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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豆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上海知青部落

正文 上海知青部落第10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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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再三告诉俩个孩子,见了外婆要磕头,见了小舅舅和姨妈怎么叫。两个孩子实在搞不清这种关系,只是点头,他们被饭店的漂亮,和气派给镇住了,两个孩子用维语激动地讲着。

    陆续有人进了饭店,一群群俊男倩女们,就坐各自定的餐桌。两辆出租车在路边停下,高德全一眼认出是姨妈她们来了,一个军人首先下了车,叫着全哥向他走来,姨妈眼神大不如前,在女儿的搀扶下,下了车,不停地问女儿:“是你全哥回来了,在那里啊?”

    “姨妈,姨妈,我回来了,全子来看您来了,哎……哎……,姨妈,您今天不能哭。”他伏在姨妈耳边小声说:“等一下我保证您要笑着哭起来,比看见我还要开心。”高德全说。

    “啥事体加开心,又来骗我老太婆。”一群孩子在鑫妹的指挥下,开心得大伯大舅一阵乱叫。在高德全的带领下,他们一行来到定下的餐桌前。珏妹早以看见,领着孩子迎上前来,只叫了一声:“妈……!妈……!”早已泣不成声了。母亲推开珏妹,看了又看问:“你是珏妹?!”“妈啊…我是你老二珏妹呀……,珏妹从新疆回来了……。”

    “是我二姐吗!”已是军官的珏君大为激动,真是二姐到新疆去了。才成就他,留在上海的可能,也才有了他的今天,这种姐弟情感,是比什么都要重的。当他确定这个身穿维族彩服的人,就是自己二姐时,也不顾自己军人形象了,抱住珏妹一阵好叫,母女四人抱成一团,母亲哭道:“珏妹啊!……你那里去了啊!……,你爸爸为你急死了,他最是舍不得你了,半夜里常常哭醒过来,叫我无伦如何要见到你啊……,不然你爸爸他死不瞑目啊!……”这里的哭泣声太大了,已经影响周围人们的正常就餐了,大堂经理,不得不出来干涉了。

    这里正热闹,高妈妈带第二批人马到了,袁云轩提着个用鲜花做的,大大的花篮来了,小梦婷,她左手拐着外婆,右手拉着奶奶,开心的小脸像花一样红艳。高德全见他们一到,立刻引上前去,恭敬地叫一了声:“爸爸、妈妈你们来了。”谁知苏琰杰一见高德全就想起女儿袁梦婷来,不由得眼圈就红了。袁云轩见状立刻对她说:“今天是高兴的日子啊,说好不掉泪的,你看看。”他指着花篮的条幅说:“千里纸鸢万里线,浦江流水断肠泪,日月有道;十五春秋多风雨,天山水灌浦江花,大团圆啊!……”又是一阵泪水伴着笑声得互认,爱新和爱疆,这两个孩子成了大家的开心果,大家挣着要抱一抱,亲一亲,那曾经发生的痛心疾首得往事,在泪水和笑声中远去了……。

    唐珏妹在大家的要求下,又耐心地把她的故事,又说了一边,也陪着母亲再哭一遍……。

    大堂经理,突然向所有的来用餐的客人,宣布了一个决定:‘免去今天这两桌的全部费用,并送上团圆大蛋糕一只。’她流着泪,筒单地,向大家讲述了刚听来的,这个家庭发生的故事。谁也不知道,她也有一个亲哥哥,在新疆,已经永远地回不来了。

    诺大一个餐厅,顿时沸腾了,那年头,上海的大都家庭,都有亲人去支边或是插队,上了年龄的人,更是感受同身,一个个跑过来,问这问那,陪你一起流泪,又一起笑,唐珏妹一下成了新闻人物,这感人的场面,被袁云轩用相机一一拍了下了。

    今夜无眠,这三个家庭,各有各关心的问题,各有各牵挂的情感,小梦婷,跟外公外婆回去了,珏妹带着俩孩子,和母亲一行人,带着一大堆行李和瓜果,带着未曾见面的女婿,对珏妹全家的爱,浩浩荡荡回去了,留下无数感叹,留下一席佳话,留下人间的真情……。

    而高妈妈最为关心的是,儿子的亲事,这单身到何年是一个头呢,当夜深人静的时候,高妈妈问:“全子啊,今天珏妹说的事,是真的啊……!给娘说说……!”

    高德全真有点为难,他对孔宪邈的了解,就这么多,这讲得清吗?他不知道,最后说:“妈……,这种事,我也说不清,他比梦珠高半个头,十年前我见过她,不是她,那是真要饿个半死,我已为永远见不到她了,这次回来,刚上火车,就碰上她了,卧铺票是她帮着买的,死活不肯要钱,真得陪了我们大半天,要是没有她,也不会碰到表妹了,就这点事……。”

    母亲想了一下又问:“她到现在还没成过家吧……?”

    高德全看看母亲说:“听珏妹说,她眼高得很,没成过家……。”

    “哎……!”母亲一声长叹。

    高德全第一天下班回来,母亲关切地问:“全子啊,厂里给你安排什么工作啊?”

    他无奈地说:“不要说了。”

    母亲关切地问。“怎么了,工作不顺心啊?……”

    “早上报到,问我在新疆干过什么,我说烧锅炉,人事科那女的说,锅炉房陈老头要退休了,叫我接他的班,我说行,谁知去看了,竞是开水炉,哪能跟我烧的大锅炉,相提并论啊,我烧的是捌吨以上的大锅炉,有三层楼高,蒸汽压力十几公斤,要有技术的。不过今天我没说不行,烧了一天。只是太闲了,叫人难受。”他无奈地说。

    母亲说“全子啊,别急漫漫来,回来就好了,厂里现在还不了解你,以后回好得。”

    他故作轻松地说:“我知道,牛奶会有的,面包会有的。”

    “别贫嘴了,去看看‘婷婷’下课回来了没有,这孙女啊,挺叫人痛的,像她娘。”刚说完,母亲就后悔了。

    高德全一进弄堂,看见纳凉的人横七竖八地睡了一弄堂,苦笑一声:“上海特色。”自己也是这样纳凉睡着过来的,梦婷在门口的铺板上睡着了,妈妈坐在躺椅在给孙女摇着扇子,抬头看见他回来了,说:“都去过了。”

    他轻声地说:“去过了,只是黑头家,那个嫂子太利害,对他老娘不大好。”

    母亲坐起来说。“他哥也不管?……”

    “他那敢!”停了一会又说:“一排长家也去了,他母亲一说就掉泪,到现在也不成家,真不知这个家伙怎么想的。”

    “一排长是个好人,……别说人家,你也不能就这么一个人,守着我。”母亲说。

    他放下西瓜,说:“妈,又来了。”他看看墙上的挂钟,都十点多了,“您进去睡吧,我该把婷婷抱进来了。”

    高德全刚躺下,母亲敲敲开着的门问:“睡了吗?”

