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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豆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上海知青部落

正文 上海知青部落第7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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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巧丽来去用了三天时间,高德全最终没赶上见她最后一面,在连队朝南三百来米的高坡上,多了一座孤独的坟莹,连墓碑都没来得及做,一块木板临时代替了,因天太热,等不到他了,棺材是团部加班赶出来的,新墓在高坡上显得那样苍凉,只有黑狗在忠实地守候着,它已经五天没有进食了,黑狗无力地朝他摇晃着尾巴,流着泪水,在烈日下它虚脱得不成狗样了,没了当年的雄风,高德全放声大哭,他把狗抱在怀里,狗是那样地忠诚,它可以不管世事,言论,也没有那么多的清规戒律,把它全部的爱和忠诚,毫不掩饰地表现出来,活得那样真实,这种至诚至性,人那里及得了它半点,他哭袁梦珠英年早逝,更哭自己生活在一个,充满了虚假的世界里。

    他有很多话要讲,埋在心中,却再也没有机会讲了,这里埋着他的爱人,埋进了她的全部青春年华,她的人生希望,和她未尽的事业,也埋进了她不堪承受,两个男人的爱,如今她静静地躺在这里了,头向着南方,她要回到母亲怀里去了……。

    当全体留守人员默默地来到坟地,陪着他们三人,姑娘们哭的那样悲伤,那样无奈,每个得到过袁梦珠帮助的人,都感怀她的好处,不管谁和她有多深的陈见,随着时间的流失,那道墙,都会在她面前冰释,但她内心背负着沉重爱的枷锁,在婚后一年多中,生命走到了尽头,她累了,她太累了,她要长久地休息了,带着她的不了情,难续的孽缘,留下了还在襁褓中的女儿,撒手西去了,如今她正静静地睡在这,大地母亲的怀里……。

    指导员和葛一鸣欲哭无泪,眼圈都是红红的,看着那用红柳编成的花圈,如跳动的火焰,跳动在每一个人的心头。葛一鸣已经和张招娣准备结婚了,而他的这个对像,也是袁梦珠帮他选取的,而张招娣还不知道她出事了,想到这,这个心底善良而多情的妹妹,已经孤独地长眠在此了,心中悲苦直涌喉头。

    指导员把步枪交到高德全手中,在他那军人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柔情。高德全默默地接过枪,心中的感激之情,被极度痛苦的浪花所淹没,他只是紧紧地握住那双拿枪的手,抓得很紧,很紧。

    沈贵卿也来了,抱着孩子,背着枪,双眼红肿,苏小月赶紧抱过孩子,远远地站在一边,葛一鸣和指导员抽出自己拽带的手枪,随着指导员的告别辞的结束,慢慢指向了天空,二短二长四支枪,一起响起来。“啪……啪……。”这里没有红蜡,没有哀乐,只有散开在戈壁上空的弹药味,随着晚风飘得很远,很远……。

    风轻轻起,红柳叶满地。梦飘向远方,留下一缕香。

    你慢慢走,钢枪指天响。弯月已返航,梦断碧血香。

    当告别仪式结束,指导员叫大家都回去,只留葛一鸣和高德全在一起,他俩坐在奄奄一息的黑狗身边,高德全抚摸着狗的头,它边上有一大堆食物,看来狗没有动过。葛一鸣长长叹息着,说:“老高,我知道的太迟了,真对不起,我……。”他还想说什么,高德全摇摇头说:“这不是谁的错,这是命,我们在为别人而活着,是活给别人看的,是我们的无奈,也是我们这代人的悲哀。”葛一鸣感到他的话,那里有点不对,赶紧说:“这些话,你给我打住,有牢骚话,也别出口,记住没?”

    这真是这代人的悲哀,有牢骚话,有想法,也别说出口,这是太平生活的准则。这是个人的悲哀,也是那代知青的悲哀,更是社会的悲哀。

    月色朦胧,泪眼朦胧,心也朦胧,不辩东西南北中。

    人也朦胧,生活朦胧,社会朦胧,不斗红旗飘摇中。

    高德全手中有一封信,这是指导员临走时给他的,月昏星稀,他已经无法看清楚了,他慢慢地跪了下来,抚摸着新坟,像狼一样扬着头,对着那轮月亮,放声长嚎起来,那黑狗发出最后一次悲嚎,那声音,一声声震撼着大地,震荡着夜空,声音嘎然而止,狗的头重重倒下,这是狗对主人,最后一声忠诚的呐喊。

    潘巧丽提着马灯来了,轻轻地放下就走了,和轻轻地来时一样,借着灯光,高德全展开信纸。

    亲爱的德全:让我这样称呼你一次,你好吗?

    当你能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安静地走了,对不起,我和沈贵卿结婚没告诉你,请原谅,也没告诉家里,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最后我有一事相求,小“轻轻”已经五个多月了,会吃米糊了,能否请你把她带走,因你们厂里条件好得多,沈贵卿已同意了,名字就请葛大哥起好了。

    茫茫人海中,你我相识相携手,万水千山路,一起走。

    我心在你手,相知相交不回头,崎岖天涯路,一起走。

    放天长笑斟满酒,洒泪挥挥手,我先走。

    最后敬祝,平安。

    袁梦珠

    我先走!这几个字,如潮落潮起海水,漫过他的心头,把他的心,浸泡在这悲哀的苦水里,她真得走了,走得那么平静,又哪么地心中不平啊……。

    高德全仰天长叹一声,向空中劈出一拳,他心中和女神,像在一场雪崩中,倒塌了,他的心,也被她带走了。人生无常月缺圆,一旦生死两重天。奈何桥头梦初醒,一杯清酒入香冢。

    夜空中出现了第一颗流星,闪烁着生命最后的光华,划过那深不可测的苍穹天幕,向西方逝去,是那样地美,又是那样地短,不知流星是否,也带着无奈和遗憾,走完它生命的尽头?!……

    第二天早晨,又一座新坟出现了,墓碑上写着,“我忠实的朋友,狼,高德全,袁梦珠立。”在晨曦中,坟地不再显的孤单。

    在指导员办公室里,沈贵卿把一只女表和一封信交给葛一鸣,说:“这是她在最后几天给你写的信,并托我把这只女表交给你,说你知道把这表给谁的。”葛一鸣接过信和表,两眼长久盯着沈贵卿看了许久,那是一双在重创中,仍不失真诚的眼睛,他收回目光,说:“谢谢,你节哀吧,还有孩子要你照料。”沈贵卿点点头,心中却惶惶,因为,袁梦珠希望孩子由高德全去带养,厂里条件比这农场强多了。

    葛一鸣心中明白,这表是要给大嫂张招娣的,信的字迹虽有走形,但依然娟秀,没有封口,信封上写着,‘转葛一鸣收。’他从里面抽出信看。

    请允许我真心地叫一声,大哥:你好!

