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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豆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北野妖话

正文 北野妖话第18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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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神婆身后的黑烟越发得浓郁,现在包裹的脸也看不见了。急切地到了我的跟前站定,厉声喝道:“你奶奶要是死了,你是不是想要全青州府的百姓给她陪葬呢?还不赶快把雨停了。”

    听神婆的意思,刘氏似乎还没有死,我急忙驱散了雨云,回头向她她陪着笑脸。才这一回儿,雨竟然下了二十寸不止,神婆见住了雨,说道:“你这里才有动静,我就知道了,方才先来把你奶奶藏在后山,这才过来寻你,不成想一回儿功夫,你就发了疯,快随我去看看,今天不知是什么东西作祟,摆了你我的乌龙。”

    神婆带了我和小妖,轻轻只走了三步,眼前的景象猛然转变。竟然就来到了后山上,我大骇不已,她如今怎么这么厉害。抬头看见刘氏三人正躲在一个圆圈里,看着天发呆,方才的大雨居然没有淋湿他们的衣裳,怪道我在雨中感应不到。我急忙扑了过去,大叫着奶奶,刘氏惊异不定的看着我说道:“乖孙子,这天出鬼了,春天怎么就打这么响的雷,下这样的大雨,我活了这么大年纪,还是第一次遇到。你方才在哪里?奶奶好担心你知道吗?”彩云和小马看着我的眼里已经满是惊惧,刚才的事怕是吓坏了他们。

    我眼里含着眼泪,敷衍了几句,安慰着刘氏,刘氏埋怨道:“有什么事你也不说,忽然让我们赶紧走,才走了几步,就又是打雷又是下雨的,奶奶的心悬在半空里直到见了你才放下来啊。你这死孩子,以后再不能这样知道吗?现在总算见到你了,你没事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正说着闲话,彩云忽然呼吸急促,脸色苍白,看着我的背后,大张着嘴说不出话来,手指着外面,身子不停颤抖,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就看见虚空里一阵扭动,现出一个人来。我只觉得身子一震,额间不知觉的冒出了冷汗,心说:这下不好了。

    一种熟悉的感觉又冲了上来,福州府的妖怪,你终于找上门来了。

    来的自然是马妖,多年不见,他断的那条腿,竟然又长了出来,双眼恶毒的看着我,虽然幻化成了人形,头上的独角却又长在了脑门中央,一张白得诡异的白脸忽明忽暗,引着神婆往天上飞去。

    我替神婆担心,虽说她如今只差一线便会大成,可这妖怪却不是普通的妖怪,几年不见,整个人似乎都变了样。我慢慢的放开了刘氏,刘氏却是紧拉着我不放,对我说道:“乖孩子,别去!前面的可是妖怪啊。你姑奶奶这几年收了咱家不少钱,给咱出力也是应该的。”

    我心里喷血,你倒是分得清楚,耐着性子说道:“奶奶,你放心,我得去看看,姑奶奶要是应付不来,咱们一个都活不了,现在就她一人,一定不是对手。我帮她也是在帮咱们自己,。”

    我和小妖与神婆犄角站定,白大哥看着我的眼里竟然喷出了数丈的火来烧我,我抬手挡住,白大哥阴侧侧恨声道:“你这活该千刀万剐的小鬼,我们五兄弟好好的福州碍着你哪里,竟然伙同那贼道,杀了我的兄弟,拆了我的老窝,这几年我总想着,老天爷一定要你好好活着,千万不要半路夭折,老天保佑啊,你果然没死,好啊,好啊。”

    我沉声讥讽道:“死妖精,你还真是个白痴,当日你就不是我的对手,何况如今这里还有灵通阴阳;朝上碧落,暮游黄泉的神婆在。说这话,也不怕风大闪了你的舌头。”

    没等听完白大哥异常恼恨,身子化成了一道白光,直朝我扑来,我一把拍醒了小妖,心中快速的念动咒语,一口气扔出了五张灵符,化成了熊熊大火往白大哥烧去白马匆忙躲闪,他虽然快速,可我只需要略为转头就找到他的身形,白大哥不忿,略一晃头,脑门中央的独角便飞了出来,眨眼间便到了我的面前,眼看着我就来不及躲闪,刘氏在下面吓得连连说道:“英姐,你快救救小丑儿,你不是最疼他的吗?”

    神婆哪来的及理会刘氏说什么,脚下凭空生了一朵白云,来得居然也是极快,可哪比得上来去如风的白大哥,我的身子不可思议的扭了几扭,那独角擦身而过,转而却又回头刺

    第一百章

    第一百章

    北野妖话

    我虽然身子也算灵动,却因不能修炼的缘故;放纵了自己;整天好吃懒做。哪像小妖那样天天被我逼了去练功,早几年前就到了眼到手到的境界;直嫉妒得我要死。眼见我似乎不能躲开;小妖不由心惊,强打精神;居然要空手去捉。

    眼前的情形让我非常后悔为什么不给他找个兵器,不然哪至于如此被动,事情紧急只得念了句流光,身子顿时化成了四散的光线飞迸。马妖的独角找不到目标,立刻改变了目标,分作了两个往神婆和小妖刺来。神婆的脸色几经犹豫,咬牙下了狠心,把小妖往外轻轻一引送出了几十丈外;挺起胸膛要拿自己的身体硬抗,我哀号一声“不要。”眼睁睁看着神婆被独角定住,就要粉身碎骨,就在这时,暗中隐藏着的当日召唤来护持神婆的六甲天神,忽然现身;大喝一声,各持兵器去格,独角被崩得发出金铁之声。白大哥疼痛难忍跺脚飞上了天,恼恨地收回了独角。六甲天神护身不伤人,随即隐去。

    刘氏三人看呆了,嘴里念着阿弥陀佛,小马喃喃自语:“这世上真的有妖怪啊”刘氏则跌坐在地上,不断埋怨自己,为什么要来这。又哀求着神婆赶紧救我。神婆被听得直翻白眼。

    白大哥恨声骂道:“该死的人类,你们今天都得死。”

    我讥讽道:“好个说大话的胆小妖怪,过了几年还是没有一分长进,你兄弟都是踢海那贼道所杀,干我何事,你不敢寻他,倒来找我的麻烦,真是个蠢笨的要死。”

    白大哥仰天嘶鸣,怒吼道:“你们这些该死的人,一个都别想跑,等我先杀了你们,就去杀他,啊呀呀,我好恨哪。”

    马妖正面同我说话,忽然听到神婆说到:“小丑儿小心了”。匆忙侧身闪躲,一阵风雷,夹杂着丝丝尖锐的声响,破空而来,急忙翻了数个跟头,勉强避开,后背却被深深地刺中,一阵痛彻心肺的疼痛,眼前就是一花。原来是白大哥偷偷放出了数十根毛发偷袭。

