣头青去办,他够聪明的话便会就此服软,从此甘心做一个傀儡。如果他不甘心……,只消一桩案子办得不圆满,他就得灰头土脸地滚蛋,卷起铺盖回家吃自己去。

    想不到这个杨帆不但是个靠女人吃饭的软蛋,而且还是一个浑球,这厮压根就不在乎这一亩三分地儿上的权力。

    陈东轻轻拍着额头,想着此前自己如临大敌、煞费苦心的诸般安排,不禁哑然失笑,摇头叹道:“小题大做,我真是有些小题大做了……”

    这时,远远的一阵悠扬的钟声传来,陈东抬起头,对罗令道:“去,请那位杨郎中过来,本官与他一道儿吃午餐去!”

    (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七章 免费的午餐

    整个上午,刑部各司上下人等都在忙碌着,唯独杨帆这位“小刑部”的主事堂官高卧不起。

    当罗令奉陈郎中之命蹑手蹑脚地走进他的公事房,绕到屏风后面时,只见杨帆把被子横搭在身上,已经睡的熟了。

    罗令忍俊不禁,站在榻边偷笑了一下,这才上前轻轻一拍杨帆的肩膀,唤道:“郎中?杨郎中?”

    “唔?”

    杨帆睁开眼睛,眼神飘忽了一下,便马上清亮起来,一下子定在罗令的脸上。

    杨帆的眼神很亮,于内室昏暗的光线下更透着锐利,罗令有种被刺了一下的感觉,他下意识地退了一步,这才躬身道:“陈郎中请杨郎中过去,一会儿共进午餐。”

    杨帆翻身坐起,穿好官靴,起身正了正衣冠,便随着罗令走出来。

    杨帆倒不是佯姿作态,他方才是真睡着了,他一个人躺在那儿想定了心事,倦意不觉便涌上来。

    一方面是因为昨夜与小蛮恩爱时近三更才睡,另一方面也是受了时令的影响,所谓春困秋乏,此时正是初秋时季,无所事事之下自然便觉困乏。

    他这一觉睡的时间虽然不长,却补得神完气足,到了院中那棵桂花树下,只觉空气清新,杨帆不禁挺起腰来,抻了抻身子,只听浑身的骨节嘎嘣嘣一阵响,仿佛铁锅里翻炒的黄豆一般。

    罗令暗暗咋舌:“这人好强壮的体魄,不愧是武将出身。”

    转念想到太平公主,罗令心中不免又闪过一丝暖昧的感觉:“难怪能得到公主殿下的青睐,原来……嘿嘿!”

    因为时近正午将到午膳的时间,所以各衙各司办事的人员已经自觉地不再于此时过来,陈郎中宽敞的办事房里冷清了许多。

    杨帆进了套房,只见外间屋里只有两个书办在那儿誊录着什么,余外并无他人。

    杨帆随着罗令又进了里屋,就见案上堆着高高的案牍,仿佛歪歪斜斜的一堵城墙,足有两尺多高。陈郎中伏于案上奋笔疾书着,从案牍顶上看过去,只能看到他微微晃动的幞头。

    听到杨帆到了,陈东抬起头来哈哈一笑,将笔搁定,从案后绕出来,一边揉着肩膀,一边殷勤备至地笑道:“杨郎中,请坐,快快请坐,今天新官上任,感觉这刑部里如何呀?”

    杨帆笑道:“你我同僚,今后要长期共事,这般客气作甚么。杨帆表字元芳,陈兄唤我表字就好,如此也显得亲切些。”

    杨帆这表字还是狄仁杰为他取得,只是后来二人“分道扬镳”,这加冠礼便未为他举行。杨帆来往密切者多是军伍中人,这些人很少学文人那套东西,亲近的人只管按照他家中排行唤他一声二郎,所以自及冠以来,他这表字却是头一次拿出来使用。

    陈东论级别比杨帆低三级,论职务比杨帆矮半格,原本没有资格称他表字,可是无意无意间他却忽略了这一点。陈东欣欣然地答应了杨帆的要求,又与杨帆互通了表字,原来这陈东表字叔治,倒也雅的很。

    陈东邀他坐下,指指那案头堆积如山的公函行本,苦恼地摇头道:“唉,这刑部里真是忙啊,元芳,你看为兄这一上午连头都没抬过,依旧有这么多的行本来不及处理。元芳如今来了,我这省心多了。”

    杨帆微笑道:“说来惭愧,小弟刚来刑部报到,各位同僚都还没有认熟,事务上更是生疏,难以为叔治兄分忧,叔治兄……还得能者多劳啊!”

