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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醉枕江山第39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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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平公主强抑怒气道:“驸马,你喝醉了!”

    “咦?我大喜的日子,我为什么不能喝醉?我开心呐!我高兴呐!哈哈哈哈……”武攸暨借着酒劲儿,佯疯佯狂地大笑起来,大笑声中两行热泪扑簌簌地滚落。

    他擦擦眼泪,打了一个酒嗝,弯着腰向太平公主凑近了一些,眯起眼睛打量她,诧异地问道:“你是谁?穿得这么难看!瞧……你这样子,好象……刚死了丈夫似的,哈哈哈……,太有趣了,我也刚死了娘子,哈哈哈……”

    “啪!”

    一只玉掌拍在案上,太平公主两道蛾眉耸起,凤目含威地道:“驸马醉了!小袖、紫衣,你们把驸马扶去‘黑面郎’那儿好生歇息!”

    “黑面郎”是猪的雅称,太平公主府自然不需要为了吃肉而自己养猪,但她府上还真有一个猪圈,因为那时候驴子、猪、鹅等物在富贵人家都可以当成宠物养着,太平府上这只‘黑面郎’就是太平公主长子薛崇训养的一只宠物猪宝宝。

    “公主!”

    门口两个膀大腰圆的健妇骇然看向她,太平凤目一睨,冷笑道:“怎么,你们敢不听本宫吩咐?”

    “婢子不敢!”

    门口两个健壮的妇人对视一眼,走上来挟起醉得不省人事的武攸暨就走。

    ※※※※※※※※※※※※※※※※※※※※※※※※※※醉春楼,桃树下,七七姑娘向沈沐诉说着自己的委屈,忽然就落下泪来,啜泣道:“你为什么总是对我这么客气?”

    沈沐一脸无奈地道:“我对你客气难道也错了?”

    七七姑娘抽抽答答地道:“你知不知道,你对我越客气我就越伤心?你为什么总躲着我?”

    沈沐道:“哪有这种事,我是真的有事在忙。”

    七七姑娘抹着眼泪儿道:“借口!都是借口!难道我李绫荃就不如她一个当垆卖酒的……”

    沈沐脸色一沉,道:“七七,不许你侮辱她!”

    七七咬了咬牙,道:“我知道,你虽也是五姓子,却曾饱受宗支长房的欺压。你在长安‘得月楼’上就曾说过,‘世人皆重五姓女,唯我弃之如敝履!’就因为我姓李,我是李氏宗支长房的人,所以你嫌弃我,是不是?”

    沈沐的头开始疼起来,他以手抚额,有气无力地应道:“哪有啊……”

    “就有!看你言不由衷的样子,我在长安,你躲来洛阳!现在我来了洛阳,你还要躲去哪里?”

    沈沐苦笑道:“再过一阵儿我要去陇西,到白水涧一带办点事!”

    七七叫道:“果然,你又要躲我,我就这么讨人嫌么?”

    沈沐一脸“蠢样儿”:“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愿意,可以一起去……”

    七七先是一呆,继而雀跃道“当真?果然?男人说话要算数,你可不许反悔!哇哈哈哈……”

    听到七七猖狂的笑声,沈沐就已经开始后悔了…………房间里,天爱奴同杨帆低声絮语着:“……,世家能历千年而长存,任你王朝变幻始终不倒,自有他们存在的道理。能够作为世家继承人来培养的子弟,绝对没有纨绔,也不可能平庸。

    还有一点,就是他们会不遗余力地栽培人才。如果被他们发现哪一个人大有前途,或者这人是个可造之材,他们就绝不会放过。他们不会因为嫉贤妒能而打压你,也不会自视清高而放过你!

    他们会用你不可拒绝的条件,让你成为他们的人,不遗余力地扶持你、栽培你,这是世家的心胸,也是只有世家才有的能力!”

    杨帆目光微微闪烁着,道:“我明白了,沈沐就是世家的人,你的那位公子也是!既然他对我的接触对我有利而无害,你……为什么还要违反规矩告诉我?”

    天爱奴被他一问,也不禁有些茫然,她的大眼睛忽闪半晌,才咬了咬嫩红如新鲜果脯的诱人樱唇,轻轻地道:“我也不知道。大概是……虽然他没有恶意,我还是不喜欢他那种要利用你的感觉吧……”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章 就是今天!

    这一夜很漫长。

    七七姑娘最终还是走了,她不能不走,她的性情虽然彪悍,做到夜闯烟花之地这一步也就够了,如果晚上敢宿在这种地方,就算她再得宠,她的老太爷和她老爹也一定会把这个败坏门风的臭丫头押进祖祠关起来。

    不过她走的时候欢天喜地,因为沈沐已经答应去陇西的时候带她同去。

    天爱奴自然要陪七七一起离开,坊门已经关了,要找住处,只能靠她。

    七七和天爱奴离开之后,沈沐和杨帆就宿在这处幽静的小楼里面,当然,沈沐是不敢再把那些花不溜丢的大姑娘给叫进来的。

    其实若不是他的赔偿够丰厚,醉春楼的掌柜早把他们赶出去了,因为醉春楼不只被七七姑娘的手下打伤了六个打手、踢坏了一扇门、摔断了三条长凳,还有两位正在办事的客人被她们一吓,差点从此不举。

    两个大男人同住一幢小楼,已经没有任何有趣的事情可做,不过他们睡的并不早,醉春楼的掌柜注意到,小幢里一直亮着灯,两个人就在窗前对坐,他们聊到很晚很晚,掌柜的眯了一觉,四更天起夜的时候,发现他们才刚刚熄灯。

    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太平公主府西墙头的猪圈里传出一声怒吼:“李令月!你敢如此辱我,我一定要杀了你!一定要杀了你!”

    随着这一声怒吼,则天门上敲响了钟声,满城钟声回荡,新的一天又开始了…………………………傅游艺上书晋官、太平公主下嫁武氏不久,上书劝进的人开始多起来。朝廷的各级官员、皇室的成员、百姓的代表、僧侣道人纷纷进言,促请天后登基。

    一个多月后,他们发动了第二次“劝进”,这一次还有一些听到大唐消息后匆忙遣使表态效忠的四夷酋长。然而,武则天依旧淡淡地回绝了他们的请求。

    李旦知道,母亲在等他表态。

    这位皇帝此时依旧住在东宫里面,皇宫里没有他的位置。

    这位皇帝也没有什么臣子可以商量社稷大事,他只能找来自己的皇后和窦德妃一同商量“劝进”的事情。

    宫殿里,年仅三十八岁的大唐天子不安地道:“阿母登基称帝已是大势所趋,阿母在等,等朕劝进。朕若再不劝进,恐怕要大祸临头了。”

    他指了指案头一摞奏折,道:“喏,你们看,朕这里,从来都看不见大臣们的奏章,而今天……”

    李旦轻轻吁了口气,道:“这是凤阁侍郎宗秦客、左玉钤卫大将军张虔勖、左金吾大将军邱神绩、内史岑长倩、还有刚刚晋升为给事中的傅游艺,以及侍御史来子珣等人给朕上的奏章。”

    刘皇后问道:“他们说些什么?”