    神婆见我和小妖无力再战,咬破中指画了一道血符,手指一弹,冒出一丛火苗,霎时间间熊熊烧上了天去,天际乌云翻滚,从半空中掉下一个人来。落地就拦住了马妖。我立时放下了心,颓然倒在地上,神婆匆忙过来扶住,那人和妖怪拳来脚往动上了手,好像还占了上风。

    那晚强行施展《魁罡六锁秘法》,我和小妖都被抽空了体力,不然今天也不至于被马妖逼到这般田地,小妖得身体我能感应,此刻贼去楼空,空空如也,不过是在强撑而已。

    神婆召唤来的自然是她的仙家教主,左通天左大狐仙。

    左通天和神婆不同,虽然听说功力相仿,可神婆一生只在治病救人,修炼和尚的骷髅金身,面虽恶,心却善。杀人的手段她懂得不多,左通天不然,看似一副与世无争的高人模样,生性却是个好斗的,为人偏又促狭刁钻。只见他一把宝剑状若蛟龙,往白大哥飞斩,口里还不停轻浮地说道:“斩你耳朵,砍你尾巴,咦,你的这四个蹄子要是清炖了应该很香,活了有六百年了吧。”

    白大哥以速度见长,左通天虽然厉害,可他总能在瞬间毫发无伤地躲过,只是被左通天的言语刺激的暴跳如雷,怒声说道:“你也是妖,为什么要帮着这些人来对付我。”

    左通天哈哈大笑:“妖怪,咱可是家妖,人类的好朋友,和你这野妖怪怎么一样。”白大哥速度极快,左通天反应却也不慢多少,出剑迅速,骚扰地得马妖暴跳如雷,连声吼叫;找了个空子远远的跳开,左通天古怪的说道:“我的儿,怕了爷爷了?乖乖地跪下磕九九八十一个响头,左爷爷我心情好了,说不定就能放你一马。”

    神婆扶了我抬头看着,不耐烦地说道:“您老别再玩了,我们这里有人受伤,可不能多等。”

    我的后背疼痛难忍,神婆见我身上鲜血淋淋,不知道伤势如何,刘氏却又在一旁哭个不休,被吵得烦不胜烦,只有催促左通天抓紧办事。

    白大哥愤然不语,被左通天逼地忽然现出了原形,四个蹄子不可思议的角度踢来,四周更有风如利刃,狂卷过来。左通天猝不及防,被前腿踢中了肩膀,浑身的衣服被被风撕了个粉碎,恼恨地骂道:“死妖精,老虎不发威,当老子是病猫。”嘴里骂着,也不管自己衣衫褴褛,丢出了手里的宝剑,说了声去,宝剑迎风一晃,化作扑天盖地的一片,封死了妖怪所有的出路,明晃晃的刺了过去,白大哥躲无可躲,急忙伏地打滚,宝剑却又逼了下来,白大哥被迫没入了地面。

    左通天面上带笑,说了声:“死妖怪,敢在我面前入地,这可不是自己找死。”说罢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说了声:“封”。就觉得方圆数百丈的地下一阵晃动,前山似乎也陷下去数寸。左通天笑道:“我道你这马妖多厉害呢,还不是被左爷轻松我拿住了。双手轻飘飘一招,那一大片土地居然平地升上了半空,又姘指点了过去说了声:”开“象是刀切般整齐的土忽然就变得通透,那白大哥被困的实实在在,在土里左冲右突又哪里能够出来。

    我方才已经打开了放着落神针的陶罐,幽泉的魂魄在四周环绕不定,冷飕飕地,惊地刘氏三人面无人色。就要祭出落神针打杀了他,左通天笑嘻嘻的说道:”小孩儿,莫着急,左爷我年纪大了,你总不能看着我老人家天天靠着两条腿走路吧,等我和他商量商量,看他要是愿意做我的坐骑,就饶他一命如何?“

    我不情愿的说道:“本来就是您老人家赢来的,您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过做了你的坐骑以后,可要看严着点,别让他随便跑出来害人才是。”

    白马愤怒至极,脸上流下了眼泪,左通天懒散的伸了伸腰说道:“死妖怪,左爷爷我那么大年纪了,你怎么就不知道敬老,还好爷爷我身手不减当年,这才没着你的道,今天给你两条路走,一是投降我,做我的坐骑;二是爷爷我杀了你炖肉,也尝尝长了多年的马肉是什么滋味,你先别急着说话,想清楚了再说。爷爷我性子好的很反正不管你怎么样,爷爷我都不吃亏。”

    神婆累得不轻,对上这积年的老妖,她的打斗经验可就差多了,左通天结束了战斗好半天她才喘过气来,轻拂着我的伤口柔声说道:“傻孩子?哎,若不是为了我,也落不到这个地步,姑奶奶对不起你。”

    我轻松的说道:“您说的什么话啊,姑奶奶。和我还那么见外,这可不像姑奶奶说的话呢。”

    神婆忽然扑哧一乐说道:“臭小子,平日里见你奸猾似鬼,为了姑奶奶,倒是冲在前面,姑奶奶有你也算是不枉活这一世了。”

    我忙正色说道:“姑奶奶的道行只差一步就到了天人的境界,怎么这个时候倒是起了寻死的念头,几十年的工夫怎么能功亏一篑。我自然不能看着您对自己不管不顾。”神婆长叹了一口气,注意力又回到了场上。

    那边左通天开始解除他的道术,想是白马迫于淫威答应了要求,忽然一阵不安。却也觉察不到哪里不妥。左通天施施然走了过来,满面喜色,白马极不情愿地跟在了后面,远远地对了神婆笑道:“张英,这次倒是要谢你,不然哪来的如此神骏的马儿。”我拱了拱手说道:“恭喜通天先生。”左通天哈哈大笑,斜刺里一道眼光狠狠剜来,我忙转头,就见着那匹马毫不避讳地死死盯着我不放,若是它的眼神练到了杀人的境界,如今怕是我早就被他分了尸。左通天不悦,猛拍了它的脑袋说道:“做什么,跟了我,过去的事都得给我忘了,不然扒了你的皮。”转头又对神婆说道:“张英,此间的事已了,我走了。”翻身上了白马,喝了一声‘驾’。白马四足生了乌云,飘飘幽幽往天上去了。到了半空忽然回头说道:“张英,差点忘了,今天你还欠着我一顿酒菜。”说完一拍马头了,说了声走。

