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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豆小说网 -> 武侠修真 -> 养妖记正文 养妖记第14部分阅读
- 一阵线。
“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子柏风点点头,“现在必须赶回去……”
“那是不是可以把我拉上去了?”落千山希望化敌为友。
“我说了,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子柏风道。
毫无疑问,把落千山拉上来,这也是以后再说的范畴。
阻止两边的人互相交流,就是阻止双方的信使。
这种事情,一个人也一样能做,子柏风可不放心落千山这家伙。
蹲在船尾,子柏风伸手按在眉心上,想看看自家的情况,此时一看,顿时吓得跳了起来:“小石头!”
……
“坏人!”小石头怒瞪着非间子,一双小脸涨得通红,子坚被非间子按在椅子上,正在一圈圈地向他身上绑绳子,旁边燕吴氏面色煞白,满脸惊恐,紧紧抱住小石头,拼命想要捂住他的嘴。
但是小石头那里肯应,他怒吼一声:“咬他!”
在他脚边团团转的两只小狗立刻嗷嗷叫着扑了上去,却被非间子一脚一个踢开,半晌爬不起来。
“打他!”小石头还不肯罢休,若说性格,说不定小石头和子柏风是最像的,都是那种宁折勿弯的性子,当初那凶神恶煞的四狗,小石头都敢咬住大腿不放手,此时的非间子,小石头也丝毫不怕。
非间子显然从来没有绑过人,子坚又在挣扎,他忙活了满头汗,正在手忙脚乱呢,一只算盘已经劈面打来,在空中飞舞着,拼命向他身上砸。
“妖物找死!”非间子劈面一掌把那算盘打飞了,又抬起一脚,把小石头踹飞了出去。
“小石头!”子坚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然挣脱了那绳子,扑上去一把抱住了非间子的肩膀,一口就向非间子的脖子咬去。
就算是咬,他也要把这个人咬死!
但是非间子何等人物?即便是修为大减,力气却依然不是子坚能够抱住的,他一振肩膀,子坚就飞了出去,撞在了墙上,委顿在地。
非间子转身就要追出去,却觉得大腿一紧,燕吴氏伸手抱住了他的大腿,死活不肯放开。
“小石头,快跑!快跑!去找你哥!快跑!”燕吴氏大叫着,小石头呆呆看着,直到燕吴氏大叫快跑时,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转身就跑。
“哪里跑!”非间子一脚踢飞了燕吴氏,向小石头冲去。
“嗷呜!”非间子只觉得自己的大腿一痛,低头看去,一只白色的狐狸死死咬住自己的大腿,两眼凶光闪烁。
非间子此时格外怀念自己的飞剑,若是飞剑在手,十个小石头也早就被一剑两断了,哪里还容得下他逃跑?
而白狐这种畜生,也有资格咬自己?
他一把拽住了狐狸的尾巴,那狐狸却是死活不松口,竟然咬破了他的皮肉,从他的腿上撕下了一片皮肉来。
非间子猛然把白狐甩了出去,白狐撞在墙上,眼看也是入的气少出的气多了。
就在此时,天地之间,突突然响起了一阵轰鸣。
天在响,地在颤,整个鸟鼠山似乎都在颤抖。
非间子转头看去。
他刚刚来到下燕村的时候就发现了,山坡之上的巨石已经成妖,他计算了一下方位,也恍然发现,原来让鸟鼠观的聚灵阵无法发挥效用,截取了一方灵气的妖怪,竟然不是他想象中的大妖怪,而只是一块根本就没办法化形的大青石。
没有化形,不会法术,即便是灵气再充足又能如何?
就算是再生气能够如何?
等我腾出手来,再收了你。
非间子再转回身去,却是一愣。
子坚和燕吴氏两个人都还躺在那里,生死未知。
但是撞在南墙上的白狐已经消失不见了,趴在地上的两只小狗也不见了,小石头更是不见了踪影。
非间子默运功法,止住了大腿上的鲜血,回到了房里,把大门关了起来。
小石头逃了又如何?只要有这两人,便不愁子柏风不投鼠忌器。
今日恰好是寻玉的日子,村子里的青壮都已经进山,加上又是秋收之日,留下的妇孺也大多在田地里和磨坊里劳作,二黑也一早跟着进了山,留下子坚一个人防止磨坊损坏,非间子又非常小心,到了子坚家里,立刻就把门关了起来。此时竟然没有人发现子柏风家的异常。
谁能想到一个笑起来人畜无害的少年,竟然是极端危险的人物呢?
小石头直接跑去了燕老五那里,敲了半天门,却发现没有人应。燕老五和燕二去燕村了,燕大带着兄弟和几个年龄大的子弟去山里了,其他人都在田里劳作。
小石头抹了抹泪水,他身上疼得厉害,但是他咬着牙,一声也不吭,他记得娘说过,让他去找哥!
“小算盘,带我去找哥。”小石头道。
算盘:“┌(?_?)┘”
不知道何时,白色的小狐狸和两只小狗也追了上来,狐狸宛然没事人一般,脚步优雅快捷,两只小狗哼哼唧唧的呼痛,紧着吧嗒着四条腿跟在后面。
“乖乖,不痛。”小石头蹲下去,抱起了两只小狗,问白狐道:“你跟我去找哥?”
白狐点点头。
它要保护小石头。
“谢谢你,小狐狸。”小石头蹲下来,抱了抱白狐,然后踩上了算盘,道:“走,去找哥去!”
说是去找子柏风,可是子柏风在哪里呢?