    当我知道自己的生命时钟,没有几圈好走了时,我审视自己所走过的路,我无怨无悔……

    我本可以和许多人一样,留在上海工作,因为我是独生女,但我却偏偏来了,成了成千上万知青中的一员,这当然有很多一部份的原因,是为了高德全,但也不尽然。记的在上中学时,每当有老革命来校,给我们讲革命传统时,我总是在想,‘我怎么就没有生在那个时代呢?’后来也想通了,每代人,都有每代人的社会责任和使命,这才是我来的真实动因。十分有幸地是,我认识了你这样一位哥哥,蒙你不弃,接纳了我这个妹妹,说起来,我们在一起的时间都很少,每当我最需要你帮助时,你总会出现,我难以描述,人家兄妹之情如何,但我真实的感受到了,你兄长般的爱护。

    在爱情的道路上,我走得十分艰难和辛苦,没有爱情的婚姻,固然是一种时代的悲哀,但太多的感情,也是一种人间的磨难,有时,我无法面对现在的生活,爱情到底有多重,没有人称过,但她足以压的我,可以窒息。

    在我婚后的一年多里,我无法面对这种灵与肉体分离,婚姻生活,就如同精神对肉体的强奸一般,我每一天,都在恐惧和煎熬中渡过,我害怕日落,害怕我的床,我知道自己没药可救了。沈贵卿,也同样给了我全部的爱,而我不能彻底忘记老高,这是我的一个,不幸中的大不幸,也因为忘不了,我连人为制造一点理由,都办不到,越是要找,越是想起他的许多好处来,以至我无法在他们俩人中,找到一条楚河汉界来,在恍惚中,我时常叫错人,这对沈贵卿来说,是天大的不公平,也是天大的精神灾难。然而他没有指责我,有时我真气他不大骂我一场,或许……。他越是如此,我内心的压力越大,也越重,成了一种可怕地折磨,我真的受不了了。

    有了孩子,可惜没有奶,多谢指导员留下了两头母羊,不然“轻轻”真不知如何熬过去,女儿我还没有想到起个什么名字,就有劳哥哥给起个名字吧,“轻轻”是我给她起的小名,她出生只有五斤多一点,也希望她长大以后,不要像她妈妈一样,背上太重的感情生活,能轻装面对人生。

    沈贵卿是个好人,在我死后,千万不要为难他,他也够苦得了,年纪轻轻就死了老婆,哎……。

    哥哥,小妹实在没有什么,可以留下给你作纪念的,这块表,是我母亲特意为我买得,给你们作个纪念吧。

    我父亲是个好中医生,不知何故叫他扫地去了,难道造反派不生病?我搞不懂了……。

    我母亲是个信教的医生,她总是祈祷每个来看病的人早日康复,现在也每天在打扫厕所,无事可做了。我也……。

    我只希望父母亲晚年健康,我死后,暂时不用告诉他们,以免给他们打击太大,我已提前写了四封信,可以慢慢寄给他们,信在沈贵卿手中。他们知道我在新疆认了个哥哥,以后哥哥到上海的话可以去看看他们。

    我好累,好累哟。

    叶落归根,根就是大地啊。

    我要先走了。

    预祝哥哥,和未来的嫂子幸福

    小妹袁梦珠

    葛一鸣深深被这封,毫无一点修饰的信打动了,面对死神,她万般无奈,又平静如水,她在灵与肉的分离中熬干了自己,可她还关心她身边的每一个人,她端庄质朴,智慧聪明,即使在很困难的环境里,也一样如三月的春风,五月的阳光,光彩照人,不管别人如何看她,甚至中伤她的人,她都会以真诚待人,一笑一颦,一举一动,无不流露出女性的善良与真诚,只要不是偏执和恶意,早晚会在她外溢的光彩下同样闪光,她极有人缘,但却在青春灿烂的年华里,被扭曲了情缘,以至在爱的重压下倒下了。她十分珍惜来自生命深处的一份爱情,那不是可以用来任意取悦他人的情感,那是她灵魂深处萌发的一支翠芽,那是两人用心血浇灌的紫荆花,自然而然,没有任何附庸的成份,但当她最后选择了沈贵卿时,这种感情里,多了一份报答和感恩色彩,失去了原有自然的光华,她不是一个大情圣,她没有更多的心血来同时浇灌她们,她枯竭了,凋谢了,过早地走完了生命之路。

    葛一鸣把信和表收好,把小“轻轻”抱怀里,想了想说:“我这个舅舅,就送你一个名字吧,让你妈妈的恶梦,停止吧,就叫梦婷吧,贵卿你看行吗?”他不可致否地点点头。高德全看了一眼沈贵卿,他眼里充满了复杂而又坚毅的目光,像对指导员,又像对沈贵卿说:“我,要,把,轻轻带走。”

    在场地人都有点吃惊,沈贵卿到显得比较平静,只留下一名话:“不可能!”他转身就出了门。指导员和葛一鸣对了一眼,像在问,这行吗?

    “这不是我个人的意见,我只是完成她的心愿。”高德全特别强调这是袁梦珠心愿。他把信放在桌子上。指着信说:“你们看,袁梦珠在信中提出了要求,厂里的生活条件,不知道要比这里好到哪里去了,那些复员军人都结婚了,有幼儿园和托儿所,孩子永远是他们俩的,我希望孩子有个好一点的生活环境,这对沈贵卿来说是必要的,孩子大了,他随时可以接走,你们看,他自己已经同意了,现在又变卦了。”高德全故意扩大自己气愤的情绪。

    葛一鸣接过信一看,没想到信里,只有这了了数语,根本没有提到这婚后生活,整天在诚惶诚恐中渡过,信里只有一个要求,一段美好的回忆,她没有把自己的痛苦,再传给自己心爱的人,把女儿交给高德全带,用心是那样得复杂,心力哪有不耗干的。

    指导员和葛一鸣交换了一下眼色,都在考虑他说的,可行性和可能程度。

    指导员问了一名:“要是他不肯呢?”