    李旦涩然道:“要朕……逊位让国!”

    殿中一时无言,过了许久,窦德妃才幽幽地道:“大家(皇上)莫不如就禅让了吧。这个皇帝本就做得没趣,再不主动劝进,妾担心……”

    李旦又看看刘皇后,刘皇后默默无语,只是轻轻低下了头。

    李旦忽然掩面悲泣道:“朕……愧对列祖列宗啊!”

    “大家噤声!切莫叫人听见!”

    刘皇后紧张地往殿门口瞧了瞧,还好,那些侍卫和侍候的宫娥太监们似乎并未注意到他们的皇帝陛下正像一个妇人似的无助哭泣。

    刘皇后扭头看了看外面,忍不住也提心吊胆地劝起来:“大家,情势如此,实非大家之罪,列祖列宗会原谅你的。等天后退朝,回到武成殿的时候,大家……就去向阿母提出,禅位让国吧!”

    李旦擦擦眼泪,红着眼睛,木然道:“丘神绩奏章里说,劝进是隆重之举,朕应该到金殿上,当着文武百官、天下臣工,向阿母逊位让国,才见诚意……”

    窦德妃扼着手腕道:“这个……恐怕是阿母的心意吧?”

    李旦目光呆滞,一眼不发。

    刘皇后想了一想,哀声道:“那……大家就……就上金殿劝进吧!”这句话出口,她的眼圈儿也红了。

    “嗯!该上金殿的……”

    李旦跟一只木偶似的僵硬地转过身子,自失地一笑,幽幽地道:“朕这个皇帝,登基八年,上金殿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让,就让了吧……”

    ※※※※※※※※※※※※※※※※※※※※※※※※※“天后驾到!”

    “婉儿见过天后!”

    正在武成殿中梳理奏章的上官婉儿听见外面的呼喊,急忙迎出殿门。

    “嗯!”

    武则天的神情同往常不太一样,既没有神采飞扬,也没有偶遇不悦之事的愠怒,她的眼神儿有些飘忽,似乎人在这里,思绪还在别处。上官婉儿向武则天身后打扇的小蛮瞟了一眼,小蛮自然知道原因,可惜却无法用眼神对她说明白,只是略作示意,告诉她并非坏事,上官婉儿心中一宽。

    武则天进了武成殿,在御案后面坐下,没有像往常一样询问奏章的事,也没有端起她爱喝的醪糟饮上一口,过了许久,她才回过神儿来,瞟了上官婉儿一眼,淡淡地道:“今儿早朝,旦儿忽然闯了来。”

    上官婉儿不动声色地道:“哦?不知大家说些什么?”

    武则天笑了笑,有些古怪的神气,道:“旦儿说,要逊位让国,让朕做天子!”

    上官婉儿这才明白武则天今天的神情为何如此反常,她苦心谋划多年,如今终于龙袍加身了!

    上官婉儿退了三步,盈盈地拜了下去:“婉儿先天下而为天后贺!”

    “呵呵,婉儿啊,你也是女人,你觉得……这个天子,朕能做得?”

    婉儿心道:“天后谋划此位已有多年,觉得你做不得的,全都被你杀了,这时还来问人家。”

    婉儿道:“天生非常之人,所以为非常之事,天后是非常之人,虽是女子之身,这天子又如何做不得?相信天后登基,天下百姓都会欢欣鼓舞的。”

    武则天缄默了片刻,呵呵地笑了两声,看看面前明显比以前高出数倍的奏折,问道:“今日这些奏章,都有些什么事?”

    婉儿道:“大都是文武百官、四方百姓们向天后劝进的。”

    武则天“嗯”了一声,挥挥手道:“都留中吧,朕有些乏,不想看了!”

    ……第二天一早,武后早朝的时候,大唐天子李旦又出现在她的步辇前面,披着一肩露水,也不知他已在那等候了多久。

    李旦拦驾,再次跪请母亲接受禅让,武后依旧拒绝了,这一幕,仪仗中的无数宫娥太监和侍卫都看在眼里,史官自然也再次把这件事记在了起居注上。

    第三天,百官上殿,武后临朝的时候,赫然发现龙书案上整整齐齐地叠放着李旦登基时穿的十二章服,衣服上面放着十二旒冕,天子李旦免冠除袍,手捧逊位诏书,早已先满朝文武一步跪候在金銮殿上,言辞恳切,痛哭流涕地恳请母亲接受他的逊位。

    百官只是略有惊讶,随即就反应过来,一齐下跪,恭请天后接受禅让,正位登基。

    在山呼海啸般的劝进声中,武则天稳稳地坐在龙椅上,直到山呼之声完全静下来,才缓缓地站起来,她的神色很严肃、很庄重,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他们忽然意识到,原来他们早就知道一定会来的那一天,就是今天!

    “天子是这个意思……”

    武则天悠扬的声音在金殿上回荡,每个人都听出,一向镇定自若的天后,今天的声音隐隐有些颤抖:“文武百官是这个意思……”

    “天下臣民也是这个意思……”

    “朕,如果继续拒绝皇帝、群臣和百姓的意愿,那就是对昊天的大不敬!”

    “所以,朕应皇帝、群臣、天下百姓所请,谨受天命,接受禅让!”

    “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声从金殿上荡漾开来,就像则天门上的晨钟,把它的声浪传向四面八方……武则天站在御案后面,以君临天下的姿态俯瞰着向她膜拜叩头的儿子和百官,她早就在接受整个天下的膜拜了,可今天的意义载然不同。

    以前,她是替儿子当这个家!

    现在,她是自己当自己的家!

    她,就是皇帝!

    前无古人的女皇帝!