小石头不知道其他地方,他只知道蒙城,所以他就固执地向蒙城而去。
第七十二章:一狐风云二犬山
“非间子,我不杀你,誓不为人!”子柏风咬牙切齿,胸中一股愤懑之情难以抒怀。
曾几何时,两个彼此之间还有着淡淡的欣赏之意的青年俊杰,已经到了不死不休,仇恨难消的程度。
子柏风的手指节都快被自己绞碎了,特别是小石头被踹飞出去的时候。
而等到小石头脱险之后,子柏风又开始担心老爹和婶儿了。
他紧紧盯着,不敢有丝毫分心,一直等到子坚和燕吴氏都醒过来,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喂!”身后突然传来了声音,子柏风吓了一跳,猛然转头,这才发现落千山已经爬了上来,全身湿漉漉地站在他的身后,手中把玩着一把匕首。
“你也给我尝尝淹死的滋味!”落千山飞起一脚把子柏风踢到水里去了。
“救命,我不会游泳……”这次该子柏风叫救命了。
……
子柏风和落千山终于还是同仇敌忾地一起行动了。
两个人都是青年俊杰,都是理智冷静的人,也都知道,如果没有了对方,自己一个人很难成事。
但是两个人之间,毕竟难以再像之前那样合作无间。
一个为了府君可以不顾性命,一个为了家人可以不惜一切,偏偏鱼与熊掌,不可得兼。
固然是一个大兵,一个书生,两个人强弱看似一目了然,但事实上,占据上风了的,却不知道是哪一个。
“哥!”在蒙城官道上看到匆匆赶来的子柏风,小石头哇一声哭了起来。
这个小泥猴子之前一声没吭,一句没哭,踩着算盘拼命赶路,支持他的就是一个信念:去找哥!
等找到了哥,什么都不用怕了!
看到了子柏风,他就忍不住了,他拼命想要说些什么,却只是发出了一阵阵杂乱的声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像是被踩住了气管的小狗,只能徒劳地哼唧着,谁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小石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看到小石头哭了,子柏风心痛的快碎了,他想要抱小石头,却又不敢去抱,他解开了小石头的衣服,就看到小石头的胸口青紫色的淤血堆积,高高肿起,顿时手忙脚乱,眼泪都流下来了。
“别慌,别慌,骨头没事……”落千山对这种伤势很有经验,仔细看了看,安抚子柏风,小石头整天和子柏风呆在一起,受到青石灵气滋润,身体比之普通的孩子结实很多。
看到小石头这样子,落千山也很不好受,小石头虽然是个小皮猴儿,却是一个招人疼的孩子,平日里一声一个落家大哥的叫着,让人说不出的心痛。
“哥……哥……”小石头紧紧拽住了子柏风的袖子,死活不松手,想要把家里发生的事情说给子柏风听,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只能干嚎着哭,哭的撕心裂肺的。
“小石头,你别慌,别慌,我都知道了,你放心,婶儿和我爹都没事,我一定会去救他们的!”
落千山在旁边神色复杂地看着。
现在也已经挡住了小石头了,子柏风毫无戒心,只要他手起刀落,在子柏风后心刺上一下,顿时就可以排除这个大大的隐患,但是他却下不了手。
杀了子柏风,能解一时之忧,但是他自己一个人怎么去救府君,怎么去解救蒙城于水火呢?
不能,他没有这个能力。
该怎么办?怎么办?
不只是落千山在苦思这个问题,子柏风也在冥思苦想。
他抱着小石头走了一段路,来到了停靠在附近的云舟之上,把小石头放下来,算盘、两只小狗和白狐也都跟着上前,子柏风这才有时间对一算盘一狐两犬道谢。
用的是完全对人的礼节,认认真真道谢。
特别是白狐,若不是它,恐怕小石头真的会被非间子杀了。
“你要带着小石头?”落千山问。
“不,我送他去个安全的地方。”
蒙城和下燕村现在都不安全了,但是今天早上,子柏风和落千山他们刚刚去了另外一个村子。
燕老五在那里!
此时此刻,不知道为什么,子柏风觉得,还有一个可以信任,可以依靠的人,可以放心把后背交给他的人真好。不在乎实力,不在乎强弱,仅仅是有这样一个人,就已经可以让人安心了。
而燕老五,就是这样一个人。
云舟再次启程,直奔燕村,子柏风从座位下面取出了药箱绷带、文房四宝,密密麻麻地在绷带上书写上了愈字,细细缠在小石头的胸口。
两个人当初出发时,备齐了各种物资,此时便都派上了用场。
帮小石头处理完,小石头在子柏风的怀里抽噎着,胸口闷闷的,一阵阵钝痛。
子柏风又安抚了他几句,又一一帮助白狐和两只小狗疗伤,疗完伤之后,子柏风还没罢休,而是再次运起了养妖诀。
养妖诀已经进阶到了第二阶阴阳生。
正如同第一诀一元化对第一阶墨痕中的妖怪有翻天覆地的灵妙,第二阶阴阳生对第二阶点顽石的妖怪也有着极大的效用。
子柏风伸出一指,在白狐的面前虚空处,运笔写,朗声吟:
“白狐向月号山风,秋寒扫云留碧空。
玉烟青湿白如幢,银湾晓转流天东。
溪汀眠鹭梦征鸿,轻涟不语细游溶。
层岫回岑复叠龙,苦篁对客吟歌筒。“
不论见几次,落千山都觉得很神奇。
一是子柏风总是能够记住这些稀奇古怪的诗文,听起来怪好听的,但是一句也听不懂。
另外一种,就是这奇怪的诗文,所能够产生的效用了。
当初子柏风对束月剑所做的一切,已经足够神奇,但是和此时一比,却又相差甚远。
随着诗句的念诵,白狐的身边渐渐升起了盘旋的怪风,而云随风动,风刚起,云就来,淡淡的云纹掩映在白狐的皮毛之上,皮毛随风而动,便是云彩随风而动。
风吹云动,云纹之下,竟然又出现了山水之纹,那雪白的狐狸之身,竟然就像是突然之间有了天地万物,无尽生灵。而云纹之上,也出现了日月星辰,飞鸟走兽……
念诵诗句时,子柏风所想的,却是当初他刚刚得到那青瓷片时,所见过的转瞬千年,一念万世。
这世界上,有幸能够见到这般场景的,又有几人?