    “这真是我要请俩位领导帮我做工作的地方。”高德全说。

    “这可不是行政命令,权力最后在沈贵卿手里,他要是不同意,我们俩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指导员看着葛一鸣说。

    “我们一起做做工作吧,你也别抱太大希望。”葛一鸣安慰道。

    “难!难!……。”指导员摇着头。

    “我一定要带走孩子。”高德全说完也出去了。

    黄昏了。

    大地在辐射白天接受到的热浪,戈壁滩一片蒸腾,只有那一丛丛的红柳,仍像火一样点缀着戈壁大漠无限的生机,晚风送来阵阵沙枣成熟的果香,又听见远处传来的铃铛声,是老乡的羊群路过这里,“狼”死了,老乡的狗也放肆的多了,不时传来几声犬吠,真是营地无“狼”,狗称王。

    就在坟地不远,高德全和沈贵卿的谈话进入了僵局,高德全像一只斗鸡一样攥紧着拳头,脸上的咬肌在不时地抽动着,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维族人的国骂来,“阿囔死给。”沈贵卿毫不示弱地同样回了一句,这是一场难以回避的战斗,就这样极文明地你一拳来,我一拳去,拳头由轻到重,又有重到轻,与其说谁想打倒对方,到不如说,他们在用这种方式,发泄各自心中的痛苦,两个男人各自流着泪,最后抱在一起了,这种痛苦在打击和被打中得到了缓和。“大全,我心中苦啊,她年纪轻轻就……,我舍不得‘轻轻’啊!”

    “贵卿,我比你更苦啊!明明是自己的爱人,却给你这个混蛋做老婆,我就不苦吗,我不是咬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一直没来找你麻烦吗。”高德全狠狠地说。

    “我爱她,一点也不比你差。”他也不服气地回答。

    高德全大声地责问道:“你差多了,我爱她,到了敢放手的地步,你要是少一点私心,也敢放手,她和我结婚,现在她会死吗?你说?!你给我说啊……!”

    “你……?!”沈贵卿张嘴结舌,没了下文。

    “把‘轻轻’交给我,一定比你带得好,厂里条件不知要比团场好到哪里去了,换作别人,你请我带,我也没有这个兴趣,你说对吗。”高德全几乎在衰求他了。

    “你能……?”沈贵卿守不住阵地了。

    高德全认真的说:“你信我的人格吗?”

    “信。”他毫不怀疑地说了一个字。

    “信!你信我的人格,就不要把要求说出来,我给你一个无言的承诺,等到你方方面面的条件都好一些了,你什么时候来带轻轻,我一定还给你一个,壹百分的‘轻轻’,怎么样?”高德全说。

    “……”两人长时间对视着。

    沈贵卿突然问:“德全你是那一年生的?”

    “我是四四年三月,你呢?”他说。

    “四四年八月,小你五个月。”沈贵卿低着头说。

    高德全来了精神,说:“那你还不信我这个做大哥的,我会给你写信,常寄照片给你,这些在厂里是很容易办到的事,你在这里行吗?老喝羊奶,孩子长大了都没有劲,要喝牛奶,这里有吗?”

    泪眼朦胧沈贵卿最后抱着高德全说:“大哥,全拜托了。”

    “你回去照看孩子吧,我要在这里坐一坐。”高德全轻轻地说。

    沈贵卿走了,高德全回到坟边。坐下后潸然泪下。六月雪、心中下,寒流幽幽锁心枷,三魂随风追青梦,七魄皓月揽玉珠。当年长矢伴白骨,今日戈壁留香魂,无剑过客今安在,全带‘轻轻’走天涯。

    第二天,葛一鸣和高德全终于踏上了返回的路,归途中,马蹄声声,歌声早以远去,昨日音容笑貌,恍如隔世,看着怀里的轻轻,两人相对无语。

    天山恋歌 第二十章 永 远 的 痛

    听说高德全回来了,冯君瀚想去看看,因为他临走时,要请假,不得以,才把他的故事和盘倒出,没想到他竟是个情种,约法三章在先,冯君瀚决不外泄。他一进门,大吃一惊,这里竟来了一帮女工,在帮他搞这搞那,还多了一个小孩,他虽然没问,却也明白个七八层,高德全立刻示意他,就是这个孩子。冯君瀚二话没说就走了,高德全一时摸不着头脑,他生气了,但也忙得没有多想,他的事还多着呢,要和下面的人换个床铺,孩子哭了影响人家睡觉怎么办?好在大家都不太在意,这些很快解决了。

    过了半天,冯君瀚来了,手里多了一瓶牛奶,他说:“这是一张新的奶卡,只是你每天要到三角地去打,请他们去的人带一下也行,这点蜂蜜只够几天的,休息天我到阿克苏给你买一瓶,喝牛奶一定要兑蜂蜜,不然孩子会上火,是男孩女孩?来来来,你出来一下。”

    两人到了个面,高德全才说:“是女孩子,小名叫轻轻,大名叫高梦婷,要先谢你了,一路上我就想,要请你帮助搞一张奶卡,我肯定搞不到,没想到……。”

    “你麻烦大了,你上次不是说这孩子是姓沈的么,这么现在姓你的姓呢?”冯君瀚说。

    “那我怎么办,这事还要请你从中帮忙,她母亲死了,他在畜牧连一个人怎么带呢,这孩子,是她专门为我生的,你看这信。”高德全掏出信来。

    “有点意思,你这辈子,和她的情完不了。”他把信还给他。“你想好了,轻轻到底姓什么,这关系到以后上托儿所和小学,你和上面又怎么交待。”

    “所以我把前因后果不是全告诉你了,这个忙你不帮,我不是死定了。”高德全说。

    冯君瀚想了一下说:“两种可能,你选一个,一是承认孩子是你的,背一个处分,这样说不定就把你调走了,另一个是,孩子是你表妹的,在运动中,有了孩子,现在死了,没办法,孩子跟你姓高。”

    “前一个肯定不行,后一个也不行,她是个好女人,我不能玷污她。”高德全说。

    冯君瀚看着他,说:“那你这不行,那也不行,又要我帮忙,那怎么办,干脆两个都死了算了。”

    高德全一口承诺:“行!只要不玷污她什么都行,两个都死了。”