    “没有,妈来。”他坐了起来。

    “刚才一打岔,把要紧的事忘了,珏妹来电话,说要回去了,她妈想不通,明天要去做做她娘的工作,下班早点回来。另外,你爸单位也来电话了,说叫咱娘俩,明天上午十点在家等一下,他单位有人来。”老人看着儿子。

    高德全说“珏妹是一定要回去,人,不能没了良心,不然她会痛苦死,那么多学生,她也放心不下,只是时间太快了,过二年,叫他们全家都回来看她妈,不就行了。明晚和您一起去。”他想了一下又说:“明天我会请贰小时假,一定是爸的事平反了。”

    第二天十点刚过,就听见门口传来吉普车的停车声,开着的门,进来两个人,一个满头白发,一脸苍桑,另一个四十出头,保养得体,一见母亲,笑容已挂在脸上了,开口就是那个热呼劲:“嫂子好,你们都在,昨天就是我打的电话。先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新来的局长,叫斯局长。”说完他把一个包袱放在桌子上。母亲忙招呼大家进里屋坐下,倒上开水。

    高德全一见,迎上去叫道:“斯叔叔,你好,我是全子。”

    局长拉住他的手说:“是你啊,咱爷俩快二十多年没见了吧,已经调回来了?”

    “是,已经调回来了。”他答。另一个插话说:“调领就是局长开的。”没有人接喳。

    “回来就好,好好照顾你母亲,啊!她为你们父子,可吃了不少苦啊。”局长放开手,又拉着母亲的手说:“我们来给你全家,培礼道歉来了,老高是我党的好同志,为党做了很多工作,经过认真复查,决定给他平反,恢复生前一切名誉。还他的清白啊……”局长说得很动情,接着又说:“我该叫你一声老姐姐啊,我也差点没挺过来,只是老高身体太差了,哎……”母亲禁不住热泪盈眶,泪珠连连。

    大家沉默了许久,另一个站起来说:“嫂子啊,这是老高生前留下的东西。”他打开包袱,拿出一个大红本子,又说:“这是组织的平反证书,没留一点尾巴,您看看。”母亲默默地接过,向局长点点头,只轻声说了声:“谢谢组织上关心啊。”局长拿出一个大信封,说:“不谢、不谢啊,是组织犯了错,改正是应该的。这是补发的一点工资和补助,老姐姐请收下,以后有问题,有困难,可直接到局里找我,我也干不了多久了,要退休了。”局长说得中肯。他喝了一口水,站起来。

    另一个立该起身说:“我们该走了,要通知当地的派出所。”他转身对高德全说:“你是老高的儿子吧,怎么不说声谢呢,没礼……。”他‘貌’没说出来,脸上是就挨了高德全一耳光。

    他的这个举动,把大家都吓了一跳,只听高德全说:“哎呀,我打错了,我向你培礼道歉了。”他认真弯下腰。他又抬起头,看着他,说:“啊!我打错了,我向你道歉了……,怎么没听你说声谢谢啊?!”这突然的变故,大家一时没反应过来。高德全又说:“不是你当年写黑信,我父亲会进去吗?……你说啊!……”他转身拉着局长的手,弯下腰说:“斯叔,我们全家,谢您,谢组织了。”

    局长说:“孩子啊!都过去了,要恨啊,都恨不过来,向前看吧,……是官话,却也是实话。”突然想起又问:“全子啊,你还缎练吗?”

    他摇摆头说:“没有。”

    “要练啊,斯叔就靠这身体,同这帮狗日的熬。”说完,他开心的大笑起来。

    局长一出门,脸就挂得老长地说:“你这个同志啊……,跟你讲过多少边,我们做错了,现在是改正错误,还要人家谢吗?谢什么!?难倒要谢你,再错一次?……你啊……你!!!…哎……。”

    家里,高德全说:“我一见他那虚情假意的脸,就来气,当年做了恶人,现在还来这一套。”

    “不气了,啊,全子,他现在不是怕结仇么。”母亲宽慰到。

    一阵自行车的铃铛响过,邮递员小郑出现在门口,他一只脚踏在石条门槛上,朝里面喊着:“高德全是这里吗?”站在门后的高妈妈,回身拉开门说:“是小郑啊,高德全是我儿子,有信来了,以后少不了要麻烦你啊……!”

    “是白姨啊,要他签字的。”小郑说着,递过来一只大信封。高德全赶紧出来签了字。赶情高妈妈姓白,那年头,大家恨不得姓红,姓革,这姓白,总是叫人有不好的联想,大家干脆叫她高姨,或高妈妈了。现在叫她激动的是,这么大的一个信封,是从乌鲁木齐寄来的,高妈妈喜上眉梢,说:“快看看,那个贵人,在信中写得啥,那么老厚的。”

    高德全打开一看,有五张黑白的照片,和一封信,其中四张是在火车卧铺里照的,各二张,另一张是孔宪邈自己,在乌鲁木齐红山公园里照的,背影就是红山,一个正面的半身照,很清楚,普通平实。高妈妈拿了一付眼镜戴上,把孔宪邈的照片仔细地看了个够。高德全打开信一看,竟半天没反应过来,第一行是:‘德全兄敬阅:’第二行是:‘我……’全文空白,落款是:‘平水知音,宪邈,止笔。’全文十四个字,字体,公正有力,有隶书的笔韵。高德全想了一下就明白了,这个孔宪邈太聪明了,把她的前后联系起来想一下,就明白了,十年前,只应自己,在一群女孩子面前,不轻挑,她送了三个馒头给你,那时,只有她善意的帮助,而这一次,她有了一丝同情,惑许,还有一丝爱慕,因为,她把第一次,与男人的拥抱,给了你,她只想告诉你,她自己的情感生活,就像这张白纸一样,信号已经发出,下面就看你了。比他激动的是母亲,高妈妈放下手里的照片,问:“信里写点什么啊?有点意思没有哇?”