    妖怪走了,我松了口气,不管地上独多脏,烂泥一样的躺在地上,耳中听到一声轻微的声响,神婆疾声说小心,飞身扑在我的身上,白光一闪,神婆的胸口现出了一个碗口般的洞。

    一声闷哼,神婆身子软了下来。我肝胆俱裂,反手把她抱了起来。吃惊的发现,神婆的骨头还没有轻的几乎没有了重量,气息奄奄,魂儿像是被抽走了一样,生机去了九分。眼里却满是解脱的神情,看着我却又不舍。

    天上一声怒斥:“孽障,留你不得了。”我抬头看去,只见左通天举剑飞斩。白马决然不理,全身的毛嗖嗖的朝刘氏射来,我抽空了小妖的灵力,朝地上拍了一掌,升了四面土墙,团团护住了刘氏三人。马妖的毛钢针般射在墙上,发出朴朴声响。又加厚了几分,我这才擦了擦头上的汗。看着倒在一旁的身旁气息奄奄的神婆掉下了眼泪。

    眼里满是悲愤,仰天大叫,六甲天神,五方帝君受我感应,召唤紫霄天雷来轰,左通见势不妙,早就远远的遁走。白大哥偷袭得了手,满天的雷电转眼把他围了起来,也亏得他身子粗实,硬生生挨了几十道雷击,居然还没有死,这边我已经摸出了落神针的陶罐,交给小妖。阴沉着说道:“想死,哪有那么容易,我定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纵使神婆的肉身已经能朝上碧落,暮游黄泉,吃了白大哥的这一击,却还是禁受不起,骷髅一般的脸上煞白,腹内一口气接不上来,使劲地咳嗽几声,一双鬼火般的眼睛,闪了几闪,越发的黯淡,我连声说道:“姑奶奶,你不要死,快振作点。”

    神婆奋力吐了一口浓痰,大口喘了几口气,这才说道:“小丑儿,你不要难受,姑奶奶的时候到了。”

    一百零一章

    一百零一章

    北野妖话

    妖揭开陶罐,祭出了落神针,天上的太阳就像是被人强行推了下去,白天瞬间变成了黑夜,耳边传来阵阵凄厉的哭嚎,原来是九幽十地的冤魂都来了地面,遍山的蛇虫鼠蚁发出绝望的叫声,四散奔逃。

    我这落神针无影无踪,无形无质,随着阴风阵阵潜行匿踪,冤魂越多,落神针的地威能越大,你若以为身边只是阴风,那就错了,随着施术者的心意,每一缕风都能变成神针,只要被一根刺了,也就是被十万八千根神针一起刺了,能把你的魂儿也吸个干净,落神针,号称落神的宝贝,我轮回了一世也要带着的宝贝,自然不同凡响;

    白马早见过虽不明白是什么,却知道不是什么好相与的,想逃却又被一双阴毒的眼睛死死盯着,任他平时来去如风,转瞬千里,这时候却动不了半步。白马惊恐的双眼一阵绝望,小妖催动落神针无声无息的刺到他的独角,不仅血肉吸了个干净。就连那活了好几百年,修炼得坚固异常的灵魂儿也被吸了去。

    左通天落在地上,伤感说道:“张英,都是我害了你的性命,是我害了你啊。”说着不要命的把自己的原力往神婆身上输送,嘴里说道:“莫怕,老子就在这里,我看地府里哪个阴差敢来拘你,你一定要振作起来,等我去青丘山找来去请狐老太爷,一定能救你得命。”

    神婆奄奄一息,只是用不舍得眼神看我,无力的摇手说道:“先生错了,生又何欢,死又何哀,如今我才知道,原本我早就已经死过了,几十年来,我活得虽像一场梦,也算是赚了几十年,仲康去了那么久,我居然把他忘了,如今多好,我又想起了他……我又想起了他啊,他穿着短打看我傻笑,笑得可真好看哪。”神婆说着,祥和的笑了,神态竟然有几分少女的羞涩。

    我惊恐万分,明显能觉察到她的气息越发得微弱,方才显然是已经出现了幻觉,对着左通天说哭嚷道:“通天先生,你不是号称通天吗?赶快救她啊?”

    左通天苦笑:“漫说我不会救人,就是会救,你没见着张英如今彻底放弃了生的意志,她这是自己想死啊。”

    神婆费力地伸手,轻轻抹掉了我脸上的眼泪,喃喃说道:“小丑儿,看你着急得样子,就像仲康当年,那时候只我有烦心事,他就是你现在的样子,三十年了,我居然能真的忘了他,连梦里都没有见过,仲康,对不起,你在天上会不会怨我?”

    纵然我早已经心硬如铁,眼泪还是簌簌掉落:“姑奶奶,你快别说话了,小丑儿一定要救你,我不让你死啊。”又对左通天说道:“左先生,你若有什么法子,就赶紧去做,别在这耽误功夫了。”左通天对我说道:“青丘山狐老太爷有灵药,我这就去找他要来,你记着,一定要等我回来。”说完蓦地没了踪影。

    妖收了落神针,盖上了陶罐,天慢慢地又亮了起来,我透过神婆的胸口看得到地下的枯草,刘氏走了过来,说道:“英姐,我才知道,原来你就是那个人。”

    神婆身上的伤口并不流血,她仿佛感觉不到疼痛,淡然道:“知道了又能如何?仲康去了,我苟延残喘,独活了这么多年,如今也老的不成样子,也许三十年前老和尚不该救我,我也用不着受这些苦。”

    耳边出来一声沉痛的佛号,身边多了一个人出来,众人一起拜倒:“观山大师。”几十年没有走出玉帝庙的观山老和尚居然来了。老和尚颤颤巍巍,走起路来似乎一阵风就能吹走,来到神婆面前,屈指急点她周身。神婆奋力要躲开,对他说道:“老和尚,不要你管,你今天还要像几十年前一样救我吗?”

    观山老和尚听了身子就是一滞,说道:“张英,你知道了原委了吗?”