    ………………大唐的国号被易为大周,三天之后,武则天正式登基,定年号“天授”,加开国皇帝尊号为“大周圣神皇帝”。7k7k001.com

    大唐皇帝李旦,改从母姓,变成了武旦,成为大周皇朝的皇太子。

    武则天身着衮冕礼袍,在万象神宫举行了盛大的登基仪式,祭祀众神,接受百官朝拜,大周帝国从此正式开始,她,正式成为大周圣神皇帝。

    李唐的皇旗从高高的城楼旗杆上降下,升起了赤色的武周朝的大旗,神都洛阳成为周朝的皇都,长安成为陪都,将武氏祖宗的灵位请进了太庙。

    从万象神宫到则天门,白色的甬道上铺着朱红的地毯,仪仗肃立两则,长长的红毡地毯上,武则天身着十二章纹的皇帝龙袍,头戴十二旒冕的皇冠,独自走在这漫长的通道上。

    她,十四岁入宫,成为太宗皇帝李世民身边的一个才人,她,六十七岁称帝,成为中华历史上前所未有的女皇帝!

    多少风波险恶,多少坎坷不平,思绪像激荡不息的黄河水,在她的脑海中汹涌着。

    女皇登上了则天门,则天门外的欢呼声顿时山呼海啸,此起彼伏!

    大周圣神皇帝站在则天门上,目光从向她叩头膜拜的人群上空压严地扫过,极目远方。

    时近黄昏,夕阳如血,血色的夕阳照在华丽巍峨的宫墙上,华丽而森然,令人有一种畏怖的美。

    现在,她是这里的主人了!

    不是女主人,而是主人,现在她就是这座宫殿的主人,这大唐的主人!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一章 万象神宫

    大周朝建立了武则天追封五代,整个亲族鸡犬升天。

    由于武则天自己都有六十七岁高龄了,武家已没有她的长辈,平辈的早被她杀光了,所以便大封其侄及侄孙为王,武三思封梁王,武承嗣封魏王,武攸宁为建昌王,武攸归为九江王,武攸望为会稽王,武懿宗为河内王,武嗣宗为临川王……武氏诸姑姊妹皆封公主。

    立武氏七庙于神都。

    免除天下所有武姓人家全部赋役……朝堂上也起了大变化,上官婉儿眼光很准,正如她当初对杨帆所言,带头劝者进可一年数易其职,直至位极人臣,那从六品的侍御使傅游艺连连高升,先是连升三级,成为给事中,如今又升为鸾台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成了当朝宰相。

    威逼李显退位让国的凤阁侍郎宗秦客升为检校内史,也是当朝宰相。但是在劝进中并无积极表现的地官侍郎狄仁杰、冬官侍郎裴行本,也一起被任命同凤阁鸾台平章事,成为大唐宰相。

    之后,武则天又诏告天下:“古人以杀止杀,现在朕要以恩止杀。”

    这个消息令得文武百官精神大振,以为新朝气象,终于要彻底杜绝酷吏政治了,但是紧跟着如右卫将军李安静等几位不肯承认女帝的大臣就被以逆反罪下狱处死,令人不免心中惶惶,不知女皇到底心意如何。

    ……此时,陇西草原的一道山脊上,一支人马正在艰难地跋涉着。

    天阴沉沉的,乌云好象就压在山顶上,看来很快就有一场豪雨。

    跋涉的人群是一个大部落,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大多斜穿着皮袍,队伍中有不多的牛车、马车,更多的东西用马驮着,队伍中赶着成群的牛、羊、马匹,牛哞马嘶混合成一片,人却是出奇的安静,没精打彩地只是默默赶路。

    斛瑟罗勒住战马,回首看看正在山道上艰难跋涉的族人,脸色阴沉。他的脸颊黑瘦,二目凹陷,眼睛上满是血丝,那副狼狈的样儿,同他在洛阳时风度翩翩的模样全然不同,这里山势陡峭艰危,山路曲折难行。上万人的部落老弱妇孺、牛羊骡马的,还不知要多久才能走出去,走出去就一马平川,可此前真是道路难行啊,眼看着又要下暴雨了。

    “可汗!”

    一个皮袍大汉提马到了斛瑟罗身边,见他脸色阴沉,便道:“可汗担心下雨?”

    这人身材异常高大,魁梧雄壮,虬髯连须,双目有神,这等相貌本是威猛之极,然而因为他方面大耳,面相丰润,却给人一种温和宽厚的感觉。

    这人是斛瑟罗手下大将,突骑施部落首领乌质勒。

    斛瑟罗沉声道:“是啊,山路本就难行,一旦暴雨下来,泥泞不堪,更加无法行路,一个不慎,人畜还难免要摔落山涧。”

    乌质勒道:“那,不如先让大家扎营休息吧。”

    斛瑟罗道:“追兵就在后面,如果停下……”

    乌质勒道:“可汗放心,暴雨一来,咱们走不了,他们也追不得。我带些人到后面去,如果他们真的冒雨追赶,如此大雨,我只须百十人卡住要道,他们就休想过来!”

    斛瑟罗想了想道:“也如此才稳妥。”

    乌质勒道:“那我这就去了!”

    乌质勒拨马欲走,斛瑟罗忽又唤住他,道:“乌质勒!”

    乌质勒回过头来,斛瑟罗沉吟了一下,道:“某带老弱离开之后,径去洛阳求援,五弩失毕部就交给你了。”

    乌质勒道:“可汗放心!只要乌质勒还有一口气,就不会丢下咱们的部落,丢下咱们的草原!”

    斛瑟罗重重地点了点头,道:“你去吧!”

    乌质勒提马向山道上驰去,片刻功夫,汇合了几名亲信,向整个队伍的最后面赶去。

    一个大汉问道:“乌质勒大哥,咱们什么时候回部落去?”

    乌质勒道:“先掩护可汗带部落的人离开,咱们就绕道回去!”

    “好!”

    另一个拎着三股铁叉的大汉眉飞色舞:“乌质勒大哥,等可汗一走,这儿就是咱们的天下了,那时咱们就能……”

    乌质勒狠狠地横了他一眼,那大汉马上闭了口。

    乌质勒冷哼一声,招手把一个看起来满面精明的削瘦汉子唤到身边,低声问道:“联系上沈沐的人了么?”

    那人点点头,道:“他的人答应了,不过,他们说存粮有限,只能提供给咱们三个月的粮草,至于对抗吐蕃和骨咄禄的人,就得靠咱们自己了。”

    乌质勒沉吟了一下,道“三个月……也够了!骨咄禄和吐蕃人不会在咱们的草原上折腾那么久,先让咱们的族人度过眼下的难关再说。”

    “是!”