    “妈……。”高德全干脆把信给了母亲,说:“你自己看吧,我要上班去了。”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母亲接过信一看。“这,这,这……!现代人,我看不懂……。”

    一周后,珏妹带着孩子返回了新疆,那里有她难以割舍不断的亲情,有他要教的学生,有她的事业。

    去新疆的火车,在那二十年里,落下个恶名,‘强盗车’,半夜一点二十发车,下午五点多,就有人去排队,去抢行李架了,小打一三五,大打二四六,把北站领导逼急了,在北后面,专门开了一条通道,把打架的场面,控制在一个小范围内。多亏了珏妹的弟弟,从部队里,才搞到两张卧铺票,母子三个才得已平安地上了车。

    浦江春晓 第三章 失 落 爱 情

    当年的二排长,阵士军,已是机耕队的副队长了,他从排长干起,因为他从没有要求入党,所以再有能力,也只能是个副职,这天他到阿克苏买农机配件,因天太热,午饭后,他就在招待所里,昏昏睡去,迷迷糊糊中,他又做起那个怪梦,有一个女子,天天下午在招待所门口等他,那模糊的脸,熟悉又生疏,像当年死去的同学,又像那个十班长,每次梦中相遇,自己是那样迷恋她,甚至会……。惊醒时,总是一身大汗。当他再一次醒来时,仍是一身大汗,他怀疑自己这样下去,会得精神病,他洗了一把脸,卷了一支烟,停停神,看看外面的列日,今天决定到门口去等等看,到底会碰到谁呢?!

    他穿过院子,烈日当头,到门口一看,什么熟人也没有,除了老乡在买凉粉外,并没有什么熟人,睡意也没了,他干脆在路边找了一棵树阴,背向后面一靠,重又卷了支烟,点上火,美美地抽了一口,就在他抬头的瞬间,一个梦中人,正向他姗姗走来,她亭亭玉立,打着一把太阳伞,正优雅地注视着他,镜片后的眼睛,也是十分惊讶。不是别人,真是当年的十班长,杜美韵,她已是阿克苏,胜利中学的校长了,阵士军只知道,她早以调到二管处子弟学校去了,只因平时没联系,并不知道她也会在阿克苏。

    近期来,她也被同样的梦魇困扰着,顾,今天一定要来看看,到底是谁,在她梦中,在这里等她,一解心中多日的疑惑,当她见到是陈士军后,心中顿时明白,当年那林中的相遇,自己潜意识里,早已被他占据了,为什么,她会拒绝了那么多人的追求,现在,一下全明白了,只是他坏名声在外,自己不敢想而以,加上她热衷于自己的教育工作,无时它想,十多年过去了,自己独身至今,不就是为了今天,在这里等他吗。而这时的陈士军,明白了在梦中模糊人影,和现实叠加成一个活生生的杜美韵。他只知道她早调到二管处当老师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就是不知道了。谁知她生活好吗?说不定早以成家了,孩子都有好大了,哎……,南柯一梦罢了,单相思!他自嘲地笑笑:“喂!……那里来的,大美人,这不是我们的杜老师么。”

    “真是你呀。老陈,……你怎么会在这里啊!……”她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叫他老陈的。

    “等你啊,专门等你的。”他不改当年‘文明流氓’的口气说。

    “真得啊?……”她全没听出,他口气中,拿人开心的成份。

    “当然,大太阳下,不在招待所里午休,来这干什么?”他把手里的烟丢掉,伸出粗大的手。尽管他的手,满手是趼,却敏锐地感到,她的手也很大,只是柔软了许多,白皙了许多,这种感觉,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遥远了,他竟然有点激动。

    杜美韵,突然变得害羞起来,少女特有的红霞,在她白皙的脸上出现了。她低着头问:“真得啊!”

    陈士军顿时语塞,他没有心里准备,情况要变成真的了,那毕竟是个梦啊。他一时竟找不到合式的话来说了。便问了句:“你怎么会在这里?”

    “来等你……。”她的头更低了,脸更红了,心中鹿鹿乱跳。拿伞的手,汗水直出,像个受审的人,等着命运的宣判。

    “?……!……!……?……”

    这太出陈士军的意了了,这梦中的一幕要变成真的了,他心中埋葬的人,慢慢和眼前的人交替,重合,分离,再交替,再重合,他突然泪水满面,心中已是凄风苦雨。

    杜美韵慢慢抬起头,惊愕莫明地看着他。她被眼前的陈士军吓住了。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铁汉子,怎么会有泪水,怎么会像个孩子似得泪如泉涌,她竟然忘了自己刚才的羞涩,拿着手绢,在他脸上擦拭着。“走吧。”她说了一句,她带着他,到了她住的‘家’里。阵士军就像个失去意识的人,跟着她来了她的家,这只是一个校长独居的一个单间,只是在靠门口一点,中间的火墙,把屋子分成了两间,一个花布门帘,就把这里分成了两个世界,大家都午休了,没有人注意,校长身后,跟着个高大的男人,哪实在要叫那些大龄男教师们,妒忌死了。

    杜美韵开了门,赶快倒了一盆水,给他洗脸,把自己那条月白色的毛巾给他,他低下头,把浸了水的毛巾,蒙住脸,一般淡淡的幽香,就进入鼻腔,如兰似麝,他如堕云雾,又如醉如痴,他从没用给女生的东西,更不要说是毛巾了,他习惯于用手一洗,两手一摔,行了,当他抬起头,把她的家看了一眼,特别是那张稍稍宽一点的单人床,一切如少女闺房的成式,似有诚相识的感觉,他说:“我好像来过这里,但不知道是你住在这里。”

    这实在叫杜美韵大吃一惊,吃惊的是,梦中人讲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一句,接下来,她脸红了,只红到耳根,她真怕像梦中一样发展下去,却又有那么一丝希望,看着他洗了一把脸后,显出俊朗的汉子气来,那才是他真实的自己。

    杜美韵说:“你坐吧,谢谢你来看我。”她给他倒了一杯水,而后自己也坐下

    阵士军说:“你十多年前,就有问题要问了,今天下午,我的时间都给你,你想问什么,都可以。”

    杜美韵摇摇头,说:“十多年来,你给别人看到的,不是真实的你,是另一个你,都是假象,对吗……?”