    神婆淡淡的说道:“我不知道应不应该怨你,当日你逼着我和仲康分开,救了我性命,却又让我彻底忘掉了仲康,您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

    刘氏喝道:“不要脸的女人,张仲康是我的男人,你还有面目提起。若不是你,他怎么会一直不痛快,走的到现在还不知道下落”。我恼恨的说道:“奶奶,您说什么呢?姑奶奶都这样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观山大师合掌轻言:“阿弥陀佛,当年张仲康早就定了亲事,你却和他情投意合,要知道他和刘家早就三媒六聘,过了六礼的,你不是坏人姻缘又是什么?我阻止你们往来,谁想你如此刚烈,居然悬梁自尽。我铸成大错心中悔恨,逆天行事把你救了回来,又怕你念着姻缘,与人与己不利,不得已才抹去了你的记忆,还带你做了入室弟子,传你佛家金身的手段,不想你虽然没了记忆,对老衲总是心怀敌意,这么多年师徒情分名存实亡,更想不到你对张仲康用情至深,虽然忘掉了他,却对男子再无辞色。女子修炼金身,若无阴阳合和,龙虎调剂,真能变作红粉骷髅,我一天天看着你功行大进,内心欣慰之余,却又觉得恐惧,一个好好的女子若是变成了活着的骷髅,不知道会成什么样子。前些时日见你血肉散尽,情知道你到了天人五衰之劫,我也知道你不愿意我插手你的事,只能寻了张北山施主帮忙。张施主果然推动周天星斗来护住你的命星,我才松了口气,本以为这样你就可以从容过了大劫,却想不到大劫却是应在了这里,果真是天道无常啊,”

    我恼恨地骂道:“贼和尚,什么狗屁天道无常,这一切还不是因你而起,枉你是出家之人,却和普通人一般好勇斗狠,凭空生了这么些波澜,随便操纵世人的命运,对张仲康是,对我奶奶是,对神婆是,对我又是,甚至对那在镜子里的妖怪也是,莫非你以为你是天,众人都要仰你鼻息不成。做之前你有问过当事人的意见吗?我那爷爷张仲康生下了我爹,不几年就没了踪迹,这想必也是你做出来的好事?”

    刘氏泪流满面,哽咽着不能自己。彩云在一旁小心劝解,

    观山老和尚被我一番话说得变了颜色,不小心捏碎了手里的一颗佛珠,神婆厉声说:“老和尚,今天你要是敢对小丑儿怎样,我这就许下最狠毒的诅咒,让你这一生再没有可能安心向佛,当我不知道,我是你最大的关口吗。”

    观山老和尚脸上一片灰败,嘴里喃喃自语:“难道我做错了,难道是我做错了吗……”说着说着,神情狰狞,我在一旁看了冷笑,多行不义必自毙,这老和尚竟像是要虚魔现身,再也守不住心神了。

    就在这时,空中霹雳般响起一声佛号,面目扭曲的观山老和尚,竟然又恢复了一副世外高人模样,念了句佛号,转眼没了踪迹,空中隐约传来有人说道:“我师兄弟二人,从此再不问世事,张施主,若想寻到你爷爷张仲康,不妨往北京城去看看,言尽于此,再无相见之日。”

    刘氏听了张仲康的消息,迫不及待惊喜对我说道:“小丑儿,你听到了吗?你爷爷没死,你爷爷没死啊,我要去北京城找他,我现在就要去北京城找他。小马,你赶快给我备车”

    瞬间迸发了青春的刘氏,我有些眼生,不高兴地说道:“奶奶,不是急成这样子吧,眼下姑奶奶伤成这样子,要想办法救她才对,等姑奶奶伤好了,孙子陪你一起去北京城找爷爷你看可好。”

    刘氏恼得要打我:“有你这样说奶奶的孩子吗?不孝的东西,有了你爷爷的信息,你怎么不着急呢,苍天,张家的子孙都忘了祖宗啊。”虽然骂着,刘氏还是不再提北京的事了。

    神婆见了我和刘氏的亲昵,神色一暗,这边我已经开始推动了天上的星斗,太阳又慢慢的黯淡,露出满天的星光,神婆的命星显现,黯淡得摇摇欲坠,我低头看见神婆对任何事漠然的样子,不由心碎,不顾后背的伤势,强行催动周天星斗奔落不休,往神婆的命星不断注入星力,黯淡的命星一瞬间亮了起来,一见有救不觉心喜,拼命催动,耳中一声叹息,神婆的命星忽然脱离了围护,自行坠落下去,我顿时魂飞魄散,这不是自己找死吗。命星下落之势已成,再无挽回的余地,我回身抱起神婆**痛哭,对她说道:“姑奶奶,你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啊?”

    神婆这回已经是回光返照,一笑竟然有些异样的神采,轻轻擦去了我的眼泪:“傻孩子,我一个人活够了,别再为姑奶奶操心,我这一生,临死你能这样对我,也就算没有心满意足了,老大家的,你也不要怨我,三十年不人不鬼,你还不能原谅我吗?……小丑儿,你看,前面有朵小花,去摘来戴在我的头上好吗?”

    我哽咽跑过去摘下了那朵黄色的小花,颤抖着把小花插在神婆的左鬓,小花随风摇曳,神婆面色一沉,气息全无。遥远天边一道流星划过。

    一百零二章

    一百零二章

    北野妖话

    神婆在我怀里咽了最后一口气,神色是解脱的轻松,她潇洒走了,我却痴了,耳边似乎仍回响着她往日纵惯我得言语,这个敢爱敢恨得女子,为了一个情字,死了一回活了一回,尸身慢慢地变凉,心中悲痛,举头望天,周天星斗忽然一起鸣动,白日里闪出耀眼的光。我并没有催动,他们怎么会有这么强烈的感应,暗叫不好,急忙回身她的魂魄方才还在身边流连不舍,一转眼的工夫,竟是消失得无影无踪,我顿时慌了手脚,搜遍了天上地下,阵阵清风轻拂,神婆得魂魄没了。

    马要搬动神婆的尸体,我怒喝了一声“你干什么?”,刘氏道:“好孩子别这样,奶奶知道你和她感情深,可是她已经走了,咱们也不能让她一直躺这吧,乖乖听话,让你大爷抱她上车,回去了给她操办个像样的丧事,老话说入土为安,你不想你姑奶奶死不瞑目吧。”

    我茫然地看着小马和彩云抬着神婆上了马车,眼泪簌簌掉落,刘氏一把揽住了我:“我的儿,你要是想哭就使劲哭,别憋坏了。”

    神婆为什么想死。金身已经到了如今的火候,又怎么会轻易死了?她应该至少有十数种办法留在世上才对啊,可是为什么轻易走了,我不会烦你啊,为什么不让我找到你的魂魄,你想转世,我送你去一户好人家,你不想转世,我有办法让你修成鬼仙啊,可是……可是……为什么你要避开我。

    刘氏自那日知道神婆就是当初爷爷张仲康的情人,回去了之后,就把自己关在了后院的小佛堂里不见人,我知道她心里有疙瘩,也不去打扰她,沈小花依着我的心意,在我家给她布置了灵堂,听到神婆死了的消息,四周的村民蜂拥而至,这方圆几十里的村民,哪家没有受过她的恩惠。

    按照山东的规矩,一般是停尸三天,我提出来要张三儿和沈小花披麻戴孝,作神婆的孝子贤孙领路下地。张三儿极不情愿,我顿时横眉竖目,就要发作,张三儿不是个话多的人,这回却是张口就来气呼呼道:“咱家还有你奶奶好生生的在堂,我给她当孝子贤孙别人看了是怎么个事,你小子根本屁事不懂?”