恐怕就只有子柏风一人罢了。
而这本就来自青瓷片的感悟,再加上养妖诀的配合,以及前辈诗人妙绝人寰的诗句,三者融合,所产生的效果,却比炼制束月剑时要更神奇。
白狐眯着眼睛,显然非常舒服,来自养妖诀的灵气与灵性弥漫在它的全身,让她有了一种和之前完全不同的感觉。白狐眯着眼睛,显然非常舒服。一道道的光芒在子柏风和白狐之间流转着,风云动、星月明,山峦河溪皆欢鸣。
但是子柏风的野心太大了,一次所灌输的灵性与灵气,超出了白狐所能容纳和理解的极限,它眯起了眼睛,就像是吃饱了在消食一般,全身颤抖着,尽力消化着子柏风所赋予的力量。
但是最终,大多的灵气还是散失而去了,就只剩下风与云还被它留在身上。
风被缩在毛发之中,白狐雪白的长毛无风自动,在它的毛发与毛发之间,有数不清看不到的风在嬉笑着,旋转着,发出了呜呜的声音,就像是山岚吹动了松涛,这风让白狐身上的毛发似乎都活了起来,欢呼着,雀跃着。
云则悬浮在白狐的身边,一团团,一簇簇,就像是画在空中的云纹,半透明的,却发着蒙蒙的光芒。
白狐的身后,在尾部的一左一右,竟然又有什么东西长了出来。
又是两条尾巴!
三尾灵狐!
这世界上,倒是流传着许多的传说,传说中令狐若是成妖,便会多出几条尾巴来。而妖狐的极致,便是九尾狐,九乃数之极致,九尾狐并不是只有九条尾巴,而是有着数不清的尾巴,乃是狐妖之神。
若是仅仅有九条尾巴的狐狸,只能称之为九尾灵狐。
但即便如此,所谓三尾灵狐也仅仅存在在传说之中,落千山却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够看到这存在。
白狐的身躯似乎也大了许多,趴在船舱之中,竟然占去了小半的地方,全身毛发胜雪,双眼红若丹朱,尾似流云舒卷。但是眨眼之间,这白狐晃了晃身子,竟然又恢复了当初那小巧玲珑的白狐模样,似乎之前都只是一场幻梦。
落千山晃了晃脑袋,又抬头看过去,小小的白狐,蹲在那里,两条细长的眼睛眯起,晶莹的双眼里满是迷离的神色。
子柏风那溢出来的力量也没有被浪费,灵气与灵性,完全被四周的其他几个小家伙吸收了去。
算盘星月,小狗山峦,锦鲤河溪,一个个都眯起了眼睛,缩着脖子,消化着这突如其来的灵力。
而除了这些灵气与灵性之外,其他的也大多被云舟本身所吸收,云舟之上彩绘的图形似乎瞬间就有了灵性,变幻无穷。
第七十三章:一刀一剑闯仙山
子柏风竭尽全力,身上积攒的灵气和灵性几乎消耗一空,好在现在的子柏风也不完全依靠大青石帮他充能了。
眉心处,黑白二色的灵气冒出来,沿着周身运转,一点点的灵气便如同岩缝里的水珠一般,重新渗出来,汇成涓涓细流。
想来,地脉之中的灵气渗出,汇聚成玉石,也是这般经过吧。
不索取,不吸收,灵性守灵台,灵气自然生。
人生在世,并不见得一定要对外界索求无度,人也可以和这个世界,这天地和谐共生的。
子柏风忍不住这样想着。
深深呼吸着船舱中突然变得格外清新的空气,落千山觉得自己的力气也恢复了许多,脑袋也清醒了许多,他隐隐有了一种想法,却怎么也把握不住。
受到了子柏风的养妖诀第二诀所滋养,两条锦鲤更加精神,尾巴摆动之中,云舟几乎离开水面,不等子柏风和落千山两个人回味一番,云舟就已经到了燕村。
燕村村外,此时正敲锣打鼓地举行着一番盛典。
这盛典,一边是披麻戴孝的丧礼,一边是庆贺新族长的贺仪,两场盛事凑在一起,不伦不类的,敲敲打打,吹拉弹唱的那些人似乎也有气无力的,一个调子乌里巴里,乱七八糟的。
燕老五心不在焉地站在人群中,伸手扶着身边的两个苍老老人。
燕氏的几个族老之中,他年龄并不是最年轻的,但此时看起来,却像是差了一辈一般。
除了已经去世了的燕村族老,其他的几个人,大多都已经不良于行,只是派了子侄辈过来,一个个神情委顿,一点精气神也没有。
他不耐烦地皱着眉,心中在想着心思。
自从燕大富告诉他那有一个老道士飞渡小溪之后,他就心神不宁,总觉得什么事情要发生了。若说老道士,又是以那般神奇的方式从山上下来,那定然是鸟鼠观的道士。
他很想立刻回去,把这事情告知子柏风,却因为庆典被拖住了。而他本来打算让燕二速度奔行几十里山路,捎信回去,但这一个个的老弱病残,竟然连一个盛典等组织不起来,连抬棺材的青壮都凑不齐。
这般的情况之下,他怎么能够安心?
但是就在他不耐烦的时候,突然发现,去了几个时辰的云舟,竟然回来了。
子柏风抱着小石头,当先跳了下来,看到他,就快步奔了过来。
燕老五再也呆不住,那繁冗的仪式还在继续,他却无视其他人的目光,转身就向小溪边跑了过去。
如此这般两方一说,看子柏风和落千山两个人一坐一站,沉默不语,燕老五也陷入了苦恼之中。
如此两难的选择,这俩孩子到底要苦恼到什么程度。
突然,子柏风抬起头来,道:“你说,那老道人是从这小溪上来的?”
“啪!”落千山猛然一拍巴掌,抬头看向了子柏风。
两个人对望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猛然闪耀的光芒。
这一刻,两个人终于又找回了当初能够并肩作战,互相信赖的那种感觉。
因为,他们终于找到了一个解决的方法——唯一的方法,一个荒谬绝伦,极端冒险,却不知道为什么,触动了两个人内心深处那根弦的办法。
鸟鼠观!
“这小溪,能通到什么地方?”子柏风问道。
落千山左右看了看,这里除了他,就只有燕老五了,他怎么能够知道?所以定然是问燕老五了。
“这里……”燕老五皱眉沉思着,他的足迹遍布整个鸟鼠山,但是这边毕竟是燕村的地界,而不是下燕村的地界,他还真的记不太清楚了。
“你等着!”燕老五不由分说,直接把正在磕头出殡的燕大富拽了过来,把他向前一推,道:“大富,你说说这小溪向上,是什么地方?”