    他未知可否,他想卷一支烟,后又放弃了。杜美韵说:“想抽就抽吧,没关系的。”

    他摇摇头说:“我给你讲个,我的故事吧。”

    他抬头看看窗外的天空,眼里出现了许多柔情,慢慢地说:“我高中毕业那年,偷偷地爱上了我班上的,英文课代表,她叫汤文英,除了英文好,人也很漂亮,她是寄养在她姨妈家的,她那年,因家里人多,急于找工作。是62年吧,正好动员到江西去,她就去了,一则,我喜欢她,二则,怕她一个人到江西去吃苦,所以我也去了,她那里知道我是单相思啊!我家还有个妹妹,条件比较好一点,但当时,也很单纯。谁知她到了江西挺能吃苦的,不到半年,就从一个小姑娘变成一个大姑娘了,发育得很好,很招人眼睛的,我们俩是一起来的,处的自然要好些,队长有个兄弟,是个‘人渣’,一到地里干活,下流话就是一大筐地说,我的保护行为,从暗到明,但还是没有办法,那年冬天终于出事了,一大早,我就被派到公社去拖化肥,第二天才回来,等我回来时,她已经跳河自杀了,我在她住的房东家里,找到了她的遗书,她被那个人渣强奸了,她心知肚明,我和她到江西是为什么。遗书中,叫我回去永远离开那个地方。当时根本没有人,敢出头管这种事。我一个人的力量又有限,只能暗记心中,机会终于来了,这个‘人渣’经常站在河边一块石头上小便,从不管下游的人,那天晚上,我在那石头做了手脚,谁知春天桃花汛来的早,叫水那么一泡,等水退下去了,他又去站在石头上小便了,一下掉下河去,我就在远远地看着,谁知他还不会游水,一听喊,我就知道出事了,我见有人要救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跳下了水,天很冷,我一口气顺水游出去十多里,当晚在一个江西老表家住了一晚,想了一夜,回去早晚要出事,我一无分文,只能靠要饭吃,才回到了上海,在路上走了几个月,真好赶上支边,想也不想就来了,我爱的女人死了,从此,在情感上心灰意冷,所以我不希望女生对我好,另外这件事,对我压力太大,指导员老问我为什么不想入党,我当然想,但我说不清啊,心中的苦,又有谁人知道啊……。”讲完后他一下子轻松了,脸也明亮了许多,

    杜美韵静静地看着他,很快明白了,一个被痛苦包裹着的人,会有怎样扭曲的人生,她站起来,想安慰他,她知道这时语言是那样地苍白,她靠近他,把他的头抱在胸前,他像孩子似的,任她的手在自己头上扶摸着,他听见了她的心跳声,嗅到了她阵阵体香,他一动不动,就这样过了许久,许久,才把她抱进怀里,俩人什么也不说,如石雕泥塑般动也不动……。

    “你会接受我吗?”杜美韵轻声地问。

    他慢慢地放开她。抬起头,眼睛里放着孩童般清澈的光,“会”他说。她低下头要想去吻他,他避开了她的嘴唇,站起来说:“我想回去一次,一是去看看她的墓,二是去看看那人渣到底死了没有,让我的爱,不要有任何的迁挂,好吗。”

    她认真地说:“行,放寒假我培你一起去。但不影响我们现在啊……。”她撅着嘴撒娇地说。他看着她,心在加速直跳,她的眼神火化了他,他不再坚持了……。

    这年冬季,他们俩人没有成行,整个阿克苏,发生了一件大事,从七九初年开始,全国的返城风,从黑龙江刮到云南,一年后刮遍了全国,终于刮到了新疆阿克苏,农一师。尽管有了中央的文件精神,上海和新疆也搭成了协议,接收有条件的返城支青。但是我们的干部,总是滞后与情况的发生,无关于自己的痛痒,对知青们无动于衷,终于暴发了农一师知青,从上访开始,到集体静坐于农一师,师部门口,最后引发了上万人的绝食行动,几万知青参与的,一场要求返城的集体行动。在这过程中,知青们,充分发挥了自己的组织和领导才能,首先由塔里木知青发起,并迅速得到了全体农一师知青的响应,不管自己是否有条件回去,还是已经当官的,知青们惊人的团结,口号只有一句:“献完了青春,献什么?我们要回家!”这使农一师的干部们头痛,从静坐一开始,阿克苏的各大饭店,就没一个,讲上海话的人,再进去吃饭了,为了对付必然出现的,给头头们带来危险,静坐一开始,就向社会各阶,进行了必要的募捐,那场面,感人至深,从维族老乡,到大人小孩子,从军人,到平民佰姓,从地方干部,到教师医生,募捐很快有了成绩,短短几天就有了十七八万元。绝食先在师部门口,很快从千把人增加到几千人,后移师到十字路口,胜利电影院大门口,他们把要回家的口号,写在布条上,包在头上,所有口号,一定要经过组委会批准,任何超出要回家的要求,一例不准在这种场合出现,以免出现,任何可以抓住的把柄。戴白袖章的知青,管理绝食人员,戴黄袖章的知青管理到场知青,戴红袖章的知青负责对付突发事件。在零下20多度的冰天雪地里绝食,很快有人支持不住,维族老乡送来了取暖的木柴,和酸奶,但几天过去了,没有任何人动一动,第三天有人出现晕厥,被送进医院挂水,只要一醒来,拨去针头,又会回到绝食的队伍中。从绝食第三天起,知青们通过阿克苏最大的邮电局,以每二小时一次的速度,把这里的情况向北京,上海,及全国各大报社,大专院校,各大军区发出,希望引起社会的关注。知青们一直搞不懂,这些口口声声为人民服务的领导,面对这帮老知青的合理要求,却一心要把这次反城行为,打成反革命行动,这样的一群农一师领导,怎么可能让知青们发出一个字去呢?被农一师党委控制的邮电局,一封电报都没有发出,可怜的知青们,白白地把钱丢在水里,还满怀希望地投入更多的邮资。绝食到第八天上午,因绝食引起晕倒的人,不断增加,师医院的医生疲于奔命地抢救,终于有人真正地倒下了,永远地回不了上海了,上午十点左右,一架飞机在人们头上盘旋了几圈后,飞走了,下午农一师师部,派出领导,同意有条件的知青可以回出,一个姓欧阳的知青,他是这次行动的公开负责人,在四个人的搀扶下,免强上了讲台,只说了声:“我们胜利了。”便晕了过去,在场的几万人,泪如暴雨,声如春雷,泣不成声,这种兴奋使得更多的绝食参于者,晕了过去。这次行动的组织,共有十七个头头,而参加绝食的,就有十五人,另二个头头,负责一应事务。