    我冷笑道:“嘿嘿,张家的大爷这会儿倒说起道理来了……”一连串恶毒的言语就要脱口而出,边上有人一把捂住了我的嘴巴不让我说话,沈小花面色不好看,少有的训斥道:“什么事不好商量,你爹说得对,这事本来就得问了你奶奶的意见,她老人家还健在,儿孙倒去披麻戴孝,又把你奶奶摆在哪里?”北方的风俗很多,老人们大都很在乎这些,我确实是没有想到刘氏的感受,闻言也觉得自己考虑不周,却又不原意对张三儿赔礼,气呼呼地哼了一声。

    正说着,刘氏走来说道:“就按着小丑儿的意思办吧。”小红跑过来扶住了她对我们说道:“大娘今天一天水米不进,你们没人来管,倒是为了别人争吵,真是的。”

    刘氏摆了摆手不让沈小花和张三儿说话:“我没事,三儿,你看看咱家的小丑儿,有情有义的,虽然还小可比你强多了,咱老张家顶门立户后继有人了。”沈小花见刘氏脸色不对,吃不透刘氏的意思,小心替我申辩说道:“娘,您别生气,小丑儿口无遮拦的……”

    刘氏正色道:“花,我没别的意思,即使小丑儿不说,我也准备着让你们送英姐下地,我虽然老了,眼睛却没瞎,只要咱家有事,她就马上出来。只小丑儿这孩子,就要承人家多少情,今天又是为了我们而死,要是不好好发送,我下半辈子也不会心安,如今也到了咱们回报人家的时候。三儿,你别横眉竖目的,去穿上孝服,把这事好好办了吧,这几天不用管我。”

    沈小花居中调停,村里自然有专门操办红白喜事的大拿,熟门熟路,沈小花又舍得花钱,灵堂很快的就布置了起来,请了鼓乐吹打,我在灵堂前坐了哪也不去,只呆呆地看着棺材里的神婆。今天一天,遍搜了天上地下,都没见着神婆的魂魄,她这分明是在躲着我。沈小花来劝过几次,也就作罢。神婆和我毫无关系,就因着心里的一个缘,毫无来由的护着我们,她潜意识里终于忘不掉张仲康啊。

    夜半三更,人都散了,沈小花来又劝我回去睡觉,我红着眼让她早点去休息,她却说等回,开始在我身边处理家里的生意,一堆人手上有事要她拿主意,想来熬夜是家常便饭了,也没有显得疲倦,倒是张三儿,喝了酒,早早上床睡了。小妖是个不用睡觉的超人,今天有了我在,还这么些热闹,他还不是高兴得要命。

    子时一过了,最能熬夜的沈小花也有些打熬不住,我让她去房里睡觉,她摇了摇头说:“我要给英姑守灵。”只好让丫头取了件衣裳给她盖了。

    灵堂里的棺材一般是头对着里面,脚下要放一个老盆,靠着老盆要放一盏长命灯,老盆里要不停烧纸钱,这样就能打点阴差,有钱人家的老盆是要抢着摔得,因为照规矩要多分一份财产,神婆的老盆却没有这么抢手,我见老盆慢慢冷了,起身去拿了一把纸钱对着长命灯上点着,看着火光,面前的长命灯芯忽然啪的一声炸开,我只觉得灯影一闪,有人在我肩上轻轻拍了一掌,我哇地一声哭起来,抽泣地问道:“姑奶奶,是你吗?”

    周遭空气打了个旋儿,神婆叹了口气,慢慢的凝聚了个实,摸了摸我的头问道:“小丑儿,你哭什么?”

    我扑到她的身上哽咽着嘴硬:“我没哭”。神婆把我的脸扳了和她对视着:“傻孩子,人死如灯灭,一闭眼撒手去了,身后事什么都丢了个光,小丑儿,姑奶奶死了,也就是和你的情份到头了,人都有这一天的啊,你两世为人怎么还这副小儿女样?”

    我抽泣着说道:“故奶奶,你不是普通人啊,你若是不想死,谁也没有办法,可是你……可是你为什么……?”

    神婆和平时一样,拉着我的手坐了下来,擦了擦我的眼泪:“早在三十年前其实我就死了,可恨的老和尚因着自己的心魔救我,又引我修炼这劳什子骷髅金身,村子里的小孩见了我像是见了妖魔,大人们见了我也是避之不及,每到那时候我就想死,老和尚就把我带到玉帝庙,在我面前连念七天七夜的《清音普善咒》开解,吵得我脑袋要裂开,我早就想死,早就该死了。”灯光下和蔼的老人拉着小孩,说的却是生死解脱。

    低声叮嘱了半天,神婆忽然说道:“光顾着说话,忘了正事,我要嘱咐你几件事,一定要记得,小丑儿,那镜子里的妖怪万万是不能够死的,即使你捉住了他,也一定不能杀。”我点头答应,张家的气运如今和妖怪关联甚大,我自然是知道的,想了想又问道:“故奶奶,那和尚如今也走了,镜子里的妖怪会不会趁机弄出什么妖蛾子来?”

    神婆说:“我早就做了完全的准备,没有五年的工夫,妖怪是出不来的,五年后,想必你也有法子对付他了,那时候你要是还怕他,姑奶奶可就要打你**了。”说罢自己呵呵笑了。

    “可你还要记着一句话,天要人亡,必令其狂。”

    “这是一句谒语吗?怎么听着不是什么好话。”神婆说道:“以后遇大事要做决定,先想想姑奶奶的这句话,什么也别问,。”

    我点头称是,神婆交待完了后事,鸿飞渺渺,像是要走了,我一把拽住问道:“故奶奶,你为什么藏起了自己的魂魄,不让小丑儿找到,你知道小丑儿有办法留住你的魂儿的。”

    神婆淡然笑道:“三十年一场清秋大梦,临死才豁然开朗,我死了也好,活着也好,该做的能做的,都做过了,留下的都是我不能做的,不该做的,活下去也不过是在重复过去,我累了……”一声叹息,手里抓着的神婆,身子慢慢的淡了。我对着半空说道:“姑奶奶,你是要投胎转世还是留在地府,我之后怎么找你啊?”