    一行人说着,渐渐消失在山巅转角处。

    ※※※※※※※※※※※※※※※※※※※※※※※※※※陇右出事了。

    未等狄仁杰、沈沐、太平公主等人对陇右做出一番详尽的安排,吐蕃和东突厥的骨咄禄就开始行动了。

    正如沈沐说服狄仁杰时所想到的,突厥人和吐蕃人一俟得知黑齿常之被捕,就会趁着清源道主帅被抓、三军士气低迷、新帅尚未上任的机会展开行动,而这个行动比沈沐预料的还要快,因为东突厥和吐蕃在唐军控制区域内有大批的秘探。

    黑齿常之是被公开抓捕,装入囚车押解洛阳的,根本无需太费劲儿的打听,东突厥探子亲眼目睹了黑齿常之被押解进京的情形,这个重要的消息传到东突厥,骨咄禄可汗不禁大喜过望。

    这时候骨咄禄正染病在身,不能亲自出征,他立即命令自己的弟弟默啜带兵直取白水涧。同时通知吐蕃人,吐蕃人闻讯也马上对归附大唐的西突厥可汗斛瑟罗发动了进攻。

    西突厥在东突厥和吐蕃人的两面打击下处境艰难,日愈穷迫,领地和部众越来越少,哪里架得住如虎似虎的吐蕃兵的进攻,斛瑟罗无奈之下,只得疏散自己统驭的十姓部落,把他们化整为零,分散到整个大草原上,然后率领本部的老弱妇孺退向唐军驻地以避其锋茫。

    西域狼烟四起,唐军信使以八百里快马日夜不停地把消息送往洛阳……神都洛阳此时对陇右的情况还一无所知,依旧沉浸在一种新朝甫立的欢庆气氛当中。

    这天,武则天正在万象神宫召开一场盛大的家宴,召集所有皇亲国戚共庆太平。

    万象神宫,也就是明堂。

    明堂是天子朝会,讨论国家军政大事之所在,用来召开家宴,载歌载舞,酒肉飘香,未免有失庄重,但是武则天就是要在这里开。

    开耀元年也就是高宗李治驾崩的前一年,武则天曾想在大明宫宣政殿宴请百官和命妇,但是太常博士率领一群文武大臣严辞反驳:宣政殿是正殿,是天子朝政之所在,庄严肃穆,岂可用来吃吃喝喝!

    虽然那时武则天早已大权独揽,但高宗李治毕竟还活着,太常博士等众大臣理直气壮,她也不敢一意孤行,只得强忍被拂逆的羞怒,改在麟德殿设宴。

    这件事她没有忘,九年后的今天,她做了皇帝。她偏要在这座比当年的宣政殿更恢宏、更庄严、更耀煌的万象神宫举行宴会,谁还敢说三道四!

    巨大恢宏的明堂里面张灯结彩,杨帆和谢小蛮在宫殿里面漫步巡弋着。

    杨帆现在只剩下一个仇人,可是他一直找不到机会下手。丘神绩本身艺业高明,一身武艺比他略高,身边更是扈从如云,杨帆想接近他太难了。而杨帆如今有了婉儿这个牵挂,又势必不能以暴露身份为条件孤注一掷,所以他只能耐心地等待。

    “醉春楼”那一晚,他和沈沐聊到很晚,两个人都谈了些什么,没有人知道,杨帆也把这件事完全地埋在了心里,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

    小蛮最近有点心神不属,她按照杨帆教她的办法,已经派人去广州府了,按时间推算,她的人应该已经到了广州府,悬重赏寻找阿兄的告示已经贴遍了广州府的大街小巷,小蛮不知道她的人什么时候会回来,回来的时候会不会把她的阿兄带回来,所以最近心事重重,总有些心不在蔫。

    因为两个人各有心事,所以两个人傍肩而行良久,都没有说话。

    两个人走到偏殿一处甬道时,旁边屏风后面忽然传来一阵声音,二人不由站住了脚步。今天武则天举行规模盛大的家宴,左右教坊和内教坊的供奉级舞乐大师全都来了,这些艺术大师每个人都有一大帮随众和弟子,需要陪同大师表演,所以就把大殿东西两厢的偏殿和甬道都占据了,用作更衣、化妆、排练的所在。

    杨帆和谢小蛮所经过的这条甬道中也有一排屏风,将本来极宽阔的宫殿甬道隔成了两半,一半充作换衣间,声音就是从换衣间后面传出来的。

    那是一个清脆童稚的声音:“五郎,不管这国号是周还是唐,咱们姓武还是姓李,这天下都是咱们家打下来的,如今坐天下的是咱们的祖母,这天下依旧是咱们家的,知道吗?别没精打彩的,叫那些姓武的小人看不起!”

    这声音很大,正在甬道间行走的宫娥太监和一扇扇屏风后面更换衣裳的人都听见了,整个甬道顿时一静。杨帆与小蛮对视一眼,心道:“这小孩子定是李唐宗室了,此时此刻还敢这么说话,也不知是年幼无知还是勇气可嘉。”

    这时那童稚的声音又道:“好啦,你打起精神好好准备着,我先去瞧瞧!”

    话音一落,便从屏风后面跑出一个小小的人儿来,杨帆就站在外面,那人未曾料到,止步不及,一下子撞在他的大腿上,登时哎哟一声,手捂着鼻子,眼泪汪汪的,杨帆定睛一看,却是一个身着彩衣,云寰雾鬓,唇红齿白、小脸粉嫩的小姑娘。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二章 某非奴颜辈

    杨帆虽不知这小姑娘是公主还是郡主,总之是皇族中人,忙抱拳道:“抱歉,在下躲避不及。”

    那小丫头捂着撞酸的鼻子,眼泪汪汪地瞪他一眼,带着鼻音儿问道:“如眉师傅在哪儿,你知道吗?”

    她问的是内教坊的一位著名乐师,杨帆今日是负责万象神宫安全的侍卫之一,方才那位如眉师傅带着一帮弟子仆从进宫时,还是他给安排的更衣之处,恰好知道这人所在,便道:“在下知道。”

    “那你带我去!”

    小姑娘说完举步要走,身后突然一声大喝:“站住!”

    小姑娘止步回头,就见从另一扇屏风后面闪出一个人来,穿着一身花花绿绿的杂耍戏服,脸上的油彩只涂了一半,还有半边脸没画呢,杨帆就从这半边脸认出了此人,这人竟是临川王武嗣宗,看样子他也要在武则天的大宴上表演个节目为女帝助兴。

    武嗣宗冷冷地瞪着那小姑娘,沉声道:“你是谁家的女子,竟敢如此放肆!姓武的都是小人?嗯?你把这话再说一遍!”