    两天后,大部分知青,都回到了各自的团场。就在当天那个凄风苦雨的晚上,从其它军区调来的军队,参于了这次抓捕行动,十七个头头,当晚抓了十六个,一个因访友未归,侥幸出逃,第二天,在他通知了下任负责人后,他到了看守所,和十六个头头汇合了,谁知事态的扩大,三天后,更多的知青,从农一师各团场,再一次的开到了阿克苏,师领导太小看知青们的能力了,也太小看知青们在合理要求下,回归的决心了。他们一下组织了几十辆卡车,从农一师出发,直奔兵团,乌鲁木齐。中途因翻车,又死亡七人,而更多的人,步行出发了,一路上许多驾驶员自觉帮助他们,第一批才到库尔勒,农二师行动起来了,无奈的兵团,立刻同意执行有关文件精神,并一再表态,不再变卦。知青们从这一天起,取得了返城的可能,代价是先后死亡八人,更多的人,因翻车和绝食时间太长,落下了终身的疾病。二十年后,当这些老知青再聚首时,竞没有一个,为到新疆去支边后悔的,更没有一个,为当年的行动,后悔的,这就是上海知青的人生情怀,也是这代人,在国家极端困难的条件下,交的答卷,他们毕竟是觉醒的一代。

    更大的苦难还在前面等着这些知青,农一师领导,从不执行有关返城政策,到不组织,放任不管,公章随便盖,知青们,十多年经营的家,破了!有离婚的,有砸坏自己家具的,其混乱可想而知。

    农一师力争要把这十七个人,打成反革命和破坏生产的罪魁祸首,对上,好有个交待,但小平同志坐镇中央,春风毕竟过了玉门关了,离新疆还会远吗。在他们所有的文件里,没有找到可以定罪的一字半句,除了要求回上海以外的任何内容,就这样,历时十八个月,他们自由了,苦难的中国,苦难的知青……。

    这个冬天特别冷,也应这个原因,陈士军和杜美韵俩人没有去成江西。

    半年后的暑假,他们踏上了南下的火车,彼此有了更多的了解,俩人一身便装,只是想要了却心中的一个巨大的包袱。杜美韵问:“要是他真的死了,你怎么办?”

    “这个王八蛋,真是62年死的,我应该去说清楚,不管我要坐多少年,都是应该的,不知你会怎么想?”陈士军轻松地说。

    “你别傻了,他就是死了也与你无关,早过时效期了,我跟定你了。”

    “你,你说什么时效,什么意思?”他不解地问。

    她从包里拿出一本新的刑法来,拍拍书说:“过了时效的一列不与追诉,就是讲,如果他真的死了,给你量最高的刑,就是十年,在十年内你没有新的罪行的话,国家法院不会对你于以起诉的。”她睁大眼睛看着他。

    陈士军接过书,认真地看了一边后,才说:“你怎么会懂这些?”

    她得意地说:“我是地区培审员么。”

    他在她耳边悄悄地说:“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做什么吗?!”

    “不知道啊……你不想去了?”她问。

    他说:“想啃你啊……。”

    她的脸立刻通红……。

    这次坐火车,杜美韵是幸福的,她身边多了一付男人的肩膀,晚上有了靠山,多了一架宽阔的胸堂,那里有无穷的力量。

    第五天,他们才到了江西,当年下乡的公社,边走边问,路径都变了,只有那条河没变,但是水小了,河脏了,他们在村口的小百货店里,向一个拐腿老人打听:“大伯,你知道村里有个张进发吗?”拐腿人把他们上上下下打亮了一边,问:“你们是里那来了,找我哥有事吗?”

    陈士军一听,还真是见鬼了,说:“你哥?……那你是张进财喽。”

    拐腿人也不客气,拍着胸部说:“是啊,你们认识我……?!”

    陈士军,看到他如今变成这样子,顶上脑门的火,到也小了许多,他一把抓紧她的后领恶声地说:“62年,你强奸了一个上海来的女知青,对吗。”张进财被吓得如泥一般,这个秘密,天下只有他一个知道,连他哥也不知道,今天有人猛一提出,吓的结巴地说不出话来。

    他们的吵闹引来一大群围观的人,看到外来人在欺负本村人,不问三七二十一地帮着张进财说话,一个干部模样的人出来说话了:“喂,喂,同志,你们是什么人,凭什么随便说人。”他一说话,大家都不再吭声了。陈士军问:“你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吗?”

    他左右看看,笑着说:“我不是?!哪还有谁是啊!”

    陈士军看着他有点发福的肚子说:“那我问你,62年来过两个上海支青,你知道吗?”

    “知道啊,有过。”他回答的很干脆。

    “有过?!那现在人呢?……”陈士军加大了嗓门问。

    他略想了一下说:“一个女孩子不慎落水,死了。另一个好像几个月后,下水救人,也被水冲走了,他可是个好人啊……。”

    “好人?他是好人吗!你认识他?”陈士军又问。

    “哪当然,在我家吃过两周公派饭,我怎么能不认识。”他真有点自豪地说。

    “你是?”陈士军努力回忆眼前的人,他当年在太多的人家里吃过饭,他突然想起有个青年人,大大的脑袋,他帮他补习过数学的,依稀还有印象。他说:“你…是…大头……?”

    这个外号十多年没人叫了,这个外乡人怎么会知道,他怎么也不能把眼前壮实的像牛一样的人,和当年的陈士军联系起来。他不解地问:“你是……?”