小溪向上,蜿蜒数十里,连绵不绝,这里是鸟鼠山的侧峰,一路向上几十里的山路,直达云霄,燕大富也没见过这小溪的尽头到底是什么,只记得翻过这座山,对面便是鸟鼠山的主峰,高耸入云,不见峰顶。
“我记得老辈说过,鸟鼠观里的神仙,就住在鸟鼠山的主峰的云端之上。”燕老五道,他没去过,却知道,“六百里鸟鼠山,我也不敢深入太远,你们真的想要去?”
“去!”子柏风只回答了一个字,斩钉截铁。
落千山已经开始准备了,他从云舟里翻出了各种武器,绑在自己身体各处,又重新把自己武装到了牙齿,子柏风都不知道这家伙啥时候准备了这么多武器在自己的船上。
燕老五解下了自己的猎刀,要递给子柏风,子柏风摇头谢绝了。
他已经有了束月剑,便不需要这些凡兵,他抚摸着乖乖呆在一旁的小石头,对燕老五道:“老爷子,小石头就求您帮忙照顾了。”
“我省的。”燕老五把小石头拉到了自己的怀里,一只手揽住了他,道:“放心吧,小石头是个好孩子,我一定会照顾好他……你一定要回来……”
这个少年书生,这个少年村正,曾经让他苦恼不已,让他烦闷不堪,让他恨不得赶出村子,但此时此刻,这个少年却成了整个下燕村的魂,成了整个下燕村的主心骨。
没了他,下燕村将会怎么样?
燕老五不敢想象。
他很想说自己也跟着去,至少能够帮他们做个向导,但是此去,他只会是拖累。
“六百里山路,你们要走多久?”燕大富搜刮干净了自家的粮囤,也只搜刮出来了一点粮食,装在袋子里,要让他们带着。
子柏风却是拒绝了。
他看向了落千山,微微一笑,道:“六百里山路,倒不用太久。”
“好好保护小石头。”子柏风蹲下去,又摸了摸两条小狗圆乎乎的脑袋,点了点被小石头抱在怀里的算盘,叮嘱道。
两条小狗连连点头,子柏风转身就走,白狐也跟了上去,走在子柏风的左侧。
“放心,我定然护得他周全。”落千山拍了拍腰间的长刀,也跟了上去。
子柏风把两根长桨切开,分成了数节,和落千山两人把长桨扁平的一面绑在了脚上,又把长桨的圆棍系在了锦鲤拉着的缆绳上,两条锦鲤拉着两人,在深浅不一的小溪中游动着,两个人带着两道冲天的水花,如同箭矢一般,逆流而上。
白狐回头对燕老五和小石头点点头,化作一道贴地飞行的白箭,追了上去。
看着两人一狐和两条锦鲤消失在山林之中,燕村众人久久不语。
“一定要回来啊!”燕老五心中低语。
六百里鸟鼠山,遍布溪流。
山若筋骨,溪为血脉,子柏风和落千山两个人全神贯注,时而跳起,时而转折,如此一两个时辰下来,他们终于逆流而上,绕过了第一座山,不论是两人还是锦鲤都已经精疲力竭。
倒是白狐,真的如同疾风一般,走路奔行之中,不见丝毫烟火气息,脚不沾地就跟上两只锦鲤。
等到两个人休息时,白狐便去猎食,猎了两只兔子来让子柏风等人填饱肚子。
落千山聚拢了一些枯叶树枝,子柏风虚虚写了一个火字,火焰便升腾而起。
加上锦鲤从小溪中抓到的溪鱼,两个人狂吃了一场,补充了一下消耗的能量,来不及完全休息过来,就继续赶路。
不论是子柏风和落千山,都憋了一肚子的火。
子柏风偶尔关注一下下燕村的情况,看到老爹和婶儿被绑了起来,面对面丢在了床上,正面红耳赤地互相对望,便忍不住又好气又好笑。
子柏风不敢浪费太多灵力,极力克制自己去看下燕村状况的冲动,告诉自己,只要双方不知道彼此的存在,便绝对不会有事。
“让老子费那么大力气,到了鸟鼠观,老子定然要先杀上几个!”落千山恶狠狠道。
绕过了第一道山,顺流而下时,速度快了许多,也轻松了许多。算是缓了一口气,然后再抬头。
鸟鼠山主峰已然在前。
此时天色已然黑下来,夜晚看不清路途,子柏风和落千山两个人不得不停下来休息。
想当初,非间子从云端之上,乘坐云车飞下来,从鸟鼠观到蒙城,也飞了一个上午,他们这样赶路,已经是体力能够承受的极限。
但到了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时,两个人就睁开了眼睛。
这一夜两个人都没有睡安稳。
落千山迷糊中睡醒时,发现子柏风正在摩挲着手中的束月剑,束月剑在夜色之中,真如同一束月光一般,在子柏风的手中盘旋飞舞,子柏风不知道在上面写了什么。
子柏风迷糊中睡醒时,发现落千山在小溪边找了一块光滑的石头,铿铿锵锵地磨刀,一把钢刀唯恐不快。
等到两个人白天醒来时,却什么也没说。
默默吃了一些昨天剩下的残羹剩饭,子柏风抬起头来,再次看向了那高耸入云的主峰。
身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爹,婶儿,你们等着!”子柏风心中道。
但是,从山脚下的一条小溪溯溪而上,刚刚走到了半山腰,子柏风却发现,小溪断了。
第七十四章:一轮水车分阴阳
小石头只是一个小孩子,做事不靠谱,子坚让他去找子柏风,他就去找子柏风了,竟然连村里都没有留个信。
但是子家的异常,还是被人发现了。
进山寻玉的队伍回来了,众人习惯性地就在子家的门口停留,分配猎物,讨论收成,商议之后的计划,柱子和二黑两个人今天收获极丰,打算向子坚报告一番,谁知道刚刚推开大门,就听到子坚大叫起来:“快跑!别进来!危险!”