    杨帆听了不禁暗皱眉头,武嗣宗有四十出头了,这么大的人了,跟一个六七岁的小丫头较真?何况他还是一位堂堂的王爷。

    那小姑娘眉梢儿微微一挑,竟然毫无惧色,伶牙俐齿地答道:“这么说来,你是姓武了?天下间姓武的人多了去了,我只见过人捡东西的,还没见过捡骂的,我说一句姓武的小人,你晓得我说的是谁,就迫不及待地跳出来认账了?”

    武嗣宗怒极反笑,道:“你这个黄毛丫头,胆子当真不小啊,还敢顶撞本王。这事儿我且不与你计较,就冲你这么对本王说话,本王就能办你个大不敬之罪!”

    小姑娘撇撇嘴,不屑地道:“好大的威风,你是什么王?”

    武嗣宗把胸一挺,大喝道:“孤乃临川王!”

    小姑娘冷笑道:“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你是临川郡王!”

    武嗣宗道:“临川郡王又如何?你见孤立而不拜,一再顶撞,还有没有点规矩了!马上向本王称罪施礼,本王念你年幼,便不予计较。否则,孤就到皇上面前去论论这个道理,你虽年幼,你之父母却难免不教之过,定要重重惩罚,否则皇室尊严何存!”

    这时,从小姑娘跑出来的屏风后面又出来一个小家伙,看样子比那小姑娘还小些,是个眉清目秀的小男孩,穿着一身漆片制作的盔甲,头顶掀着一面青面獠牙的面具,见武嗣宗大光其火,这小男孩有些害怕地牵了牵那小姑娘的衣角,示意她不要再说。

    可那小姑娘却夷然不惧,把胸一挺,大声说道:“你问我是谁?好!孤就告诉你!孤是皇太子第三子,当朝楚王殿下!你一个郡王,还在本王面前称孤道寡,再三顶撞!马上向本王称罪施礼,本王念你偌大的年纪,便不与你计较。否则,孤就到皇上面前去论论这个理儿,否则皇室尊严何在?”

    “皇太子第三子楚王殿下?”

    杨帆听了不觉有些意外,他在宫中久了,对困在东宫安份度日的皇帝李旦一家人的情形也了解一些,此时听这小姑娘自报身份,才知道他竟是男扮女装,原来此人竟是原来的大唐皇帝、如今的大周太子李旦第三子——李隆基。

    李旦本人不大露面,他这几个孩子平时也在东宫形同软禁,根本见不到什么外人,武嗣宗还真不认他,这时李隆基自报家门,武嗣宗不禁傻了眼。

    他方才不好自承小人,便绕开了那个话题,只拿这小女子不知尊卑、故意顶撞为理由诘问于她,哪知道只是眨眨眼的功夫,这小姑娘就变成了男的,而且是当今楚王。不管他心里头如何的不把李唐宗室当回事儿,可是如果人家真跟他叫起板来,他这个临川王还真比人家楚王低一头。

    楚王是亲王,他是郡王啊。

    武嗣宗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甚是难堪。

    李隆基年纪虽小,却也清楚自己一家人如今的处境,这些年一家人困居东宫,父亲是如何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他心里有数,所以虽年少气盛,抢白几句,却也不敢真的与武嗣宗撕破脸皮。

    见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不肯作声,心头气忿稍解,便哼了一声,扭头对杨帆道:“带我去见如眉师傅。”

    武嗣宗被自己的话将在哪儿,不好再拿李隆基怎么样,对杨帆却仍是威风十足,一听李隆基的话,他便一指杨帆道:“你,来跟本王帮点儿忙。”

    李隆基一听,气往上冲,眼圈儿都红了。他自己可以不怕武氏族人,但是他也知道,没有人把他李家当回事了,他和武嗣宗同时吩咐这个侍卫做事,这个侍卫一定会遵从武嗣宗的吩咐而不会理会他,当着这么多的内侍宫娥,他李家的脸就丢到姥姥家去了。

    可是,他小小年纪,对这种局面哪能有一丝一毫的影响,他终究还是要输了。小家伙又气又委屈,险险便要掉下泪来。

    杨帆怔了怔,心底里对武嗣宗又多了几分轻鄙:“武家后人,果然没有什么能成大器的人物,一个四十多岁的成年人,居然跟一个六七岁的小娃娃如此针锋相对,真是斯文扫地。”

    杨帆向武嗣宗欠了欠身,微笑道:“郡王有命,卑职本不敢不从。奈何楚王殿下正要卑职引他去见如眉师傅,卑职……分身乏术啊。”

    武嗣宗冷笑道:“那本王唤你,你来是不来呢?”

    杨帆不卑不亢地道:“上下有别,尊卑有序!楚王既有令在先,在下不敢不从!”

    武嗣宗一怔,他根本没有想到这个小小侍卫真敢拒绝他的命令,现在这是谁的天下?武氏啊!居然还有这么不开眼的?

    李隆基听了杨帆这句话却是目泛异彩,一时欢喜的心都要炸了。他也真的没有想到,这个时候,居然还有人把他李家当回事儿,居然还有人在乎他这个楚王。

    李隆基看看杨帆,大声道:“咱们走吧!”

    说完,竟然伸出手去,牵住了杨帆的大手,迈步而行时,又扭过头去,示威似地瞟了武嗣宗一眼,那种小孩儿心态当真可爱之极。

    “殿下,如眉师父就在这一处屏风内。”

    杨帆把李隆基引到内教坊大供奉如眉师傅所在的地方,便远远站住了脚步。这如眉师傅虽然已经做到了教坊大供奉的位置,许多王侯权贵人家也要礼敬有加,不过她年纪却不大,如今刚刚三十许人,依旧貌美如花。

    如眉身边一帮女弟子,仆从下人也都是女人,这么多女人在屏风后面上妆更衣、种种准备,他可不便离得太近。

    “嗯!”

    李隆基放开手,又深深地看了杨帆一眼,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杨帆道:“卑职杨帆!”

    “杨帆……”

    李隆基轻轻念了一句,重重地点了点头,对他道:“好!我记住你了!”

    他没有再说别的,李家如今朝不保夕,谁知道明天会怎么样,他无法给杨帆任何承诺。但是,他记住这个名字了。当李家上下沦为小丑一般的存在,孤立无援受人岐视的时候,还有一个人尊重他们,这个人,叫杨帆!

    武嗣忠见杨帆竟敢不遵从他的吩咐,真是肺都要气炸了,眼见杨帆牵着李隆基的手离开,武嗣忠戾气十足地向旁边一个内侍问道:“这个侍卫,叫什么名字?”

    “他叫杨帆!”