    “你这个坏心眼的家伙,就这么说定了,到时间你可别改口,你不是在团里有朋友吗,写个证明来,全搞定了。”冯君瀚说完就走了。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带‘轻轻,’这便是高德全,全部生活的写照。五个多月的孩子已经认人了,前半个月‘轻轻’把他折腾的够呛,很快就找到规律了,有了大家的帮忙,一切都在平静中过去了,只要冯君瀚不上中班,每天下午冯君总在门口玩单杠,双杠,他样样来,而且玩得很好,只要他一玩,就会聚集很多人和他一起玩,他三教九流朋友特多,连外厂都有人来找他玩,兴致来了还要摔上几跤,每当这时,高德全总是抱着‘轻轻,’兴致勃勃地看着他们。可最近一连几天不见冯君瀚面了,一问才知道,冯君瀚出事了,“出什么事了?”高德全向方师傅打听着。

    “他不是到总厂办学习班了吗。”方师傅说。

    “这我知道。”他点点头。

    “山上传来消息说,他女朋友和人家好上了,他气昏了头,上了一次山,两人就吹了,这几天,他伤心得不知道东南西北了。”高德全大吃一惊,凭他的经验,又是一个爱情悲剧,这中间,不知道有多少其他的,人为的因素在里面呢,世界上就有这样的一些朋友,不负责任的起哄,把自己的目的隐藏其中,一旦别人放弃,他就会伸出黑手,哎!这个君瀚呀……。

    晚上,高德全把‘轻轻’安排睡下了,去找冯君瀚,找了半天才在后面退水渠里找到他,深更半夜一个人在游泳,他喊了半天他才上来。

    “君瀚你怎么啦?这半夜你游什么泳啊。”他问。

    “心里闷得慌。”他边上岸边说。两人就地坐下。

    “君瀚,你犯了一个大错误,一个天大的错误,会叫你后悔终生的错误,你没有把我当朋友对吧,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呢,哎……。”高德全一时无话可说。

    冯君瀚垂着头,痛苦的脸变了形,用拳头打在自己的胸口,说:“你知道,我有多爱她吗,这两年多来,我们心里多幸福,我们彼此把生命中,最好的情感给与了对方,我们从未发生过一次口角,更不用说斗嘴了,我跟她说过,人生中的第一次恋爱,是心血的百分之百的浓度,如果要第二次恋爱,浓度减了一半,要兑一半的水,再一次恋爱,几乎全是水了,我心里明白,我今生感情生活完了。因为我不可能忘了她得好,我去过她家里,她母亲不接受我,但她不管这些,一样和我相处,她有个妹妹,是最勇敢的支持者。她本人心底善良,心境平和,人又极奇聪明,肚子里的爱情故事就更多了,她给我讲过茶花女,奥赛罗,英国女王,还有欧阳花蝶等许多故事,我想,她是要告诫我,不要成为故事里的人,怎么最后我还是成了故事里的人,和她相处,你会感到自身的不足,你会努力学习,你看她如花似玉,字写得却极有力度,看她的字是一种享受,看她的信更是一种享受。两人心里明明想爱,见面却要说再见,心中渴望对方的拥抱,见面却如陌路人,交错而过,事后心中又悔自己,没有勇敢地站住脚,把彼此伤害得鲜血淋淋,只有躲在角落里,舔自己的血来疗伤,我怎么会这样啊。”他一口气讲了那么多,似乎仍不能表达她在他心中的好,在他心中的地位。

    在月色下,泪水像两条水银般地,挂在他的脸上,悄无声息地滑落在戈壁的卵石上,在他脚下一点点地渲染开去,像一个伤心岛。高德全一时不知道用什么话来劝他,心里想着,又是这场莫明其妙的运动,厂里整个演出队都是少数派,他们自己有个农药车间,生产农药的工作,本来就够辛苦的,却还要调到煤矿去,接受所为的劳动改造,他俩人一分开就近一年,一来一回贰百多公里,如何经常相见,这种事……,唉……,又是一个知青的悲剧。

    “你们既然如此相爱,你为什么这样草率呢?”高德全说。

    “你不知道,我在总厂学习的这几天,我是怎么过来的吗?就连上课都有人在背后议论你,一到食堂吃饭去,我就成了个非洲黑人,大家都在看你,那种眼神如芒在背,只有你自己还不知道这是为什么?那是一种什么滋味,有个地洞,我就钻进去了。”冯君瀚十分沮丧地说。

    “谁叫你们俩个,在厂里这么有名气,高处不胜寒啊!这种桃色就闻,就像生活里的胡椒面,人人都要加,又像兴奋剂,提神……。去找她,现在还来得极,别在这里独自伤心了,时间长了,就没有后悔药买了。我说你啊……白聪明一场,人家一说,你就分手了,蠢猪一个,这些是你的什么朋友啊,你信不信,用不了多久,那些劝你的朋友,就会自己上杆子爬了,人在这方面的自私,超出你能想象的程度,不信咱们走着瞧。”高德全既气愤且又无奈地说。

    “我把她也伤得太重了……,天呢。”冯君瀚低着头说。

    他没有去找她,他把她伤得太重了。而她呢,有口难言,百口莫辩,干脆就不辩了,在她柔情似水的外表下,却有着钢一样的性格。

    那是一个多事之秋的日子,年初,在东北的珍宝岛,中国和前苏联打了一仗,后又在新疆的北疆,也打了一仗,出了个民兵英雄孙龙珍,在要准备打仗的日子里。不久冯君瀚就当兵去了,他把伤心也带走了,而那段美好的感情,他永矢弗谖,把她埋在心灵中最深最好的地方,从此,不再碰她。

    霉运似乎并没有结束,像阴魂一样跟着他,缠着他,使他在精神上苦不堪言。在那场带有病毒的运动中,就连部队,也不可幸免地,被感染上了不健康细菌,虚假成风,政治口号满天飞,大做表面文章,大家似乎习惯了这种政治氛围,对一个已经有五年工作经历的冯君瀚来说,实在难以接受这一切,他唯一的收获是,在四年的当兵时间里,自学完了,高中数学和物理学,看了不少政治书籍,他每天必看的是参考消息。这四年里,中国天翻天覆地,一个林彪时代宣告结束,但中国仍在苦难中。个人的命运,永远在国家这个大命运里打转,谁又能逃脱呢?