“村夫愚民,不屑杀之。”非间子冷笑一声,算是为自己澄清,又是在威胁,他一眼看过去,正如当日看落千山的那一眼,一眼之后,不论是柱子还是二黑,竟然不受控制地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你娘,我跟你拼了!”只是一跪,柱子瞬间就挣脱了非间子的震慑,他怒吼着就要冲上去。
“柱子,快走!他是鸟鼠山上下来的恶道人非间子!”子坚只来得及解释这一句,但这一句也就够了。
二黑从后面死死抱住了柱子,柱子一怒之下冲上去,怕是要害了子坚和燕吴氏了。
“你敢伤我哥哥,我就算是上山下海,也要杀了你!”柱子的犟脾气,哪里是轻易肯退缩的?当日里,强盗砍了他一刀,他就敢单人只弓杀到强盗老窝里去,这是一个从来不肯吃丝毫亏的主儿。
袖袍一展,一道劲风飞出,大门又被关上了,非间子听着外面的咒骂声,沉默不语。垂下眼睑,眼观鼻,鼻观心,苦心修行。
他的心境已破,想要重新树立道心,必须比之前更努力十倍百倍不可。
而耳边的诸般辱骂,他只当是对自己道心的锤炼,对自己修行的磨练,充耳不闻,一心修行。
他必须随时准备着子柏风回来,或许还有那个不知道死没死的落千山。
这俩人若是配合在一起,实在是太可怕,就算是手中有子坚和燕吴氏当人质,他也没有万全的把握,所以必须努力,再努力。
原本只能在自己的脚下如同蝼蚁一般被自己践踏的敌人,突然之间就成了自己必须全心应付,甚至就连全心应付都不见得能够对付的对手,这种反差,让非间子极为不习惯,他突然就明白了当初子柏风等人在他面前时的感受。
只是,此消彼长,他固然拥有远超对方的实力,却依然败下阵来,他自问败得冤枉,若是再来一次,他绝对不会给对方这种机会。
绝对不会!
子坚被绑在床上,听着门外传来的喝骂之声,那不只是柱子和二黑在骂,还有其他的村民也在骂,若不是还有一些理智,他们恐怕就不顾一切地冲进来了。
这种不顾自身安危的做法,是为了谁?是为了自己?
不,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吧。是为了他们所尊敬,所爱戴,为他们带来了崭新的生活,不同的人生的子柏风啊。
那一瞬间,子坚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即便是死,他也不能连累自己的儿子。
他看向了对面的燕吴氏,燕吴氏看着他,对他露出了一丝笑容,她的眼神和子坚一样的坚定,不存丝毫的犹豫。
两人已经存了同样的心思,那一刻,他们只觉得彼此之间,再也没有那么近的距离。
燕吴氏突然闭上了眼睛,斜着眼睛瞥了一眼非间子,看非间子低垂着眼帘似乎什么也没看,便轻轻凑了上去。
子坚猛然瞪大了眼睛,唇上热热的,软软的,还香香的。
是昨日滴了香油的蛋汤的味道。
下一秒,子坚便忘了一切。
一个干柴,一个烈火,却总也不敢凑到一块的两人,突然燃起了炽烈的火花,在这生死之间,危急之刻,再难熄灭。
“你们都凑在那里做什么!”大门之外,一声断喝。
燕老五怒喝打断了打算说什么的人,他对众人摇摇头,使了一个隐秘的眼色,招手道:“都闲着没事干了?难道忘记今天要建筒车了吗?”
燕老五回来了。
听到了燕老五的声音,子坚心中顿时一惊,又是一喜。
他知道子柏风是和燕老五一起去的,而听燕老五的话,似乎他早就知道发生了什么,那是不是说子柏风也已经知道了发生了什么?
他最担心的就是子柏风不顾一切,鲁莽地来救他。
但是现在他发现,自家的儿子,果然和之前不同了。
结束了缠绵,子坚和燕吴氏对望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如释重负。
“可是五爷……”柱子还想说什么。
“没什么可是的。”燕老五瞪了他一眼,道:“这种跳梁小丑,秀才爷自己会处理,你们莫不是忘记了秀才爷离开之前,布置的任务了。我就知道,我若是不在,你们便会偷懒!”
燕老五是送走了子柏风等人之后,就立刻赶回来了。
他把小石头留在了燕村,千叮嘱万嘱咐,让他们一定要照看好小石头。而后他又让燕二道蒙城官道上守着,不要让村里的村民去蒙城,这才自己只身出发,横穿了山林,从燕村回到了下燕村。
即便是他老当益壮,这般劳心劳力也已经有些撑不住了,但是他却不想就这样干等着。
以前他不知道所谓仙人的真面目,但是现在他知道了。
他只要一想起来自己曾经帮仙人带路,曾经是仙人的帮凶,脸上就火辣辣的痛,就像是被人反反正正打了十几个耳光一样。
他不甘心,也不愿意就此罢休,他绝对不想再一次向仙人低头。
仙人又怎么样?下燕村绝对不会就此被打败,更不会被打垮。
而从燕村回来之后,他更深切地感觉到了一点。
下燕村是与众不同的,下燕村有福星,有福气,有福缘,所以下燕村的村民,才能活的那么好。
所以,不论什么时候,不论什么事情,都不能耽搁了下燕村的发展。
秋收已经快要结束了,除了一些晚熟的作物还留在地里,其他的基本都收了上来。
这是一个好到让人难以置信的丰收年,家家户户的粮囤都几乎要满出来。但是村里去卖粮食的人却说,城里的粮食贵了足足四成,因为今年其他地方都大量减产,两相对比之下,燕老五更能够感受到下燕村的不同之处。
而正因为如此,他们才更加的珍惜这得来不易的丰收,所以几日之前,他就主动来找子柏风,商议起子柏风曾经说过的建设水车、筒车的事情来。
丰收之后,地的肥力便被削弱了,山田本就薄弱,所以他们要在秋收之后和春播之前,来两次蓄水灌溉。
这些日子里,收完了地里庄稼的村民,就全家出动,在山上开挖沟渠,搭建木架,而子坚和二黑两个人也都早早准备好了木材,做了简单的轮架。
就像是当初建设水力磨坊一般,众人对筒车这种同样出自子柏风手笔的设计充满了期待,二黑把早就准备好的木料彼此搭建起来,组成一个巨大的轮子,然后在轮子上固定上粗粗的竹筒,七八个大汉下到水里去,就在水力磨坊上方不远处的地方,又把一个大轮子固定在了溪水里。
溪水转动,带动水轮,同时也让竹筒灌满了水,顺着巨大的轮子转到了上方,又自动倾倒出来,倒入了早就用竹子搭建好了的竹槽之中。
清澈的水流沿着竹槽欢快地奔流,村子里的小孩子们跟着那奔流的细流奔跑着,大声欢笑着,村民们一个个踮起了脚尖,张大嘴巴,看着那代表着生机的水流顺着竹筒流过了上百米的距离,流入了一处挖好的沟渠里,然后顺着沟渠流入了田地里,滋润着贫瘠的山田。
哗哗的水声虽然单调,却充满了异样的节奏感。
这是什么?