    “我是士军啊,那个陈士军啊!老到你们家喝霉茶的……。”陈士军大声地说。

    “啊……!”他大惊,接而又大喜,他一把抱住陈士军叫道:“大兄弟,真是你啊,我不敢相信啊,哪……!这位一定是嫂子了!”他转身向身后的人群喊道:“散了,散了,来几个人,先把张拐子关起来,送治安办。”立刻上来几个年青人,像抓小鸡一样,把张进财抓走了。

    当晚,他们在大头家吃了饭,大头早已是干部了,陈士军向他讲了大致过程,只是隐去了,自己在石条做手腿一幕。第二天他们找到墓地,跟本不见汤文英坟墓的踪影,无奈,只好做个空穴冢,并立碑,汤文英之墓,并写下兄陈士军,嫂杜美韵名字。

    一个62年的老知青,不到半年,就把年青的生命留在这里了,她根本不知道,这个世上还有一个叫陈士军的人,在心中默默地守着她,十八年,要是地下有知的话,她真会幸福地笑起来。人啊……!人……!人中有人渣,人中有人杰。

    从这天开始,陈士军像换了个人,他年青了许多,杜美韵一下又回到了从前,那个要他拉着,走出火烧林的小姑娘了。

    那年头结婚,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两家父母在一起聚一下,吃个饭,给邻居发点糖就行了。或者到什么地方转一圈,也算个旅行结婚了,他两的工资十多年没涨过,前二年赶上全国普调,各加了捌块钱,一样是46块钱,只得一切从简。

    当陈士军带着杜美韵到了祥福里,已经有人在用水冲地,准备出来纳凉了。高德全是祥福里一单元最后一家,门口就比较大,他背心短裤,一家三口正在门口吃饭,稀饭,馒头,鸭蛋就小菜,他喝得正带劲,一抬头,就看见了陈士军,他忙站起来,大叫:“士军老兄,你到哪里去了,怎么才回来啊……!”

    陈士军今天是短袖,长裤,皮鞋,身后的杜美韵是,短袖,长裙,坡跟皮鞋,手中多了一把,从江西购的折扇,轻轻一摇,檀香四溢,十分怡人,加上她身材本就高挑,如夏日摇曳的摆荷。高德全故做夸张地叫到:“士军啊!你哪里找来的大美人,你把我们的女状元抢到手,就不怕光棍们和你拼命啊……!我当年想也不敢想啊……。”他话没讲完,杜美韵的粉拳就打上来了,“笑骂到,你眼里除了四排长,眼里那有我们小班长啊……,叫你说,再打一拳……。”

    高妈妈更是开心的说:“士军啊,你们兄弟有几年没见了……,快里屋坐去,媳妇来了也不解绍一下。”

    梦婷也赶快跟着叫人,到里面坐定后,台扇摇着头,高速转了起来,高妈妈马上开了一个西瓜,母亲看到人家的媳妇,这样恩爱,真是从心里羡慕。

    陈士军说:“我们就算是旅游结婚了,明晚想请你们一家到我家来聚一聚,这也是我全家的意思,在上海的朋友,都是机耕队的,你也不认识,昨天我已经请过了,老三连有几家已经回来了,一时联系不上,回去后再说。”

    高德全说:“明晚一定来,说说看,你们真是天上一对,地下一双,你们俩是怎么对上眼的呢?”

    “别臭我们了,那来哪么酸啊……,说实话,我们还没谈恋爱呢,就是有感觉,大概她也一直在等我吧。”陈士军说。

    “那你们有可能调回来吗?她还在二管处当老师,是吗!”高德全看了一眼和母亲说话的杜美韵说。

    陈士军摇摇头说:“她可以顶替,但她不准备回来,她现在是阿克苏胜利中学的校长,她想当老师上瘾,我就随她了,等退休吧!你现在呢?”

    高德全摇摆着手,说:“一言难尽,在新疆我烧8吨大锅炉,现在在厂里烧开水炉,越活越回去了,闲得叫你要生病,改革太慢了,我只能耐心等机会,到底要干什么,我也不知道,反正不能这样,只是为了孩子念书,现在暂且这样过着。”

    陈士军放下手中的瓜皮,说:“今天主要是来请你们,没别的事,明晚你得早一点来,我跟你讲一句,要空手,不然就别进兄弟的门,啊……!你看我,也两手空空。”

    高德全站起来说:“好,一定空手去。……美韵可是个了不起的才女,早点有个孩子,你们已经迟了,要加油啊。”

    高德全到里屋换了一身衣服,和女儿一起,一直把他们送到车站,这才作别。

    浦江春晓 第四章 艰 难 起 步

    平静的生活,像白开水,高德全早晨,陪母亲到公园晨练,自己上下班,女儿读书一直不错,日子一长,一种失落感,慢慢地,从尘封的心里开始冒了出来,他不想要这样的生活,下班后,他不再坐车回家,他开始在马路上闲逛,边走边胡思乱想。

    一天晚上,他在路边走着,对面一个自行车修理点引,起了他的注意,当修理师傅抬头的一瞬间,天哪……!是‘黑牛许玉龙’。他大叫一声:“黑牛……。”他三步二跳就过了马路,后面留下出租车驾驶员一长串的骂声,当黑牛看清来者时,竟激动的不知如何是好:“全哥是你啊,你等一下,我马上就好。”他三下五除二地,把顾客的车修好,就收摊了,他把小修理车,往路边电灯杆子边上一锁。拉着高德全就近,进了一家小餐馆,店里早已没食客了,两人点了几个小菜,在等的时间,高德全说:“讲讲你的近况,潘巧丽好吗。”

    这一问,如此铁汉的黑牛,竟差点掉泪,泪水在他眼匡直打转,他猛一口把酒倒进嘴里,放下酒杯才说:“全哥,我在新疆好赖有个家,千幸万苦地回来了,现在,连一张床都没有,楼上,我哥我嫂全站了,楼下是老头子和我娘住一半,另一半算是客厅,又算厨房。一共十一平方,再挤我们一家三口,儿了睡在楼梯底下,晚上要在他们全睡下后,我们才能架铺,最可恨得,是我那个嫂子,仗着自己是狗屁工农兵大学生,连老头子都让她三分,晚上给她女儿讲故事,我儿子小又要去听,你知道讲什么?她讲,有两只兔子,一只白的,一只黑的,黑的不好好念书,以后被送到新疆去,去劳动改造。我儿子才六岁啊,哭着跟他娘讲,不要我这个黑兔子了,要潘巧丽带他回新疆去,常为了这个事打孩子,比打我的心,还痛啊!潘巧丽那么要强的一个女人,一家三口,只能在马路边上哭,连哭,都怕人家看到,这算什么啊,二十年前,是敲罗打鼓把我们送走,青春献光了,我们现在还有什么可献了,没有了,现在回来了,有谁管你。”说完,他低下头,扒在桌子上,双肩抽搐,任眼泪尽情地,无声地流淌着……。

    高德全也一口把酒倒进嘴里,心里是苦苦的,要是自己也有兄弟姐妹,情况不是一样吗!