    没有回应,我颓然坐在了棺材前,喃喃自语道:“姑奶奶,你不说我自己去找,我这就召请六甲天神去查,一定要知道你的未来。”

    神婆在我头顶又是一声长叹“痴儿啊,痴儿,你伸出手来”。我不知何意,手心里却感到笔走龙蛇,想是写得什么?运天眼看去,居然也是一无所得。

    “十五年后,济南大明湖,满池红莲花盛开之际,有一少女临湖作画,你到她面前,举手问她:“记得否?”

    “记得否,记得否,”我顿时知道了这是什么,神婆早就推算出了自己的转世之所,本想安静的去,却被我逼得终于吐露了出来,我坚定的说道:“姑奶奶放心,等我寻着了你,就一定让你幸福快活。”

    神婆轻笑一声,再也没有了声息,我连声叫道:“姑奶奶,姑奶奶。”脑门往前一倾,碰到了棺材上,刘氏爱怜地抚摸着我的头说道:“这傻孩子,快起来,大清早就做梦呢。”

    一百零三章

    一百零三章

    北野妖话

    神婆甘愿入轮回、坠六道,也不让人帮她,不可能有什么苦衷,想是看淡了世情,几天后等我想通了。家里却炸开了锅了,刘氏在张三儿、沈小花面前一再提起要去北京城寻张仲康,沈小花习惯拿主意:“娘,您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一路长途跋涉,亲自去可不是个好主意,我不同意。”张三儿看看老娘,看看媳妇,竟然不知道怎么劝解。刘氏几十年没见着丈夫,忽然得了准信哪能耐得住。儿子媳妇若无其事,叫她如何不发火:“你们不去,我自己去找”。我听了一回冷冷说道:“可悲,人说有事儿女服其劳,您自己去,还养儿孙做什么。”

    这句话引起了刘氏的共鸣,没头没脑骂了张三儿一顿,祸水引到了无辜的张三儿身上,刘氏哭道:“不孝子啊,知道了你爹的下落也不去找。”可怜的张三儿在这个女性家庭没有地位,沈小花虽想从长计议,遇着刘氏这个厉害的婆婆也不敢违拗,只能给张三儿送过去几个安慰的眼神,又威胁我赶紧解决眼前的麻烦,张三儿和我积怨日久,每次说话总是情不自禁地陷害他。想到这忽然打了个冷战,我们这还算是亲父子吗?

    村里有家人家,也算是大户里面的分支,四十来岁抱养了一个儿子,长大**之后,托人说下了一个俊媳妇,还没等老两口高兴,三个月双双活活被气死。原来这媳妇不是个正经人,嫁来梨花村没多久,就开始勾三搭四,成了人尽可夫的多姑娘。家里的长工,偷偷说荤段子的时候,不知怎的把她扯到了张三儿身上,恰被经过的刘氏听到,当即暴跳如雷,祖宗牌位前举起大棒要打断张三儿的腿,长工们匆忙拦着,刘氏顺势放下了手里的大棒,转眼抹起了眼泪。“他爹啊,你要是在,这些事怎么也不该我来管啊。”

    多少天来,不管啥事,都能被刘氏引到这个话题上面,张仲康俨然是一切不如意的克星,烦恼的终结者。只他来了所有的烦心事全能迎刃而解。正巧韩江复要去北京述职,来找我辞行,拍着胸脯对刘氏表示,张仲康的事包在他身上,刘氏说:“哪敢劳动您的大驾。”

    终于我搭了老韩的顺风车,带了小马、小妖和乌乔一起上路。刘氏见识过了我的本领,忘记了我还是小孩,满口答应我去北京找人,临行挥手殷殷道别,对我一再的嘱咐,一定要把爷爷带回来。

    沈小花远远站着,偷偷抹了把眼泪,我心里一热,走过去说道:“娘,别担心,我在外面吃不了亏得。”沈小花强笑轻轻拍了拍我嗔怪说:“就你能“。说完悄悄地塞了一份名单,让我好好收着。

    一路上尽听韩江复吹牛,过得倒也逍遥,可惜我没有小妖、乌乔的身体强悍,也没有小马吃苦耐劳,把我折腾得够呛,老韩这么卖力吹嘘自己的丰功伟绩,是要做什么,还不是想我再段芝泉和汪秋言面前给他说好话,大老粗也学会绕圈子,你还不如干脆告诉我怎么帮你得了,做官的人,肚子里就是有无数的花花肠子。

    马认识张仲康,这才被沈小花硬派了过来,说他老成持重,是个让人放心的人,这家伙本来顿顿要喝酒,上路之后滴酒不沾,说是要随时清醒,有他在我方便许多,什么事都有他去安排了,还是沈小花想得周到。

    乌乔这女鬼在青州府就是横草不捏,竖草不拿的懒婆娘,打扮得花枝招展招摇过市,梨花村里就那么几百个人,大部分还都是我家的佃户,也不知道是打扮给谁看的,刘氏曾经起过心思,要给她张罗个婆家,来问我的意见,我说无所谓,问她本人好了,她爱嫁谁就嫁谁。刘氏话才出口,就招了乌乔的白眼,让她少操心自己。沈小花哪愿意把我交给这样一个不通时务的人,小妖天真浪漫到了白痴的地步,更是靠不住,若不是生意离不开,她恨不得自己出来。

    天津有老韩的老上司,他不加掩饰的告诉我这人是他进身的恩人,这次来是要上供的。我没有兴趣参合这些,就带了小妖出来闲逛,乌乔把自己好一顿捣饬,颤悠悠明晃晃地走了出来,小妖傻笑着去抓她的胳膊,乌乔一把拍回去道:“死孩子,下手没轻没重的,别弄坏了姐姐的新衣裳。”

    靠近帝都,天津又是大港,热闹自然不是青州府能比得,街上行人熙熙攘攘,也不似青州府的人一脸菜色,乌乔原本对自己的相貌极其有自信,来了天津城没有男人看她,走了几步听她恼恨骂道:“天津的男人都死哪去了?”我不觉一寒,这女人在青州府就这德性,渴望有人注意她,可真的有人上前搭话,她又做出一副三贞九烈的样子,别人不知她图的个什么,我却知道,她这是做鬼多年,自卑变得过度自尊,想要高高在上的感觉来压抑极度的空虚,非要全世界的男人都拜倒在她的脚下才行。

    走在天津城的街上,乌乔像个碎嘴的婆娘,一惊一乍地埋怨自己的衣服款式不够新,腮红不够红,又怀疑自己的粉擦得不匀,脚步儿没有天津的娘们好看,总之非常不自信了。非威逼我去买衣服香粉不可。

    终于买了一堆的东西才肯罢休,吩咐伙计送到了驿馆,乌乔买的手软,心情大好,终于开恩要回去了,门帘一闪,吹来一阵香风,迈步走进来三个年轻女子,掌柜得亲自迎了上去说道:“七姑娘,您来了?”