这就是希望!
难以言喻的幸福感紧紧摄住了他们的心。
从这天开始,再也不用辛辛苦苦地挑水灌溉了!
“都别发呆!快点干活!这才一个,还有四个呢!”燕老五大声呵斥众人。
除了这一个筒车之外,还有四个筒车。
最大的这个筒车,高有数丈,每一根木料都是取的山中的参天大树,否则不够长,也不够坚韧。筒车的辐条交错,本身极为沉重,若非溪水到了这里,水流变的极为湍急,否则绝对带不动。
而之后的这四个,依次缩小,最小的那个,便只有一人多高。
第二个筒车建在了竹槽中水流倾泻而下的地方,一部分水流推动这一部筒车,而一部分水流被筒车装入筒中,水流分了一半,再次拔高了两丈有余,灌入了另外一组竹槽里面,延伸到了百米之外的另外一处山田。
山田便是如此,地势高低不平,不能聚作一处,因为利用率不高,还算不上梯田,也不能由高处开始集中灌溉,所以就要用这种高空架桥的灌溉方式。
非间子站在子家的房顶之上,微张着嘴巴,目瞪口呆地看着前方的一切。
那竹筒组成的水槽,就像是一条条蜿蜒的巨龙,又像是一把把出鞘的利剑,又好像是一条条畅通的经脉,那线条,那颜色,都如此的美妙。而水流带动的几个轮子,一边蓄水,一边吐水,半边有水,半边无水,就像是不停旋转的阴阳太极,生生不息,流转不停。
第七十五章:一剑月光午前亮
非间子只是觉得心中悸动,无法平静,所以才到了房顶之上,打算看看这些人在做什么。
他绝对没想到,自己竟然看到了如此的景象。
身在深山,清净出世,远离尘埃,静心悟道。悟出来的道心,竟然如此随随便便就被破了。
而此时此刻,看到的这凡俗之间,充满了功利、匠气和俗气的一切,竟然隐隐触动了他的道心。
但这并不是一件好事,因为眼前的一切,和他以往所坚信的一切,都是相悖的。
凡俗之间,竟然还有此等玄妙?为什么?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他们苦苦追寻的长生大道,超脱之道,又是为了什么?
难道,是我们错了吗?
这一次怀疑,比之之前的道心被破还要严重,非间子只觉得自己的心中猛然一痛,痛侧心扉,痛入骨髓!
……
子柏风抬起头来,看向上方。
没路了。
确切说来,是没有小溪了。
那小溪到了这里,就已经纤细无比,即便是锦鲤再如何奋力,也已经无法前游。
子柏风抬起头,就看到前方极远处,一块大石之上,一眼清泉正汩汩流出,那纤细的水流,竟然能够支撑起这样一条小溪,都已经是奇迹。
子柏风躬下身去,解下了两只锦鲤身上的套索,轻声感谢了数句,然后轻轻拍了拍它们的背脊。
两只锦鲤摆了摆尾巴,一步三回头地游走了。
“走!”落千山已经解下了身上的两片木桨,语声坚决:“找路上山!”
“呜呜!”白狐轻轻一声鸣叫,甩了甩尾巴,当先向一侧跑去,子柏风和落千山对望一眼,立刻跟了上去。
“是一条小道!”两人跑过去一看,就看到一条纤细的道路延伸到了山顶之上,那道路已经许久没有人走过了,不仔细看恐怕还是看不出来。但是小道之上铺着细细的鹅卵石,显然曾经是修好的山中道路。
这就是鸟鼠观曾经直通山门的拜师入门之道,但已经荒废了三十二年。
三十二年之后,终于又有人来到了这里。
走上这条小道,一路向上攀爬,子柏风的袍袖和下摆都被荒草树枝刮破了,汗水湿透了他的背脊,但是他却咬着牙,一步不离地跟在落千山身后。
只是越走,他心中越觉得压得慌。
一种难言的钝痛在蔓延,直到他再也无法忍受,闷哼一声,捂住了胸口。
“我们歇歇?”落千山回过头来,看着子柏风。
子柏风摇摇头,抬头看向了山顶的方向:“我觉得,有什么东西在那里……”
那东西在呼唤他,似乎因为他的到来而欢呼雀跃。
就像是当初他回到下燕村时青石所做的那样。
但是他却不像上次回到下燕村那样,感觉到由衷的喜悦。
他只能感觉到一种难言的心痛,痛侧心扉,痛入骨髓!
疼痛不但没有削减他的斗志,反而让他的胸中燃起了难言的戾气。
鸟鼠观曾经是占地很大的一片建筑,但是这片建筑中大部分都已经年久失修,破败不堪,只有临近山门的一片建筑,还有人居住。
整个鸟鼠观,鼎盛时有数百弟子,但此时此刻,也就只剩下了二十多人。
鸟鼠观的山门牌坊正对着一片悬崖,是为了迎接同道白鹤云车或者腾云驾雾而来。
不过若是凡人能够爬上陡峭险峻的鸟鼠山,鸟鼠观也同样欢迎,有一条小路从悬崖之下绕到了山门之前,这条羊肠小道被称为仙缘路,能够通过这条路来到鸟鼠观,便是一份仙缘。
子柏风和落千山终于登上这条仙缘路时,都已经累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在海拔如此高的地方,若是子柏风的身体不好,怕是已经晕厥过去了。
“来者何人?”一名守山弟子从牌坊后面走出来,喝问道。
看到那人,落千山的眼中杀机一闪,一步向前,就想要出手,子柏风却伸手拉住了他。
“学生子柏风,这是学生的仆从落千山,乃是为了求仙问缘而来。”子柏风上前一步,开口道,“敢问仙长道号。”
子柏风你妹!仆从你妹!