    菜送来了,两人并无一点食欲,等到黑牛平静一点后,高德全问:“除了修车,你白天干什么呢。”

    他抬起头说:“早上!”他伸出手,五指分开接头说:“……五点不到,就在码头上,抢着收鱼,刚开始,为了能收到鱼,还打过几架呢,我跟流氓差不多了,收到鱼到菜场,巧丽已经在那里等好了,她卖鱼,我回去把儿子弄起床,弄好儿子,我再上班去,巧丽家里子女多,这叫什么日子,去死的心都有啊……。”

    高德全一脸凝重,半向说不出话来,他已经许久没有动感情了,此刻不尽喉头串动,鼻子发酸,又不知如任安慰他,他明白,任何语言的安慰,都是苍白无力的。他突然想抽支烟,问:“有烟吗?”

    黑牛苦笑一下说:“早戒了,那有钱抽烟。”

    高德全起身说:“你坐先一下。”被黑牛一把抓住说:“全哥,别去买烟,买来我也坚决不会抽的,见到你,说一说,发发老骚,我就心里好一点了,还没有说说你自己呢。”

    高德全又坐下,简单地讲了自己的近况。黑牛又问:“这么说,你还一个人,就这么带着梦婷!”

    他点点头说:“明年她都要高考了,我现在什么也不想了。”他突然问了一句:“鱼好卖吗?”

    “只要鱼好,不怕卖不掉,上海人有钱,嘴刁得很。”他看着他说:“你不会也来买鱼吧!”说着自己也笑了起来。

    “给我一个联系电话,过几天,我会找你,回去代我向潘巧丽问个好,太晚了,今天就不去看她了,你哥那里也问个好吧。”他站了起来。

    桌上,酒尽菜未动,高德全付了钱就和黑牛走了。

    三天后,黑牛接到高德全电话,要他第二天早上8点整,在中山西路长途车站路口等着。黑牛第二天如约到达,只见高德全满头大汗在等他,他推着一辆加重自行车,后架两边各一个大铁皮桶,水上面放着荷叶,他撩起荷叶一看,“哇!……全是湖鲫,那来的?”他双眼放光地看看他,突然明白了:“你到朱家角去了,哪多远啊!”

    高德全笑了,问:“这个鱼怎么样,能卖出好价钱来吗!”

    黑牛点点头,说:“那当然。只是这样跑,实在是太辛苦了,来回要五个多小时吧。”

    “好了,你把车给我换一下,我上班去了。”他骑着黑牛的车走了。

    当天晚上,高德全下班回家,一进门,就被母亲发现了,母亲问:“全子,怎么了,脚扭了?”

    他笑着说:“没有,只是烫了一下,不是开水,是热水。”

    “娘看看,来,坐下。”母亲不由分说地,把他摁在板凳上。等脱了鞋子一看,一只左脚被烫得红红的,水泡的皮都已经破了。“难怪走路有点拐,你怎么那么不小心呢?你怎么搞得,啊……?”母亲又心痛,又是折备。说着,母亲东翻西找地找出一瓶子油出来,说:“抹上,抹上就好了,不然你明天怎么上班啊!”

    高德全一看瓶子上,全是灰,问:“妈,这是什么啊?管用吗?”

    “老鼠油。”母亲说着,在水龙头上,把外面的浮灰冲干净。

    高德全本能地收起脚,说:“我看看。”他接过瓶子,在灯光下一照,瓶里果然有几只小小的老鼠,他问:“这不恶心啊,这,这……。”

    “胡说,这恶心什么啊,这小老鼠,生下来,还没吃奶,雪白干净地,就用油泡上了,治烫伤最好了。”母亲说着打开了瓶盖子。

    “我自己来,今天太累了,我看打水的人不多了,就准备给锅炉加水,怕自己一坐下来就睡着了,就光着脚,把脚放在回水管下面,水一满,流下来,浇到脚上,我就醒了,谁知道人太困了,好半天才醒,可不就这样了吗。”说着自己也笑了。

    “明天不去了,这样还不把人累死不可,早晚要弄出大事故来。”母亲生气地说。

    还没见人,梦婷的歌声就飘了进来,高德全忙把母亲的嘴捂住,女儿是见不得爸爸受一点委屈的。赶快换上拖鞋。大声叫着:“婷婷回来了……。”

    晚上高德全早早地来到他的修车摊位,不但黑牛在,连潘巧丽也来了,一手拉着儿子,见了面就大声的喊起来:“全哥……。”又要儿子叫大伯,孩子也大声地叫了一声,孩子长得很好,虎头虎脑,大眼睛黑白分明,高德全一把把孩子抱在怀里,亲了一下说:“巧丽,你看这孩子多好,黑牛人粗心不粗,心底好的很,换了别人,那来这么好的儿子,抱走了,不给了。”大家开心地笑了一阵。黑牛送走了来打气的客人,收下了五分钱,说了一声慢走,这才擦着手过来说:“全哥,今天那两大桶鱼,一共卖了四佰三十块,不知你成本是多少?”高德全一听说:“哇!都顶上我工资了,成本是两佰五十五。”他接过钱留下三佰正,把一佰三十给了黑牛。黑牛大叫:“全哥多了,太多了,不能这样,我只是过把手,叫我怎么做人啊。”高德全笑了说:“兄弟,跟哥哥就别客气,我有一点打算,这不是长久之计,先就这么做着,等我想好了再说,好吧。”黑牛不再推卸,收了钱,又做了几笔生意,高德全说:“你忙着,我要回去睡觉了。”他换回自己有桶的自行车回去了。