    声音来自他的身后,武嗣忠扭头一看,竟是刚刚受封为建安王的武攸宜。

    武攸宜拍拍他的肩膀,淡淡地道:“你最好……不要惦记着他!”

    两个人虽同是郡王,但武攸宜兼着羽林卫大将军的职务,权势比他大,所以一听武攸宜这句话,武嗣忠不禁有些惊疑。武攸宜一揽他的肩膀,向屏风后闪去,同时低低地道:“这个人……”

    稍顷,屏风后面传出武嗣忠一声低呼:“啊!竟有这等事,幸亏得你提醒!”

    ※※※※※※※※※※※※※※※※※※※※※※※※※“哈哈哈……,好,好啊,唱的好!”

    武则天高坐上位,手持金杯,放声大笑。

    刚刚献歌的是皇太孙李成器,当然,他现在叫武成器了。武成器此时十二岁,是李旦长子,说是太孙,也是形同软禁似的圈养在宫中。

    李成器给祖母唱了一首《安公子》,这首歌同《舞媚娘》一样,都是很流行的教坊曲目,李成器歌喉不错,听得武则天龙颜大悦。

    这时候,一个明眸皓齿的小姑娘手持团扇,姗姗地走上场来,千金公主凑到武则天面前笑道:“阿母,如今为你献舞的,就是太子家的三郎君隆基。”

    武则天笑容满面,连连颔首道:“好,好好!”

    李隆基表演的是一曲舞蹈,叫《长命女》,侧厢如眉师傅携一众乐师奏响器乐,李隆基便在明堂大殿上翩跹舞蹈起来。

    这时,一名背插三角红旗的边军小校一路风尘冲到宫门前面,只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十万火急!”便一头栽下马去。

    宫门守军大惊,急忙冲上前来,有人扶起这昏厥的小校,有人牵住那匹骏马,又有人从他背上解下装着军情要函的黄色包袱,急急呈进宫去……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三章 机会来了

    李隆基尚是儿童,梳妆打扮起来,粉粉嫩嫩的像极了一个小姑娘,那歌喉也清脆一如少女:“明宫宴,美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圣人万岁,二愿身体康健,三愿子孙满明常,岁岁长相见……”

    武则天笑容连连,拈了一块蜜饯入口,越听越是顺耳,听到最后一句时,笑容微微一凝,却是若有所思。

    这时,武嗣忠鬼鬼祟祟地凑到近前来:“姑母……”

    武嗣忠嘁嘁喳喳把方才在侧殿听到李隆基说的话对武则天学说了一遍,武则天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正在歌舞的李隆基,淡淡地问道:“这是三郎说的?”

    “是!”

    武则天沉默片刻,呵呵笑道:“朕有这么多子女,可惜……,没有几个成器的,这孩子倒是有些英雄气魄。”

    武嗣忠一怔,不情愿地道:“姑母,他……他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您怎么……”

    武则天乜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嗣忠啊……”

    “侄儿在!”

    “你看三郎扮的这女孩儿可好?”

    武嗣忠随便往堂下看了一眼,敷衍道:“好,扮得很像。”

    武则天呵呵地笑了两声,道:“童言无忌,一个小孩子家说的话,你这么大的人了,还要跟他较真儿?三郎扮的是个女人,却是一个男人。你虽是一个男人,怎么却像一个女人?”

    武嗣忠面红耳赤地说不出话来。

    武则天挥苍蝇似的摆摆手,道:“朕今天很高兴,你不要来扫朕的兴,退下吧!”

    “喏!”

    武嗣忠躬身退了下去。

    李隆基表演已毕,获得满堂喝彩,武则天哈哈大笑,赐了他一盘蜜饯,李隆基谢恩退下,接着便是他的五弟李隆范上场了。这位五郎就是方才与李隆基同在屏风后更衣的那个小家伙,刚刚五岁,受封岐王。

    岐王表演的也是舞蹈《兰陵王》,这兰陵王是北齐皇帝的第四个儿子高长恭,高长恭勇冠三军,只是长相俊美的如同一个女孩子,为了增加威慑力,他每次上战场,就会戴上一副面目狰狞的面目。

    后人据此创作了《兰陵王入阵曲》的舞蹈,李旦这几个儿女里边,岐王是最具艺术细胞的一个,由他领衔,率领一众武士表演的《兰陵王》把整个宴会的气势都掀上了高潮。

    岐王也得了赏赐,退下之后,李旦的四公主李花婉姗姗地走到台前,刚要轻启樱唇,为祖母献歌,一个侍卫便快步奔进大殿,抢前几步,高举黄布包袱,大声道:“报!陇右十万火急军报!”

    ……

    武则天煞费苦心安排的一场昭示皇室兴旺和睦的家宴,被陇右急呈的一份军情奏报给搅了。

    东突厥和吐蕃驱亲唐的西突厥东逃,向大唐驻军发动进攻,这一系列军事行为,成为刚刚建立的大周王朝的一个重要考验,而这件事也从各方瞩目的对陇右军事统帅的任命,再度变成了收复安西四镇与否的话题。

    实际上就在去年,武则天就派文昌右相韦待阶为安息行军大总管,督三十六路行军总管攻打吐蕃,尝试过夺回安西四镇,结果与吐蕃几番交手,损兵折将,最后在弓月城西的寅识迦河大败,韦待阶也因此被流放乡州。

    如今,朝廷不得不再度考虑安西四镇问题了。

    次日早朝,金殿上展开了一场是否夺回安西四镇的大辩论。

    新任宰相狄仁杰率领与他同一政见的文武大臣竭力反对西征,在狄仁杰看来,吐蕃和东突厥的进攻,已经迫使朝廷不得不就近任命娄师德为清源道经略大使,军权不至旁落于武承嗣一班野心家手中,足矣。

    至于安西四镇,实为鸡肋之地,地处偏远,蛮荒不堪,于帝国毫无助益,不管是派军远征还是派军驻守,都是一件劳民伤财的事情,不如放弃安息四镇,收缩主力,节缩军费。

    这一回反倒是武承嗣一派的人竭力赞成出战,因为只有出战,他们才有可能把陇右军权拿在手中,但是这个目的当然不能直言,所以他们大举安西四镇在手对大唐控制整个西域的影响,这些军事要地对整个大唐有多大的好处。

    狄仁杰等人则反对籍由这一事端扩大事态,重提夺回安西四镇的话题,在狄仁杰等人看来,任何一种主张,如果只是一味地强调某方面的作用,都是不可取的。

    关中西有大散关,东有函谷关,南有武关,北有萧关,再加上高原和秦岭两道天然屏障,乃四塞之国,固若金汤,如果所谓的军事要地决定一切,秦国怎么会亡?