    他又回来了,这次他没能回到原来的厂里,他分配到了运输连,对工作他已经不会去计较了。

    他想去看看高德全,还有小轻轻,和氨厂的一帮老朋友,厂里生产不太正常,政治运动没完没了,今天要批林,明天又批老祖宗,反正有人让你批。高德全一个人,带着轻轻住在老食堂的半地窝子里,厂里的地窝子,和农场的完全不一样,用的是红砖水泥,虽然简陋,但很干净,小轻轻已经五岁了,两人一见面就抱在一起了,小轻轻问:“爸爸,他是谁。”

    “他是你冯叔叔,快叫冯叔叔。”高德全说。

    “冯叔叔,我没见过你,你是爸爸的好朋友吗?”小轻轻吐字清楚。

    “那当然了,我也是你小轻轻的好朋友,你愿不愿意啊?”冯君瀚心里实在很开心,就像见了自己的孩子一样。他把她抱了起来,就地转了两圈。

    “君瀚,怎么样?入党了没有?”高德全一面倒水,一面问。

    “入党?!共产党不要我,一只脚只在门里踩了一下,就被人家给踢出来了。”他苦笑着说。

    “怎么回事,说来听听。”高德全接过孩子,说:“轻轻写字去好吗,爸爸和叔叔要说话。”

    “机会是有一次,我已经调到团部后勤了,说是个军械所,其实就是一个木工班,你什么都得干,当然我什么也都能干。有个从云南来的烂参谋,见了漂亮的干部家属,路都走不动,老吃她们‘豆腐’,一天,我在团部家属区拉电线,人正在电线杆子忙着呢,他也没发现我,下面机枪连,连长的老婆,正在给孩子喂奶,他又来了,色迷迷地看人家,这也就算了,谁知他要去拍拍小孩子的脸,右面拍一下,左面摸一下,嘴里还说,‘看得娃儿吃的欢,我都嘴馋了’我故意在上面大叫,败了他的兴头,当然我以后也不会给他好脸色,在讨论我的问题时,你知道他怎么说,他说,‘这个冯君瀚啊,要说工作没得说的,只是……。’这个混蛋不说了,只在自己头上点了两点。说我思想有问题。就这么给点掉了。我决不会为了没有入党,去寻死觅活的,所以一有机会,我就回来了,留也留不住。算了,气人的事多着呢。你自己怎么样,还好吗?”冯君瀚问。

    “说好也行,但有一事,我心里一直不是个事,那事不幸被你言中了。”高德全向正在写字和孩子看了一眼。冯君瀚疑惑地看了他一会,做了个手势,他伸出右手成拳,树起大母指,左右摇了一下,然后把大庆母指猛地向下一弯,翻过来,高德全点点头。见高德全点点头,冯君瀚问:“怎么会这样呢,当时我是无奈之说,那能就成真了呢,老天爷就这样作弄人,好人命不长啊,他怎么出的事?”

    高德全说:“就你当兵走的那年冬天,农一师接到,要援助巴基斯坦修铁路的事,当然要去人喽,条件很诱人,双倍工资,国内工资还保留。他就去了,他也是个工作起来不要命的人,听说,在抢险中不幸牺牲的。你的好朋友殷贤昌也去了,还没回来呢。”两人相对无语。

    “这种破国家,帮他们修干什么?把自己的铁路修修好就不错了,自己穷得就差没穿开裆裤了。”冯君瀚发着牢骚。

    “你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少说两句死不了人,我去打饭了。”高德全走了。

    小轻轻的字写得工工整整,只是人很瘦,想到她的生父,看得冯君瀚心里酸酸的,小轻轻见他过来说:“冯叔叔,你的冯写轻轻不会写,叔叔教我好吗?”

    “来叔叔教你。”他认真地写下个冯字。

    “不对,叔叔,这是个二马呀。”小轻轻一脸正色地说。

    “二马?!对,把二马两个字,写在一个方匡里,就是冯字了。”他笑着说。

    “二马就是冯叔叔,冯叔叔就是二马叔叔。”两人开心地抱在一起。

    高德全打饭回来,轻轻就说:“爸爸,冯叔叔就是二马叔叔,是他自己说的,不是轻轻说的。”

    晚饭后,不时有人来和冯君瀚打招呼,热闹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他带过的徒弟也来了,他可是一个老复员兵了,当时真没想到,来了个复员兵当徒工弟,师傅又去当兵了。

    高德全说:“你当兵走后,大家一直议论你,说你当班时,各项指标是假的,大家要去查原始记录,结果没查出明堂来,你那个徒弟秦世宝,也一样把各项指标控制的那么稳,我们连的产量,总是比其它二个连,高出百分之五到八之间。我也很纳闷,一天我去问你徒弟,开始他死活不说,后来才告诉我,他说,一上班,就把前工锻造气师傅看一边,那个师傅的操作水平如何,做到心中有数,所以他根本不等分析报告出来,看气柜的高低变化,和时间,就已经作了必要的调整了,所以成份一直很稳,后面不放空,没浪费,当然产量就高喽,你这个家伙打了提前量。是厉害,我一直搞不懂,他们怕你什么?”

    “怕什么?怕我比他们判断更准确。”他有一点得意地说。

    高德全给轻轻洗完,等她睡下后说:“走,到后面大渠上去,今晚天不错。”

    “轻轻要紧吗?”冯君瀚不安地问。

    “她早练出来了,没事。”

    渠水如镜,弯延不见头,水泵房的抽水机,在嗡嗡的响着,路灯杆上的碘钨灯,洒下一片银白,偶然传来几声蛙鸣。天上繁星点点,隐隐可见银河横空天穹,显得那样深邃而神秘,七星把柄直指北斗,春风轻拂,实在是个谈心的夜晚。

    两人在大渠上,席地而坐。高德全问:“这四年里,你给她写过信吗?”

    “没有,”冯君瀚答。他看看他说:“你见过她吗?”

    “见过,你当兵走了不久,他们全部从煤矿调回来了,十一,全厂开大会,我在很远,见过一次,我这才知道什么叫漂亮,什么叫三千粉黛无颜色,她的美,叫人过目难忘,她的眼睛,大而有神,白如皓月,黑如点漆,却不带丝毫霸气,鼻正面润,在阳光下闪着健康的光泽,她平朴有内含,却流露出高雅的气质,她的发型,全厂再无第二人,大概叫柏林琼华式。”高德全赞叹地说。“后来听说,厂里演出队这些人,是老厂长到上海去特招得,许多人都是文艺界人的子女,是吗?”