落千山那个恨啊,真想直接一刀先把子柏风劈死。
子柏风也打量着眼前的这个道士。
一名两鬓已经斑白的中年道士,面容清瘦,背上斜背着一把宝剑,青色的剑穗上结着一二十个珠子,晶莹剔透,晃人眼睛。
“贫道曲龙子。”曲龙子道,他也上下打量着子柏风,微微皱起眉头,又舒展开。
他自然也能够看出来,子柏风身上灵气几乎是喷射一般向外扩散着,他身边的万物都受到了他的滋润,但是这种过程,却是以损耗他的生命为代价的,这个少年活不过十八岁。
只是这样的人……
曲龙子微微一笑,道:“既然你们上得鸟鼠山,那就是有缘人。虽然观主已经下山去了,但是我的师叔非幻子还在山上,不如我带你们去见见师叔。”
这么顺利?落千山在后面有些讶异,难道鸟鼠观的人这么好客?
还是看穿了什么?
落千山悄悄握紧了腰间的钢刀。
非阳子、非幻子、非间子、曲龙子。
子柏风心中默默念叨着,从名字上来看,似乎是“是非曲直”这样的排名?
这么说来,非间子还是这位中年道士的师叔?
跟着曲龙子走进了牌坊,站在牌坊之前,曲龙子伸手向前一指,道:“前面就是我们鸟鼠观了。”
从这里看过去,几十栋建筑在云雾笼罩之中隐隐显现,影影瞳瞳,树枝不清。
“鸟鼠观竟然这般大?难道山上有那么多的仙人?”子柏风惊问道。
“那倒不是。”虽然问到了曲龙子不愿意面对的问题,但是曲龙子却也不愿意说假话,道:“现在山上,连同我在内,也不过是二十余人。”
“非幻子道长便是此时山上主事之人吗?”子柏风露出了患得患失的表情,“这……好吗?”
“出家人没有那许多规矩,非幻子师叔是现在留在山上辈分最高之人,所以由他主事。非幻子师叔为人和善,你不需要担心。”
曲龙子略略放满了脚步,靠近了子柏风的身边,那充盈的灵气,让他有一种难言的舒畅感。
如沐春风,这就是眼前这个少年给人的最大感觉。
只是,若是他运功修炼,就会发现,这些灵气,散则散矣,但是绝对没有任何人能够把它吸收进去。
这些灵气,便如同太阳,是普照万物的,却不是针对某人的。
牌坊之后,数十具云车停放在一处巨石旁,那些云车就只有形状和非间子乘坐的云车相同,却完全没有丝毫灵气留存。
再远一点的地方,是一颗巨大的古松,古松之上,大大小小的鸟巢如同蘑菇一般排列着,最小的也有三四个磨盘大小。
那是白鹤的巢穴。
子柏风似乎能够看到昔日千鹤腾空,云车蔽日的盛景。
看到子柏风在此驻足,曲龙子也停下来,并没有解释,却只是叹了一口气。
然后他指向了前方,道:“那里就是正殿了,非幻子师叔此时应该在那里。”
子柏风抬头看去。
朱雀九脊顶,黄玉琉璃槛墙,天然石如意踏跺,多层莲瓣柱,三开六扇门。
端庄大气,宝相庄严。
两层的正殿四周云雾缭绕,如仙似幻。
好一处神仙之境,又好一处藏污纳垢之所!
子柏风大步向前走去,曲龙子连忙高声通报道:“师叔,山下来了两位有缘人!”
“让他们进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子柏风推开了房门,一步跨入。
大殿中烟雾缭绕,就像是吸烟室一般。三清道祖的石像供奉在中,三个蒲团摆在神像前,大殿中还摆了另外二十多个蒲团,分列两边。
子柏风一眼过去就已经数清楚,蒲团一共二十六个。
右前方的一个蒲团上,一名须发皆白,面上的皱纹能夹死老鼠的老道趺坐在上,两道寿眉雪白,随着他抬起头的动作,轻轻颤抖。
“这就是山下来的有缘人?”老道睁开眼睛打量着子柏风,一双眼睛说不上多么有神,就像是一名普通的老者一般。
但是子柏风却能够从他的身上看到强大的灵力聚集,这老人比之外表看起来差的太多。
“果然好根骨,好心气。”老道招了招手,道:“你向前来,让我看看。”
和龙曲子一样,他一眼就看到了子柏风身上散发出来的灵力。
吸人灵力本是邪魔外道才做的事情,但是在这灵力如此匮乏的世界里,能够看到这种澎湃的灵力,老道都忍不住动了心。
就算是不收他为徒,若是让他在这道观里住下来……
子柏风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当做了唐僧,人参娃娃什么的大补品。
不过他也不在意,他抬脚向前走去,那边龙曲子已经挡住了落千山,道:“阁下留步。”
子柏风身上灵气充盈没错,这位落千山就只是精力比常人旺盛一些,实在是没什么出奇之处。
“你靠近点。”看子柏风在几步外停住,非幻子招了招手。
子柏风向前一步,一拱手,面上略带紧张的笑容:“仙长您……”
“含笑九泉吧。”
午前,却有了月光。
第七十六章:一世为人傲骨铮
管他仙人凡人,管它老的少的,只要是人,那么想要杀他,就只需要一瞬。
子柏风回过头来的时候,落千山正从曲龙子的背后拔出腰刀。
“你不错啊。”子柏风的心狠手辣,子柏风的干脆利落,落千山是见识到了。
这个看似软弱可欺的少年,在被逼到绝路的时候,也如同毒蛇一般的可怕。
子柏风的手指在轻轻颤抖,他的心中并不如表面上那么平静,他的嘴角勾起了一丝笑容,看似冰冷而残忍,但那其实是恐惧的笑容。他其实在害怕,害怕到了几乎无法行动,表情都已经僵硬,但是身体却在自己行动着。
子柏风的眼神木然。
落千山见过那眼神,在战场上,这是一个无处可退的战士,他在挥舞着自己的剑。
不是为了什么壮举,不是为了什么大义,不是为了什么国家。
只是为了生存,微渺的那点执念,却可以燃成熊熊烈焰!