    第二天零辰,路上没有一个行人,车子骑出去没几公里,高德全就感到左脚不是味,他只好把布鞋脱了,他把鞋子绑在脚踏上,脚面没有了负担,痛苦就少了几分,车子以最快的速度在路边飞驰,闻到田野的空气,顿时来了精神,不由的嘴里哼出声来:“我们是钢铁的三五九旅……,经过了长征的革命考验……,……。”就这样一路哼着到了朱家角。

    黑牛知道了路线,从十六浦进鱼回来,就早早地赶过来接班了,他一直骑到西郊公园,就远远地看到,高德全满头大汗地回来,等换过了车,才发现他光着一只左脚,一只鞋子,在脚踏上绑着呢,黑牛赶快把鞋子解不来,说:“全哥,你的脚怎么啦,不然明天就别去了,少一点没关系的。”

    高德全大笑了起来,“这点小事也算事啊……!比起我们刚到新疆这阵子,差多了,没事,回去别说,好了差不多了,吹吹风好得快,那个老鼠油还挺管用。”他套上鞋子,两人迎着东边才升起的一轮红日,又上路了……。

    一个外来人,天天在这里收鱼,市价在悄悄地发生变化,本地的二道贩子们,不满意了,一场冲突在所难免。这天刚放亮,小码头边上,已是船来人忙了,高德全在一老人面前,停了下来,笑着和他打了个招呼,算是熟人了,那篮子里的鱼,生猛地翻腾着,高德全刚和老人谈好价格,正要提篮子时,一根粗大的扁担,突然从天而降,连鱼带篮子一下就钉在地上了,立刻把鱼惊的从篮子里跳出来。高德全正蹲在地上,眼见一根粗扁担立在面前,心中暗想,难道也要为这,打一架下成?太客气了,就表示明天不要来了,放弃了?这一想,一般热血在心中翻腾起来,他暗吸一口气,伸出右手,一把抓紧扁担一头,只见手臂青筋暴突起来,扁担一下被提了起来,这变故大出来者的意了,本地无人有这个力量,可以把他的扁担从地上提起来了,他心中暗喝一声彩:“好手力!”猛地施了全力,只见扁担略一下沉,又回上来了,再要下去半分也难。而高德全想要再提起一分来,却再也不能了,他慢慢放下了扁担,站起身来一看来者,只见他比自己略矮几分,一双园睁的牛眼,正戏笑地瞪着他,如加上一大把胡子,活活一个猛张飞再世。不由的心中暗暗地,也为他喝一声彩。他估量了一下形势,知道这一仗难免了,不由地从嘴里,露出一句新疆的国骂出来:“啊嚷……死给。”死给两字还没出口,对方就接了一句:“啊嚷死给!”但敌意已去一半。高德全立刻反应过来,对方也是从新疆回来的,一切都是为了生计,不由地再说了一句;“啊嚷死给。”完全没有了敌意了。对方立刻问了一句:“几师的?”

    “农一师。”

    “几团?”

    “三团。”

    “我是十二团的,塔里木的。”刚才剑拔弩张的气分,凳时被一句新疆的国骂,化解于无形,那种新疆大漠的豪情,戈壁人的胆气,老知青的热血,在心中沸腾。

    四只拿过坎土镘的大手,就已经握在一起了。只听他向身后的几个人喊了一声:“今天的鱼帮这个大哥先收了。”二话不说地拉着高德全就走了。

    穿小路,路两侧是长长的大青石铺就,中间是小方石路面,表面早以磨的溜光。高德全说:“这乡下就是好,走路都带按摩的,难怪你们身体好啊。”

    “大哥要是真喜欢,有时间来住上几天,我穷得就剩房子了。”来者说。

    “好,一定。”高德全也痛快地说。

    “还有嫂子和孩子,一起来。”他又加了一句。

    高德全顿时语塞,一时竟没有回话。“猛张飞”扭头一看问:“怎么拉,大哥?”

    “她……,回不来了,68年就……。”

    “……”

    两人无语默默地,走着,过小桥,河里的小船,悠然地划过水面,后面留下长长的人字水纹,真是小桥、流水、人家,两边是黑砖、青瓦、白墙,路人娴静而自信,一付江南水乡小镇,像一首静静流淌的田园诗。

    一进小店,“猛张飞”的大嗓门就响起来:“周嫂!来两碗粥,上几笼烧卖,吃多少算多少,还有,你的拿手小菜,也来点。”周嫂长长地应了一声。有几个食客和“猛张飞”点头打着招呼,其中有老人,也有年青人。高德全感到这个“猛张飞”人缘不错,他意识到,他的出现,对自己很重要,有一种相识了多年的感觉。

    两人找了个空位坐下,一个小姑娘就揣着长木盘来了,她娴熟地放下两碗稀饭,碗上架着筷子,又放下两碟小菜,朝他们点点头说:“两位请先用,烧卖马上来。”说完,飘然离去。“大哥,你尝尝,我们这里,周嫂的小菜一绝,烧卖是更上一层楼,你在上海吃不到。”高德全把小菜拿在鼻子下嗅嗅,香,一般浓香进入鼻腔,尝一尝,更是咸酸式中,略带几分淡淡的甜味,且不带一丝油腻,十分夹口,正尝着,烧卖就来了,一上就是四笼,高德全一看,才明白,和上海的烧卖,是不一样,一,是袖珍,二,皮是用很溥的,类似馄饨皮的面皮做的,全透明,连里面的细葱花都看的见,三,馅子全是瘦肉,没有一粒米,色是白里透红,香气四溢。“猛张飞”说:“刚下笼,热得好吃,先吃,”高德全用筷子挟了一个,还没入口,一股荷叶的清香迎面而来,这才看到小木笼里垫的是荷叶,一入口,汤汁四溢,虽是瘦肉馅,且是十分糯烂。“好吃”。高德全赞不绝口。两人转眼就吃下去四笼,又上了四笼,高德全说:“兄弟,我今天放肆了,这样吃,只有在新疆,回来几年,从没这么放肆的海吃过。”

    “你今天这样吃,说明你没拿我当外人,没有这胃口,那来你这把劲啊。”猛张飞说。

    “你的劲也不小,看你这身架,活张飞一个。”两人一起哈哈大笑了一阵。

    高德全说:“你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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