    冯君瀚说:“你看了一眼,就如此赞美,看二眼那还了得,好了,你不要再说了,再说我就一头跳下水去了。”

    “我这么讲,是要你重视这个问题,这四年里,据我所知,你那帮有头有脸的朋友,都用各种方法,向她表示过了,在氨厂只有一人没有,就是那个激动分子,虽然平时我们没机会说话,他的人品,没得说的。”他沉默了一会,看看冯君瀚的反应,继续说:“我说她好话,是因为我敬佩她,厂里好男人并非只有你一个,而这四年里,是知青结婚成家的高峰期,那么多人向她示爱,她一个都没接受,独自一人硬扛着,这就是她对你最大的爱护,你啊!你……。”高德全无话可说了。

    冯君瀚看着他,心里想着,还是有好人的,小倪已经帮自己约了她,明晚在卫生所见面,不管结果如何,自己有必要见她一次,对两人都有一个交待,现在还没有结果,说也白说。想了一下冯君瀚说:“农场怎么样,你最近去过没有?”

    他摇摇头说:“有了轻轻,那来时间去啊……!再怎么样,总比过去要强吧,对了,到厂里以前,你是几团的?”

    “我……!”冯君瀚叹了口气说:“塔里木,林管所,听说过这个单位没有?在二管处对面,我们那批人刚到时,穷的不可想象,半年没吃过蔬菜,这是一个在原始森林里,才成立的单位开了半年荒,人均完成23亩地,农一师第一名,我只怕一样,哪就是收麦子,站在地里,看到一望无边的麦浪,没有机械,讲心里话,我只有用恐怖,来描绘自己当时的感受,另一怕饿,其它……,没有可以难倒我的,当时我个头不大,我不怕下力气,这个头,全是到上海培训时,才长高的,我们队长对我特好,她每个月省下的饭票,全给了我,我的回报,就是拼命学好,在技术上一定要拔尖,只可惜了,在运动中,她叫人给害……!想起她……!!!多好的一个人啊,说她出生地主家庭,十五岁到了延安,十八岁就被送到苏联去学习……!哎……!!好了,不说这个了,下周我要回去探亲了,你有事要办吗,小轻轻很瘦唉,身体有问题吗?”

    “小轻轻身体到没什么大问题,只是老拉肚子。你回去帮我办一件要紧事,就是帮潘巧丽配一副牙齿。”高德全说

    “配牙齿,?她本人不在,怎么配?”冯君瀚双手一摊反问道。

    “前年她已经回去过了,我也回去过了,我先回来了,她就迟了几天,在回来的火车上,从南京也上来一个知青,是地方上的,大概喜欢上她了,一路上对她很殷情,结果晚上,她把假牙放在杯子里,那知半夜,那个南京人做好事,要帮她打第二天的刷牙水,就把杯子里的隔夜水,连同假牙,向窗外,”他做了个倒水的动作。“一起倒了,第二天一早,刷牙水是有了,假牙没了,你说,这叫什么事么……。”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看来那个南京人,爱情……,真是要命了。”他笑得几乎要岔气了。

    高德全也笑着说:“你还笑……。”

    第二天晚上,冯君瀚骑一辆自行车,直奔卫生所,小倪也是今年复员回来,现在是五官科的医生了,他正在当班,见他按时到来很高兴,两人握手问好后,小倪说:“她在里面,我把外面门锁了,二小时后我来开门,希望你有成绩。”小倪出去了,听见外面的门轻轻地锁上了,冯君瀚这才开门进去,这是白天打针换药的地方,有一张床,和几把高低不同的凳子,她就一个人静静地在这里等他,她依然那样的美丽,那样地光彩照人,她的笑容,足以溶化钢铁,冯君瀚赶快上去和她握手,他想拥抱她,而她却用眼神轻轻地阻止了他,她说:“你在部队好吗?”

    他顺手拖过一只凳子坐上后才说:“老实说,不好,或者说,不太好,如果用有没有入党,这个标准来衡量,那肯定是不好了,如果用另外的标准来衡量,也算不坏了,在临走时,团里从参谋长到政委,五个主要领导,只有和我有单独的合影留念,在他们心目中,我是一个特殊的好兵。”

    她笑了,笑得那样有磁性,荡平你心中的不悦,她轻轻地说:“你以后要多注意,年纪不小了,不能老是叫人感到,你身上有那么多棱角,人正直顾然好,但也容易伤人,……。”她没有往下说,她被他伤得不轻。他看到她眼睛里闪烁着泪光。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了。他向前靠了靠,伸出手,她也把手给她,两人就这么握着手,一起回忆,在艰难的运动中走过的时光,冯君瀚想,就这样牵着你的手,走过天荒地老多好,现在还有可能吗,他心里不知道。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她慢慢地抽回手,说:“没事了,都过去了,我们都长大了,这是我们的初恋,收藏好,什么也别对人说,我们还是好朋友,对吗?!”冯君瀚知道,那道他亲手关闭的心门,从今以后,他再也别想打开了,失去了才知道珍贵,而人世间多少痴情的男女,无不在失去对方后,才明白这个道理啊。他看着她那清澈的目光,真有点无地自容了。“我们……。”冯君瀚又伸出了手,而这一会,她没有回应,她小心地推开他的手,生怕伤了他的自尊心,她无不凄婉地说:“破镜是可以从圆的,可是那条缝呢,你又如何去消除呢,生活不是一天二天的事,是一辈子的磨合,谁能保证不出错?首先我自己就不能保证今后会没有矛盾,只要一有矛盾,这条缝就会被重新提起,而每一次都是血淋淋的,你愿意吗?我想你是不会愿意的,保存一点美好的东西,在心里,也是人生的一笔财富嘛,你说那样不好吗……。”

    两个小时,他们彼此靠的很近,相互看着对方,她依然这么美丽,四年时间,没在她脸上留下一点痕迹,她的笑容依旧阳光温暖,她靠近你,能溶化你心中的坚冰,此刻,她的笑容里,多了一道矜持背后的自尊,门已经关上,那把无形的锁,像她的美丽一样,闪闪发光,行成了一道自然的屏障,使你只可仰视,不得靠近。