    我眼睛略扫了扫两个丫鬟看就皱了眉头,看打扮显然不是什么良家女子。侧身让过,拉着乌乔要走,左边的女子笑吟吟地把个帕子在我头上甩了两甩,右边的女子一连串惊叹道:“天,春儿,你怎么改了爱好,喜欢这样骨骼清奇的小男孩了。”我心里一阵腻歪,这女人还不如干脆说我丑呢。还没等我发火,中间那个看起来年纪较小的女子娴静地朝乌乔说道:“春儿,秋儿,两个没规矩的丫头,不要闹了,还不过去给小公子赔礼,”看着乌乔眼睛忽地一亮,“姐姐请了。”

    乌乔是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在我家总有些寄人篱下的感觉,也就没有大户人家的小姐愿意和她做朋友,眼前这女子对了她的胃口,顿时不愿意走了。春儿不过十六七岁,江湖经验却很老到,浑不似这个年纪的人,两个丫鬟一回看我,一会看着乌乔,咬了咬耳朵,七小姐不高兴地哼了一声。两人才站得稍微正经了些。

    春儿、秋儿一脸风尘,年纪不大,可是却张着一副阅人无数的沧桑眼神,举止轻浮,颇似春秧街的女人,而中间的那个却又女子大方得体,我纳闷她们家怎么会找这样的人来做丫头,第一感觉是这种女人应该敬而远之的好,再看乌乔却已经和那女子聊得起劲,当然以乌乔说得为多,七小姐只是淡淡笑着,两个丫头又十分识趣,总在恰当的时候恰如其分的提问,更是让乌乔得意不已。从头上的配饰,到身上的衣裙,我催促了几声说要走了,乌乔不耐烦地甩了甩胳膊,我干生气也不能再人前拿她怎样。

    那女子见我见我不高兴,起身福了一福:“乌乔姐姐,这位公子是您弟弟?”我哪有兴趣和一个小丫头答话,眼睛看着天鼻子里哼了一声,年轻女子轻笑一声,春儿不高兴的说道:“好狂的小孩儿。”

    乌乔撇了撇嘴说:“别管他,这小子,打小就这样。”年轻女子略微迟疑,朝我笑了笑对乌乔说道:“姐姐,天色不早,不如我们找个酒楼坐下来再谈如何?”

    女人也能一见如故?我见春儿秋儿两人肆无忌惮地盯着乌乔,像是打量一件物品,眼里泛着古怪的光彩,不由寻思大城市就是大城市,才来就见着了有特殊的癖女人?你们打乌乔德主意,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乌乔多年来生活在阴暗的角落里,好容易不怕太阳了,能像平常人一样在太阳下走,便把自己的外貌修理得非常完美,可惜青州府是个小地方,能被她看的上眼的人也都知道她家和韩江复过从甚密,谁敢招惹,这对极度需要赞美的乌乔来说不啻是件痛苦的事情,今天才到了天津,就有一个看起来有点家世的年轻女孩找上门夸自己,心里极其受用,着实享受这种无用的虚荣。

    那女孩姓苏,春儿秋儿叫她七小姐,这会儿功夫已经成了乌乔的七妹妹,两人缓步轻移,哪像才认识的样子,我吃不准这几个女人打什么主意,左右无事,看看他们到底想做什么,寻点乐子也好。

    走到了一家壮观的酒楼,店小二在门口迎客,春儿顺手打赏了一块大洋,要他找一个清静的雅间,店小二想是不太习惯这么大方的客人,一愣之下急急忙忙把我们一行人带上了楼,谄媚的问道:“各位小姐,想吃点什么?”

    春儿颐指气使地说道:“费嘛的话,赶紧着把你们这好吃的全弄过来。”我冷眼看着,春儿一定不是好人家出身,谁家会用这样的丫头。

    酒菜穿花般的上来,乌乔虽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按着往日的脾气,见着这些好吃的,应该马上扑过去,今天也学着那七小姐浅尝辄止,我腹诽不止,女人,成了鬼得女人可真会装哪。

    七小姐一直浅笑,吃饭的时候,貌似风尘女子的春儿秋儿插科打诨,饭桌上的气氛倒是热闹。秋儿更是拐弯抹角要打听我们的来历,乌乔按着我的吩咐,交代得含含糊糊,不过最后却又明确说明,我们是住在驿馆的,这才让七小姐脸色稍变,朝春儿使了个眼色,春儿转身走了出去,隐着身的小妖被我派出去悄悄跟着。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七小姐问道:“小妹本想姐姐在天津若是没有落脚之处,我家里倒是很有几间房子,不想姐姐是位贵人,倒是小妹多虑了,小妹和姐姐一见如故,着实不舍得姐姐。

    一百零四章

    一百零四章

    北野妖话

    乌乔和苏七小姐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互相引为知己;当然,这是乌乔自己的想法;从那两个不怎么正经的丫环来说,我就断定他们不是什么好路数,想从他们的话里找到些蛛丝马迹,谁知道女人们总在反复说着车轱辘话,听得我昏昏欲睡。一顿饭吃了两个时辰,两人不得不依依惜别,还又定下了明天的约会。

    乌乔要着急回去换新衣裳,跟上大城市的潮流,小妖带我到了一座深宅大院,说春儿就是进得这所屋子,看门恶汉得见我们走近了,张口就是一阵污言秽语,我心里气恼,面上不动声色。这种狗仗人势的人家能是什么好人。

    询问了几个路人,都是哼了一声,不理睬我。

    “你是在问这家人吗?”一个声音突兀的在身后响起来,回头看是个猥琐的小老头,身上脏兮兮的,散发着阵阵臭气,我嫌恶地挥了挥手,要他走远点,小老头丝毫没有自己脏的觉悟,更加靠近了我,嬉皮笑脸地问我:“小子,请爷爷我吃顿好的,你想知道什么,都告诉你。”

    我趾高气扬打量他一番,嘿了一声,你个老骗子骗到我头上来了。小老头忽然说道:“你带着这么个东西招摇过市,就不怕被人认出来吗?”