    陈东叹笑着摆摆手,岔开这个话题道:“元芳闲来无事时不妨四下里转转,几天功夫下来,这刑院里的同僚也就熟了。”

    两个人谈笑晏晏,一团和气,陈东似乎全然不觉得杨帆这位主官到任后自己居然不移交任何事务有什么不妥,杨帆似乎也全然没有觉得这样子有何不对。

    二个人嘻嘻哈哈地又聊些了很没营养的话题,也就到了该补充营养的时间了,陈东起身道:“时辰差不多了,咱们去用餐吧。”

    杨帆与他并肩往外走,陈东一路走一路指指点点,为杨帆讲解着沿途所经各处院落是哪些职司部门。其实那院落门口都挂着牌子,他纵然不说,杨帆也看得明白,只是他会稍带着讲解一下此处主官的名姓和他个人对此间主官的评价,这却是牌子上不会写着的。

    各个衙门的官员公吏也都于此时走出来,渐渐与他们汇作一路。

    陈东满面春风,时而同这个打声招呼,时而同那个说笑几句,这些官员见了陈东也大多亲亲热热,只是所有人似乎都忽略了杨帆的存在。即便是今晨在刑部侍郎那里与杨帆见过面的诸司郎中、员外郎们,好象也完全把他当成了陌生人。

    杨帆见此情景,很自觉地就把自己当成了空气,不言不语,脸上始终带着一抹无害的微笑,神情腼腆,一如他在修文坊时被那些大姑娘小媳妇们盯着时的模样。

    见杨帆如此反应,有些人再看向他时,眼中便有了一种不屑的味道,杨帆似乎全然不觉,反而笑的更加愉快了。

    刑部管午餐的地方叫公厨,也就是后世所说的“单位食堂”。

    说起来,这“单位食堂”还是李世民先搞起来的。

    李世民偶然有一次发现,因为上早朝的时间太早,有些官员来不及吃东西,有人就半道买些吃食,站在宫门下大嚼,实在有失官员体面,便在金銮殿的廊庑下为官员们准备早餐。这个法子自然大受官员们欢迎。

    以前官吏们吃午餐时,都是靠家人做好后送进官署,或者自己早晨就带个食盒来。家境贫寒些的官员中午这顿饭就省了,有那家境富裕的则会选择出去吃馆子。

    可以想像,这样一来,大家用餐时间不一,用餐时间长短也不一,这午后办公的时间也就无法统一。如今皇帝发明了公费早餐,下边纷纷效仿,于是就弄出了免费的午餐,推广到京师其他官署和地方各级衙门,并从此成为定制。

    杨帆原来身在军伍,本来就是吃公家饭的,并不知道这衙门里供应午餐是本朝才开始的一项规矩,所以对衙门里管饭不以为奇。

    他随着陈东进了公厨大厅,只见这里齐齐整整,摆了许多张小几案,每张几案后面都有一张坐榻。

    这儿依旧按照古礼,实行的是分餐制。一进了公厨,大家就纷纷走向自己的位置,杨帆随着陈东到了最上首也是最干净的几张席位处落座,便有厨下的仆佣先把他们的饭菜端了上来。

    每人一个食盘,里边盛着各色菜肴,又有木制饭桶一只、白锡酒壶一盏。饭菜很丰盛,依照品级,四至五品的标准是菜肴七盘,细米两升或面食两升三合,羊肉三分,饭后消食的瓜果两瓣,叫杨帆意外的是居然还有美酒一升半。杨帆在禁军中时,吃的绝对没有这般丰盛,喝酒更是绝不可能了。

    这里就餐的人都是按照官阶高低的顺序排列的,每人面前一张坐榻,杨帆并没有看到侍郎大人,看来这位主官是有特权的,自有人会把饭菜送到他的公事房去,又或者受人邀请下了馆子也不一定。

    杨帆向别处张望了一眼,只见那些员外郎、令史、书令史等人桌上的菜肴比起他们这边少了些,桌上也没有备酒。这上下尊卑,与饭桌上也是有所体现的。

    刑部四司的几位郎中都来了,杨帆早晨在崔侍郎那里已经与他们见过面,此时寒喧几句,纷纷座,却是陈东与司门郎中严潇君对面而坐,都官郎中孙宇轩与比部郎中皮二丁对面而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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