    她为这段情可惜,为他们彼此的付出,又不能最后走到一起惋惜,也为自己学会坚强和独立,暗自庆幸。

    十八年后,当他们再有机会见面时,看到她上中学的儿了,母子两人,赤母赤友地谈心交流,他为她当年的决定而折服。这只是后话。

    冯君瀚只能收回已经伸出的触须,和他们两年多的美丽情感,望着她凄迷的眼神……。

    外面门响了,在门口,他们的手再一次地握在了一起……。

    从此他们这段情,画上了句号,冯君瀚不再去打绕她,让她在静静的美丽中,更加美丽。

    天山恋歌 第二十一章 怪 人 君 瀚

    探亲是件愉快的事,上海地段医院也实在了不起,潘巧丽的牙齿模型,保存的好好的,在冯君瀚回来时,一副当时最贵的假牙,就在他的行李里。

    高德全三团的朋友,开着拖拉机来拉化肥,高德全给潘巧丽写了封信,跟黑牛说:“你把假牙亲自送去,还有信,不许收钱,这是我一个朋友送的,他在汽车连,不知道今天他在不在。”

    黑牛说:“全哥,你认识一营的副营长吗。”

    “他是谁啊,我不认识,我走的时候还没成立营部呢。”高德全说。

    “他老婆上吊死在牛棚里了,是个北京人,当老师的,学生共认是最好的老师,死后在稻草堆里,找到一本语录,上面写着,一个叫倪东发的知青强奸了她。”高德全惊得到抽一口冷气。

    “你……你,你再说一边。”他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黑牛又说了一边,最后说:“那个副营长说,他认识你,他老婆最后就是我帮着拉走的。”

    “他叫什么?”高德全问。

    “名子怪得很,只知道大家叫他东方什么的。”黑牛说。

    高德全一屁股坐在装化肥的塑料袋上,这些事,就是作噩梦,也无法把倪东发和这些坏事连在一起,这场运动改变了多少人的命运,到底是坏人变好了,还是好人变坏了,他不敢想下去。他回去把冯君瀚给轻轻买的两个麦乳精灌头,和一斤香肠,一起交给了黑牛说:“一定要带给东方闻婴,一定要他收下,他是个很好的人。”

    一批老干部又出来工作了,厂里生产开始逐步正常了,氨厂碳化车间的一台大型离心机坏了,油泵操作箱的分配器,在长期的磨损中,主油道的分配孔失圆了,而当年跟着杭州离心机总厂来的师傅,一起调试的师傅也已经调到汽连了,他叫黄怀德,氨厂在几经周折后,把这个分配器和图纸一起送到了黄怀德手中,他不到五十岁,几乎是农一师第一批的技术工人,他在运动中也吃过不少苦头,对那些靠造反起家的干部,是有一股怨气,他心里十分矛盾,既要修好,又想拿他们一下,他大张旗鼓干起来,唯恐天下不知,那天上午,他正在机修研磨分配器的轴孔,冯君瀚正好进来,他一把拉住,要他看看这孔与轴的间隙,冯君瀚太知他的脾胃了,说:“真要我看。”

    “对!你给看看这间隙,会不会超过七个丝。”他把一张图纸放在桌上,眉眼嘴角下的肌肉,暗自抽动着,那个美劲,还是掩盖不住的露了出来。冯君瀚把图纸认真地看了一边,图纸上标明孔与轴的最大间隙是小于百分之七毫米,也就是常说的间隙小于七个丝,他找了一张干净的白纸,拿到门口,把白纸放在下面,把洗净的分配轴,轻轻地放进孔里,只看了一眼,他就放下了,他准备离开了,黄怀德一把拉住,说:“怎么样,不能白看啊,你们大家说说,对不对?”这下几个车工师傅,和其它的钳工都来了,要他说说。冯君瀚半开玩笑地说:“我真说了,你不许太开心,也不许太伤心。”

    黄怀德故作惊讶地张大了眼睛说:“不会,绝对不会,这么多人在这里呢。”

    冯君瀚又重新拿起刚才放下的分配器说:“你知道,在一个长度大于二百五十毫米,直径只有三十毫米的孔轴里,眼睛的透光率是多少吗?七个丝,七个丝眼睛几乎看不见,这个不是透光了,是在透太阳,我看不少于七十个丝。”他说得很认真,说完他说走了。

    黄怀德一下子就定在那里了,张着大嘴,可以放进他自己的拳头。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结果,真比自己吃了个苍蝇还难受。但他仍不死心,下午,他抱着分配器到了总厂的机修厂,请了技术员帮忙量了一下,结论是,间隙是七十六个丝,那他心中的沮丧,就像死了亲娘老子一样,其实,他比谁都清楚,全厂根本没有这么小的内园磨床,外圆的精度,到不难解决,自己接的这个烫手山芋,现在要摔也的摔不掉了。

    晚上,黄怀德决定去问问这个,比他还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看看他有什么办法没有,谁知冯君瀚正匆匆忙忙地要到卫生所去,黄怀德一把拉住,不给他走。“我有事要找你,你大包小包的那里去。”冯君瀚说:“不就是上午那点破事吗,我现在忙得要命了。”黄怀德那里肯放手,忙问:“那你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办法?”

    “办法当然有喽,你先借我二十个鸡蛋,星期天我买了还你。”冯君瀚说。

    一听有办法,黄怀德心里定了一半,忙说:“只要你有办法,别说借,走,就送你二十个,到家去。”冯君瀚推上自行车就跟黄怀德到了他的家里,用一个小篮子,装了满满一篮子鸡蛋,也没有数过,黄怀德心里明白,他不会白吃的,临走时,冯君瀚说:“你那个分配器,也报废了,从做一个到省心,你把铸件体,全部加工好,划好线,一个孔也别打,我帮你把关键的分配孔解决了,下面的你自己干怎么样,铸铁不能有砂眼,不然就白忙了,我呢,要准备一点工具,两天后,我来找你,怎么样?”