    我神色大变,他能看出小妖的来历,扭过头来细看,小老头依然脏兮兮的,脸上带着无赖的表情说:“看爷爷做什么?”我大步走了回来,一把拽住了他豪爽的说道:“走,今天好好请你大吃一顿。”

    老头促狭的反问:“这不好吧,你看看我这么脏,酒楼里的大爷们可能都不会让我进门的。”我正义凛然的说道:“敢,小爷我有的是钱,谁敢拦你,拿钱砸死他。”亲热而又自然的和小老头勾肩搭背,像是认识了多年。

    果然是拿银子砸晕了店小二,给我们要了个雅间,小老头坐下来一连报了五六十道大菜,听得店小二头上满头黑线,小老头见店小二还不走,不高兴的说道:“怎么,还不赶紧去,今天爷爷我好容易找了个冤大头才能大吃一顿,惹爷爷不高兴砸了你们的破店,还不快去,看你长得这副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样子。”

    这老头说话尖酸刻薄,听着非常刺耳,我怕他再说出什么,要店小二赶紧去办。然后静静等着小老头给我说点什么。可小老头一个多时辰都在和桌上的酒菜斗,只听到嘴里啪唧啪唧的咀嚼声,哪有要和我说话的意思。小妖说道:“小北山,这小老头太招人烦了。”

    老头耳朵贼的很,朝他呲了呲牙,自言自语道:“小子,爷爷我吃你的,是你的福气。”说完又埋头对付酒菜,我开门见山问道:“那谁,说你的,你说要告诉我那家是什么人,怎么半天尽顾着吃?”

    老头哦了一声说道:“你说那家人啊,在那条街就是问几百个人,也不会有人告诉你他们家是干什么的。”

    我奇道:“为什么?”

    老头夹了口菜,慢条斯理地说道:“这家人,呵呵,那可不是什么好鸟,你先说打听他们做什么?”

    我恼了说道:“小二,把桌子上的菜都给我撤下去了。”

    老头慌忙陪笑:“小子,别急啊,这家人可是鸾凤楼的幕后大老板啊,鸾凤楼那是作什么的,天下最大的妓寮啊,欺男霸女,伤天害理,坏事做绝的人家,提起来天津城谁不是恨的牙根痒痒,可人家有钱有势,又有谁能怎样,你打听他们做什么?”

    妓寮,这家人是开妓院的,真有趣。他们居然还是最大的妓院老板,又回头问道:“这家都有什么人?”

    老头抹了抹嘴,“这家人缺了八辈子大德招天谴了,两年的时间,七个儿女相继死了六个,如今剩下个小七,生意只有苏和老头一个人撑着,不过最近听说这副担子好像压在了老幺小七身上,这小七在天津最是神秘不过,没有人知道他是谁,恐怕这才能留了一命。”

    我脑中飞闪过七小姐的样子,莫非她是苏家的小七?不会这么凑巧吧,如果是她,那他们曲意逢迎乌乔这傻女人究竟是有什么企图?

    我又想起方才老头的怪话,坊间卧虎藏龙,莫非眼前这个就是,大街上叫破了小妖的身份,想要做什么?

    老头子酒足饭饱,斜着眼看我,老气横秋道:“爷爷最烦那些自以为是的小鬼,有什么话就问,干什么自己嘀嘀咕咕地好不爽利。”

    我我皮笑肉不笑的干咳两声:“您老莫非是想点化小子我,可惜我不是个聪明人,也懒得猜你是谁,眼里更揉不眼得沙子,说说今天叫破我们的行藏有何居心?”说着话,小妖若无其事地挡住了门。

    老头吃的瘫在椅子上不愿意起来放赖道:“谁要管你什么来历,爷爷我见你不知死活带着个行尸在街上晃,好心提醒你,不然现在你们恐怕已经被人拔骨抽筋了,好心当成了驴肝肺,真是不知好歹。”

    我冷笑一声说道:“这样说来,我是要多谢你的救命之恩了。”

    老头无赖的说道:“当然。”

    见这老头一副油盐不禁的样子,我失了结交的意思,结了帐走出了包厢,小老头忽然说道:“你这一生,命犯桃花煞雨,身边的人因你个个不得善终,若是能抛下一切跟了我去,凭着生俱彗根,仙風道骨天生,再有我的指点,必有一天能飞天而去。”

    “飞天而去,不稀罕。”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小老头嘿嘿干笑高声说道:“你在这天津城必然还是要来找的”。

    “找你,嘿嘿,我用得着吗。”

    韩江复醉醺醺的回来了,招呼了我一声就回去睡了,我看着天上的月亮,睡不着觉,问小马我爷爷是个什么样?

    马抽了袋烟说道:“你爷爷啊,那可是个有担当的汉子,想当初方圆几十里,哪个提起他来不竖起大姆哥,谁又没受过他帮忙。”张仲康在他嘴里是个天上有地上无的绝世好汉子,我对他的描述明显不信任。

    我爷爷张仲康,在梨花村的家是个禁忌,刘氏提起来就流眼泪,大家都小心着不敢提他,所以就没有人跟我说过爷爷的事。

    马紧跟着在我眼前描绘了一个爱心泛滥的男人,又说若不是当年没了消息,现在会如何如何,我叹了口气,这年头人再强又有什么用。

    正说着话,忽然觉得眼皮子直跳,我当着小马的面,占卜测字,看着卦象我不由笑了,对小马说道:“睡觉。”

    四更才过,听见门外一阵细微的风声,和小妖互相看了一眼,兴奋不已,化成青烟穿墙而过,御风飘拂在半空,如果不是我事先算定有人要来,根本不会知道有人来了,如今做了黄雀,很快就看了目标,来得是二个人,穿着夜行衣,藏在屋檐下,我的天眼扫过去不仔细看居然看不出痕迹。

    来得高手,我第一个感觉,潜行匿踪,居然有了八八儿六分的火候,怪道有胆子来驿馆,想是白天有人踩了盘子的,夜行人熟门熟路,摸到了乌乔的房间。驿馆毕竟不是韩江复的公馆,防守没那么严密。黑衣人互相点了点头,捅破窗户纸,摸出一根管子,放在嘴上用力一吹。

    江湖小毛贼的‘鸡鸣五鼓香’,真有趣,来的莫非是**盗,小妖稍微动了动,带动了风声,惊动了两人,警惕的看了过来,我忙张口吹了一股气,凭空起了一阵风,黑衣人见是风才松了口气,轻声说道:“怪,老三,为什么我今天总觉得心绪不宁?”

    黑衣人老三说道:“二哥,这么多年,咱们什么时候失过手,早就打听过了,这里住的是青州府草包督军,又没有什么扎手的人物,你太小心了。”

    等了一回儿,俩人估计药效到了,拨开了门锸,闪身进去,我嘿嘿一笑,你们自己作死怪得了谁,居然半夜进一个有洁癖的老女鬼的房间。

    房里传来了打斗声,等我循声冲进去,战斗已经结束了,乌乔凶悍地踏在黑衣人身上,嘴里满是鲜血,恶狠狠地骂道:“该死的,敢打老娘的注意,来了就把命留下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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