他不懂,为什么这个少年要做到这个地步——他本可以置身事外,低调行事。
他才气纵横,前途无量,只需要一点点的时间,就可以成就伟业。
而现在,这个少年,却和他一起,在这生死一发的危险境地里,提着剑,杀人。
有一个子柏风,曾经被鸟鼠观搞得家破人亡,和父亲在外流浪数年,经历了诸多的苦难,心中积累了足够的仇恨。
被这样隐藏在潜意识中的仇恨所推动着,子柏风一步步前行,直到阴错阳差之下,把家人也卷了进来。
一路顺风顺水的大学生子柏风,善良而心软,但是绝对不允许任何人破坏自己现在的生活——他心里有一种隐隐的恐惧,如同水下的狰狞巨兽,虽然不显,却可怕到极点。
如果……如果父亲死了,自己和这个世界还有什么联系?自己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离开自己过去的世界,失去自己过去的生活,永别自己过去的父母,他们现在是怎么样——不能细想,不敢细想,假装没心没肺,不让自己安静下来有时间去想。
无关生死,却有大恐惧!
虽然自私,但是他现在所能做的,就只有一件事。
他绝对,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即便是和整个世界为敌!
那又怎样?
我子柏风,会怕吗?
这次并不是一个子柏风退缩了,一个子柏风顶上了。
而是他已经豁出去了全部。
现在的他,才是一个完整的子柏风,为了同一个目标,不择手段。
书生,杀人了。
用自己的剑,束月剑!
“还有二十二个,再杀掉十个,就可以去和非间子讲条件了。”子柏风道,恐惧的笑容已经收起,第一次亲手杀人之后,一切似乎变得简单了许多。
大脑,又开始运转了。
“这家伙真的是子柏风?”落千山心中嘀咕着,眼前的少年,不带丝毫表情,不露丝毫眼神,不做丝毫动作,只是站在那里,一束月光从他的腕上垂下,照耀在脚下,化作一团光点。
他横眼扫了一眼低头酣睡一般的非幻子。
老道人的身上看不到丝毫的伤口,以落千山这种杀人行家的眼神,都看不到致命伤在哪里。
就像是真的被月光照到,就被夺去了性命一般。
他不放心地伸手碰了碰非幻子,非幻子软软向后倒去,双目依旧睁着,眼神中似乎还含着笑。
谁说书生不能杀人?
落千山心中便只有这样一个想法。
上一次,子柏风是“借刀杀人”,借了他一把刀,但是他却没杀死非间子。
而现在,子柏风自己出手了,只是一剑,就夺去了鸟鼠山辈分最高的三人之一的性命。
这个少年……他如何掩饰自己的杀气?
难道他杀人都没有杀气?
书生……到底是如何杀人的?
摇摇头,把心中的惊讶摇去,落千山发誓,若是日后谁再敢对他说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他就打落他的门牙!
“走,慢慢排查……”落千山一句话没有说完,就听到啪啪啪啪四声爆响。
……
非间子捧住了胸口,就在那时,他听到了啪啪两声破裂声。
这破裂声他从未听过,却如同惊雷一般震慑他的心。
就连剧痛,一瞬间都顾不上了。
他抬起手腕,手腕之上一串二十六颗玉符之中,已经有两颗破裂了。
“幻”、“龙”二字的玉符上裂出了十多道裂纹,就像是被人用锤子砸了一般。
“二师兄!曲龙子!”非间子的面色变了。
二师兄和曲龙子师侄竟然同时身死,这怎么可能?
就在此时,非间子听到了一声长啸从遥远的西北方向传来,愤怒之极,震慑整个天地。
“大师兄……大师兄在蒙城!”非间子顿时一惊,又是一喜。
他是聪明人,顿时就明白了,大师兄定然是知道自己遇到了危险,所以才会下山来寻找自己。
和鸟鼠观的弟子一样,鸟鼠观的灵兽在山上也有本命灵符,白鹤死去时,灵符应当已经碎裂了,所以师兄才会下山来。
师兄若是下山来,二师兄绝对会留在鸟鼠观。而现在二师兄身死,那就是……鸟鼠观去了强敌?
怎么……怎么可能!
但无论如何,非间子都不会再在这里耽搁下去。
师兄到来,不论是子柏风还是落千山都不足畏惧,自己再呆在这里,便无意义了。
而子坚和燕吴氏,更是没有了存在的价值。
“你杀我白鹤,我灭你九族!”
非间子跃下房顶,走进了房间里。
子坚和燕吴氏同时艰难回首。
看到非间子那决绝而冷酷的眼神,他们似乎明白了什么。
“大哥。”燕吴氏的声音有些颤抖。
子坚背转身子,把绑在身后的手伸出去,紧紧抓住了燕吴氏的手。
燕吴氏的手那么小,那么凉,在颤抖着。
“别怕,柏风会帮我们报仇的。”子坚颤声道。
燕吴氏抓紧了子坚的大手,把脑袋靠在了子坚坚实的背部。
临死之前,都不能拥抱在一起。
但是,就这样执子之手,死而无憾了。
柏风,小石头就交给你了。
燕吴氏闭上眼睛,两滴泪水滚下眼角。
非间子提起手掌,掌如玉,利如刀。
子坚毫无惧色地看着非间子,他只觉得,能够这样抓着燕吴氏的手,即便是死,也已经值得。
只是可怜了柏风和小石头两个孩子,这就真没了爹娘。
“非间子,你可知道我姓什么?”
但子坚不愿意就这样窝囊地死去,他不会骂人,所以他只是瞪着非间子,问。
“姓子。”非间子下意识地,答。
但是这一问一答,却又徒然激起了他的记忆。
子柏风当初曾经在蒙城府里问过他同样的话!
他是怎么回答的?子柏风又是怎么说的?
“你记得就好。”子坚没有说狠话,也没有怒目,没有咒骂,似乎就如此坦然地接受了这个后果。
但是,他却要让非间子记住,他子坚姓什么。
洋河畔,子氏,子坚!
那眼神,有些鄙视,有些不屑,但是却没有恐惧,似乎只是在阐述一个道理。
为何世间有子柏风?
那是因为世间有子坚!
没天那有地,没地哪有家,每家哪有你,没你哪有我!
没有子坚的风骨,哪里有子柏风的傲然。
没有子坚的如山脊梁,哪有子柏风的才气纵横!
还有那一句话,突然跳入了非间子的心扉。
“这世间,不只有这一把剑!”
“去死!”非间子再也无法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