    “就这么简单?”他问。

    “你还要怎么样……。”自行车已出去好远了。

    轻轻病了,拉肚子,已经四天了,到了吃什么,拉什么的地步,葡萄糖水挂了四天了,小脸瘦得不成样子了,冯君瀚一进病房门就埋怨:“大全,你怎么搞得,四天了才想起我来,不把小轻轻拉出问题来,你还想不到我对吧。”小轻轻的眼睛显得更大了,有气无力地叫了声:“二马叔……。”看了叫人心痛。

    “哎……,轻轻好,你信不信你二马叔啊。”冯君瀚说。孩子无力地点点头。

    “那好,叔叔给你吃什么,你就听话,吃什么,好不好。”孩子也点点头。他拿出一个大饼干简,从里面挖了一点三合一的炒面来,少少地放了一点糖,用开水一冲,就成了一碗香喷喷的糊糊来,小轻轻饿坏了,三两下就吃完了,冯君瀚又拿出一小瓶杨梅来,说“这可是叔叔从上海带来的宝贝。这杨梅用上好的酒泡了三年了,这是治拉肚子最好的药了。小轻轻吃二个行吗。”小轻轻硬着头皮吃了两个杨梅,只一会儿,小轻轻就有点精神了,她说:“二马叔叔,有一点点热,从嘴里到肚子里,现在肚子里热热的。”

    “这就对了,叔叔要看看你的肚子行吗,叔叔要教你做一套以后不拉肚子的操好吗。”

    小轻轻张大了眼睛问:“有这样的操吗,爸爸为什么不教我。”

    “叔叔也是才学的,所以你爸爸不知道,对吧。”两人一问一答。

    “德全,你来看看,轻轻肚子上有两条紫青色,俗话说叫内寒重,也叫先天脏气不足,你每天要用点葱白、生姜加点白酒,给她揉揉肚子,由下向上,再来一点右旋左旋,对就这样,小轻轻自己做,每天睡觉前做一次,叔叔保证你以后不会拉肚子,好吗。”高德全似信非信,但刚才吃下去得糊糊,好像没事到是真的。冯君瀚对高德全说:“等把这些葡萄糖挂完,今晚不拉了,明天就可以出院了,快入秋了,西瓜尽量少吃,干脆不吃,西瓜性凉,可以吃哈密瓜,那是热性的,但不能多吃,哈密瓜还有一个特性通便,对有便秘的老年人是良药。这个炒面里有百分之三十是麦乳精,你再加一个鸡蛋在里面,就足够了。每天吃两次炒面就行了,千万别贪,过了就拉不出大便了,中午和平时一样,好透了才能吃肉。”高德全搞不懂,他肚子里那来这么多杂学,还真有用,两个多小时了小轻轻也喝了不少水,真得没拉肚子。

    第二天冯君瀚到总厂仓库里,领了三支加长的钻头,一支直径二十八毫米,一支是二十九点五,另一支是二十九点九的,他想找三个直径三十的标准钢球,结果没有,下午只好到阿克苏,师部机械仓库去找了,好不容易给他找到了,三颗直径三十的标准钢球。

    第三天他又忙了一天,在那里修车床,把一台c6—20的车床尾架,和床头箱的主轴同轴度一一校验了一下,有的地方还垫了铜皮,最后换了一个尾架主套简。磨钻头是他的绝活,等他把一切忙完,天也黑了。二天一过,黄怀德果然把一块灰铸铁加工好了,并画好了所有的线,他满怀希望地来找他了,那知冯君瀚一句话,如同凉水一样从头浇下,他问:“这块材料你探伤了没有?”

    “没有。”黄怀德说。

    “没有?!要是有个小孔在里面,我们不是白忙活,那怎么行。”冯君瀚说。

    黄怀德回了一句:“那……,氨厂那台超声波探伤仪,早没有人用了,自从那个周工调走后,他早把说明书和有关资料带走了,谁还会用?”

    “走,走……。”冯君瀚说着向自行车棚走去。

    两人骑着自行车直奔氨厂,路上黄怀德疑惑地问:“你会用那台仪器?”

    “那当然了,你是不是想问我怎么会用那台超声波的。”他哈…哈…哈地笑了起来,过了一会才说:“人是活的么,就让一台仪器给蹩死了?我是先用一块好钢板来验一下,再在钢板后面打上大小,深浅不一的孔,他所显视的波形是不一样的,再把几块合起来,看看是什么波形,你不全明白了。汽车后桥的钢套检验,我全是用的这个办法,现在你还听见那个驾驶员,叫断钢套啊。”黄怀德没接话,心想这小子鬼得不行,刚从农场调来时,我还给他们上过课呢,现在都跑我前面去了,他还正经没有跟过那个师傅学过,现在怎么就……。

    氨厂见两个都是老熟人了,又是为了本厂的事在忙着,提供了一切方便,当冯君瀚在铸件上倒上了专用油,超声波的探头在铸件上轻轻划过时,黄怀德紧张的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就在这时,显视屏上的波线跳动了一下,冯君瀚又从反面试了一下,同样出现了,波线有一个小的尖峰,冯君瀚说,这里有一个小砂眼,正在你划的线上,黄怀德头上开始出汗了。两天的辛苦,就要在这个超声波面前给毁了?心中暗想,你怎么早不说呢,这小子现在学坏了,拿我开心来着。

    冯君瀚这时没心事想其它,他把铸件掉过来,反过去地看了一边说:“问题现在还不大,把铸件反个身,线从新划过,把有孔的地方让在边上,回去吧。”

    “又行了?”黄怀德惊喜的问。

    “对啊,又行了,你什么意思?”冯君瀚反问他。

    “什么意思,你看我头上的汗哎。”黄怀德做了一个夸张的动作。

    当两人回去后,把线从新划好后,工作才算刚刚开始,工件在车床上用四抓夹紧,冯君瀚打完中心孔后,先用二十八的钻头打孔,他又在钻头下面加了一块垫铁,车床转起来,钻头纹丝不动地,一点一点地向里面推进,又不停地退出,二十分钟过后,一个深孔打好了,用量缸表一量,前孔是二十八点一,后面是二十八点零二,有十个丝的误差,他又换上一个二十九点五的钻头,这钻头前面已经修成了球形角,而后面的刀锋已经全部磨掉了,当这个钻头打过后,一个有趣的现象出现了,两壁变得光亮,上下误差已在零点零二左右了,当第三个钻头打过后,尺寸已是二十九点九了,他又拿出一根芯棒,中间有缝,上面夹着金相砂纸,他把车床扫干净,加上煤油用芯棒把孔研磨了一下,孔径已是地二十九点九五了,他把工件取下来,放在油压机上,加上机油,放上一颗直径三十的钢珠,用一头有孔的长轴,压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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