    蜀道之难如同登天,阳安关、剑门关、葭萌关、龙透关、夔关,无一不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地,蜀国何以亡于魏国之手?

    一个国家内部疲弱不堪时,就算它有再多的险要之地也不堪一击,何况放弃安西四镇,其后仍有重重关隘,并非一马平川直取中原的坦途大道。安西四镇是弃是取,要权衡夺而守的付出和弃而舍的收获,

    要论口才,武承嗣、丘神绩等人哪是他的对手,而周兴虽有一副好口才,可他熟悉的是刑狱之事,这等关乎政经军事的国家机要,他根本插不上嘴。

    狄仁杰驳得武承嗣哑口无言,转对武则天禀道:“天生四夷,皆在先王封域之外。东距沧海,西隔流沙,北横大漠,南阻五岭,这是上天划分中外的界限。

    如今若用武荒外,邀功绝域,竭府库之实,以争不毛之地,得其人不足以增赋,获其土不可以耕织。苟求冠带远夷,不务固本安人,所为何来?古人有言‘书同文,车同轨,未必得安。’此言虽小,可以喻大。

    贪功方外,耗竭中国,恐怕连根本都要动摇了,岂非得不偿失?昔汉元帝纳贾君房之谋而罢珠崖,宣帝用魏相之策而弃车师田,实乃大智之举。我皇当损四镇,肥中国,省军费于远方,并甲兵于要塞,以逸待劳,以主御客。”

    武则天端坐上首,听着他们双方论断,只是一言不发,听到狄仁杰这番慷慨陈辞,而武承嗣等人已无言以对,便道:“安西四镇是否夺回,容后再议。眼下,吐蕃、突厥耀兵于我边塞,稍有差迟,敌必趁隙而入。

    传旨,升娄师德为左金吾将军,检校丰州都督,暂代清源道经略大使、行军大总管一职,整饬军备,严阵以待,不可予敌可趁之机。至于详细情形,俟斛瑟罗到京之后,再作决定,退朝!”

    武则天拂袖退朝,到了武成殿,便吩咐人道:“传羽林卫大将军武攸宜、左金吾卫将军丘神绩、右鹰扬卫将军王孝杰速来见朕!”

    武则天说罢,对上官婉儿愤然道“狄国老不知朕的苦处。”

    上官婉儿呈上一碗武则天最爱喝的醪糟,柔声道:“大家息怒,狄公一向还是甚体圣意的,这一遭儿因为什么事惹大家不快了?”

    武则天坐到案后,冷哼道:“这个老家伙,总是反对朕出兵西域,偏他能言善辩,连朕也说不过他。”

    上官婉儿掩口失笑,道:“原来大家为的这事儿,说起来,狄公的意见纵然与大家相左,终究还是为大家考虑,大家若觉得狄公所言不是道理,不听他的也就是了,何必气坏了自己身子。”

    武则天脸色微缓,颔首道:“嗯!还是婉儿知我心意。”

    武则天赞完了,目光微微一凝,道:“朕是个女人,女人当国,文武群僚、天下百姓本就心有疑虑,朕若不能收回安西四镇,甚而弃之不顾,如何让天下臣工心服口服?这一次,不管多少人反对,朕一定要对西域用兵。安西四镇,一定要从朕手里拿回来!”

    上官婉儿神色微紧,道:“大家,我朝对西域用兵,多有败例。如今既有这么多大臣反对,自然也有他们的道理,大家还须慎之又慎。”

    武则天颔首道:“朕知道!朕已经败过一次了。这一次,朕一定会慎而重之,谋而后动!”

    ……

    傍晚时分,杨帆发现黄队正和程队正都被许旅帅叫走了,之后,张溪桐、田彦、越子倾等人也陆续被叫走,每个回来的人神色都有些异样。杨帆忍不住拦住刚回来的张溪桐问道:“出什么事了,咱们旅帅从来没这么晚的时候单独调人。”

    张溪桐知道他有些背景,不要说旅帅,就连武大将军对他似乎都另眼相待,便老实答道:“圣人(皇帝)要派些人去陇右,具体做什么还不知道。听说这次的事情挺大的,左金吾卫的丘神绩将军和左鹰扬卫的王孝杰将军都要去。”

    “丘神绩要去陇右,百骑也要抽调人去?”

    杨帆听到这里,心头怦地一动,急忙问道:“去陇右的人定下来了么?怎么未见旅帅召我前去?”

    张溪桐心道:“陇右那地方去了就是遭罪的,说不定还有性命之危,你那命比我们金贵多了,谁能调你去?”

    心里这么想,嘴里却只是干笑道:“大概……旅帅大人对你另有安排重用吧。”

    我不是想循正途上位么?军功在陇右!

    我不是正愁无法接近丘神绩么?丘神绩要去陇右!

    杨帆的眼神亮起来……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四章 男儿当建功

    “你想去陇右?”

    武攸宜和许良瞪着杨帆,一脸的不可思议。

    杨帆道:“是!卑职听说要派百骑中人赴陇右公干,卑职想去!”

    武攸宜和许良对视了一眼,暗暗嘀咕:“这小子是心血来潮还是姑母的意思?如果我真把这小子弄去陇右,姑母突然想召他侍寝……,又或者从陇右回来,丢条胳膊少条腿儿,这个……”

    武攸宜想了想,问道:“你想去陇右,这是谁的意思?”

    杨帆一愣,道:“这自然是卑职自己的意思!”

    许良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想去陇右?”

    杨帆更奇怪了,便道:“因为卑职想建功立业!卑职是个军人,想要建功立业,莫如战场厮杀!如今既然有这个机会,卑职希望大将军能够把它给我!”

    武攸宜心想:“你还需要战场厮杀么?只要榻上卖些力气……”

    武攸宜咳嗽两声,道:“这个……你入伍时日尚短,这一次需要军伍经验丰富……”

    杨帆道:“大将军,卑职入伍时日虽短,可是各项校考并不弱于其他弟兄啊!就连卑职本来最弱的射术,如今也大有长进。战阵经验总要有所磨砺才有,卑职若是一辈子不上战场,那岂非永远也没有战阵经验?卑职请缨,愿赴陇右,请大将军一定应允!”

    杨帆说完,便单膝跪下,行了一个最隆重的军礼。

    武攸宜连忙道:“起来起来,你快起来。这件事嘛……,嗯,你先回去,让本将军想一想,明日再答复你!”

    杨帆无奈,只好抱拳道:“喏!既如此,卑职先行告退!”

    武攸宜目送杨帆离开,马上对许良道:“你继续甄选精明强干的侍卫,我离开一下。”

    武攸宜匆匆离开玄武门,便往史馆赶去,那儿就是上官婉儿平素住处。

    建安王武攸宜赶到史馆的时候,上官婉儿在两个侍女的服侍下刚刚沐浴完毕,闻听武攸宜赶到,上官婉儿穿了大袖襦衣,玉色罗裙,换上了较正规的衣裳,只是一头乌黑的秀发还湿着,只挽了一个慵媚可人的美人髻,绾一支碧玉簪子,雪白颀长的秀项,宛如一株高山雪莲。

    听了武攸宜的来意,上官婉儿也不禁吃了一惊,失声道:“他想去陇右?”

    武攸宜道:“这不是大家的意思?”

    上官婉儿微微敛了双目,沉吟片刻道:“多谢大将军把此事告知婉儿,这件事……明日婉儿再答复将军,可否?”

    武攸宜只道她是要先问过姑母的意思,连忙道:“既如此,那我就不打扰了,告辞!”

    送走武攸宜,上官婉儿坐到灯下,静静地思索着这个消息,她知道,杨帆这是为了能与她长相厮守,才不惜冒险犯难,她的心中感动不已,可是一想到他要去陇右,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心中便极度不安。

    爱上一个人的时候,总会有点害怕,因为得到了,所以怕失去。

    然而,谁都希望自己喜欢的男人有本领、有出息,谁会喜欢一个平庸之辈?

    所以,这世间才有“悔教夫婿觅封候”的感慨,也有“马前泼水”的故事。

    让不让他去呢?

    这一夜对婉儿来说,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了。

    “你要去陇右?”

    “我要去陇右!”

    杨帆看着婉儿,神情非常坚毅:“对我来说,最快的升迁方式就是立功,立大功!婉儿,这是一个好机会!当初你调我去百骑,不就是这么打算的么?如今机会来了,你怎么反而犹豫了?”

    上官婉儿忧心忡忡地道:“婉儿是这么打算的,可是没想过让你去陇右,平叛也好、杀贼也罢,哪怕是跟着大军出征,以你百骑的身份,也可以守在行军大总管身边的,可这一次,连丘神绩和王孝杰都是密赴陇右,恐怕会有危险。”

    杨帆恳切地道:“婉儿,做什么事不危险呢?薛怀义以侍寝为晋身之阶,虽然位至国公,却像缠在大树上的一根藤,把男儿尊严一身傲气丢得干干净净;傅游艺以劝进为晋身之阶,虽然做到了当朝宰相,却像一棵粗如小指却高达百丈的树,经不起半点风吹草动。

    以战功搏权位,拼的时候固然危险重重,可是这功劳也得的踏踏实实,问心无愧!我知道你关心我,可我应该去!我是男人,我想做一棵能叫你倚靠的大树,而不是缠在你身上的一根藤!”

    他的目光非常坦然,虽然,丘神绩也是他想去陇右的理由之一,但是他心里很清楚,即便是没有丘神绩这个因素,仅仅为了婉儿,他也要去。

    没有哪个男人不想让自己心爱的女人为他而骄傲,其实男人比女人更重视彼此身份地位的差异。有些女人会考虑这个男人的身份地位是否比她家里更好,嫁过去会不会生活富足,而大部分男人,在乎的往往是自己的家世地位是不是比女方家里更差,会不会低人一头。

    女人找一个比她强百倍的男人那是她的幸运与荣耀,伴随着她的往往是羡慕与祝福;男人找一个比她强百倍的女人,他就要承受很大的压力,伴随他更多的是轻鄙和嘲笑。因为,他是男人!

    婉儿看着她的男人,她没有问太多,也不用杨帆讲太多,她从杨帆的眼神里看到了他的决心和勇气,也读懂了他的心思,尽管很不舍、很担心,但她还是服从了他的意志,她低下头,柔柔地道:“好!你……千万保重……”

    杨帆点点头,柔声道:“你放心,我会安全回来的。”

    婉儿轻轻“嗯”了一声,抬起头来瞟了杨帆一眼,轻轻地道:“明天戌时到丑时,是你当值游哨吧?”

    杨帆想了想,失笑道:“大概是吧,我把值戍时间记在墙面上了,得回去看看才知道。”

    婉儿白了他一眼,薄嗔道:“男人啊,糊里糊涂的。明晚你当值,到时候……”

    婉儿咬了咬嘴唇,白净无暇的脸蛋上忽然浮起一抹如春醉酒晕般的嫣红:“到时候你来看看我,人家有话跟你说。”

    杨帆“嗯”了一声,道:“好!到时,我各处转转,应个景儿就去!”

    ……“沈沐要去陇右?”

    姜公子端着一杯酒,一身白衣如雪,不沾纤尘地站在裴侍郎家出租的宅院后花院一处五角小亭里,一手负在身后,孑然独立,却仿佛站在雪山之巅。

    他的身后只站着天爱奴一个人,但他这句话并不是问天爱奴的,因为这个消息是沈沐亲口告诉他的,他知道沈沐的去向,也知道沈沐的目的是为了帮助太平公主、狄仁杰等人与武承嗣争权。

    他这句话也不是在自问,而是在沉思。

    姜公子沉思良久,又道:“长安送来消息,沈沐的人调动了大量粮食,而且还在不断的收购当中,同时……他还往陇右调动了大笔资金,这些钱粮数目之大,足以为一支五万人的军队提供长达三个月的军粮、配发十万枝箭矢,他想干什么?”

    还是没有人回答,姜公子做事很少与人商量,也很少听得进别人的意见,他只相信他自己。天爱奴显然也知道他这个习惯,因此只是站在他背后静静地听着。

    姜公子目光闪动片刻,渐渐幻化成一片凛凛的杀气:“我显宗负责追随强者逐鹿天下,他隐宗本该偃旗息鼓,受我调动。如今看来,他沈沐似乎不甘寂寞,有些蠢蠢欲动啊。隐宗如此不安分,一个不慎,就会连累我们所有人。”

    姜公子缓缓转过身来,对天爱奴道:“武媚已然称帝,但朝堂之上余波未息,现在风云变幻,还看不出可以全力扶持的人物,对太平和狄仁杰等人的帮助,做到眼下这个份儿上已经足够了,我们不宜涉入太深,还要看得更清楚、更明白才可有所行动。本公子不日即返回关中,高山稳坐,静观时局变化!”

    天爱奴这才欠身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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